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进了一个巨坑,开始了她心甘情愿蹲坑的人生。
坑起源于皇宫中的一个茅坑,彼时她因年宴无聊去往茅房消磨时间,哪知半路上便觉身后有人跟着,微微别过头,只见是一名男子贼眉贼眼左顾右盼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走几步,他也跟着他走几步。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叶漂叶大小姐忽的有几分害怕。因为平时不太抛头露面,旁人不知她是叶家小姐,如果对方误以为她是宫女或者舞女,真的仗着身份起了色心非礼之…这不要紧,她叶漂不怕色鬼,怕只怕皇宫重地,一个不留意便会引来大批高官贵族围观,届时叶家会不会因为她清誉受损,一个抹不开面把一直“拿不出手”很可能“嫁不出去”的她给许配给这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念及此,叶漂果断地躲进了茅房,开始蹲坑,只盼自己是误会了,人家也是来上茅房的。哪知那男子也紧紧跟上来,故意在茅房外像幽魂一般来来回回走动。
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茅房里臭气熏天,容不得她再迟疑片刻。恐惧在臭气熏陶下显得弱不禁风,她实在忍不下去,借着一股冲劲,她大力推开门冲了出去想用气势震住对方。
哪知刚迎上去,一抬头在夜色微光中,却见到清俊的男子“呵呵”一笑,僵硬…而猥琐!
色心昭然若揭,接下来就是色胆了!
叶漂头皮一麻,电光火石间,软掌已出,“啪——”的先给了他一耳光,狠狠骂了声“登徒子!”总算成功震住了他,然后埋着头飞快朝人多的地方跑去,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
硬生生挨了一耳光的风迁错愕地愣在原地,欲哭无泪。这姑娘占着茅坑许久也就算了,他在外面晃悠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她出来了,如释重负一笑,就见姑娘怒气冲冲走向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她的来意,便吃了她一耳刮子。
登徒子?
风迁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无语望天——这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哪知,第二次遇到她时,他不可避免地又吃了一耳光,于良缘灯会的喧闹的大街上,被冠上了“登徒子”的称号。
风迁无辜地看着眼前盛怒的女子,她一双杏眸瞪得圆圆的,里头有波光闪动,脸颊因怒火而通红,倒显得…异常可爱?
小丫头气呼呼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他怒道“登徒子,你还要跟着我要什么时候?!”
她此话一出围观群众齐刷刷看向了风迁,目中一片鄙夷。
风迁不明所以捂着右脸,辩解:“姑娘,你是误会了什么?”
“那你说,你为什么方才一路跟着我?”女子气势汹汹质问:“在宫里时你也对我图谋不轨,被我挨了一耳光还不知悔改!”
图谋不轨?跟了她一路?
风迁无辜地捂着脸,总算搞懂了缘由,正想开口,却见一身影忽然挡在自己跟前,留给自己一面素底点梅油纸伞,紧接着便见那泼辣女子膛目结舌大惊:“这把伞你从哪里来的?”
风迁错愕,认出挡在自己跟前的,是被自己拉出来的小妹风乔。
风乔随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纸伞上的朱梅灼灼生辉,张了张口,不知如何解释,复又反问道:“别人送的。这把伞有何问题么?”
叶漂只叹眼前丽颜倾城,一时不舍说重话,不由得缓了缓语气,解释道:“这伞上的梅花是二哥他花了三个下午跪在冰冷的地上完成的。”在她印象中,她从来没有见过叶泊如此认真地做着一件事,由此可见这伞的重要,当然,也可见撑着这把伞的女子的重要性了。一时间,她好奇心大起,不由得激动道:“你可知二哥当时画梅花时多认真多虔诚么!这样费尽心血完成的伞,他竟然送给了你!”记忆中,二哥叶泊发烧时,曾梦呓一般地唤过一个名字,那样的狰狞痛苦,却又带着抹不去的温柔。
“二哥既然能把伞送给你,那么…”她顿了一下,重新望向面前的女子,“这位姐姐想来一定就是小乔姐姐了。”
但,她家二哥心心念念的“小乔”,怎么能够挡在“登徒子”的身前保护他呢?
