我用力地抱了抱她,说道:“你丫不是为我哭的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丫是悔婚呢,还把我当枪使,以后你家老公得多记恨我,说我毁了你们人生中唯一一次婚礼。”
艾静嗔怪地推了推我的肩,说:“谁悔婚了谁悔婚了?我只不过是心情有些激动而已。”
我擦了擦她的脸,说:“哎呀,别哭了,再哭,拍下来的片花就没法看了啊。到时候辛苦修片的人,多让人怨念啊。你看妆都花了,我帮你补补。”
说着我接过旁边伴娘手里的化妆盒,替她补起妆来。
艾静听话地坐下来,仰着脸跟我说:“你说我就这么嫁了,以后回想起来会不会后悔啊?”
我刷着粉刷,瞥了眼说道:“还说没悔婚呢。结婚呢,本来就是一闭眼一跺脚的事情,要是反复推敲反复论证能推算出来结果的,就不叫结婚了。我看刘志是个能过日子的人,以后你们一家三口就好好生活吧。孩子出来得叫我一声干妈啊。”
艾静羞涩地笑了笑,说:“当然得叫你干妈了。等你有了孩子,我们还得定个娃娃亲呢。对了,刘志在绍杨集团找到了工作。绍杨集团,你知道的吧?全国有名的金融证券公司,怎么会找他呢,听说刘志压根没投过它家简历,就接到了面试电话。刘志以为他们搞错了,所以直接穿了个大棉袄去的,没想到就这么录取了。你说刘志是有什么潜力被他们发现了,还是说绍杨集团就爱找专业不对口的人啊?”
我说:“也许人家老总剑走偏锋口味重呢,以前见过刘志一面,对刘志一见钟情了,所以想法设法把他留在身边了吧,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嘛。”
艾静白了我一眼,说道:“你有个正形没?”
我说:“你不知道吗?绍杨的总经理是个gay,在同性恋网站都有他账号,里面的描述可肉麻了,攻受都行,最爱一夜情,你不知道啊?”
艾静眨着眼问我:“真的吗?我看着不像啊。看人家长得挺帅的,我还说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有钱有貌全齐活了。没想到原来帅哥都爱男人啊。这么一说我心里平衡了。”
我说:“那人哪里帅?都靠整容整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地方不动刀子的。棒子国最爱这种人了,可惜在我们天朝没有这样的土壤,我看着就恶心。”
艾静点点头说道:“难怪,我看他手还包扎着,腿还瘸着,这世道,整容都整到四肢了啊。”
我手忽然一抖,说:“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你看的不是照片?”
艾静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哪儿啊。人家今天作为证婚人出席了。我们都没想到。我还说这么大一集团老总,怎么就为了一新入职的员工主动来参加结婚典礼啊。你说的重口味,我看也不是没道理,回头我得留心点。”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今天秦绍和温啸天都在场,我可得小心伺候着了。
40第十二章 再遇·酸(3)
吉时已到,在悠扬的婚礼进行曲中,新娘送入宴会厅。我手捧着花篮,沿路撒着各种花瓣,眼睛里却在看秦绍和温啸天两人的坐标。很好,秦绍坐在离舞台最近的贵宾席,而温啸天则站在红地毯的一边。两人距离十米开外,隔空打不起架来。
我慢慢地跟着新娘走到舞台下。司仪在上面热情又聒噪地起着哄,说着一些让人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的冷笑话。我站在舞台边上,看新郎新娘读着结婚宣言。新郎因为紧张,拿着结婚宣言的纸都有些抖,几度看错了行。擦了擦汗,舔着嘴唇说:“我结婚后,自愿把存折、工资卡、房产证交由媳妇保管,绝对不涂改工资条、不留小金库。在我们家,媳妇第一位,孩子第二位,小狗第三位,我永远在末位……”
我听着这位憨厚的理科男说俏皮话,突然有些热泪盈眶。我的生活千难万险,纵横交错,每天仿佛在行军路上,左肩扛着一把刀,右肩扛着一把枪,身后背了一具棺材,随时准备着厮杀和阵亡。我都没有机会去聆听和欣赏这些朴素又真挚的情话。
