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予可摇头叹气:“白痴,我陪你上过游泳课,除非你真空上阵,不然我都审美疲劳了。”

这回换我一脸黑线了。

方予可懒得理我憋屈的表情:“你坐这里别动了。喝什么我去买。以后公共场合不要穿前坦后露的,有伤风化。”说完便大步迈向点餐台,留我小媳妇一般独自捂着胸对着夕阳。

如此这般,方予可用他的毒舌牢牢控制住了我。而我犯贱犯得厉害,偶尔某一天接不到他的电话,我便心慌。原来,受虐的气质是可以后天培养的。

我将万分感谢谭局,一把年纪还不忘发挥余热,将我和方予可聘为谭易的家庭教师及健康成长的合理监护人,创造了一个接一个让我和方予可感情日益弥坚的机会。

我悠闲地躺在谭易家客厅的红木长椅上,一边抱怨椅子咯屁股,一边嗑着瓜子看方予可给谭易补习化学。

化学于我来说已经是光年般遥远兼神秘。当我听着方予可的嘴里不停地蹦出一些和火星文一样的发音时,我的眼神开始迷离,我的口腔已自主地分泌出一种叫口水的东西。是的,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我像仰望神一样仰望着他,尽管我现在如霍金般瘫痪的姿势不足以表现出我的虔诚。

谭易显然不能承受我的高电压,不满地对我说:“小可嫂嫂,拜托你不要老这么花痴好不好?您那X光扫得我们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看出来了吧?我真不想做这么高瓦数的电灯泡。”

方予可嘴角扯出一丝好看的弧线:“你嫂子最近荷尔蒙分泌过剩,你不要见怪。”

我依旧高瘫在沙发上,但是身残志不残,我笑眯眯地回嘴:“你哪里是电灯泡?你是二氧化锰,是我们的催化剂,催化出爱情的氧气和泡泡。”

我承认我现在很得瑟,得瑟得所有汗毛都如向日葵般在这盛夏光年大肆张开,连毛细血管都有奔放的笑容。相比之下,方予可就沉稳得多。大多数时候,在我的镭射之下,他仍然安之若素,这让我忿忿不已。

我有些后悔,当时我怎么不欲说还休一下,一句“我喜欢你”就触动了我的心肝肝,然后头昏脑胀地立马从了呢?他还没有给我背情诗、没有送我玫瑰花、连像模像样的烛光晚餐也没有一顿,我并非这么俗气的人,但是——我可以委屈一下,让自己俗气一把。

我打算等我回学校,我要跟姐妹们商量个对策出来,目的就是将方予可制服于我的魔爪之下,任我蹂躏,任我践踏。我一勾手指头,他就蹦跶过来;我一撇嘴角,他就给我端水;我一伸手,他就奉上热毛巾。一言以蔽之,我要成为女尊!!!但是在没有姐妹们正式的系统的思想浸淫前,我允许我现在露出花痴表情,也高度赞赏我厚脸皮的甜腻话。当方予可镇定地面对我甜情蜜意冒着粉红泡泡的电波时,我反而更加猖狂地努力用更肉麻的言辞讨好他。有着斯德哥尔摩受虐症状的我将此意淫成欲擒故纵的把戏。

比如现在,我正用我有限的智商思考,用什么爱称来表明我的身份。自从茹庭离开后,我扬眉吐气,腰杆子直了不少,鉴于方予可长得秀色可餐,随时都会有被别人吃掉的危险,我一定要让天下上至六十老妪下至六岁孩童都知道他是名草有主的人。古人告诉我们要居安思危,还要“饮水思源”。回想我和方予可在一起,所有情节都具有极强复制性,于是我决定要在方予可身上贴上我周林林的标签,标签下还要写明“非卖品”,以免旁人惦记。

淑女进行时(二)

大概我想得太出神或者我帕金森症般的表情着实恐怖,谭易最终忍无可忍放弃看书,狠狠地报复性地推了我一把。我这才发现方予可不在屋里了。

我立刻问:“你家小可哥哥呢?”

