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三沉声道:“小姐死后。贵妃与我同以你为敌,不过相互利用。”是他,告诉了贵妃柳序生的身世,也是他,散布了柳氏兄妹乱/伦的谣言。但他始终没有告诉贵妃柳家与唐家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切仅是因为兰姝的遗言——一定不能伤害唐介,伤害唐家!
到死,小姐都还爱着唐介。
然而,这个男人却与他的妻子,这个杀害小姐的凶手幸福地生活着,全然不知小姐客死他乡,弥留之际相见他一面,至死未能合眼。
他影三如何不恨?
“如此…”碧染颔首,沉吟:“我若自裁,如何能知你当真会毁了供词?又如何得知不会有第二份供词钻出来?”
影三摸出一物,扔给她,“这是贵妃赏赐于你的,不会让你马上死。你尽可一边喝,一边看我撕去供词。至于会不会有第二份…唐夫人,你以为御史台是什么地方,会有第二份供词等着你?”
碧染接下药物,紧握于掌心,抬眼道:“我丝毫未找出我服毒自杀后,能给我女儿带来何等的好处。”她若一死,就算是畏罪自杀,这等诛灭九族的大罪便是死死地扣在了她的头上,届时宛宛是她的亲女,又如何能够躲过一死?
“唐夫人,你的女儿可在大牢里受了重伤,贵妃一心恨你将气撒在了她的身上。你若一天不死,贵妃娘娘一天不会软手的。此案定是不死不休的。”
“我若一死,她却不一定会放了我的女儿。况且,以她不饶人的性子,当真能在那贵妃的位子上长留?”
“如此说来…唐夫人是不肯了?”影三默默收好供词,一直负手在背后的右手舒展开来,露出了杀气腾腾的亮刀。“那么在下,便不得不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事情了。”他与张贵妃的最终目的,无非是除去碧染。张贵妃行事谨慎,想着让碧染留个畏罪自尽的下场,一双儿女也好跟着遭殃。若依着影三,碧染虽是戴罪之身,如果死于他杀,少不得也被上头盘查好案子,容易叫人瞧出端倪。
“想来,当年你我争锋相对,交手两次,一次是我怀宛宛临盆前被你偷袭刺杀,一次是在柴房外偷听被你从后偷袭。两次皆是短短拆招,却从未正面对决过。”说着,碧染弓步一沉,起势已出,“今日无论胜负生死,也该了结了。”
影三多年来隐忍不发,勤练武功,而她碧染身为陈国夫人,相夫教子,功夫早已落下许多。
这一场对决,从一开始她便预料到了结果。
然而,她还是出手了。仅仅因为她瞧见地道的出口敞开了一条缝隙,只怕是她的某个孩子往这边跑,窥见了这一切不敢进不敢退。影三警惕,若不能引开他的注意,只怕那个孩子会有危险。
出手,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收手,也为了救自己的孩子。
百余个回合后,她退后数丈远,捂着胸口靠在墙头,见对面影三身上大大小小已有三处伤口,均不是要害。
匕首已染血,她的武功路子本就是一招致命之法,若是十几招不能毙了他,她就已无胜算了。
影三一直没对她造成致命的伤害,却招招夺命,损她心肺,造成一种心力衰竭的假象。
想必影三顾忌贵妃,还是想让她自尽而死。
若是如此,何不成全?