等他们说完结婚誓词,司仪说:“我们新郎真是年轻有为,文凭高能力强,一毕业就进入了鼎鼎有名的绍杨集团。入职之后作为公司的种子选手,受到公司领导的器重和大力培养。今天,连从来不显山露水的绍杨集团总经理都亲自参加了员工的婚礼。下面有请秦总经理为两位新人做证婚词。”
下面一片哗然,大家纷纷交头接耳。我想,司仪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秦绍还不显山露水,这么大身份来员工这里参加婚礼,不是抢新人的风头吗?一辈子都众星捧月,到哪里都觉得自己该是最耀眼的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神经。
秦绍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唐装,拄着黑木拐杖上来,像是电视里演的那些表面和气生财背后杀人如麻的黑社会老大。
他经过我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我一下,就直接奔向了话筒。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来宾,
大家中午好!刚才司仪说的话里,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对。他说我不爱显山露水。最近我确实每天待在家里。不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已经很久。可是我昨天一收到新郎新娘的重托,认为佳缘难待,便义不容辞地赶过来了。
我这些年在生意场里沉沉浮浮、风风雨雨,从来没想过家的依靠。最近因为伤势,才在家多日,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时间过得静好又温馨,家人间简单的问候和呼唤都透着一股清雅和安定。”
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政治家,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圆的说成方的。举着玻璃抹手腕,是静好又温馨?徒手抓刀刃,赤脚踩碎渣是清雅和安定?要是这些词有生命,都得抹脖子自杀算了。
虚伪的变态。我都恨不得夺过麦克风告知天下,他丫的拘禁我,还放狼出来咬我,时不时地□我,前几天还拿茶盏摔我,丫就是家暴的集中代表,妇联讨伐的重点对象。丫就是脱掉了人性底裤在这个扭曲世界里裸奔的死变态!
可是,即便我这么激情四射地想发表感想,也只能站在一边静悄悄地和所有的宾客一样听着。下面闪光灯刷拉刷拉地发着白光,可能现在这样的感言已经上传至微博,大家都在感叹这位恋家的好男人为什么不是自己的枕边人吧。现在要和我有共鸣的,全天下大概只有陆轻天一个人了。
“我记得很早以前看过这样一篇小文,里面的人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佛说: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我当时想这真是一个敢作敢为、少见的冲动型的佛。现在想来,佛说的却是很有道理。如果遇上爱的人,就会想尽办法只为他留在身旁。如若有此大幸,两人相爱相惜,那么请用婚姻这样的纽带,以真心为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祝刘志先生、艾静女士婚姻幸福。”
下面掌声雷动,秦绍向我一瘸一瘸地走来,经过我时,还是默不作声地走了。我料想他也不敢跟我说话,我这么见不得光的地下情妇,跟他一块儿出门的机会都没有三次,他怎么敢跟我装熟。
婚礼仪式结束后,我和其他伴娘伴郎一起跟在艾静和刘志后面,为他们俩给亲友敬酒做准备。
没想到刘志来自我国的大西北。那里民风彪悍,酒风更是彪悍。一瓶50几度的白酒喝着跟玩儿似的,我看这么下去,艾静就成了酒缸了。
刘志在那边给各个朋友道歉,透露艾静现在已经是非常时期,喝酒之类的事情就只能意思意思了。
西北地区的友人爽朗地说:“原来嫂子有喜了啊,早说,来,新娘不行伴娘上啊。”
我看了看旁边两个伴娘,正扑闪着大眼睛一致看我。
我想,不是吧艾静,你请来的伴娘怎么都不会喝酒啊。
温啸天突然冒出来说:“伴娘不行伴郎上吧。哥儿们,要不咱碰一杯?”