谭易翻着白眼:“你家男人买菜去了。等你给我们做饭,我们不得饿死。”

“唉,太贤惠了。我们家方予可就是这点不好,太会照顾别人,让别人发挥的空间都没有了。”我故意悲怆地摇头。

谭易跟吃了苍蝇般表情狰狞,捂着胸口叹:“要是我爷爷知道你是这么个人,打死老头子也不会让你进这个门。本来就傻,谈了恋爱都成脑瘫了。”

我起身给他佛山无影脚。现在这小子在方予可的教授下,已有越来越恶毒的趋势,不久的将来必然又是辣手摧花的江湖祸害。

正在我为民除害的时候,方予可买菜回来了。看到我们两个闹成一团,就过来揪谭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幸灾乐祸地看着泄气的谭易,心想有靠山就是好。我跟有良田万顷的地主家公子哥看狐朋狗友强抢姑娘似的看好戏。

方予可接着说:“你跟着我学习,智商正线性上涨呢,跟她一玩,前功尽弃,智商就几何级雪崩了。年轻人要想清楚,不要图一时快意。”说完后,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谭易的肩。

谭易一脸贼笑。唇红齿白,春风得意,扬眉吐气,想必在方予可的培育下,半年后便能开满树桃花,造福各位少女和富婆了。

厨房里传出叮当作响的奏鸣曲。我闻声进去,看到方予可修长的背影。忽然很想从背后抱住他,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然后低喃:“做什么好吃的呢?”

但是总觉得有个地方怪怪的。按照棒子剧本走,不就应该是这样的么?想了很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厨房外传来谭易嘹亮的声音:“抓住一个男人就要抓住他的胃。嫂嫂你要多学着点。”经他提醒,我终于意识到刚才的剧本哪里出问题了。

正常来说,应是娇小的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接着便是高大的丈夫幸福的拥抱。我刚才设想的情境下,我在背后抱住他,我便在他的胳肢窝里低语,跟被挟持一样,哪来浪漫可言?

所以,我要学做菜!为那那一瞬间的幸福。

我凑到方予可那里,看到他熟练地剖鱼,去内脏,刮鱼鳞。

为了制造话题,渐渐地麻痹方予可,以达到我偷师的目的,顺便刺激一下方予可,让他产生点怜香惜玉的情感,我惊恐地睁大眼睛:“哎呀,好残忍的。一条鱼眼睁睁地死了。”

方予可不为所动,还在鱼身上加了三刀,撒上料酒。

不进则退,我执着地继续演:“这条鱼也许是来做苦行僧的。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今生被谋杀也就算了,还被鞭尸,施以满清十大酷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这么来的吧……”

我承认我说完这些,我也有自残的冲动,恨不得跑到洗手间吐它一马桶再说。

方予可脸抽搐了下,转身对我说:“刚才你说刀俎的时候,念错了。它叫zu,不念cu。”

我大窘:“是么?呵呵,太丢人了,突然猝死算了。”

大概这几天老师的范儿太大,方予可坚持不懈地给我纠错:“猝死就含有突然的意思,所以要么说突然死了,要么说猝死,没有突然猝死这个词。”

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方予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活生生地将我凌迟。

“CAO!你大爷。”我不由自主地低声咒骂。

方予可淡淡地说:“不要拿你身上没有的器官问候我家亲人。”

在我眼里,此刻的方予可立刻变成一个尖酸刻薄的小人。这辈子我最讨厌的就是主动化身为我良师的人。他们自以为帮助了我,我就要感恩戴德地膜拜,殊不知我这人虽热爱真理,但更热爱自由,你管我这个字怎么读,既然不影响大家交流,语言就起到了该有的基本作用。而我对语言的追求也就仅此而已。

方予可接着说:“再说,我家亲人以后也是你的亲人。你这样说,其实严格来讲,算**。”

我好几次提到过,我是个调节能力迅速的人。当我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刚才被我踩到脚下的方予可立刻又化身为伟岸的神。

我心花怒放地对神谄媚地道:“不用严格地讲,宽泛地说,这也是**。”