碧染摸出那只方才结果的药瓶子,果见影三住了手。她无力地笑了笑,“成交。”说着,她当真打开了瓶塞,将瓶子递至唇边。
影三果然依约摸出供词,摊开给她看了真伪,然后捏着顶端,等着她服毒。
碧染微微加重了指尖禁锢药瓶的力道。这一辈子,她对宛宛所做一切,宛宛均没有感受到,只怕到死,她也是个不疼爱女儿的娘亲。
也好…
她一死,柳宛宛可以永永远远地消失,然后世上便只有唐思柳了。相信以自家夫君与皇帝的能力,定能做到这偷梁换柱的一切。
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张贵妃因她一死而卸防,不去注意到偷梁换柱之事。
想着,她微笑着咬掉了藏在牙缝里的药,缓了缓,才仰头,任由瓶中药汁流进自己的喉咙,带来火焰一般的灼感。
眼角的余光一直放在影三身上,只见他随着她服药,一点点死去了供词。她服完药,他也完完全全将供词撕做了两半。
“唐夫人,一路好走。”影三将化成两半的供词重新放入怀中,又摸出一张纸放在手旁的桌上,“遗书已备好,夫人还请安息。”
一直隐藏在地道口的淑问收到娘亲的手势暗示,不敢蹦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服毒,看着她慢慢地软倒在墙角毒发,看着那个被唤作影三的男子上前探了她的鼻息,心满意足离去。
影三前脚一走,淑问后脚便蹦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容色苍白的碧染跟前,探了探她的鼻息…
冰凉一片。
“不会的…”淑问不相信地摇头,瘫坐在地上,拼命摇着碧染,“娘亲,你醒醒,你看看淑问好不好…”
随着他的摇晃,有黑血从碧染口中溢出,他才顿时清醒,连忙奔去了御史台寻找自家父亲。
这才有了唐介匆匆赶回家,抱着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
“爹,影三…是影三害死了娘亲!”淑问大声哭道。
“你娘亲没死…不会死的…”唐介木讷地抱着碧染,目光无神地念叨,“会治好的,一定会治好的。”
“爹,你醒醒!”淑问拼命摇了摇唐介,“娘亲薨了,哥哥姐姐还在狱中,弟弟们尚需照顾,爹…你现在是唐家最大的支柱,你千万不能就这么…”
“对了,序生…”唐介眼睛一亮,抱起碧染站起身,匆匆奔回御史台。
可怜序生失了亲子,刚刚安顿好宛宛,便见唐介抱着自家娘亲赶来,后面还跟着一脸哭丧的淑问,那一颗不知被划了多少刀的心,又被人重重划了一刀。
探了鼻息,诊了脉,无一不是死透的症状,唐介却坚信碧染未死。序生一头乱糟糟的,狠狠撞了撞墙,拼命使自己撑着,这才躬□,以勘察娘亲死因为目的,掰开了娘亲的嘴。
刚掰开嘴,便又有黑血溢出,满口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序生手一僵。
已死去多时的娘亲,按理来说血液早已凝固,又怎会溢血呢?而且这血腥味中,若有若无飘出…
他猛地激灵,随手操来方才用过的银针,就着烛火烤了烤,“唐叔…别看。”说着,针一下,狠狠朝娘亲的指甲缝扎去。
一针…又一针。
随后,又朝碧染的周身大穴上下粗针,扎一下便撤离,黑血直溅,染得碧染一袭缥色衣衫黑梅点点。
然而,渐渐的,这黑梅之中掺进了红梅,灼灼生姿,点燃了唐介与序生眼中的光芒。
既有鲜血流动,碧染必有救!
“你娘亲是不是还没死?”唐介不死心问道。
“嗯…”序生不确定支应,“我在娘亲的口中闻到了一味药,这味药极其珍贵,曾被我师父提纯。食用后会产生假死的症状,其间身体一切运转停止,某种程度上也停止了毒药的流转。但药力一过脉搏便会恢复。幸好唐叔你送得及时,否则娘亲届时复活过来,恐怕又会被后面吃下去的毒药给毒死。”
淑问一喜,急忙问道:“那如今娘亲可是没事了?”