西北友人立刻起哄:“呦,怜香惜玉的人来啦?那不行,哥儿们喝酒咱可以私下再喝,好不容易有美女相陪,怎么着也得意思一下吧。”
我倒会喝点酒,只不过从来没喝多过,所以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我向温啸天使眼色,跟西北友人说道:“既然这样,我薄酒一杯,先干为敬了。”
辛辣的酒味入口,刚才一路疯跑过来的呕吐感又有些上来了。
我捂着嘴巴有些难受,温啸天拉了拉我的手,眉毛皱了皱,轻声问道:“行吗你?这时候你逞什么强?”
我说:“那我放你逞强去啊。你还要不要你的胃了?是不是又想回医院身上插几根管再躺着去?”
温啸天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说:“那你也得注意点。又不是水,怎么能喝这么快。”他伸出手来抹了抹我嘴边的酒渍。”
我往后退了退,余光偷偷扫向秦绍的坐席。离得远,我看得不是很真切,总觉得他像是盯着我。
西北友人看到这一幕,对温啸天说:“原来是俩小情人啊。哥儿们,你就当提前演练了。新娘子必须得会喝酒,除非你像嫂子学习,让她怀着孕上场。”
旁边几个朋友也纷纷说:“对啊对啊,你女朋友一看就是会喝酒的,赶紧一人一杯地敬酒啊。”
艾静和刘志作为中间人,协调了半天,其他人也不妥协。
有个西北壮汉说:“妹妹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你能跟他喝了一杯酒,咱们就配不上了啊。”
我最讨厌把喝酒上升为衡量到人格魅力这样的大命题上来。喝个酒还能有看得起看不起的,跟这些人说道理反正是说不通了,我只好化身为行动派,端着酒杯一个个敬酒。旁边一片喝彩声,还有人吆喝:“妹妹得嫁到咱西北去,一看就是我们西北的媳妇儿。”
我脑子有些热了,看人摇摇摆摆,说话也有些大舌头:“好啊,我就想嫁到一个特远的地方去,哥哥您西北哪里的啊。我会唱那里的民谣。”
旁边有人鼓掌说:“来一个来一个。”
我满足地摆摆手,吁了一声,摆好架势手舞足蹈地唱起来:“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呦、三盏盏的那个灯,啊呀带上了那个铃儿呦噢、哇哇得的那个声。白脖子的那个哈叭呦、朝南得的那个咬,啊呀赶牲灵的那个人儿呦噢、过呀来了。你若是我的哥哥呦、你招一招的那个手,啊呀你不是我那哥哥呦噢、走你的那个路。”
感觉旁边人越来越多,我想他们肯定是被我韩红般的嗓子吸引过来了。我有些站不稳,胸口有一堆东西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温啸天的脸在我眼前忽大忽小,突然他抓着我的手,说:“然然,你醉了。”
我被他抓着走出了宴会厅,到一个僻静的长廊里才停了下来。我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喊道:“啸天,我手疼死了,被你抓得疼死了。”
温啸天蹲了下来,说:“手疼吗?对不起——”
他突然不说话了,忽然甩着我的手问我:“然然,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今天穿了短袖,手里没扎一条围巾,那条丑陋的疤一览无遗。
温啸天忽然坐在地上,我看他穿着这么名贵的西装还坐在地上,就心疼地说:“啸天,地上凉,起来吧。我没喝醉,你看我一点都没醉,我脑子清醒着呢。”
他抬头看着我,说道:“然然,你说你和他俩人间有复杂的关系,是这样的关系吗?你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去他身边?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现在在公司里,每天处理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我把每个数字当做你的脸我才忍得下去。可是,我努力到一半,你却在那边轻生了,放弃了,那我的努力算什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A大里看日出时说好的,我们已经错过了七年,不要再让别人或别的事情把我们分开了。”
我跪下来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啸天,你知道吗?秦绍是我现在所有悲剧的源泉。是他把我们家弄成现在这个地步,如果不是我们家破产,我爸也许不会生病,我爸不生病,我也许就不会去做他的情妇,我不做他的情妇,我看见你就不会有那么深的愧疚,我如果没有那么强烈的愧疚和无力感,我们也许还能回到原地。你懂吗?所有不幸的起点都是他,我怎么会放过他。”
温啸天的身子突然一僵,他挣扎着从我怀里出来,对着我说道:“然然,以前的事情不能让它过去吗?上一辈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一辈来承受?”
