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想起来,文涛快有一个月没给我发短信了。不过也不奇怪,他一忙起来,我们就会很久没联系。不知道他听说我和方予可的事情没有。

朱莉瞄了我一眼:“今天晚上好好交代吧。从文涛到方予可,一字不落。如有虚假,老虎凳辣椒水伺候。”

三位都是八卦女,没事都要说点张家长王家短,三只蛤蟆五只眼的,现在这么爆炸性的新闻被我压了许久,难怪她们要大刑发落。

我在三位强大的气压下,开始追忆似水年华。

等我唾沫横飞地将我的几个月的感情生活总结完毕,三位却绕过重点,直接到文涛的问题上。朱莉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你上辈子是种桃树的吧?帅哥都让你撞上了。文涛不是传说中桀骜不驯的人吗?怎么可能喜欢你?你是因为跟方予可在一起后,自信心急剧膨胀了吧?”

刚好电话响起,王婕接过电话,还没说一句,就捂着话筒挤眉弄眼地轻声说:“是文涛。”

我接过电话,电话旁边凑过来三只耳朵。

“喂——”我有些紧张。

“你回来了?我一直等你电话,你怎么不给我打?”

旁边三张嘴巴倒吸一口气,三双眼睛瞳孔瞬间放大。

我支支吾吾地说:“因为我——我——”

文涛在那边浅笑:“干嘛磨磨唧唧的,不像你的风格。你看我忙完之后立刻给你打电话,你手机还不开机。”

我想到方予可对茹庭大方的拥抱,想到方予可在我面前宣布她出局,忽然明白为了让我吃上定心丸,当时他这么做是多大程度上的坦诚和勇气。而我却在这里和别人耳鬓厮磨,欲说还休。

我鼓起勇气:“文涛,我和方予可在一起了。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希望你理解。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好朋友。”

旁边又是倒吸一口气声音。朱莉捶胸顿足地演哑剧,跟自己的儿子被拒绝一样。

文涛那边很安静,没有出声。

“喂,你在听吗?”我连忙追问。

“小跳板,你跟别人舌灿莲花,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老实呢?我本来想假装不知道这个事情,还跟你军训前送行呢。”

“对不起……”我怯懦地说。

“不用对不起,不是男未婚,女未嫁吗?茹庭跟我说你们的事了。她并没有放弃方予可,我也不会。没有试过,为什么要转身?万一一转身就是一辈子呢……我不想让我将来后悔。”

我有些着急:“没让你转身,就是让你往旁边看看,身边一大堆花含苞待放,就等你呢。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干嘛非要铆劲跟我这残花败柳过不去呢。也许过几年后,你跟别人提起我时,倒吐几升血也说不定……”

“跳板,你可以是别人的残花败柳,但是对我来说,你是天山雪莲、昆仑灵芝。我早就知道方予可喜欢你,但你当时不是也喜欢别人,容不下别人?最后你和方予可还不是在一起了?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宣布我出局了呢?罗密欧的第一个女朋友不是朱丽叶,照样也能谱出旷世恋情。我不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不是你第一个男朋友,但我要做你的罗密欧。”

新闻系的名人永远巧舌如簧,如此被动的位置上,依然能够说得振振有词,煽情得挑动心弦。甚至在某个瞬间,我都有些动容。

“文涛,我今天在火车上读到了一则故事。一位刚入寺的小和尚对住持说:‘我放不下一些事,放不下一些人。’住持说:‘没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他说:‘可事实上,我即便在佛门净土,依旧没放下。’住持让他拿着一个倒满热水的杯子。水不小心溢出来。小和尚被烫到马上松开了手。住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会放下。’这则故事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要对你冷酷一些,才能让你完全放下我?你也知道我说话很直接,伤人的话不需要绕弯立刻插到别人最软弱的地方。”

“呵呵,跳板,你在和一个新闻系的人讲故事,不会考虑后果吗?这个故事在我听来,只能让我有更强的信念,你是让我龌龊地等待方予可把你伤得体无完肤,然后我坐享其成吗?”