难道说…意图非礼她的登徒子,是她家二哥的…情敌?!
所以,第三次相遇时,面对那最后一方藕粉糕,她丝毫没有手软。
此时原就不是莲藕收获的季节,这藕粉糕实属稀物。店家颇懂生财之道,在这种季节定下了每天只做五方藕粉糕的规矩,避免断货。
藕粉糕并非是为她自己买的,她很清楚娘亲那句“想吃藕粉糕了”无非是想支开她,但听着登徒子说藕粉糕是为了讨妹子欢心时,她更加觉得,她不能让他这等轻浮之徒得逞!
两人一人一头往自己这方扯,叶漂使了全力,风迁维持着姿势不撒手。时间一久,手心便生了汗,跟着盘子在手心里一溜,便脱了手。
叶漂只觉那头一轻,刚一喜便觉身子以无法挽回地姿势迅速后倾,眼一闭等着剧痛袭来,却在屁股贴了地的瞬间,感觉到一双大掌托住了自己的后脑。
一睁眼,风迁的脸近在咫尺,他半跪在自己身上,左手肘撑地,右掌扶着她,一脸的惊慌失措,“没事吧?”虽是个不依不饶的小女子,任性是任性了些,但因抢食让人给摔着了,他于心不安,在盘子脱手那一瞬便扑上去救人。
叶漂傻呆呆地点了点头,一时倒不觉得这男子面目可憎了,反而生出些许的温润之感。
“没事就好。”风迁扶她起来,这才感觉到左手肘刺痛。方才奋不顾身扑下去时撞了地,这会儿怕是磨破了皮淤青一片了。
叶漂燥红着脸皮推开他,将手里完好无损的藕粉糕递到他手里:“给。就当是…谢礼。”
风迁乐呵呵接过,不自然地抽息了声,垂眼一瞧左手肘果然是渗了血出来,连忙将左手一背,右手接过藕粉糕,递给店家让他包好。
店家瞥到他伤处,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按捺下不好多言。直到风迁提了藕粉糕出了店门,店家才对拍着衣裙的叶漂道:“他受伤了。”
叶漂动作一僵,“哪里?”
店家用下巴指了指风迁左手肘支撑处,“那里。”
叶漂随着他的提示往地上一瞥,牙一咬,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人却到底没能追上。
回想他当时奋不顾身扑过来的场景,叶漂忽然觉得,这个人…或许是个好人。
因为在他扑过来抱住她时,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轻薄她,但他没有,甚至没有表露自己的伤势博取她的同情。
这么一想,在她心中一直猥琐的登徒子瞬间变得敦厚起来。
日后无数次想起这个场景,她想,她或许就是从此刻开始动心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趁着上章两个人幸福美满了,在结局前写个(你确定只有一个?)番外…
番外:随风漂泊(中)
叶泊曾说,腰粗的链子也锁不住她叶漂乱蹦乱跳。
但他们都忽视了另一种可能性——锁不住,便跟着她一起漂。
风迁就像春日里的暖风,温润地包容她,带着她去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个憨憨厚厚的总是在微笑的男子,在第四次遇到她时,径直将她带到藕粉糕铺子前。
此时正是莲藕满池的季节,藕粉糕霎时变成了十分常见的糕点,面对一桌的藕粉糕,叶漂吞了吞口水,“…这些,算谢礼么?”原本就不算爱吃,偏偏今早来了月事浑身不舒爽,偏偏她是个坐不住的人,不曾料到四处瞎晃会遇着他。如今对着怎么看都不可能吃完的分量,着实有些反胃。
“嗯,”风迁憨厚一笑,“姑娘请不要客气。”
“我…”——还真不愿意跟你客气。思索再三,叶漂扶额,最终无奈摆摆手:“我早饭有些撑,这些打包吧。”虽然姑娘家用这等理由实在不雅,但至少比起来月事这等隐晦之事要拿得出手。
风迁愣了一会儿,沉吟道:“好,你在这儿坐坐,我去去就回。”
不知过了多久,风迁才打完包。叶漂无精打采撑起身子,一抬头却见有几分粗喘的风迁递来一包物事,“给。”
“什么…”一想到那一盒一盒的藕粉糕,叶漂甚感无力。
“酸梅,吃撑的时候吃几粒可能会好受一些。”风迁耐心地解释着,“或者,慢慢起来走走,很快就会没事的。”
“…”叶漂死死盯着那包酸梅,半晌才问道:“你在哪里买的酸梅?”这附近…似乎并没有卖酸梅的铺子。
风迁以为她怀疑东西不干净,连忙解释道:“是城东那家很有名的酸梅铺子,据说味道很不错,我家小妹很爱吃。”
叶漂傻眼。
城东…离这儿来回至少要半个时辰。依着风迁离开的时间长短来算,他必然是跑着过去的。
叶漂这才注意到他即便在这儿停了许久,仍旧喘着粗气,不由得失笑:“就为了几颗梅子,何必跑这么远?”
