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又能说什么?
碧染不插手管此事,宛宛嘴皮子上更加无法无天,左一句:“哥哥,几个月?”右一句:“哥哥,孕妇要注意保养,不能穿这么少。”再一句:“哥哥,是哪个男人的孩子,你不要害羞嘛,当妹子的不会歧视你的。”
最后这一句话出口,序生顿时被刚入口梅干呛到,咳得震天动地。
宛宛“贤惠”地拍了拍他的肩,递上茶杯:“来来,喝水。孕妇啊,这头几个月害喜害得严重,难为哥哥你这两天抱着梅子吃也没能止吐。生个孩子真是辛苦呢…”
序生呕吐之余,抬眼哭笑不得看她,她柳宛宛下的药,普通的梅子就能治好?
一旁的陶止围观了许久,摇了摇头:“宛宛姑娘,总觉得你以后会遭报应…”
“啊呸!”宛宛回头啐了一口,“你才遭报应!本姑娘吃饱了撑的才会想去遭这种罪!前五个月吐得天荒地老,然后胖得一塌糊涂,到了最后还要去鬼门关走一趟…生孩子这种事,谁敢拉本姑娘做,本姑娘拉他去浸猪笼!”
桃子少年丝毫没被“浸猪笼”三个字骇到,单纯可爱道:“若是男子可以生孩子,我一定替宛宛姑娘你生,以后孩子叫你爹,叫我娘就好了…”说着忽然感觉右脸如烈火一般灼了一下,他连忙向右看去,只见那边序生捂着嘴悠闲望天。
错觉?
那边,序生表示,幸好那一记眼刀收得快…这陶止,还真不能小觑他,说要努力争取,当真是拼了命地追宛宛啊,连这种事也能说得出口。
宛宛哈哈一笑,拍了怕陶止的手臂,“够义气,我等你生…”
“宛宛,”序生捂着嘴打断她,淡淡道:“刚发觉你手冰,是不是这几日没服药?”
“忘记了。”宛宛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子,倒出一粒绿色的丸子仰头扔进嘴里,然后像是很美味一般嚼了嚼,闭眼回味着,看得陶止眼馋。
“宛宛姑娘,你吃的是药吗?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桃子少年咽了咽口水。
宛宛睁开眼,眸子闪过一丝光亮,扬了扬药瓶子介绍道:“这个啊,是我姿娘新研发出来的药,名‘调料’,要不要尝尝?”荷姿向来只研制一种药——春/药。宛宛自娘胎里带了寒毒,需不停地用极其阳烈的药物压制。十年前,宛宛是被一味名为“序生”的春/药养着长大的,后来荷姿觉得“序生”为粉状每一次剂量难控制,就做成了丸子,加了口味,然后一如既往地给成品取了名字——“调料”。
调料——调情的料。
桃子少年乐呵呵地来接,却听序生悠悠道:“这一粒‘调料’,相信会令你酸甜苦辣尽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陶止手一颤,心有余悸地看向序生:“序生大哥,你莫不是在唬我。”
“是的是的,他唬你呢!”宛宛尽情忽悠,“来吧少年,趁着年轻,好奇就要尝试!”
陶止迟疑地又看了一眼序生,他此时不再做任何言论,眼神胜过了他的言语——不想死就试试。
于是桃子少年缩回了手退却了。一般来说,序生不会害他。何况序生是用那种带着寒气与怨气的语调告诫他的,想必一定亲身经历过,知道其中利害。
既然序生大哥已经倒下过一次了,他就不要知错犯错了…
“真无趣。”宛宛讪讪地将药瓶子收回,手忽然一颤,瓶子竟从手心滑落,落在她腿上。她并没有去捡,而是双手盖住小腹,躬着身子额头抵在桌上埋头。
迟了两个月的月事,又一次汹涌澎湃地来了。
她因体质寒凉,月事常常时有时无,每一次来就像是将几个月的糅合在了一起,势头汹涌,令她疼得打滚。
序生一见,便明白过来,放下梅干盒,站起身来:“我去煎药。”
“宛宛姑娘是什么病?”陶止关心道。
宛宛来月事痛经这种事,序生自然不会对陶止道起,于是想了一下,总结出两个字:“痼疾。”
陶止连忙担忧问道:“能治好吗?宛宛姑娘看上去好痛苦的样子。”
序生人已经到门口了,想了一会儿,才道:“据说生孩子可以治。”
陶止一听,低头握住了宛宛的手,语重心长道:“宛宛姑娘,这孩子果然还是得你自己生,可以治病的。”
宛宛痛得面容抽搐,听着桃子少年一派轻松的言论,顿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削桃子你给我死远一点!闲着无聊就拿剑把自己削成桃子瓣,别来烦我!”