序生摇摇头,“我不知道,刚刚替娘亲排了淤血,只是不知毒可清干净了。娘亲如今脉搏极是微弱,我无法诊出个所以。”
“没事…就好。”唐介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从今往后,陈国夫人柳氏便算是薨了。”序生沉吟,“刚刚听淑问说起娘亲‘生前’说过的一些事,想必便是那张贵妃要对付我柳家。所以还请唐叔早日以官家的名义为娘亲发丧,也好让那张贵妃放下戒心。从今往后,只有唐介的夫人张氏,我与宛宛…便是孤儿了。”
唐介颔首,“我明白。你跟宛宛暂且安顿在这里,待我查明案情真相,定要还你跟宛宛还有…”说到此,他声音低了几分,“还有我那未曾出世的外孙一份公道!”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重了几分,淑问不知所以,只见序生闭眼低声道:“请唐叔带我去一去案子的现场。我是对公主用药之人,最是清楚药性。有些事情,恐怕只有我见了,才能瞧出端倪。”
“也好。”唐介悠悠点了点头赞同,“我会安排的,你尽可放心。”
“还有就是…”序生将头微微一偏,看向一旁因麻佛散沉睡的宛宛,抿唇道:“宛宛这几日,身子一定要养好。其余的事,此事事毕后,我自会上唐家请罪。”说着,他狠狠偏了头,硬是不让人瞧见他眼角划过的一行清泪。
唐介见此,自然明白,不好再指责什么,只是肃声道:“我会等着水落石出,你负荆请罪那天。”
序生没有回头,“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捣鼓了点东西:
给亲们一道选择题:
1.继续这么磨下去…无H。。。
2.序序宛宛分开三年,有H…(其实三年也就是“三年后”三个字而已)
好了,开始选择吧。。。。
不准说“继续这么下去,有H”,无此选项。。。。。
五十四)案情进展
陈国夫人柳氏,以戴罪之身辞世,享年三十七岁。皇上不顾天下的非议,非但没有废除柳氏的封号,反而执意升陈国夫人柳氏为楚国夫人,让众人不解。
然而,死者已矣,无关者不想生事,相关者心满意足,竟也无人在此上面阻拦。
晋封的圣旨落到了序生手上,顿时让他哭笑不得。
这圣旨上为何没有提及娘亲的死因,缘由当日唐介抱着碧染前脚一走,四弟待问后脚便将桌上那封没人注意到的“遗书”收走了,事后待问特别得意地炫耀自己做事谨慎,收走了娘亲“自尽谢罪”的绝对性证据。
娘亲碧染已经复苏,被他师父医仙辛夷接手过去,这会儿正躺在唐宅的大床上,真真正正成了唐夫人。虽然还未转醒,但那也是迟早的事。
这三日,花寻欢来过,听了序生的提示,又回去跟单夭夭在茫茫信件中翻找,终于找着了关键的只言片语,特来告知。
“你让本少特别留意张贵妃的动向,本少命人查了。果真让本少查出点端倪来。”花寻欢得意洋洋道。
序生抬眼等他下文。
花寻欢“嘿嘿”抬手,做了个搓手指的动作:“风信楼一向办事拿钱,本少与娘子替你二人做牛做马这么些天,可有重金呈上?”
相处了一段时日,序生大概摸清了花寻欢的脾性,此时也不恼,只是讳莫如深地一笑:“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花少可想要这‘千金’的一夜?”
花寻欢脸色一褐,“你…你竟然…”竟然看出了他跟夭夭…
“若是洞房春/宵,那这价钱怕是得翻倍吧?”花寻欢要谈钱,他便与他耗一耗又何妨?
花寻欢咬牙:“成交!”又清了清嗓,才缓缓道:“公主重病,众医官御医束手无策,皇帝下诏聘你为公主诊病,这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本少要说的,是这之后几天,就在我们一行人赶赴京城时,贵妃娘娘托人向公主府送了不少东西,美名曰希冀公主能早日康复。”
序生皱眉,思道:“难道这些东西里…有问题?”