“因为,”风迁在她对面的凳子坐下,“姑娘的脸色瞧着不太好,其实我更应该做的,是送姑娘去见见大夫。”
叶漂不留痕迹地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勉强一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吃撑了进医馆这种事本姑娘才不做呢!”
“也是,”风迁摸摸后脑,尴尬笑了笑,又道:“那我送姑娘回去吧。”
叶漂脸色闪过一丝不郁——即便她常年住在别院,门前那大大的“叶府”二字却是不容忽视的。
她是叶家直系的大小姐这点,也是不容她逃避的事实。
她忽然有些怕了。害怕风迁会如同其他的世家公子般,知晓她的身份后要么对她献殷勤卖乖只为了讨好叶家博取,要么畏惧叶家势力对她疏远。
察觉到叶漂的犹豫,风迁回想自己的行为,活脱脱便是尾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顿时暗骂自己鲁莽,连忙道歉:“是我失礼了,考虑不周。姑娘请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叫辆马车来。”
叶漂已经疼得没有力气跟他说话,只叹自己管不住腿自讨苦吃,由着风迁唤来马车,浑浑噩噩靠在马车车壁上,侧耳贴着马车框架,竟听到从外头传来那耐心仔细的男子低声嘱托:“请小心缓慢一些,姑娘身子有些不适。”
紧接着,便听车夫应好。
叶漂挪了挪耳,随即便只能听到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的喧闹人声。
十七年来,即便叶家想藏住她这个“拿不出手”的女儿,但端茶递水,献金捧珠,嘘寒问暖的公子哥仍是找上了她,情窦初开时,或许还会感动。之后渐渐练出来了,多相处两次便能轻易察觉出对方不纯的动机,她便也就失望了,将心门紧闭起来。
所以,在听到风迁对车夫的低声嘱咐后,她只低哼了声。但…一丝莫名的暖意却出乎意料地冒上心头。
她想,或许是因为…她窥到的,是他一片澄澈的赤子之心吧。
可这个人,却是一个见过四次之后连名字也尚未可知的存在。
这样的发展,着实让人有几分期待。
原本在同一个城市里擦肩而过无数次的陌生人,一旦偶遇相熟,对方便开始频频出现在生活中。
特别在两个人喜好相同的情况下。
第五次相遇,是在枣泥糕铺子前。
两人各自买了一方,默契地同坐一桌开始品尝,一改往日见面便扇耳光的火辣。
吃之前,风迁忽然问道:“姑娘身体已经没事了吧?”