为了表明我并不是废柴,我主动蹲到垃圾桶旁摘芹菜叶子。厨房里的活,除了会尝咸淡以外,仅有的一项便是择菜。那是我懦弱的父亲对我彪悍的老娘做的妥协。当初父亲坚持要把我训练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无米之炊也能做得色香味俱全的巧妇,以便在今后的婚姻生活中降伏男人的胃、公婆的嘴,而占据家庭地位的制高点。而我老娘却坚持认为今后的趋势将是男人厨房,女孩子要做的只需适时的夸奖而已,不然就会沦为糟糠妻、黄脸婆,并声泪俱下,不惜痛挖历史,向前追溯二十年,以此证明这个惨剧已经发生一遍,不能重蹈覆辙。

于是,我在两方对决下,终于开始动手择菜。而这学习的过程明显是建立在加大家务开支上的。我爸不得不购买加倍的量,以满足于我择菜时强大的淘汰量。

我摘着芹菜叶子,看着方予可忙碌的身影,听到谭易在客厅看电视的声音,不禁感叹:我们真是吉祥三宝,幸福的一家啊!

方予可听到后,戏谑道:“我可不想要像谭易这么大的儿子。方磊现在是负5岁。”

“方磊?”

方予可理所当然地说:“我儿子。”

我是对名字有着苛求的人。我对我的名字极度鄙夷,自信大街上随便一吼我的名字就有十来个人回头答应的。我曾经强烈抗议要求更改这么俗气的名字,但我妈偷换概念说通俗的名字容易养大。我反抗还不如叫我狗蛋虎妞之类的,绝对贱养成功。于是我妈性情大变,让我在狗蛋、虎妞和林林三个名字里自由选择。我吐血三升……后来《我的名字叫金三顺》热播,我噙着泪看完,知我者,金三顺啊!最后我总结我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平庸,但却非要“林”字不可,这肯定和我妈的某段朦胧又深刻的青涩恋情相关,而我的一生都将变成追忆这位“林”字蜀黍的纪念碑。

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下一代身上:“方磊这个名字不行。太俗气。我们这么有文化,要弄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那你说一个听听。”

我沉思,脑子确如石头岿然不动,我盯着芹菜好几分钟,能想到的居然是“招芹”之类的我们祖辈惯用的大名。

方予可满意地笑:“你看,你这么有文化,不是也没想出来吗?”

我听出话里面嘲讽的味道:“那也不能叫方磊,索性叫方董。别人一听,跟周董似的,不知情的以为他真是董事长,一出生就是被人抱大腿的命。”

“那你的意思是还可以叫他方政委、方主任、方大爷、方大哥什么的,占便宜占得更大。”

此刻我真要蹲在地上画圈圈了。我执意地说:“反正不能叫方磊。”

“通俗的名字好养。”

“那还不如叫狗蛋虎妞。”

“那你在方磊、狗蛋、虎妞里选。”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丹田中似有一股热体要直接喷喉而出:“你说,你是不是我妈的私生子??”因为这话说得中气太足,在厨房里回声不断,显得荡气回肠。

谭易最终忍不住进来掺一脚:“小可嫂嫂你再说几句,我们这楼就塌了。现在豆腐渣工程多,禁不住你河东狮吼。”

我气愤地说:“你说如果让你儿子叫方磊,你答应吗?”

谭易还跟不上我的思维,顿了好几秒才领悟出前因后果来。顿悟之后谭易鄙视地看着我,再鄙视地看向方予可:“小可哥哥,我真的怀疑,你的智商也在几何级雪崩。”

我立马把谭易当成自己弟弟,环上他肩:“是吧是吧?怎么能取这么平庸的名字呢?”

