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怎样?”叶漂目不转睛盯着他拾起一块放进嘴里,一脸期待。
风迁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油嘴滑舌,开口便叫好,只是砸吧砸吧嘴,给了很中肯的评价:“味道很不错。”
“比起桂圆斋的呢?”桂圆斋的桂圆酥,京城闻名。
“嗯…”风迁又拾起一块,回味了片刻,“我好像忽然忘了桂圆斋的桂圆酥是什么味道…”
一直在听墙角的风乔一掌拍在额头上,对自家兄长的憨厚佩服得五体投地。
拍完又敛了敛神,继续观察二人。
就一个不相关之人的视角来看,不远处的二人眉间浓情蜜意,女子小鸟依人娇小可爱,男子憨厚稳重,温柔包容,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风迁与叶漂之间的互动很明显不是才见几次的模样,她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两人的感情竟然如此突飞猛进?
回想前世自家兄长带着被订给晋平王的叶漂私奔,途中被暗杀,叶家为了掩人耳目,最终竟让他尸骨不存,对外谎称仅仅是个不轨的登徒子,绑走了侧王妃。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这一世她极力地阻止两人相遇。奈何,造化弄人,天意难防。
不远处,叶漂拉着风迁的手,欢快地建议:“那我们去桂圆斋,一边吃一边对比。”
风乔背过身,听着自家兄长温柔应好,低低叹了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
罢了,事已至此,她无从阻止。
就如同她对叶泊,明知结局惨败,不想再见,不想再爱,怎奈何,心门又一次对他敞开。
既然给了自己和叶泊一个重新再开的机会,那又为何不能去相信,叶漂与风迁的另一种完美结局?
阻止不了,那么便成全吧。
这一世,她必将尽心竭力,互二人周全!
而另一头,叶泊同样收到了关于妹子叶漂与风迁之间的种种报告,放下信纸将头一仰,抵在船舷上,面朝蓝天,耳听碧江江水拍打船身的激起的浪花声,心里已有了决断。
“公子,”艄公探头道:“微州杜鹃镇到了。”
“嗯。”叶泊闭着眼,将信纸碎作尘埃,扬手一抛,尽数飘洒在碧波之中。他直起身,伸了伸懒腰,放眼朝岸边繁荣的小镇望去。
远远的,杜茶薇已侯在码头,眼尖地捉到他,连忙挥了挥手。
待他上岸,劈头盖脸便迎了杜茶薇一通抱怨:“撑得我好辛苦啊,我家的三叔公八大姨成天快把我耳朵念叨起茧子了,我跟你里应外合,合该被骂。”
“你家的三姑六婆该不会已经把我当女婿了吧?”叶泊若无其事地掏了掏耳朵,施施然步上码头的石阶。
“何止啊,”杜茶薇一脸苦色,“我都说了只是个普通的朋友,想到家里做客喝茶。哪知道你家爹娘居然大张旗鼓八百里加急送礼过来,我是跳进汀水也洗不清了。”
“嗯…”叶泊略沉吟,“汀水比碧江干净,下次要跳记得选家门口的碧江跳。”
“我是认真的!”杜茶薇薄嗔,哭笑不得,“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堆攀高…那啥…啥来着?”杜茶薇的成语病又一次发作,“反正是个成语,形容攀附权贵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堆人沾着点关系就拿出去到处炫耀,说我家要出个贵族女婿,我拦都栏不住。”
叶泊摸了摸鼻子,顺着她的话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名头上半只脚已经跨进我家了,别家好男人想聘也聘不了了。”
“可不是,”杜茶薇一脸绝望,“所以你行行好,当众把我给抛弃了吧,我好歹还能净身出户,找个普普通通的汉子嫁了。”
“我是无所谓来着,可若你真找个普通汉子嫁了,恐怕有人要跟那汉子过不去吧。”叶泊讳莫如深道。
“呃?”