叶漂一怔,半晌才回忆起上次分别时,恰逢月事来势汹汹,如今自然已经无事,于是点了点头。
风迁憨憨一笑,“那就好。”末了又顿了顿,仿佛是不好意思将目光偏向别处,脸颊微红道:“其实姑娘那会儿不该出门的,该在家好好暖暖身子。”
“…”叶漂仔细回味了他这句话,总觉着意味不明。
风迁见她困惑,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我家妹子每个月咳咳…也会全身冒冷汗,甚至在初夏的天儿里也不例外。”
叶漂恍然大悟,这才知他上次已经察觉,只是故意没有戳破。
风迁只觉这话题越说越尴尬,就此打住,拿起枣泥糕开吃。
第一口下去,他不禁皱眉,“看来换师傅的传言是真的,果真没有去年爽口了,反而腻得慌。”
叶漂咂咂嘴:“的确过甜了些,如此一比果真还是‘洪家’的枣泥糕好吃。”
“可那家当家的最近刚过世,整个铺子似乎都关了为当家的守灵。”风迁惋惜道。
叶漂放下枣泥糕,托腮无奈道:“那也没办法,不过除了枣泥糕,还有别的东西嘛。比如五福酥,酸甜糕,流沙包…”叶漂说着说着,默默吸了口口水。
风迁见她这副馋样,失笑道:“我倒独爱桂圆斋的桂圆酥。”
“桂圆酥啊…”她恰好会做,只是手艺实在不敢跟桂圆斋的师傅相比,不提也罢。
两人从枣泥糕一路谈到了京城各色小吃,约定下一次一起去吃桂圆斋的桂圆酥。
自此两人开始结伴同行,边吃边聊,从小吃的做工到价格,从甜点的风味到色泽,从京城的吃食到人文,每一次分离,都约好下一次的吃食,活脱脱一副要吃遍京城美味的架势。
相处久了,了解了对方的个性和吃食的喜好,风迁唯独没听到“藕粉糕”的名字,不由直言猜测道:“其实姑娘并不爱吃藕粉糕吧?”
“诶?”话题转得过快,叶漂愣了愣,咽下来福卷,下意识问道:“为何?”
风迁温润一笑:“因为如果真的喜爱,吃得再撑,也会想吃的。”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意指她嘴角有脏东西。
叶漂果然心有灵犀一般收到他的意思,捻起手绢擦了擦嘴角的碎末,嘟嘴道:“本来那次就不是买给我的。”
风迁苦笑:“上次请了姑娘一桌的藕粉糕,难为姑娘了。”
叶漂别过眼掏掏耳朵,抱怨道:“你也别一直姑娘来姑娘去的啦,我有名字的。”
说来也好笑,两人已携伴将京城美食扫荡了一半之多,却仍旧不知战友姓何名什。
“我姓叶,你可以叫我阿漂。”叶漂一瞬不移地观察他脸上的神情,不放过任何一丝波动。
“阿飘?”风迁仅仅对这两字有波动,只见他眉头微微一颤:“就是…夜里天上…飞的那个?”
“才不是夜里乱飘的那种呢!”叶漂娇嗔,“漂浮的‘漂’啦。我们这一代的子嗣名字都带水。”姓叶名漂,提示如此明白,有心之人不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哦。”风迁只是很自然地赔笑,“我想偏了。”
叶漂见他对自己姓叶名漂一事没有其他的反应,不由得舒了口气,又问道:“你呢?”
“我?”风迁刚刚将她名字消化下去,便听她问起自己的名字,连忙道:“我姓风。”语罢愣了愣,敦厚一笑:“你姓叶我姓风,真巧啊。”大晏国无人不知,这两个姓氏代表的家族,既是争锋相对掐到底的政敌,又是代表皇位夺嫡的两方家族。
“是啊,”叶漂却笑不出了,“真巧。”
正如同叶姓十分平常一般,姓风的也不止朝廷的风家一族。
但她没有忘记,眼前这个男子有个妹妹,闺名…“小乔”。
——风乔,是准太子妃风乔。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姓风的男子毫无疑问是那个风家的直系子嗣。
命运,有时候就这么让人哭笑不得。
回想自家二哥在高烧时挣扎痛苦的梦魇,一遍一遍呼唤“小乔”时的面带温柔的狰狞,她豁然通透。
依着她家二哥的能力,如果当真喜欢一人,又何必这样苦苦痴恋?