“这…本少便不知了。但,你开了方子后,这方子曾被公主府的一个丫鬟抄了一份,呈给了张贵妃,这张贵妃…事后又见了一位江湖大夫,此人姓万俟,名何就不消本少多说你自个儿清楚。再然后,张贵妃在送了这许多礼后,又送了一味香料给公主殿下,据说是安神所用。”
序生目无焦点看着花寻欢,眼底有深惑。
“不要问本少这消息是怎么探听来的。这可是我风信楼吃饭的本钱,本少只能告知你,这些消息全部属实,绝无虚假编造的成分。”
序生继续看着他,眼底忽的闪过一丝光芒,就像是一阵风荡开了迷雾,仅余湖水清澈明透,“竟可以这样下毒…”
“你可是有眉目了?”花寻欢伸手在怀间摸了摸,递过一物,“本少还甚是贴心地从扣押的物品那儿,替你抠了一点剩余的香料,顺便也替你问了风信楼里懂医之人,此香的确是安神良药,并无毒性。”
序生接过,凑在鼻尖闻了闻,了然一笑:“果然如此。此香的确无毒,但若公主吸入,又服用我方子里的某味药,两相结合便是剧毒,日积月累地沉积在了身体之中,并无征兆。但一旦发作便会要了公主的命。”末了他懊恼地长叹:“是我疏忽了…偏偏恰逢宛宛端药过去的时候,公主毒发…”
花寻欢将手伸进木栏拍了拍他的肩,正色道:“你也别太自责,张贵妃有心对付你柳家你是躲不过的。唐夫人为保全你二人服毒,你们当好好保重自己,别辜负了唐夫人一份苦心。”
提起娘亲,序生又叹了口气。也不知她服了何药,那毒竟如此的顽固,虽不会立时要了她的命,却像是生了手脚,会自己不停繁衍,无论他如何清,也清不干净,只好将辛夷师父请来诊治。
“无论如何,请花少将此香的事告知唐介大人。”序生低头沉吟,“让他去与包大人交涉。定能让我与宛宛早日出来。”
如今洗冤出狱不难,真正让序生担心的,是沉睡在他身后的宛宛。
三天了,即便他这次加大了药剂,麻沸散的药力也早该过去了,却迟迟不见宛宛醒过来,只一个劲地见她落泪。
又是一滴眼泪滑落眼角,被序生捕捉到,扯得他心头又是一揪。他抬手用拇指揩过,复又托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低喃:“宛宛,你要何时…才肯醒过来?”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宛宛是否已经知道…他们两个半月大的孩子没有了。
无色庄那一夜甚是荒唐,未给他留下任何记忆,事后他才知自己是真的做过这样一件事。作为大夫,他知道此事可能会给一名未婚的女子带来什么,原该煎一碗避子药让宛宛喝下;但作为一个一心想娶宛宛的男人,他并没有在乎那么多,若有了,便生下来就是,他定会捧在手心里呵护。而宛宛体质寒凉,怀胎原本就是不易之事,月事也一向不准,常常隔个两三个月才汹涌澎湃来一次。他们一路上京,宛宛亦没有什么症状,乃至于他竟然忽略了此事的可能性。
如果他能提早发现…
然而这世间,最难买的,便是“如果”二字。
宛宛若是醒来,知道自己曾有个孩子,而如今不在了,是否会如同他一样的悲伤呢?在她沉睡的这一段时间里,她是否又一直做着同一个噩梦?
世间最痛,莫过于眼见着挚爱受苦,却无法为她分担分毫。
他唯一能做的,是定时对她灌些汤药补品,宛宛偶尔会喝,会下咽,美眸始终没有睁开。
直到十日后出狱,她也没有睁开双眼。
抱着宛宛回到柳宅,本以为一个家会空空如也,哪知开了门,却见娘亲的好姐妹荷姿直直地立在院子中央,原在抬头望天,听见动静便朝这边望过来,眼底波澜汹涌,嘴上轻飘飘地道:“回来了。”
“嗯。”序生抱着宛宛走向她,“姿姨何时到的?”
“刚到。听说你们今日回,便早早到这里候着了。”作为宛宛的养母,养女出事,她何尝不忧心不着急。
“娘亲可好?”