“他不会。”我生气地提高分贝。

“你看你彪悍狂妄,实际上内心虚弱无比,你只不过在虚张声势罢了。你真了解他吗?在我眼里,方予可是个吝啬表达情感的人,吝啬到另一半怀疑这份感情为止。他独占欲又很强,这会让向往自由的你倍感不适。长久以往,你们肯定会有矛盾。”

“你什么时候开始支摊子算面相了?”

“我是新闻工作者,双学位是心理学。虽然还没毕业,好歹也认识过不少人。方予可的名字拜茹庭所赐,我也听过很多回,简单接触后我也了解个**不离十。就像了解到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是小西一样,就跟我刚才听你说话便能知道,你在现在的感情里扮演着纸老虎外强中干的角色一样。”

“我讨厌这么尖刻这么咄咄逼人的你。”

“我知道,但我不想偷偷摸摸地尖刻。我实话实说而已。赢要光彩,输也磊落。周林林,你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对不起,应该说得褒义一些,你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比如喜欢上小西,比如你放弃小西,比如你喜欢上方予可,我相信你都是快刀斩乱麻,以此来避免所有麻烦的问题。如果说,茹庭执意地横插在你们中间,你是否就会退出来成全整个世界的和平?”

比我还了解自己的人太可怕。我不知道这些话里多少是正确的,多少是错误的,一段段血淋淋的总结,跟方予可在厨房里剖鱼肚,刮鱼鳞般一样干净迅速,却比之更残忍。佛祖观音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感谢你们让我回校第一天就上心灵鸡汤课。

“文涛,你就不能绅士地祝福我们一下?好歹我活到二十岁,开了一朵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小花,你倒好,穿个马靴,绷紧肌肉,狠狠地在花骨头上踩上几脚,还要吐一口又浓又臭的痰,把我和方予可两人都搞得这么可怜……”

“最可怜的是我。踩也踩了,吐也吐了,却仍然还想把这朵花带回家。我文涛也不是第一次恋爱,还学痴情种,被人知道可要贻笑大方。”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好找个理由挂电话:“电话卡没钱了,我要挂了。”

“跳板,你怎么连撒谎都不会?电话是我打给你,跟电话卡有什么关系?”

“那电话停电了行不行?”说完,我放下电话。

一转身,三个姑娘跟被碎了大石般捂着胸口。

朱莉激动地说:“你们就唱大戏吧。你说你平时不开花,一开花就开个并蒂莲,双生花。你让我们怎么办?能不能给我个批发价零售给我?”

平时淡定的王婕也开始掺乎:“你怎么一招就招这么两个人,你这不是和全校女生为敌吗?小心以后考试都没人给你复习资料。”

呃——貌似这个后果还挺严重的。

阿涛安慰我说:“没事,所有男生都会感激你。让这么多女生放弃奋斗目标,这是多大的贡献啊。不过,听说还有一些男生喜欢文涛来着,谁让他穿得这么招人呢?唉,活在这个世上,多不容易,要和同性斗,还要和异性抢。”

我叹气:“你们就尽情嘲讽我吧。我宁愿不要这样的缘分。我这人就怕复杂。要是能穿越,我宁可到一个指腹为婚的家庭,芳龄二八前待字闺中,年龄一过,明媒正娶。再过一年,炕上抱个虎娃,等汉子挣点银子回来。多好,啥烦恼也没有。不用考试,不用学习,整天脑子放空,无所事事。再过四十年,黄土一埋,墓碑前我子子孙孙给我磕个头,我就升谪仙。”

朱莉嚷道:“什么叫哭穷,这就叫哭穷!瞎得瑟吧你。小心出门被雷劈,真穿越过去,到时候埋怨上不了网,下不了电影,吃不了肯德基,喝不了百事可乐,哭着喊着要回来跟我们一块儿想帅哥、思裸男。”