正因他知道,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才会挣扎,不甘,矛盾。
她会走上和她二哥相同的道路么?
作者有话要说:总结风迁和叶漂:吃货的相遇,吃货的相知,吃货的相爱…
吃货拯救世界。
番外:随风漂泊(下)
叶漂紧紧握紧手中的拳头,认真地对风迁声明了一遍:“我叫叶漂。”
“嗯。”风迁依旧没有其他反应。
“你一开始便知道?”所以才会如此淡定。
“知道…什么?”风迁不解。
“我是叶家女儿之事。”
“叶家…女儿?”风迁眨眨眼,终于意识到不对,“你指的,那个叶家?”
“还能是哪个叶家?”虽然相处多日,她已熟知他的呆,可这会儿仍旧忍不住抓狂:“你到底算不算风家的子孙!”哪有风家的人对“叶”这个姓迟钝成这样的!?
一向好脾气的风迁脸色微黯,音色一沉,带了几分无奈:“不算…吧?”
“诶?”叶漂忽然觉得说错了话,“可你是…风乔的兄长吧?”风乔是风家家主风彻的女儿,她的兄长不就是风家家主的儿子么?
“我是父亲的养子,父母亲待我很好,像家人一般。但除开我家以外的风家人,似乎…并不太想承认我。”毕竟,承认他就等于承认这个继承人的存在,风家的子嗣没有一个愿意来个外人来抢夺自己的继承权。“所以…”风迁歉意一笑:“叶家的事,我也不太懂。”所谓不谋其事,不司其职,大约便是这种感觉。
“风家竟然有这样的存在。”叶漂诧然,“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当神仙吗?”
“神仙?”风迁微愣,有几分没意会这个词语。
“不问世间纷扰阿弥陀佛。”叶漂故作老和尚的模样,然后气馁地长叹一口气,“你这样何尝不好?至少不必受家族的控制,做一些不想做的事,甚至不用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共度余生,岂不逍遥快活?”
“你需要为了家族嫁一个不认识的人么?”风迁揪出了重点。
“大概吧…”叶漂不敢直视他,无意识地将盘里的桂圆酥叠起来,“大家族的孩子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更何况,她一年前便听长辈提及将她嫁与晋平王百里镜宁之事。
名义上,她跟百里镜宁是君臣,实则乃是堂兄妹。叶家既然在晋平王身上押了宝,为了联姻,也为了保持自己在后宫长期的地位,这一桩亲事似乎已经是大势所趋。奈何她叶漂是个捆不住的碎女子,家里的长辈怕她进王府闯祸犯了忌讳,一直没敢提,直到晋平王为了笼络林家,娶了林家的长女。
听说晋平王成亲的消息时,她松了口气。哪知叶家的老顽固们没有放弃,正妻做不了,竟盯紧了侧夫人之位,一门心思要把她绑进王府。
好在风迁知道了她的身份后,并没有介意,一路照吃照玩,坦诚相待。
但,叶家却开始有所行动了。
首先,将她从别院接回本家,严格控制她的行动,坐有坐相,行姿需得如风,吃不可过五分饱,睡不可抱团蜷缩。半个月下来,她足足瘦了一圈。
她知道,叶家是急了。
林王妃怀孕了,这等纳妾的好时机,却让一个林家的庶女趁虚而入,成了侧夫人。
林王妃怀孕期间,百里镜宁纳妾本在常理之中。愁就愁在,一个正妃,一个侧夫人,双双出自林家,不得不让人产生晋平王欲弃叶家而重用林家的错觉。
叶家从来不允许这样的错觉存在,于是盯上了剩下的那个侧夫人之位。
身为叶家的嫡女,叶漂虽无作为,做个妾室却是委屈了她。但叶家更看重的是与当权者的关联,他日晋平王一旦登顶,后宫中亦可有叶家的势力。况且叶漂身份不低,即便是妾室,也会是侧夫人,日后贵妃皇贵妃之位必是少不了的。
叶家能够在朝中稳住脚长达百年之久,中间不知牺牲了多少叶家的女儿,其手段可见一斑。那么她呢…她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么?