宛宛痛经的时候,脾气一般不太好,见谁谁倒霉,这几乎已经是唐家的不传之秘了。
可怜的桃子少年,又一次被喜欢的人嫌弃了。
宛宛懒得理他,自个儿爬床上躺着,裹着被子疼得翻来滚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药汤才送到,这会儿也不管药苦药甜了,一股脑喝下。放下碗,才看见序生一脸难受的捂着嘴。
他这两天原本就被宛宛坑到反胃,煎药的时候那股药味想来让他更加不好过了。
就算爹上朝去了,就算弟弟们不懂事,可娘亲还在,煎药这种事,怎么着也不该是序生这个“病人”来做。
她失落垂下眸子的神情被序生捕捉到,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序生叹息道:“娘亲病了,这两天都没怎么出房间。咳得厉害,怕将风寒染给你,便嘱咐我照顾你。”
宛宛将被子一蒙,闷道:“生病她都不在…”
序生笑着将被子从她头顶掀开,露出她的脑袋,“可每次你生病的消息传来,娘亲比谁都着急。有两次听你说你想她,便带病跑到杭州去看你,忘了吗?”
“她来的时候我早就好了…”宛宛嘟嚷,“我难受的时候,她偏偏也赶在这个时候病…”
“你从出生身体里就带了寒毒,是因为娘亲生你的时候被人拍了一掌,那一掌是带寒毒的,娘亲当时重伤,差点一死两命,生下你耗了太多精力。上了一点年纪,体质就比常人要差,很容易生病。”序生解释着。
“真的是生我的时候吗?”宛宛将鼻子闷在被子里嘀咕。
“嗯?”
“我一直觉得我是娘亲捡回来的…”
“…”序生愣了一下,笑道:“怎么会?”
“要不然就是爹跟别的女人生的,所以我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可恶的。”她已经不止一次这么想了。
序生仰头叹息,娘亲啊娘亲,你这个严母当得…着实有些失败呢。“怎么会呢,娘亲知道你喜欢碧螺春,知道你要回来,特意赶了十几里路去临镇的茶庄买了今年刚出的新茶。若不喜欢你,怎么会如此折腾自己?”
原来是新茶…还是临镇那家号称“天下第一碧螺春”的茶庄的茶,怪不得那么好喝…
“说不定是她自己想喝…娘亲本来也喜爱碧螺春。”宛宛死不承认在她印象中对她一直冷漠的娘亲会为她做这些。
“娘亲自个儿房间里还有一盒子没喝完,怎会去新添?茶叶堆家里又没意思。”
“反正这么多年了,我就是觉得我不是她亲生的…”宛宛嘴硬,“而且你想,哥哥你跟我只相差十个月。爹那么爱娘亲,怎么可能在娘亲刚生完哥哥就对她做那种事情…”
序生身子一僵。她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么?