“你怎么不说,我没来的这段期间,有贵人驾到,救你于水火之中了呢?”叶泊意有所指,想起一个月前,连同造船纸一起附上的一封报告,一直嘻嘻哈哈的脸不由得一沉。
杜茶薇吐了吐舌头,“你知道啦?”
“不仅知道,还很诧异。”其实,何止是诧异,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我也很惊讶。”杜茶薇抓了抓头,径直往前走,“那会儿正被催得紧,长辈们见不到你,大有杀去京城相见的气势。我见事情要败露了,正着急,他就上门了。”
“然后你就顺手推舟,假装他是我,跟他演了一场戏?”叶泊冷哼,“再然后,全镇都知道女婿上门了。”
杜茶薇走在前面,忽然站定,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蓝天,“连我都没搞懂,他明明才成亲,应当跟新娘子甜甜蜜蜜的时候,又是如何得知我跟你之事,甚至撇下新娘子赶过来救我一把。”说着说着,她忽然一愣,回过头来看向叶泊,恍然大悟:“说不定是为了救你呢,你们感情果然很好。”
叶泊挑眉,压低了嗓音质问:“你不说,他又如何会知道?”
杜茶薇瞪大眼:“你怀疑我?”
“我借拜见你父母之名脱离整个王府的视线,此事就你知道。”叶泊一瞬不转盯着她,“还是说,我果然不该轻信一个没见几次的女人?”
杜茶薇握拳跺脚,大骂:“混蛋!我又跟他不熟,凭什么找他!你自己没掩好倒来怪我!你说说我找他来顶替你有什么好处?他来顶了难道我就成他的女人了?到头来名义上还不就是你么?!我在你眼里根本就是个攀龙…什么什么的女人吧!”
杜茶薇的眼神很真,怒火很真,眼里被质疑的委屈也很真,叶泊挑不出错,只好放软了语气,看向远方:“那会是…”想到自己即便在焓郡那会儿也动用了彼岸花的情报力量,如果不是杜茶薇这边漏出去的,那么就是自己人搞的鬼了。
但偏偏,被那个人知道了后,他没有指责自己,反而马不停蹄赶来微州救场。
表弟啊表弟,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究竟是如杜茶薇所说,仅仅为了救他叶泊,替他遮掩过去,还是为了…
那会儿正是五月中旬,也就是说,他成亲才一个月,便出现在了别的女人身边,替她应付长辈。算上脚程,叶泊甚至不敢去算,这位刚新婚的王爷,究竟在新娘子身边才待几天便匆匆离去。
好在林王妃并没有迁怒,做着一个贤惠的女人,不怨不艾,配合着自家夫君。
说来好笑,太子百里镜息竭力阻止着自己刚大婚的亲弟返回封地,甚至不惜搬出林王妃生母的忌日,皇夫乐亲王更是配合着他装病借此拖住晋平王离京。
却不知,这位万众瞩目的王爷,在众人不知不觉中,悄然离京,只为了救一个女人的场。
此事若捅出来,势必会使爱女如命的嘉喻侯林森与晋平王翻脸,造成无法收拾的局面。
一念及此,叶泊硬声道:“听着,他来的事,你不可对第二人提起,长辈面前,只说是我就好。”
“我就是这样做的啊。”杜茶薇摊手。
“那么,我也没有再去的必要了。”两个不同的人一前一后以同一个人的身份拜访,势必惹人生疑,“东西带在身上么?”
“带着啦,”杜茶薇解下捆在肩头的包裹,“我就知道你会急着走,特意背在身上。”说着,她摊开包裹的锦缎,如数家珍:“这些呢,是你要的十包茶叶,虽然我很好奇你明明年初买了那么多为何还不够,不过既然有人想喝我家茶叶,我岂有不给的道理。还有这些,是你爹娘和…你家表弟寄给你的信函,我统统没看哦。”
“谢了。”事到如今,对于杜茶薇,他也只有这两字可言。
“你家爹娘的礼物很丰厚,虽然我觉着不该收,不过既然收了,替身为他们儿子的你办点事也算补偿。别忘了我可是很守诚信的商人,一分钱一分货哦。”
叶泊一腔感激之情瞬间熄灭,不由得又问:“那…他呢?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要怎么报答他?”