我哀怨:“其实文涛说得对,我对方予可的感情真的是纸老虎的样子。别看我们是男女朋友,除了那天表白外,他还是照样损我,时不时还联合别人欺负我。我也不是要山盟海誓什么的,但总没什么信心。”

王婕笑:“刚谈恋爱都是这样患得患失的。相互理解相互信任更重要。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文涛的关系理顺了。像你这样的菜鸟,可不要学别人两手抓两手硬的政策。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哭道:“你们也听到电话里我说得很明白了。我还得怎么说才算理顺关系了啊?从一开始,我对文涛就说得很清楚。像他这样炫目,真不是我这一卦的。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以为他公子哥是觉得好玩呢。刚才听他说得我心里毛毛的。”

阿涛说:“这就是缘分呢。谁让你在BBS上招亲的?你把人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人家当然不乐意。但是话说回来,我觉得方予可应该挺喜欢你的。上次你喝醉酒,他把你背回来的时候,跟二十四孝儿子一样,任你打任你骂,还帮你洗脸盖被子。要搁我,给你一锅贴,你准安分,反正事后你也不记得。”

我一脸黑线,我们的室友一个比一个强悍。

朱莉说:“你先别想方予可对你怎么样。你自己把自己的感情弄明白了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唉,男主男配,红玫瑰啊白玫瑰,张爱玲怎么说来着?娶了红玫瑰,日子久了,红的便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的依旧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日子久了,白的便成了黏在衣服上的白饭粒,而红的依旧是心口的一颗朱砂痣。舍下的永远比得到的更有魅力。林林啊,感情的事情,我们帮不上什么忙。我猜你这次在家就想着让我们密谋着,怎么把方予可弄得死心塌地的了。要没有文涛,这忙我肯定帮。但是这场感情最后归属,云里雾里的,我们看不清没关系,但你自己要看明白了。我们要是帮你把人家搞得倍儿痴情,全世界就看见你一个女的,全球30亿女子都当死光光了,最终你跟文涛跑了,你让方予可不得跟梵高似的割耳朵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让你帮忙,要让方予可变得死心塌地?”

“因为你望向对面方予可的眼神如饿狼般透着欲求不满的意思。”

“我看你和文涛可以两人一块儿去北大西门支个摊看面相算卦去。你们俩挺配。”

“你可千万不要再给我凑对。以前你让我和方予可努力凑一块儿,现在你们一块儿跑了,万一你这失败的红娘又犯一次错,把文涛也给卷进来。到时候我怕自己心脏不够强大。人家都说再丑的人也能结婚,再美的人也会单身。这话真是太准了。都什么世道啊。”

朱莉和方予可一样有损人强迫症。如果让他们忽然一天乖乖地正常说话,太阳就要从西边升起东边


我热爱兵哥哥,我热爱冲锋枪,但不表明我热爱军训。我讨厌一切挑战我意志力的事情。高一军训那会儿,我刚好小腿骨折,幸免于难。在家里吹空调、吃冰棍的时候,为了雪中送霜,我还特意算准中午休息时间打电话给妖子,让她听见我吃冰棍时动听悦耳的吧唧声。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妖子这个豆腐嘴刀子心的女子在今天早上特别致电,用气象播音员的水准播报了一下温度、湿度、紫外线指数、日照指数,并预祝我军训愉快。

我几乎是以刘胡兰姐姐的气场走下大巴、踏入怀柔军训基地的。当背后的铁门缓缓关闭,我瞬间产生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幻觉。放眼望去,艳阳黄土白地,连棵高于5公分的植物都没有。唯一庆幸的是,在这炙烤得快被融化的土地上,有一个类似于公厕大小的零食店,总算让我有了点生活信仰。

作为一个成熟理性的成年人,我对这个陌生环境没有产生任何新鲜感。从进来的第一刻开始,我便怀念围墙之外的花花世界。怀念西门鸡翅、怀念博实包子、尤其是怀念宿舍里2米见长的床。我默默把手机开机问候语改成离军训结束还有X天,把每天晚上更改这个数字作为神圣的礼仪去执行,来消除我时间是否停止的怀疑。