他垂眼,低声嘀咕:“就算只相差十个月,你也一定是亲生的。”被捡来的,是他啊。
“什么?”宛宛闷闷问了一句。
他隐去自己的不自然,揉了揉宛宛的刘海,柔声道:“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你这会儿得休息好。”说着,将碗带了出去。
宛宛目送他出门,复又将眸子盯向帷幔。
自从她知道怀一个孩子要九个来月,生完还要坐月子之后,她便对自己与哥哥之间的年龄差距有所疑惑,却并未深究。
直到两年前,序生做了一个兄长不该做的事。她才开始细想这个问题。
她刚刚其实听到了。
听到了,确定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原来,他真的不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十四)两年心结
两年前,她十五岁,序生十六岁。
兄妹二人双双离家一年,游历江湖,一前一后赶在除夕前归家。
不同的是,她柳宛宛初出江湖,一肚子新奇趣事想要跟家人絮叨,而序生却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
除夕团圆饭,一桌子家人乐呵呵的吃着饭,唯独序生心事重重挑着碗里的饭,心不在焉地听着家人们的谈话,也不附和。
碧染注意到儿子的反常,关心道:“序生,饭菜不可口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宛宛在一旁冷嗤:“娘亲,你还是不要让哥哥在除夕饭上说话的好。去年柳小神医两句话,可让大家憋着一肚子气过了一年。”
一年前的此时,正是序生提要娶温婉的时候。
序生低头,默默放下碗筷:“我吃饱了,大家慢用。”说罢没精神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一说话就让大家吃气饭,”宛宛气闷地跟着放下碗筷,“我也不吃了!”
一顿年夜饭,又一次不欢而散。
回自己的房间途中,宛宛路过序生的房间,见里头灯火通明,不由得止步。一年前,温婉的事不明不白,还没问清序生就离家了。她柳宛宛在心头憋了一年,这会儿终于能找到正主儿理个清楚了。
敲门——“哥哥,在不?”她本着“虚心下问”的态度尽量将语气放柔和。
里头传来序生微带慵懒的声音:“门没锁。”
她推门,迎面一股子酒气扑来,嫌恶地皱眉抬手挥舞了一下,才看见序生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手边倒着两个酒瓶子。
两瓶酒不算什么,但从他回房到现在的时间来看,这两瓶酒他当是牛饮的。
也不知该说他是太傻,还是说他太看得起自己以为自己酒量过好。
宛宛大大咧咧走到他跟前,一掌挥开两个酒瓶子,两手撑在桌上躬身道:“我有事问你。”
序生慢吞吞抬起头,直视她,原本微眯的眼稍微睁大了些,目中不再如往昔温暖如戏,泛着浑浊不清的…矛盾?
“…你是谁?”他看了半天,吐出了这么一句。
“噗。”宛宛扑哧一笑。这就是江湖闻名的小神医柳序生啊,被千万小姐女侠倾慕的柳序生啊,竟然是个喝醉了就不认人的混蛋。
只听序生又喃喃自语:“我又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完了完了,这孩子喝醉了就失忆了。
宛宛翘起腿放在椅子上,正想坏心地误导他,序生却忽的起身,看向她的目光一凛,冷若冰霜,煞若刀光。
宛宛身子微微一抖,行走江湖一年,她何尝不能感觉到序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气——那是…杀气!
心头大叫不好,她退了一步,序生的手却飞快拢了上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宛宛大吼:“你…你做什…”后面的话已化为气息,堵在了喉咙被他一手捏着,放不出声。他下手的力道之狠,就仿佛将捏碎她的脖子。
宛宛立刻意识到——序生是认真的,不管是因为喝醉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刻,他想杀了她!
一念及此,她抬起右手飞快朝序生劈去!
从小跟她一起习武,练同样的招式,就算学无所成,序生也熟悉她的每一招。他左手一闪,赶在她右手发力前捏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将其扣于她的背后。手中用力一推,就将宛宛摁到了墙壁上,缩小了她的活动空间。
宛宛这一口气一直上不来,所学的武功此时已在脑子里纷乱,手脚开始乱舞乱踢,做着本能的反抗。
序生生生吃了几下,手上力道却不减,目光复杂地看着手中的女子像溺水一般,扑腾几下后,目光渐渐颓败,反抗的力度减弱,最后仅余一双明目凝视着他,仿佛死不瞑目一般瞪着他。
凭宛宛的功夫,对付序生本是绰绰有余,却在一开始的时候慢了一步,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如今的她,已经无力,唯一的意识便是看着掐着自己的少年,目不转睛看着,不是想将他这个杀人凶手的模样刻在心中带去阎王殿,而是拼命传达着一个信息——哥哥…我是宛宛。
哥哥…我是宛宛。
眼前的女子眸中带水,幽怨哀伤,气若游丝,离死…就差一步!