杜茶薇嘟嘟嘴,苦恼:“他帮我也帮了你啊,算在你头上好了。人情最难还了。”
“奸商!”
拆开晋平王写来的信,一目十行,没有多余的寒暄,封封都带着开门见山的匆忙。
第一封:“表哥,我听婶婶说你随杜姑娘去微州拜见杜家父母了。可为何又有消息称你正跟着风乔赶往焓郡。你是为了跟踪她?或者,这仅仅是个假消息?你若在微州,请快快回执。”
第二封:“表哥,你跟着风乔,到底是…为了什么?婶婶已经给杜家那边送了礼,你不去杜姑娘要怎么交代?你若在微州,请快快回执。”
最后一封:“表哥,杜姑娘那边快撑不住了,我已决定启程去微州,希望你看到这封信时不要怪我。”
“呵,”叶泊冷笑一,声将信纸碎成粉末,坐在船头,回头望了一眼岸边渐行渐远的杜茶薇,自言自语:“明明最重要的是我瞒着你跟随风乔,却封封避过重点,直指‘杜姑娘’。这般轻重不分,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知我不在微州,却封封送向微州,不就是为了提前给我个解释,好堵住我的嘴,让你心安理得赶来救场?”
“你是该解释,却不是对着我,而是林侯爷和林王妃啊…”
“笨蛋镜宁,醒醒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写三对CP。。。好痛苦…
(三十五)汇聚淇州
叶泊慢慢悠悠掐着时日,在八月下旬驶进了淇州地界。
大晏国境内有两大水流——从北边流下的汀水与自西边而来的碧江,两者在焓郡交接,又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流去。
碧江一路向南,横贯整个大晏国,进入了淇州境内后,碧江开始平缓,上游带来的大量泥沙缓缓沉淀下来,在淇州境内形成了新的陆地。而碧江也因这种平坦,失去了一开始的激情,水流不再湍急,河道渐渐开始分叉,水流方向有了微妙的改变,但最后它们都将全部宿命般地在淇州湾进入南海。
船儿悠悠扬扬飘在水上,河道开始变窄,虽仍在碧江的主道上,但所在的水域却有了别的名字——星河。
传说,星河里的每一块卵石都是天上银河落下的星子,使得周边的小镇成为了游人的挚爱。
尤其是叶泊现处的这座,名为“苏娜”的小镇。
九月十五的满月节降至,小镇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叶泊在这处上岸后,先付了半个月的房钱,才算把住处给占下。
依着前世的经验,临近九月十五那几日,苏娜镇的客栈将迎来一年中最繁忙之时,届时店家各种高贵冷艳,狗眼看人低,一房难求。
一切,都只源于苏娜镇一个凄美的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苏娜镇上,有一位小姐和书生很是相爱,后来书生进京赶考,两人在星河边分别,临走那天是个满月夜,小姐将自己的圆形玉佩碎成两半,一半交给书生,令他取得功名后便回来娶她。书生上京后,取得了功名,衣锦还乡,小姐听说后,日日夜夜在星河边上守候情郎归来。但却永远也没有等到。据说那书生在渡河回家的途中,被水底的龙女看上,以美色和媚术诱惑他交出了玉佩,交出了自己的心和回忆…而那小姐一直在星河边上守候,直至老死。
后人们为了纪念这痴情女子,便在星河的港口处放上了她美丽的石像,面朝碧江,日日盼君归,痴心不改。
从此,淇州有了满月节,而苏娜镇的满月节有了一项全国闻名的习俗,叫做‘破镜重圆’。姑娘们在这一岸买半块画着女子图案的石块,而她们的情郎需要坐着船去到对岸买半块画着男子图案的石块,二人重聚后,在那痴情小姐的石像下将两个半块合在一起,证明他们爱的存在,从此就会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传说很扯谈,偏偏吸引了大批慕名而来的情侣们,争先恐后地想要在痴女石像下证明自己的爱情。
回想前世的他,仅仅为了替晋平王视察沿海的商业,以控制几大经济命脉。恰好在满月节时途径此地,想要凑个热闹图个新鲜才上岸一观,最后竟落了个露宿街头的命运。