我们的宿舍是一个容纳十张上下铺的大房间,靠近洗手间,空气污染、噪音污染极为严重。夜深人静的时候,几乎可以听见厕所某条长条有质感的固体物经过漫长的等待和煎熬,噗通入管道的声音,随即而来的便是某种强劲的挥散不去的高密度硫化氢气流考验我们的肺活量。不仅如此,生活永远比我能想象的更狗血。我们德语和西班牙语因为班级人数少,合并成一个班。而我和茹庭竟成为邻铺的亲密室友关系。茹庭显然比我更意外,但调节能力比我迅速多了,立刻面无表情的规整她随身携带的一系列高级保养品去了。因为茹庭的关系,我和方予可发短信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两道杀人的灼热眼光射向我。我神经质地不断回头确认,最后发得我兴趣寥寥,索性不主动给他发短信或者只言片语地象征性发一下就算了。

我们的教官年纪比我们还小,对于立正稍息有着偏执的想法。往往他会重复N次立正的命令,不带换一下的。我们很怀疑他这么嘶吼,是要展现他沙哑的喉咙以博得我们的同情和好感,或者他纯粹是想逗我们玩,因为我们往往不约而同地去猜什么时候才会轮迟迟不来的“稍息”。

当然,我是个会苦中作乐的人,不然我也不能这么顽强地苟延残喘至今。

比如,当我们练习站立时,我会用分贝接近于腹语的唇语告诉朱莉,几点钟方向第几排正步走来一帅哥。然后朱莉再用腹语骂我这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女中败类。长此以往,我都怀疑我们是否真正掌握了一种已失传多年的武林秘诀……

日上三竿,地上热浪滚滚,快要将人吞噬。我大脑放空,两眼呆滞地训练站姿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方予可的连队正在练习卧倒。我立马精神抖擞,眯着猫眼迅速打开雷达搜寻方予可的影子。所谓小别胜新婚,我那柔情在高温下蒸发为一缕一缕的思念,迷失在由无数个方予可影象组成的幻灯片中。

“周林林出列!”教官有力的声音忽然传来。

我有些恍惚,还在确认是否为幻听。

全班的眼神扫向我。

“周林林出列!”又是教官嘶哑的命令声。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从小到大学校组织观看的红色革命题材的影视作品中,我知道“出列”是个潇洒的动作,按照教官的教学步骤,是可以由很多个分解动作组成的。我脑子一蒙,左脚右脚并用地蹦跶到了队前。

我身后是由方予可同学组成的经院连队。我身前是由茹庭同学和我挚友组成的外院连一班。谁说人生是一场戏来着?真TM的太精准了。你看这么多人看我唱独角戏……

教官有着让所有女人嫉妒的杨柳细腰,训起话来却很有男子气概:“昨天跟你们说过,来这里军训的其中一个目的,是要培养出纪律感。正确的站姿要求‘眼睛平视前方’,你眼睛看哪里去了?你想和他们一起躺下吗??”

这位兵弟弟,你这样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然我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儿,但是我也不想躺在蒸板上啊。这地面温度高得直接可以煎鸡蛋烙煎饼了。

我低头不语。打小起,无数次训话经验告诉我,低头是能刺激母性光辉,减少各项处罚的最有效手段。

“军队最重要的是纪律性和集体荣誉感。今天你犯错,所有人站姿训练增加十五分钟。”

我嘴巴瞬间成O型,这下好了,我死无葬身之地了。所有人的眼神都透着挖地三尺也要将我鞭尸得皮开肉绽的凶光。

“周林林增加半小时。”教官平静地补充。

半小时?那我会不会蒸发成空气了……

别看十五分钟半个小时时间很短,要在平时,这点时间就够我吃个水果,遛个小弯或者上课时眯个眼打个盹;我小学罚站的经验也比较多,基础夯实,站累了挖一挖眼屎,清一清指甲污垢,就当散步时停下来站个半小时就完了,时间也是弹指而过。但在毒辣的太阳下不间断暴晒尸挺半小时可不容易。

地热已经透过又薄又硬的解放鞋底传到全身,太阳跟烧烤一样360度通透,粘腻的汗水顺着发丝淌下来,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无数次呐喊:谁能把眼前这个喝冰镇酸梅汁的家伙带走啊?