谭易把我的手重重打下:“我的意思是,本来你很幼稚,我也就忍了,但是没想到小可哥哥也被你拉到这个段位。我不得不说,你真的很牛。还有,不要随便和我有肢体接触。某个目前智商低下的另一位会拔菜刀剁了我的。”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为啥谭局说我和谭易很像了,我们平时不停被损,总算有损人的机会,都是一把抓住,死不放手,不计一切后果。

我将芹菜横在谭易脖子上:“快道歉,不然死啦死啦滴。”

谭易配合地举手投降:“我可以给你们家儿子冠名,绝对牛气冲天。”

我拉锯了一下芹菜,示意他快说。

谭易一脸促狭:“你们家儿子以后叫方正——北大制造。”

43 淑女进行时(三)

名字的事情来日方长,我决定先不要和他计较。看事情要向好的那面看。至少说明方予可对将来有规划,而且这个规划里有我。于是,我爽快地说:“太遥远的事情我们就不要考虑了。以后的事情怎么样谁都不知道,干嘛自寻烦恼。”

方予可的手一抖,撒了加倍的盐。

餐桌上谭易对那盘齁死人不偿命的蟹黄豆腐表示了极度的愤慨。

以前和方予可在一起,吃饭大快朵颐,狂卷佳肴,毫不顾忌形象。但是,现在身份升级,为了表示本人可塑性很强,可放浪可淑女,我细嚼慢咽。看养生的书上说,饭要嚼36口,方能下咽。一般来说,我不会给食物和我的口腔提供产生JQ的机会的,一般口腔就是个过道,食物走个过场,便匆匆进入肠胃。忽然的细嚼慢咽让我口腔极度不适应,一不小心饭菜就已经入胃,害我空嘴作势,实在为难。

方予可给我夹了块排骨:“不好吃吗?”

我摇头:“没有,很好吃。”食不语食不语,知不知道?

方予可又给我舀了碗蛋汤:“要是咸了,就喝点汤吧。今天的汤比较清淡。”

我微笑,慢慢端起碗轻尝一口。

谭易转头看我:“小可嫂嫂,今天吃饭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啊。”

我瞪了瞪眼,示意他不要捣乱。

“以前和我们吃饭的时候,不是你包圆的吗?现在吃饭怎么跟受罪似的。你别说菜不好吃啊,要是你有本事,下一顿饭你做。”

我想一剑封喉。老娘好不容易装一回淑女,干嘛拆我台揭我疮疤?

“你不是想装淑女吧?不用不用,你现在放个屁,小可哥哥也会说是香的。”谭易不看我眼色,继续独自说。

“你才放屁——“我终于忍不住爆发。随着屁字发音,饭粒从嘴里百步穿杨,精准射向谭易的鼻孔。

谭易嗷嗷地叫:“啊——小可哥哥,你怎么找了个这么一个人!扮淑女也会扮到这个地步。”

说句实话,我是有些害羞的。本人还能称之为女人,是基于我不能接受在有第二个人在场的时候放屁、挖鼻孔还有喷饭。所以我尴尬无比,只好又河东狮吼一把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你说谁扮淑女?姐姐我天生就是淑女、美女、圣女!”

谭易用纸巾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是,菜市场上吆喝着的也是淑女美女圣女。中国男人真幸福。”

我被全盘激怒,叉腰吼:“谭易,我诅咒你以后生儿子没P眼。”说完之后,我后悔不已。装淑女最后逼成了泼妇,何必呢。

别看我周围毒舌毒妇一大堆,但我骂人的水平迟迟没跟上。尤其是到情绪激昂、非骂不可的关键时刻,我便掉链子,只能发出“靠”“Cao”之类的单音节词,毫无气势,一副理屈词穷的颓然模样。小时候因为班长打我小报告而被罚抄三十遍课文时,我也只会在墙角拿粉笔涂鸦:班长是个乌龟王八蛋,然后后面画上乌龟一只,以示愤慨。所以我对周星驰《九品芝麻官》里将铁柱折弯、螃蟹离港的骂人绝技敬仰不已,终日幻想某一天我也能气吞山河、翻江倒海地骂人到扭转乾坤的境界。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我终究骂得没有气场。

谭易将纸巾一扔,跟真看见自己儿子没P眼似的狂怒:“你家儿子才没有呢!”

方予可站起来狠狠地拍了拍他脑袋:“说谁呢?!”

谭易委屈地撅嘴:“你们两个人就会欺负我。明明是她先骂我的。”

方予可坐下稳稳地道:“你嫂子要扮淑女你就让他扮,总比现在被骂好吧?她安安分分地吃顿半个小时以上的饭容易吗?你干嘛招她惹她呢?”