序生眸子忽的清明,掐住宛宛脖子的手一松。
宛宛大大喘了口气,身子无力一软,顺着墙往下倒,被序生一把接住。饶是脑子已不清醒,她仍能感觉,他扶住她的手,在发抖。
发抖…是恐惧吗?恐惧他差点杀了她吗?
她使劲挣开一只眼,意外地发现序生并没有惊慌失措,扶着她,审视着她,眸子不复方才的清明,空濛中凝着纠结,纠结里缠着挣扎,挣扎里带着杀气,杀气里带着怜惜,怜惜里带着…
宛宛没能清楚明了地分析出那一点令他手软的情愫是什么,就感觉原本掐着她脖子的手移向后颈,将她往前一拢。宛宛微眯着抬眼,眼前的序生的脸渐渐放大…
直到唇上一温,酒气扑来,她才猛地睁眼,只觉得自己纷繁的思绪在这一瞬倏地一空,心头仿佛有琴弦一拨,震得她浑身颤抖。
序生将她抵在墙上,起初是细吻,像是要品尝她唇上的每一寸味道,渐渐的,轻吻中带了啃咬。
唇角一痛,宛宛不由得抽息,刚微微启齿,就感觉柔软温润之物钻进自己的口中,轻滑过贝齿,绕上她的嫩舌,追逐,纠缠…
浓情蜜意。
蜡烛烧完最后一寸,忽闪了一下熄灭。房中顿时漆黑一片,只余两人或轻或重的吐气声。
序生的吐息带着酒气与她鼻息相通,又一声一声传进耳里,越来越重,最后化作粗重的喘息。
夜色中,衬着窗外的微光,宛宛能清晰窥到他眸中的精光,带了情/欲的光芒。
此时的她,浑身乏力,就靠他一只手扶着,反抗不能,挣扎不能。
又或许说,她并没有尽全力去挣扎,去反抗,由得序生越来越放肆,原本扶着她腰的手一滑,从后腰抚过,顺着后背一路向上,暧昧而温柔。
仿佛被碰到了敏感的部位,宛宛身子微微一颤,序生停下手,复又顺路摸回去,不出意料地又感觉身下压着的身体一抖。
像是孩子寻找被父母藏起来的糖果,序生不停地摸索这个位置,忽的听唇下一声闷闷的呻/吟。
他放开她口舌自由,嘴唇又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吻到了她的耳根,探出舌头滚过耳垂,耳边又传来一声悦耳的低吟。
手与嘴唇一起向下。一边吻上了脖子,一边探进了衣衫,直扑那个刚刚找到的部位。
宛宛耳根通红,全身如火烧一般,只觉得那只温润的手贴在自己的肌肤上,一遍又一遍摩挲着自己后腰的敏感点,舒服得让她忍不住呻吟。
手上渐渐恢复了点力气,本想撑着墙直起身子,不料她手还未抬起,便后力不足地落在了腰间装小绿的小木壶上,“啪”一声响。
序生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啃咬她的脖子,手钻出她的衣衫,移向了腰间的系带…
“嗯…”忽听他闷哼一声,再无动作,全身一软重重倒在了靠着墙站不稳脚的宛宛身上。
这么一团重物全部猛地压在自己身上,一直勉力支撑的宛宛受不住了,身子倾斜,被序生带着扑倒。
原本就迷迷糊糊的,这会儿一个人压在自己身上,宛宛一口气没能喘匀,便晕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手上一痛,宛宛这才转醒,只见自家小绿从她的食指蹿下,耀武扬威地在趴倒于她身上的序生头顶转悠了一圈。
宛宛眼角一抽,使出暂且恢复过来的少许力气,将序生从自己身上掀开,一瞧果然是中毒了。
而且就是她家小绿的毒。
挪了挪身子,靠在桌角边大大喘了口气,她勉强回忆起昏过去之前的场景。
记得是序生掐了她…掐得很死。
然后…
宛宛抬头望天,抬手摸上自己发疼的脖子。
这副脖子,他掐过,他吻过…
那些在她绝望得以为自己会死去之后的片段,就像梦境一样,一段一段闪过,断断续续,带着濒临死亡的胆寒。
原本该是令人脸红的暧昧场景,她回忆起来却不由得寒颤,不愿意再去回忆一分一毫。
呆愣地朝趴在地上嘴唇泛紫的序生看去,心中有千百个不解。
他真的是因为喝醉了才掐她…非礼她?