她焦躁不安,只能成日在闺房外的院子里打转,直到某天夜里,一阵熟悉的香气飘进屋中。
叶漂猛地惊醒——小笼包!想了好久的小笼包!
这些日子家里为了改掉她无时无刻不在找东西吃的坏习惯,故意克扣她的吃食。这股小笼包的气息无疑勾起了她的馋虫。她倏地从床上弹起来,咽了咽口水,循着香气踱到院子的墙边,迟疑了片刻,叩了叩墙。
外头赶紧传来了低哑的回应:“阿漂?”
竟然是风迁!
听到他的声音,叶漂倏地安下心,四处张望了一眼,“你怎么来了?”
“我…我听说你被家里人禁足了。我见我家堂姐堂妹们要嫁人前,家里人多半都会克扣食物,只为给婆家留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印象…咳,”风迁意识到题跑远了,赶紧长话短说:“上次不是约好了去吃焓郡小笼包么?我给你捎来了。正热乎着。”
想着墙外的男子就为了自己一句“想吃”,知道她吃不上,便从那么远的地方捎来吃食,这些天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她鼻子一酸,随即带了呜咽,“可…可我吃不上啊。”墙没有缝隙,根本塞不进。
风迁顿了顿,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但是,吃货是难不倒的。
很快,两人便想出了办法——借着院子角落一棵出墙的树,搭一条绳子,一头捆食篮一头往下拉,很快篮子顺了进来。
叶漂缩在墙角风卷残云解决完食物,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才将篮子抛了出去,揩了揩手,不雅地打了个响嗝,叹了口气。
外面的风迁接住篮子,大掌贴着冰凉的墙壁,低声问道:“听说…你要进王府了?”
“那是我家长辈的意思。”叶漂赶紧声明。
“我知道,你说过。”风迁没有忘记她讲述自己将被安排嫁人时的落寞。
“我想逃,却不知怎么逃。”叶漂缩在墙角无奈道,“以前闯了祸,或者有不愿意做的事,都是二哥保护我,替我说话,可现在二哥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地方飘着…”
风迁语结,她的无奈的语调揪紧了他内心最薄的一片肉,疼痛无比,不由得握紧拳头,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义正言辞道:“你若想逃,我带你逃。”
叶漂一愣,心中漫起一片暖意,随即却又被背脊窜上的寒意压迫下去,“不用了。”
祖先们的逃婚史告诉她,叶家只手遮天,谁都逃不了,私奔者只有一个下场——死。
“没人可以逼你做不想做的事。”
“我不愿嫁,却更不愿…”——更不愿叶家对他不利。
“可你…”
风迁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明天我要吃杏仁酥。”
“…”风迁知道她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只好应好。
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路吃遍京城的日子,只是少了光明正大,少了携手同行,多了几分无奈。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她进王府的日子越来越近。
就在长辈们已经开始翻黄历挑选她入府的黄道吉日时,叶泊终于来信了。
——“阿漂,此信看完后务必烧掉。因为你无所不能的哥哥我,将很不负责指点你一条泛着馊味的路…”
的确很馊。
她却别无选择,叶泊比她清楚叶家几个老家伙的心思。
与风迁商量之后,叶泊的馊主意便开始奏效了。
首先,叶漂装作身体不适,呕吐反胃嗜睡,同时风迁配合着买通外面的大夫,于是叶漂“被诊出怀孕”了。
这个紧要关头出了这样的乱子,叶家的长辈们震怒了,软磨硬泡要找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叶漂却抵死不承认孩子的父亲是谁,并声称这个男人手中握有叶家的把柄,迫得叶家在控制这个男人之前不敢对叶漂下手。
叶家见挖不出有利信息,只好让叶漂一碗送子汤下肚,先把孩子除掉。
孩子没了,叶漂“伤心欲绝”,伤了身体卧床不起,进王府的日子一拖再拖。
这可急坏了叶家的老头子们。一个要送进王府的女人忽然怀孕,这可怎么给晋平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