我歇斯底里地喊:“你去问他啊,为什么上一辈的事情,他还要来找我?如果不是上辈子的纠葛,他为什么会选择我?我为什么还要承受这些?难道我爸爸现在躺在病床上还不够吗?他不幸的婚姻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自作自受,把自己推向了罪恶的深渊,但他却要把帐记到我家账上。所以没有上一辈,也没有这一辈,我们早就绕在一个混沌的线团里了。他现在快要把你们家也绕进来了,你让我怎么放手?你们家也想像我们家一样承受破产的代价吗?秦绍是个疯子,他要是能搞倒你们,肯定就能做到。你想让你父亲也躺在病床上,而你为他的手术费、你的食道治疗费奔波到绝望吗?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绝望的日子,你想象不出来。那就像一个黑洞,永无天日的黑洞,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我不想你经历这些。你知道吗?所以你要守住你的家业,要壮大它,有朝一日你灭了秦绍,也让他过上那么无望的生活。”
温啸天惨白着这张脸问我:“然然,你恨死那个让你家破产的那个人了,对不对?”
我咬牙切齿地说:“对,我恨不得他死一万次。我以前活得无知,过得太超脱,觉得生生灭灭都是自然,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的世界因破产而全盘颠覆,你不会理解。”
说着我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绕过一重重的回廊,留温啸天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上。
41、第十二章 再遇·酸(4) ...
回到宴会厅时,西北亲友团还是嘻嘻哈哈地笑着。我忽然想再喝几杯,正找杯子呢,秦绍突然站在我面前,说:“回家。”
我挑着眼看他:“回哪个家啊?静好又温馨、清雅又安定的家?真恶心。”
秦绍过来蛮横地拉我的手。我一瞪眼,说:“你疯了?这周围可都是人,我这身份一曝光,对你可没好处。”
秦绍说:“我无所谓,要怕的人是你。”
秦绍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对,我害怕艾静知道我和秦绍两人的关系,我不想让她在她的婚礼现场赏我两巴掌,跟我断绝姐妹关系。
我说:“你放手,我跟你走就是了。你先从南门出去,我随后就去停车场。”
秦绍盯了我一会儿,才慢慢放开手,一瘸一瘸地走出去。
我和艾静刘志打了声招呼,说身体不舒服,先撤离了。艾静和刘志一脸歉意,觉得西北朋友把我吓着了,让我赶紧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其实西北朋友怎么吓得着我,我现在这一颗强大的心脏,一直在等待更毁坏性的事件发生。因为我想知道它的限度在哪里,会在哪个时刻受不住终于爆裂了。
停车场里阴冷得很,秦绍站在车外等我。我一看不是黑色的宾利,而是一辆经典款的凯迪拉克。
哦,宾利车来送我了,他应该是开其它的车过来的。有钱人的生活就该是这样。
秦绍见我走过来,也不说话,连帮女士开门的绅士风度都没有,直接进了后座,砰地关上了车门,差点没把我夹着。
我气呼呼地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秦绍对着我后脑勺说:“坐到后面来。”
我也不扭头说:“秦总,这个副驾驶位置特别好,要出车祸,我为您保驾护航,要死我先死。您就让我坐这儿吧,万一真出个事,还能了了您的心愿。”
秦绍拿拐杖支了支我的肩,说道:“你不过来,车就甭开了。我们今天就耗在这里吧。”
我实在不想跟他废话,出了车门又绕到了后面,进去了之后,又有些不甘心,转头说道:“秦绍,你是不是有习惯性威胁思维啊?这事儿有什么值得威胁的?你说我怕坐在这里跟你耗着吗?我比你年轻七岁,怎么都比你耗得起吧。回头你就是一佝偻着腰的秃老头,缩成个大句号在后面躺着还得嫌地方宽敞吧。”
秦绍瞥了我一眼,说:“那你也不是过来了?”