那一夜,星河上飘着密密麻麻们的河灯,河滩上人山人海,那痴情小姐的石像更是被围了里三层的外三层,恋人们争先恐后在石像下合拢石块,见证自己的爱情。在他看来,若真有“在天有灵”一说,那位只剩白骨的小姐见愚昧的世人排着队,在她跟前炫耀她无法圆满完成的爱情,恐怕也是会被气活过来诅咒这群秀恩爱的人。
时隔一世,故地重游,他想起的,却是满月节的次日,水寇卡在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游人挤进整个淇州,忽然由淇州湾登陆大举来袭时,风乔身背大弓,浴血奋战的场景。
她一袭白衣早已被染红,左手高举藏鸦的令牌,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全局,保护着当地的百姓和游人们撤离。
然后,他第一次见到了她长剑在手,虽不精湛,却是实打实的对敌招数。一抬手,一旋身,鲜血迸溅间丝毫不眨眼,干净利落取敌人性命,绽放着不可一世的光芒。
那一日之后,她新伤旧伤一起发作,在之后很长一段时日落了病根,一到雨天便会全身疼痛,药石罔顾。
想到这里,叶泊暗暗握紧了拳头。
两个月前与风乔分别时,他无法向她吐露来淇州的真正目的,怕她怀疑与晋平王有关。干脆谎称是去微州看杜茶薇,实则却是重返此地,早早地侯在这里。
若说重生之后再遇上她是一种命运,那么护她周全便是他的使命。
无论如何,不会再让她受伤!
***
东宫内,任凭下跪听令,末了不解道:“为何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去淇州?”太子与晋平王之争正值白热,他如何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太子?
“六月中旬,探子来报,公子叶泊独下江南,前往淇州,不知何由。”百里镜息沉吟,“镜宁被困在京城,很多事情都需要公子叶泊去替他完成。只怕在淇州有大动静。”
“可…”任凭疑惑,“微臣只是个文臣,打探消息之事不一直是风大小姐…”
“我已派藏鸦的人跟着公子叶泊,但不幸给跟丢了。叶泊就像只狐狸,敏锐且狡猾,要跟上他却是不容易的。”百里镜息顿了顿,“而小风乔…在七月中旬时,称有消息传大批水寇欲进犯淇州湾,要去了淇州的暗军军符。”
任凭点点头,风乔身为藏鸦的首领,百里镜息极其信任她,此事交给她办本无可厚非。
“但…”百里镜息倏地转折,“近来我问起藏鸦中的人,却得知——藏鸦根本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水寇的消息。”
任凭脸色一白——那么,风乔的消息又从何而来?
她带着兵符,去做什么…
“结合公子叶泊和小风乔的动向,我不得不有所防备,但又不能惊动风家的人,以免翻脸,只好派你去一趟,眼见为实。”百里镜息将象征太子身份的令牌交给了任凭,命他以“修书”的名义,带着夫人林果儿下江南“游学”,一旦发现风乔有任何异动,便将令牌交给淇州的暗军头领,届时头领便知会听从于他任凭,而不是风乔。
“好好用它,”太子意味深长嘱咐,“任何事,可先斩后奏。”
任凭皱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双手捧着令牌,点了点头。
任凭退下后,百里镜息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之上,趁着无人之际,揉了揉一直绷紧的脸,恢复了慵懒的模样。
回想半个月前,也是这个地方,风乔以同样的表情接下了他的命令。
“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去淇州?”当日的风乔,与如今的任凭一样不解。
“收到消息说公子叶泊千里迢迢赶去了淇州,只怕他们淇州有大势力。”说这话时,百里镜息一瞬不转地盯着风乔,想要从她脸上了解叶泊的目的。
风乔错愕,犹记得与叶泊分开时,他明明自称去微州见杜茶薇,为何又改成了…淇州?