我们连站满十五分钟后已经解散休息,一拨看着身虚体弱、弱不禁风、风催必倒的女人以猛虎出柙饿狼下山的气势冲向小卖部,留我孤单一人玉树临风地独站在黄土地上。

朱莉站在离我正前方10公分处,打开不断渗出凉气的酸梅汁,脖子一仰,奔腾的水流跟冲马桶似的顺着她的喉咙下了管道,还发出悦耳的咕咚咕咚声音。朱莉抹了抹嘴边溢出的汁液,回过头媚俗一笑,跟拍电视广告地说:“清凉透底、冰镇一夏。”

我咬牙切齿,却无奈教官在离我不远的三米处,敢怒不敢言啊。

朱莉哈哈地笑:“色字头上一把刀,看帅哥看出祸水来了吧。”

我心想我怎么就交了这么一个损友呢,有事没事地专门来揭我的烂疮疤。

朱莉补充:“其实我过来是很厚道地告诉你,你家男人和茹庭在你接近三点钟方向聊天。内容不详,表情暧昧,报告完毕。”说完,朱莉就跟坐时光机器般嗖地逃逸了。

这下子,朱莉揭的不光是我的烂疮疤,还在我伤疤上撒盐了,生疼生疼的。

鉴于血的教训,我是死也不敢扭头看了,万一再被教官训话再罚站个几小时,我的膝关节就报废了。我斜眯着眼,用余光探测附近是否有奸情的味道。都快定向斜视了,我终于在一片浓绿军装中分辨出有对俊男靓女,不,是奸夫淫妇,正相谈甚欢。而且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方予可跟茹庭站成一直线,提供给我丰富的想象空间。这就跟端个镜子观上颚边的大牙一样,彷佛看见了,彷佛又看不见,难受得紧。你个方予可,为了你,众目睽睽之下我被罚站,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你倒好,给我玩男盗女娼。军纪去哪里了,教官去哪里了,神圣的军训基地岂是你等卿卿我我的地方?!教官,你让方予可也罚站,站到我身旁来嘛……

最后的十五分钟度秒如年,感觉脚下的土地快要融化,全身跟进了桑拿房一样从里到外都**的。眼神开始迷离,余光中方予可正在朝我走来,而茹庭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我心里有一腔怨气要发泄,可气却一直堵在嗓子眼,把喉咙都要烧成一窟窿了,还是无法找到出口。我腿一软,眼一黑,身体不可控制地往下倒。我心想糟了,这倒下去,脑袋也要磕出个窟窿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落到了一个结实的环抱中,似乎还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有人狠狠地晃着我身体,用久违了的急切的声音呼唤我:“林林醒醒,醒醒……”丫的,谁让你学马景涛,晃得我胃液翻腾,连句话都没力气说了。意识如黑沉沉的一张网,外界的喧嚷声如同小虫哼唧般阻挡在外,从头到脚的麻痹感将我的上下眼皮牢牢粘住,我很舒坦地昏死过去。
46 军训(三)

天花上是一块一块的石膏板,盐水瓶里的液体正缓缓地有气无力地往下滴,心不甘情不愿地进入我的血管。我转了转脖子,看见不远处的白大褂正悠闲地翻报纸。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晕厥?我忽然有点兴奋。一般来说,晕厥是构成万能女主的必备要素,我一直羡慕那些在关键时刻气若游丝地华丽丽晕倒的女神,没想到自己也能晕一把。

我尖着嗓子问:“我这是在哪里?”哈哈,晕倒或穿越后的经典台词,现实中终于有机会用了。

医生放下报纸,到我身边:“晕了不到五分钟,都失忆了?”

五分钟?……为什么?不得躺个七天七夜,星光因我黯淡,天色因我无常吗?