荷姿别过眸子,“不太好。”
序生微微震了一下,“我师父…”
“将宛宛先抱进去吧,床周婶已经铺好了。”荷姿淡淡吩咐。
刚一进屋,迎面便撞上了荷姿的儿子柳泥巴,泥巴先是憨憨对他一笑,又瞄见了他怀中的宛宛,担忧道:“大哥,姐姐怎么了?”
序生答了句“没事”,便径直进房,将宛宛轻轻地放下。荷姿从他身后走上来,抓起宛宛的手,边把脉边道:“你师父辛夷治不好你娘,你治不好宛宛,你们那潋月谷的招牌干脆…”她说着脸色忽然一变,回身便是一掌,硬生生地拍到序生胸口,序生不防她猝然动手,被这一掌拍得退了两步,抱着胸口垂头不语。
“娘!”柳泥巴赶紧上来拉住荷姿,“你做什么?姐姐不醒又不是大哥的错。”
荷姿拂袖挥开他,恶狠狠看着序生咬牙问道:“是不是你的?”
序生捂着胸口默默点点头。
荷姿拼命按压火气,僵着声音使唤道:“泥巴,去给你姐姐煎药。柳序生,你跟我出来。”
柳泥巴不明所以,迫于自家娘亲的“淫威”,缩着脖子乖乖去煎药。
“柳序生,你了不得啊。妹妹都敢染指。”这是荷姿到了后院后说的第一句话。
“宛宛与我并非亲兄妹,这一点我跟她都是知晓的。”序生垂头解释道。
荷姿神情一肃:“你还知道什么?”
序生闭眼,“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连娘…应该说,唐夫人与您,不想让我娶宛宛,这一点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抬起头,打断荷姿的欲言又止:“当年之事,即便不是唐夫人,刘太后亦会想方设法地灭我黄氏一家。祖父作为太后身边的御医,知道的实在太多了…”这一切,乃是几个月前在杭州时,花寻欢递给他的纸条里面写着的。“刘太后既然已死,我便无所谓家仇恩怨,惟愿跟宛宛好好在一起而已。这些话,我原本打算此事一了便亲自道与唐夫人的,哪知这病治出了这么些事端。唐夫人又…”
说到碧染,荷姿语气沉了几分:“辛夷说,染小妞中的不是毒,而是苗疆的蛊,而且是子母蛊。子蛊种在染小妞的身体里,母蛊不知在何人手里。母蛊由持有者的鲜血喂养,若持有者死了,母蛊也会死。母蛊一死,染小妞也会没救。这苗疆的蛊向来诡异,辛夷说须得一味很稀有的名为‘云眇’的药,和上母蛊者的鲜血服用七天,方能将子蛊逼出体内。”
“也就是说…我们如今是杀不得这母蛊的持有者了?”序生接口道,“母蛊的持有者多半是张贵妃,她既能对娘亲下此药,便是为自己留了后路。娘亲若侥幸没死,必会对她复仇。但如今,在没找到云眇前,我们却不能对她下手。”
荷姿冷哼:“她想得倒轻巧,也不想想医仙辛夷是我们的人,还有你唐叔的师娘花也,乃是从前苗疆的圣女,有什么蛊在她手里是无解的?”
序生颔首,沉吟:“无论如何,待我托风信楼的人替我查一查那母蛊的持有者为谁,再做定夺吧。”
荷姿仰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枯枝,悠悠道:“快入冬了,辛夷说这蛊畏热喜寒,只怕染小妞不宜在这北方严寒之地久待。”
“嗯。”序生点点头,“辛夷师父常年在谷中清修,这次为了娘亲特意出谷。之后的事,就让我接手吧。我会随娘亲一起去南方的。”
“问题是…”荷姿敛眸正视着他,“染小妞如今病情不稳,受不得刺激。”
“姿姨的意思是…?”