如果不去想她之前看见的那些眼神,依她对序生悉心呵护她这一点来看,她会相信,他只是…喝醉了。
但是,他清醒过。所以他那一刻放开她了。
可他却没有悔恨,没有惊慌,仿佛他早已知道,他要掐死的,是她。
就是这样一个平日里和煦温暖,动起手来冷血无情之人,上一刻欲除她而后快,下一刻却强吻了她。
之后的一切,他就像没有了理智,没有了思考,没有了复杂的情绪,只是简单的…想要她?
很矛盾不是么?!
而且,酒后吐真言,行心中所想之事。他所想的…是杀了她?
或者说,是…将她虐得半死不活再要她?
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喜好!
宛宛又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头一次觉着,自己…不懂柳序生。
从小大头,因为要欺负他,所以须得掌握他的性格,他之所想,才能一步不差地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栽。
但她现在真的不懂了…
这个人,真的是柳序生?
柳序生…真的是她哥哥?
心头的疑惑得不到解答,只得等序生清醒过来。
次日清晨,碧染发现中毒的序生后,再听说是被小绿咬的,一气之下差点就要了小绿的命。
她拼命护住小绿离家出走了几天。一肚子火气和怨气没办法发泄,一来她这位娘亲肯定是死活不会相信她宝贝的儿子会想对女儿下毒手,二来说出来尴尬,一旦捅破这一直维持的家庭现状一定会发生巨大变化。
等她回来,序生又已经走了。而且是余毒未清的情况下,托辞自己能治好与人有约,逃一般地走掉了。
很好!
温婉的事儿她还没问清楚,这事儿他也不打算跟她解释了。
她柳宛宛从来不是吃得亏的人,欠着的账…明年一起算!
却不想,序生次年再次托辞淮南闹鼠疫要去救灾没有回家,再过一年,又是被某塞北娘子绊住了惹了一身桃花回不来。
总之…他再没回来。
她也没能再见到他,问清楚来龙去脉。
拖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两年后,妖月寨再见。
(十五)五味心境
宛宛抬手蒙住眼睛,翻了个身。
两年前的片段又一次钻进了梦里,组成了奇奇怪怪的梦境,令她不由得惊醒,双颊通红满头大汗。
纵是时隔两年,再次想起,仍是忍不住掩面,拼命想抹掉那段窒息的无措的气怒的又…暧昧的的回忆。
这两年来,好几次梦到那一夜的细碎片段,每一次都令她心惊。好不容易消停了几个月,自从妖月寨见到序生后,这些回忆又开始叫嚣着要蹦出来。
或许…不该在这个时候见他?
但,妖月寨的事,的确是一个好机会不是么?
单夭夭说得对,她在赌,赌他在得知她深陷妖月寨后,会不会赶来。
一个要杀掉自己的人,真的会赶来相救?
还是说,两年前那一场混乱,仅仅只是他酒后的怪癖而已…
她无法确定,所以她赌了。赌的不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她赌不起,也不敢赌。她赌的,是他们相处十几年的交情。若序生前几年是真心宠她疼她,便不会撒手不管。
值得庆幸的是,他来了。
她亦终于得以逼问他两年前之事。他只留了一句淡淡的解释——喝醉了。
喝醉了!娘的就这么一句喝醉可以撇清所有事情吗?若他晚一步清醒,她柳宛宛可就被他给掐死了!