转念一想,即便是她,不也对他有所隐瞒?毕竟立场相对,又怎能事事相告?
“殿下想要乔做什么?”镇定下来后,风乔低头听命。
“藏鸦的人都跟不上他,我只能想到你…”百里镜息倏地一笑,意有所指:“只有你能跟上他。”或者说,只有风乔,能让叶泊自动暴露行踪,贴上去。
他以“当机立断斩草除根”的名头,将兵符交给风乔。
但无论对着风乔,或者是任凭,他都没有说实话。
他们是他的亲信,他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他需要他们,可淇州更需要他们。
风乔能文能武,冷静果断,指挥军队不在话下;而任凭足智多谋,多次随军平乱,懂得如何在敌军背后捅一刀,不损一兵一卒智取。
把左膀右臂派离自己身边,送到千里之外,风险虽大,代价虽高,但若能保护淇州一方水土不被水寇屠杀,也算功德圆满了。
这或许…就是他重生的意义。
只不过,为了支开任凭,冤枉了风乔,着实有些对不住她。
百里镜息对着窗外,愧疚一笑。
小风乔,为了淇州的百姓,委屈你了。
而另一头,被坑了一把的风乔并不知情,快马加鞭赶到焓郡,换乘快舟走水路飞速南下。
其实,即便太子不下令,她也会在这几日请命下一趟淇州。
前世,她因百里笙叛乱一事,被刀客重创后,一直被安置在淇州,接受当地一位名医的治疗。得知水寇进犯时,她火速赶到淇州。那场屠杀太过惊心,饶是她当机立断号令淇州所有的暗军联合抗敌,也只保住了半数的百姓撤离。
上天既然给了一次机会,她没能用它来阻止她与叶泊的再遇,没能阻止自家兄长与叶漂再相恋…
这一世重头再来,看似什么都没有改变,却什么都变了。
至少她会手握兵权,提前部署一切,侯在淇州。
这一方的百姓,她定要保下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复制粘贴了很多不二良缘的原设定
(三十六)满月人圆
满月节,苏娜镇人山人海。
一对比,镇外荒郊野岭显得更加的寂静。
风乔持剑立于一处破旧的茅草屋的屋脊上,眺望着远处那一汪在满月之下跃动着星星点点光芒的波澜,绷紧了背脊。
明日日升之时,从那地平线之上,伴随着朝阳一起出现的,会是密密麻麻的船只,浩浩荡荡从海的另一头杀过来。
而如今,波澜壮阔中唯有风声飒飒,吟唱着战争前的宁静。
耳边,随着风声窜进林子中,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悲鸣,其中夹杂着悉悉索索带着阴森的窃笑。
风乔闭上了眼,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提前来此勘察地形,结果给她遇上了么?淇州湾的特产…
苏娜镇有两大的传说,凄美的让人心生向往的,是那痴情小姐的故事;阴森恐怖得让人退而远之的,便是镇外这片荒郊。
这个地方,在二十年前,曾遭遇过水寇的一场屠杀。
方圆十几里的十个村子,几乎没能留下几个活口。饶是苏娜镇重建后,也没人敢在此地修建新的村落。
原因只有一个——闹鬼。
若只有一人看见,还可以说是梦魇。
可但凡在夜晚经过此地的都见过,那么此事的真实性便加了几重。
甚至身在苏娜镇的游客们,也有不少窥到这十村的怨灵,更是将其传得神乎其神。淇州湾的怨灵,可以说已经到了举国闻名的地步。
细碎声越来越近,犹有朝她围过来的趋势,然而一睁眼,却什么都没有…
“是人是鬼,有本事就站我身前来!”她放声一喝,声音清冷高亢,回音隐有缭绕。
细碎声忽的一停,然后前方…隐隐约约集结了一大群模模糊糊的影子,敛神一瞧,有一些甚至能窥见容貌。
出现了么,淇州湾名产。
“二十年了,”风乔抬起下巴,望着远方,像是在自言自语:“时隔二十年,他们又要回来了,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屠杀我们的子子孙孙。你们若真的因为杀戮的怨气才无□回,那么,明日,将是你们的复仇之日!”