我一口痰含在嘴里,差点没淬到丫脸上。
车行驶在盘上公路上,我觉得刚才酒的后劲慢慢上来,胃里一阵一阵难受。我看了看一尘不染的真皮沙发,还是心软了一下,对司机说停一下,便冲出车门吐了起来。
我吐得酣畅,感觉快要把这几天吃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了。秦绍在后面拄着拐杖看我:“让你傻不楞地在那边充大佬喝酒。”
我白了他一眼:“谁充大佬了?难道让怀孕的艾静喝吗?”
秦绍撇嘴说:“那两个伴娘是摆设啊?”
我抹了下嘴巴,说道:“人家不会喝酒,都是艾静做大一班主任时带的大学生,现在大四还没毕业呢。”
秦绍不屑地说:“读大学和会喝酒有什么必然联系吗?那两个人一看酒量远在你之上,人家是当你傻,把你推出去挡酒,你还觉得爱护小师妹崇高了啊?”
我愤恨又心虚地说:“你又不认识她们,凭什么这么讲?”
秦绍说道:“凭什么?凭我在商场这么多年的经验。不信你自己打听去。你这三十年,活得够单纯,一把年纪还能被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骗。”
我一生气,哗地又背过身吐起来。
秦绍终于放弃那么居高临下欣赏我呕吐的身姿,弯下腰来替我拍后背。
我吐得昏天暗地也不忘挤兑他:“你不是看我吐看上瘾了吧?是不是特怀念以前我呕吐的场面?听说极端型的人容易这样。你看你高度洁癖,也肯定能恋上垃圾、污秽啊之类的。”
秦绍在我身上拍得越来越用力,我后背都生疼。
秦绍说:“我们家就你最脏最乱了,我能容忍你在我眼前待着,确实是个极端型的人。”
他这是拐着弯来骂我是垃圾和污秽呢,我白着眼扫他,他还在旁边乐。
回到别墅,我先钻进大棚里,突然发现一片葱绿,我兴奋地喊走进屋子的秦绍:“秦绍秦绍,你快过来,你的小白菜见叶子了。”
也不知道秦绍是被我欢快的声音感染的,还是真那么关心他的几棵白菜,竟快速地瘸着腿跑过来,和然然跑过来的时候一个德行。
秦绍难得地说:“你给我去拿些水来。我浇浇水。”
我依言兴奋地拿了个水桶去找水龙头。把水桶递给他后,我又有些想吐了。秦绍看着我扭曲的表情说:“你这么难受,先进屋躺着吧。我可不想让你吐在我的小白菜上。”
我心想,吐出来的东西都算化肥好伐啦?
可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心一下子如擂鼓一般跳起来。这不就是我等候了许久的良机吗?