再退一步说,若不是她无意中敲到小木壶吵醒了小绿,跑出来咬了他一口,她估计就被他…吃掉了!
而且是糊里糊涂无力反抗地被吃掉…
想到这里,宛宛又翻了个身。然而,最不想见的人的声音却在此时从门外飘进来:“宛宛,快晌午了。”
“…”憋气,不想说话。
“宛宛,蜻蜓姨来了,你该起来见见她。”序生好言好语,没有告诉她,娘亲很不满她赖床到现在不起来见客人,特派他来催。
宛宛对着门外白了一眼。蜻蜓姨…据说是娘亲的好姐妹,她却一次也没见过。倒是序生见了很多次。
门外不远处,忽传来一如甜糕般软糯的少女声音:“序生哥哥。”那语气中似蜜,让人甜进了心底。
宛宛一下子便坐了起来,转身下床,竖耳倾听门外动静。
“瑶瑶,你怎么过来了?”序生的语调一如寻常温和优雅,“你身体不好,赶路辛苦了,怎不在前厅歇着?”
只听少女道:“不辛苦。宛宛姐姐还没起吗?”
序生悠悠道:“还没呢,让你见笑了。你宛宛姐姐这两天身体不适,多半没有睡好。”
宛宛梳着头,听到这话又白了门外序生的身影一眼——她没睡好,不就是被他折磨了一晚上的结果吗?
咳咳…被他辣手摧花后产生的噩梦的结果。
“哦…”少女的声音有些失望,“那我不吵宛宛姐姐了,我去大厅里等她…”语罢,脚步声渐远。
听着这脚步,宛宛穿衣的手一顿——此女轻功不错,踏尘几无声息。
序生转身,正待敲门继续催,刚一抬头还未碰到,门便从里面打开,宛宛一袭暗紫色新装,沉着脸从屋内走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身像鬼魂般飘忽着走向厨房。
序生不明所以,跟在她身后絮叨:“宛宛,饿了吗?厨房里有今早蒸的包子,药已经熬好了,药壶温在火上,你吃完包子记得喝。”
宛宛忽的顿足,回头搭着眼皮瞄了他一眼,眼中呆然中带着阴寒,阴寒中带着…眼垢?
序生忍不住抬手拨去她眼角的白粒,揉了揉她的头,“你还是…先洗洗脸吧。”
等到宛宛无精打采洗好脸,慢条斯理坐上桌子开始享用所谓的“早饭”,已是晌午了。
序生跟着坐到了一旁,替她将药倒进碗里,用勺子搅了搅,又吹了吹。
宛宛嫌恶地看了一眼那药碗,再抬眼看他:“其实你来催我都是借口,你只是不想去大厅陪你的蜻蜓姨吧。”
序生笑而不答。
“桃子呢?怎么没见他?”
“方才在大厅里,估计现在正被瑶瑶缠着。”
“瑶瑶是谁?”她终于问出了她这一路过来心头的疑问。刚刚那声音软糯的少女…似乎就听序生唤她瑶瑶。
序生平缓答道:“蜻蜓姨和逸水山庄卓逸之女,卓闵瑶。”幼时他见过一次,那会儿卓闵瑶病怏怏的,让他在心头下过“她活不过冬天”的评断。
结果,她活下来了,虽然面色仍旧不比正常少女红润。
“对了,”序生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摊在桌上,“今晨收到了辛夷师父的信,让我下江南去参加四年举办一次的‘妙手回春’大典。”此大典在医者这一行里便如同科举一般,胜者名扬天下,庸者招牌全砸。
这是为天下衡量医者医术的大典,是给医界众人交流医术的机会,亦是每个行医之人跃跃欲试的舞台。而序生的师父,潋月谷医仙辛夷便是此大典几次的胜者。
四年前,他曾跟在作为审官的辛夷身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大典的全部过程。他还记得辛夷当时便告诫他,这一次,她带他来见识,下一次,便是他自己作为这云云参赛者的一员,绽放自己光彩的时候了。
也正是那一次,他这个医仙的徒儿被世人所发现,众人一传十十传百,为他冠上了“潋月谷小神医”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