我不乐意地用筷子敲碗沿:“我哪里装了?我明明就是贤惠持家的完美女人。”

谭易哼了一声:“芹菜都被你摘掉了一大半,还说贤惠持家。有本事你明天给我们做顿饭。”

“没问题,我就做一次满汉全席给你看。你吃了我的饭,以后就不得嘲笑我。”

谭易和我击掌为盟:“只要你的饭能让我们两个人能咽下一碗,我以后就不说一字,把你当神仙姐姐看。但如果做不出来,以后你在我面前喷饭的事情我将流传至全世界。”

我妈从小就教育我说,宁可得罪一君子,不可得罪一小人,尤其是小心眼的小人。谭易被我喷饭,他儿子又被我辱骂没有某些必要器官之后,他已经和我卯上了。

下午我开始趁他们补习功课偷偷上网搜索方便菜谱,懒人菜谱,速成菜谱,自动过滤掉需要三种以上调料的大菜。最终决定我做的菜品为:小葱拌豆腐、煮毛豆、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蛋花汤。三菜一汤。他要嫌菜少,我就再给他买斤花生米。

算计完后,我心安理得地继续躺在沙发上冥想我跟方予可之间的爱称。没想到午饭过后,大脑缺氧,没思考三分钟,我便沉沉睡去。梦中绿树红花,我身着浅色轻纱,长袖抚地,玉兔相随。我惬意地坐在古筝旁,纤纤玉指碰过古筝之处,便连成一曲花好月圆。忽然方予可跑过来说:“你端成这个样子很累吧?其实,你只要活你自己就好,不用非要变成淑女才行。”我立马说:“早说嘛,害我这么辛苦。”说完我就升了把火,把古筝当废柴烧了,顺便把玉兔宰了,烤一烤下酒吃。方予可惊恐地说:“原来你是这么残忍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把你娶回家,我都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谋杀亲夫。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一觉醒来,分外惆怅。

到家后,我特意去了趟厨房,和油盐酱醋培养一下感情,以免明天上演盐糖不分的惨剧。当然我也有自知之明,深知明天不可能像电视剧一样,默默无闻的灰姑娘忽然巧手变出一桌丰盛佳肴,所有尝了我的菜的美食家都拜倒在她的围裙底下,为她惊艳,为她鼓掌。我的终极目标是:可以丢脸,但不可以太丢脸。

老妈在厨房里看见我就跟在火星上看见我一样:“想偷吃点什么?”

老妈是过来人,按她的话说,她喝的水都比我这辈子用的洗澡水都多,我问老妈:“妈,你年轻的时候,如果碰到特别不想做饭,又不得不做饭的时候,一般做什么给我们吃?”

老娘一下子陷入二十年前一个月工资不够花,月底靠姥爷姥姥救济的岁月中:“那时候啊,(中间省略500字)为了省点菜钱,我还给你做过酱油拌饭。”

“那酱油拌饭怎么做呢?”

“那还不容易,把酱油倒在饭里就行了。”

“不需要其他调料了?”

“你如果非要加,可以放点鸡精什么的。”

哦,我决定明天的主食做这个了。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明天的饭会做糊或者烧焦。如果加点调料,至少能糊弄过关。

第二天,我是提着一袋毛豆、三个西红柿、一斤鸡蛋、一块豆腐、二两小葱进的谭易家门。

谭易拨了拨我的菜,然后长叹一声:“我真想拿豆腐砸死我算了。”

方予可抚了抚我头发:“我今天特别带了三袋微波炉饭。你就放心大胆地做吧。”

为什么?!为什么都对我没信心?连我自己听到微波炉饭的时候,我都产生了欣喜的感情。

方予可和谭易在客厅餐桌上学化学,我在餐桌上研究昨天打印出来的菜谱。

在菜谱上,我用红色水笔高亮出关键词“西红柿-去皮”“毛豆-八角大料”“豆腐-切刀片”。

我洗了洗西红柿,开始去皮。刚开始的时候我颇有耐心,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红柿分泌出酸酸甜甜的味道,我不断咽口水,西红柿也只去了一半的皮,而且被去了皮的那一半坑坑洼洼,活像结了无数疤的癞子或者像被青春痘开垦殆尽的脸般恶心。