“拜托了,怎样都好,得让苏娜镇的子民们全部撤出去。”风乔语气一弱,带了几分恳求:“请守护苏娜镇…守护整个淇州。”
水寇来袭之事,她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恋爱中的情人们都是盲目的,她阻止不了他们到来此地,便只有依靠怪力乱神相助。
前方积聚的暗影们一散,瞬间烟消云散,明月如璧。
据说这一夜,苏娜镇的各家客栈频频闹鬼,人心惶惶,不少游人连夜撤出了这个鬼地方。
风乔望着恢复宁静的废墟村落,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影子从她背后渐渐袭进…
伴着右肩忽然一热,风乔只觉得仿佛一只手于无形之间扣住了她,刹那间一个激灵,扭身横削,纵身后退一步。
待到身形一稳,定睛一瞧,才见两步开外的屋脊上,叶泊一脸惊恐地做出闪避的动作,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口顺口:“吓死了,看来下次真的不能在你持剑的时候在身后抱你。”
见来者是他,刚刚瞬间紧绷的神经倏地松软下来,伴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乏力感。
就在方才,她真的以为…是…
再是天南地北地乱闯,毕竟是女子,遇到那些东西,还是会怕。刚刚跟那些“人”对话的时看似镇定自若,其实握剑的手早已忍不住颤抖。
叶泊这突袭的一下,就仿佛将她心中的恐惧无限巨大,然后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叶泊见她一脸神色僵硬,疑惑:“你怎么了?”
“没…事。”风乔勉力恢复镇定。
“城里很热闹,怎么跑这个地方来了?”他会出现在这里,只因前世风乔与水寇那一场厮杀便是在这里,于是早早来部署,那么她呢…?
“我…我是…”风乔口齿有些不利落,吞吐了半晌才理清说辞:“…替任凭来看看。他是二十年前那场屠杀中幸免的遗孤。”
“你们之间感情很好。”叶泊摸了摸鼻子,风凉道,“真是羡慕他。”
“…”风乔抿唇,不知怎样接下去。
风声过境,带了几分初秋的寒。
“今天是满月节啊。”沉默中,叶泊悠悠开口。
“嗯。”
叶泊眯眼一笑,用拇指指了指苏娜镇的方向:“要不要去逛逛?”
“嗯…”风乔咬唇,隐有为难之色,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叶泊终于察觉出她的异常。
风乔抬头,难为情地苦笑:“似乎…有点…腿软。”仅仅是站着,都显得十分吃力。毕竟叶泊那一拍,当真吓得她不清。
叶泊错愕一笑:“你该不会是…”
“你先走吧…”风乔腿一弯,忍不住半跪在屋脊之上,“我…随后就来。”
“这种时候呢…”叶泊大步跨到她跟前,躬身搂住她的身子,将她拖了起来,“就更要去人多一点的地方。”说着,右手一滑,勾住她的腿弯一托,将她横抱而起,跃下屋脊。“刚刚你…其实怕得要命吧?”方才远远的看见她一人站在屋脊上,并未觉得不妥,如今美人在怀,才感觉到她娇躯不住地颤抖着,当真是怕极了。
“他们其实…”都是好“人”。
“他们…?”
“没什么…”
“你啊,偶尔还是依赖依赖我吧。”叶泊将她紧了紧,苏娜镇已近在眼前。
“也不能总依赖你啊。”总有一天,也会不见的。“你放我下来吧。镇上人多,你抱着我也不方便。”
“就不放,”叶泊扬起笑容,笑盈盈看着镇上来往的行人,“小乔你看,今天走在街上的都会情人们呢。我抱着你也算十分应景地秀恩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