医生问我:“心慌吗?有没有不适感?”

我摇摇头,说实话,虽然就五分钟,我就跟被打通任督二脉,输入真气一样精神得很。

医生说:“没想到第三天军训就晕倒了。按以前的规矩,一般过一星期我这里才开张忙活的。现在大学生太娇气了。”

“我不是因为娇气,我是生气的……”不提还好,我忽然想到我晕倒的时候还听到方予可的声音呢。“医生,我进来的时候,你看见一个高大英俊、倾国倾城、帅可敌国的小伙子吗?”

医生哈哈地笑:“你说的那个人啊,我嫌他太吵,让他回队里训练去了。”

“哦……”我失望地低头。

“不过他说训练完之后立刻过来。你休息一下午,明天继续参加训练吧。”

我听到前半句眼睛都亮了一倍,也不管后半句是不是仁义了。

躺在床上,我闭着开始盘算过会儿怎么对付方予可。小样儿,敢在姑奶奶眼皮底下跟别人**,赶明儿我跟别人私奔了,哭死你去。像我这样温柔大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女最近是限量版畅销货,你就生在福中不知福吧。

正想得自信心爆棚的时候,传来走向我的病床声,我条件反射地闭紧眼睛,绷紧神经,假装沉睡。唉,我真是个孬种,刚刚盛气凌人的有君临天下的气势被这脚步声一扰乱,跟涨得滚圆滚圆的气球被扎了一针一样,立马瘪了。

我的手被温柔牵起,我的发梢被他小心翼翼地划到脸的另一侧。

好吧,原谅你今天跟茹庭眉来眼去了。我心里甜丝丝地想。

“唉,又黑又瘦了。真难看。”

咯噔,纳尼,文涛??!!不是吧?他怎么会到军训基地来?他怎么进来的?我要不要睁开眼睛?睁开眼睛我要说什么?

“跟烧红的煤球一样,黑里透红。难看死了。”

呸,你才难看呢。我这是巧克力色,古铜色,黑珍珠。没有欣赏力的家伙。

“这么难看还让我这帅哥惦记,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嘿,有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吗?

“你看为了你,我还特别申请来采访这次军训,以前我都不屑来的。一听说你晕倒,我都有些慌了。唉,你说你平时看着跟男人似的,怎么忽然就孱弱多病起来了?”

听不到我的回答,文涛继续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把我定位成一个替补,我当时还想,人生中从来没演过这个角色,觉得陪你玩玩也不错,再说你长得也有些对不起大众,我就当为人类净化空气好了。没想到那时候说的‘感情不轰炸脑袋,轰炸心脏’被应验了。你说你每次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拒绝我呢?大学我就剩一年光景了,一年后我就去美国,你就不能哄我高兴,骗骗我;也许我到了资本主义国家,见各路魔鬼身材的混血美女多了,嫌弃你了也说不定。到时候你哭着喊着求我回来,我也……”

文涛的话越说越轻,我好像听见最后他在说“我也就立刻回来了”。

我心里一颤,被文涛抓住的手一抖。马脚毕露,我只好慢慢地睁开眼:“我什么也没听见。”

文涛笑:“听见了也没关系。我从来没想隐瞒我的感情。再说,你刚才眼珠子都动N圈了,我又不像你这么笨。”

我牵强地笑。嘴角还没扯好一个弧度,我就看见方予可进来了。

我终于头晕心慌了。医生你干啥子去了……

方予可看了看我被文涛抓住的手,又看了看我,脸铁青铁青。

我讪讪地想挣脱,文涛却一把抓住。于是我和文涛便开始相互卯劲,比谁的力气更大。

我担心方予可和文涛因为我吵架。在学校里打架还好,只要不宣扬,一般还能压一压不往上报,但要是在这里大打出手,那可不是站半小时军姿的问题了。一个是明年要出国前途一片光明的朋友,一个是我家一表人才貌似潘安气宇不凡的相公,伤了谁我都不乐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