方予可摇了摇头,跟我说:“把西红柿用热水烫一烫,就容易去皮了。”

我如获至宝,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拿热水,看西红柿的外衣被我一撕就掉,我露出嫖客般□的笑。

进了厨房后,我开始一个接一个做菜。

首先毛豆:三公升水,加八角大料,加盐,加毛豆,煮沸为止。

接着小葱白豆腐:豆腐切片,加小葱,加盐,加香油,拌烂为止。

然后西红柿炒鸡蛋:加油,加鸡蛋,加西红柿,加盐,炒烂为止。

最后西红柿蛋花汤:就是沥出西红柿炒鸡蛋汤汁加一勺水,再倒入一个鸡蛋。

米饭仰仗电饭锅精确的量度,居然没有煮糊或煮焦。我犹豫地端着酱油瓶子,不知该不该按原计划进行。后来一想,我是学德语的,德国人一切讲究的是有计划有步骤,于是我在饭锅里洒了一些酱油,再拿饭铲搅拌均匀。

我是死也不能第一个尝的,这种需要牺牲味蕾、牺牲对美食憧憬的事情还是让谭易来吧。

三人围坐在餐桌上,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我相信每个人都在跟我思考同样的问题:谁做第一个倒霉蛋?

我看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对谭易说:“你不是说要吃我做的菜吗?还不开吃?”

谭易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很想吃肉,可惜你没有做,那这顿饭不如就留着以后吃……”

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你说我怎么没想到呢。要早知道,我就做个红烧肉、糖醋排骨、西湖醋鱼什么的。那要是去外面吃,你可不能说我输了,你没尝一口就当弃权处理。我也当自己没赢你,以后你就适当损损我就好了。”

谭易激动地说:“嫂子,幸亏遇到你,我以后求偶的标准降低很多。基本上,只要是个女人就可以了。”

方予可看着我们俩一唱一和的,敲了敲桌子:微波炉饭我热一下,里面有宫保鸡丁、梅菜扣肉什么的,也算是荤菜。这几个菜林林好不容易做的,都吃几口吧。要给新人以勇气。”

最后,我看着方予可这位勇士不慌不忙地将第一口西红柿炒鸡蛋放进口中,匀速咀嚼,坦然咽下后,我也迟疑着夹了一口,然后也淡定地嚼完咽下。谭易看了看我们,将信将疑地也要尝一嘴,等他放到口中后,我和方予可两人不约而同地冲到饮水机旁狂灌两杯水。谭易如武侠剧中中毒般捂着脖子,伸出一阳指奄奄一息道:“没想到,你们两个人居然这么幼稚——”然后脖子一扭,挂倒在餐桌上。

44 军训(一)-45 军训(二)

在如此嬉笑怒骂的气氛中,我安然度过暑假。一个暑假,我仍然没想出什么爱称来。

暑假结束后便是军训。

军训前最后一个晚上,我终于赶到学校宿舍。刚进门,立刻被三朵金花包围。

朱莉跟居委会大妈似的喝了一茶缸水:“什么叫最熟悉的陌生人?看着最不开窍的人原来是最闷骚的人。大家清晰地回忆一下一年前的片段,当初把方予可推来推去,还劝我们不要挖茹庭墙角的那个人是谁来着?是谁捧着方便面碗一脸猥琐地跟我们聊人家的八卦来着?”

我嘿嘿地假笑:“这感情的事情吧,说不准,一不小心就喷薄而出了。”

王婕接过话:“没想到在我们眼皮底下暗渡陈仓。有异性没人性了吧?一个暑假也没给我们打个电话。”

阿涛继续说:“还有,跟我同名同姓的那位文涛给我们宿舍打电话找你了。没想到你水挺深的,我们都不知道你和大名鼎鼎的文涛还有往来。不仗义不仗义,我们以前怎么宣誓来着,有大帅哥共享,有猥琐男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