我哆嗦着进了屋,回头看管家正在和他两人一个舀水一个浇菜,便迅速地进了他的书房,打开了他的电脑。
我手心里都是冷汗。屏幕里提示开机密码,我小心地输入秦绍的生日19750619,显示错误。我记得是19开头的八个数字,不可能有错啊。我又仔细回忆了秦绍的妹妹生日19811225,仍然显示错误。
我本来就很紧张,一看到我唯一知道他相关的两人生日都不符合,心里不禁乱起来。难道是管家的生日?不可能。陆轻天的生日?我用手机连忙上网迅速百度了一下,又输入19760218,一如既往的错误。
我想我实在是太不了解秦绍了。秦绍这辈子应该最记恨我爹,他觉得我爹才是他婚姻不幸的来源,我又接着输我爹的生日:19530728。仍然错误。
万般无奈下,我只好输入我的生日,我想可能秦绍把矛盾已经直接转向下一辈了,作为仇恨的继任者,他也许会把我的生日当做开机密码呢?我再次输入19811025,电脑忽然出现了别的色彩,谢天谢地,做这个真得是心理专家才能行啊。要不是我了解秦绍,我还得在弯路上走很远呢。
一进入他的电脑我吓了一跳。桌面是一张俯拍我抱着然然躺在草坪上的照片。蓝天白云绿草坪,然然正在拱我的下巴,我笑得没心没肺,连左脸颊上的酒窝都清晰可见。
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下的这张照片,印象中,我从没让他给我拍过照。看上面的穿着,这应该是我们俩的“蜜月”时期,那时我为了多得些赏钱,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地哄他高兴。
我盯着照片好久,想着秦绍要么是爱上我了,要么是恨死我了。我快速地回顾了一下近期我们俩做的不重样的斗争,立刻就否定了前者。
我掏出钥匙上系的大容量U盘,对着电脑里的公司文件做了一下复制粘贴,看着进度条一格一格地跳跃,我分明感到了美国大片间谍做事时那种紧张。他们往往在最后99%时听到外面的声音,在100%完成时拔去U盘然后镇定地应对进来的人。可我想,这不是演电影,秦绍要是知道我进了书房,他得让我脱光了出去才安心,所以我根本没什么翻盘的机会,只好默念生活高于艺术一百遍。
当所有东西都复制完,我关机偷偷退出书房,特意从窗台上看出去,看秦绍还在大棚里忙碌,心稍微安定了些。
我打开我的笔记本,插进U盘,大致阅览了一下,找到了那个房地产公司的文件夹,里面有一个文档写的是各政府人员名字,旁边是一串金额数字。我立刻给远在美国的导师打电话,告诉他有一份真实的资料,里面可能有漏洞和黑幕可以抓。我们导师兴奋不已,说他的论文就差一个强有力的证据,这样的话他月底就能完工,2月上旬就能发表了。
然后我又拨通了陆轻天的电话。陆轻天还是保持着慢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谢谢卢小姐,这真是今年的最好礼物了。我会趁春节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的,人我早就打点好了,要是快的话,过完春节假,等公务人员上班所有事情都可以见光了。”
吃饭的时候,秦绍心情很好,可能对他来说,体力劳动是让人放松的一种方式。我在心里想,放心,今后你在牢里天天参加流水线劳动,保证你延年益寿,身健体康。
我想到这个,心情也特别顺畅,还特意跟秦绍说:“秦绍,我明天就回老家了。我会想你的。”
秦绍含着饭顿了一下,嚼了几口咽下后,撇着眼看我:“你是想着怎么咒我吧?”
我想他怎么能这么了解我呢,可敌人将死其言也哀,我真挚地握着他受伤的右手道:“怎么会呢?在将来见不到你的日子里,我会天天想着你,想到寝食难安的。你说我们怎么着也过了这么久了,虽然不管形式上内容上都荒诞离奇了点,但也是有阶级感情在的,对吧?”
秦绍看着我的脸说:“你发表年终贺词啊?”
我哈哈地笑:“秦绍,仔细地想啊,抛开一切啊,我觉得你也挺幽默的,刻薄程度跟我一合计,就是双贱合璧。人又长了层好皮囊,有钱有势有房有车,现在都能种菜了,以后失业了,还能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地开荒去喂饱自己。你那天在婚礼上不是说佛嘛,我也有句佛讲的话,送给你。佛说,人生最痛苦的是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觉得咱俩挺符合的,你看咱就要分开了,暂且属于‘爱别离’吧,‘怨长久’,这不解释了,贯穿始终的事情,‘求不得’,那基本上是我的状态,我老求着你放过我,‘放不下’,那基本上是你的状态,你是对我放不下吧?你看我俩这状态,佛都概括好了。”
秦绍凝视了我一会儿,我看着他黑眸里有我拨云见日的神情,不禁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眼睛。秦绍本能地闭上眼,长睫毛刷过我的指腹,微微有些痒。我犹如魂魄出窍,慢慢地靠近他的脸,轻轻地含上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