“宛宛小产之事,别告诉你娘。”
“…”序生沉默了一下,方才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话题刚毕,就见柳泥巴端着熬好的汤药小心翼翼走过来。
“我来吧。”序生接过药碗,对荷姿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宛宛的卧房走去。
然而,打开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手一滑,汤碗落地,“啪”地碎成几瓣,汤汁四溅。
“宛宛!”序生飞快地冲进去,四处张望,只见后窗开了一扇,风吹进来,掀起床幔飞扬,床内空无一人。
桌上,留着宛宛的字条。
——我去为娘亲寻云眇,请勿担心,请勿寻找。
序生抓着字条急步跑进院子,抓着荷姿慌道:“姿姨,宛宛不见了!”
荷姿神色一变,接过字条眼一溜,叹了口气:“她若要去寻,便让她去吧。她识毒无数,自有她的门路,找起来想必也比常人要来得容易。就怕…”荷姿眼波一转,意味深长看向序生,“就怕她不仅仅为了找药,而是为了逃避什么…”若真是如此,追回来只会让她伤情罢了,不如让她在外面静一静,散散心。
序生一怔。逃避…
宛宛醒了多久了?他与荷姿的对话,她到底听去了多少?
一般来说,宛宛若想躲,任谁也是找不到的。即便她消失不到一会儿序生便策马追了上去,也硬是没能找着人。
据说夭夭拿刀架着花少爷动用了风信楼的势力,全天下的搜寻宛宛下落,一个月后得出了一张宛宛这一个月完整的踪迹图。
用几句话总结便是:序生往南,她往北。序生追出城,她偏偏逗留在城里。序生在一个城里四处打听她的下落时,她却又行了千里之远了。
序生做什么,她似乎都能猜中,所以反其道而行。
用花少爷的话来说——柳恶女是吃死了柳小神医的,若真想躲,单凭一个柳序生是绝对追不回的。
不知情的以为,宛宛只是耍耍性子,在牢中受了委屈想在外面作作恶,发泄一下,顺便替碧染找药尽孝道。
知情的则认为,宛宛是遇着了一时半会儿无法释怀的事,想要逃避一会儿而已。
但无论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一致认为,她过段时日便会回来。
哪里知道,她这一出走,便是整整三年。
(五十五)一别三年
三年,足够发生许多事。
宛宛出走后,包拯与唐介对此事结案,归为香料中毒,纯属意外,皇帝念及爱妃一片好心,哀痛之余并未怪罪。
但就在要定案的时候,忽然一张被撕成两半的供词被呈了上去,供词出自柳宛宛,还摁了手印。
唐介握紧拳头隐忍不怒,冷静指明此供词中,柳宛宛仅仅说自己知道下毒的手法,而未承认是自己下的毒。柳宛宛自幼通晓毒术,兴许是看透了公主中毒的真相才有此一语。
至于为何供词被撕成两半,是因为他这个录用者觉得此言辞并不算是供词。由此,唐介算是一手遮了书令史勾结贵妃私用刑罚被杖刑致死的事。
风信楼已查处母蛊的持有者为张贵妃,所以张贵妃不能死,至少在找到云眇之前,她不能有事。
好在皇上并未追究,只是还了柳氏一门的清白。
宛宛走后两个月,皇佑二年(注:1050年)闰十一月,其父唐介上奏弹劾贵妃的伯父张尧佐,与包拯包大人联手,迫得皇帝陛下夺了张尧佐的宣徽南院使和景灵宫使,且向御史台与知谏院保证,后妃外戚,不会再进入两府执政。
其后,是贵妃扶持起来的宰相文彦博,惨遭台谏部门群攻,弹劾的奏章由唐介所书,明确指出文彦博由贵妃推荐为相,执政以来,独专大权,把持了朝政让百官敢怒不敢言。
皇帝陛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放在一边没有理会。唐介却义正言辞道:“臣忠义愤激,早已做好了下油锅的准备,何惧贬官外放!”
事情的结局是,皇帝陛下将唐介交予了他自己的部门——御史台处理,御史台将唐介贬官下放到春州任别驾,与他一起被处罚的,还有被罢相的文彦博。
此事算是各打了五十大板,贵妃在朝堂的势力一下子瓦解,惟留那岌岌可危的圣宠。
唐介的贬官至春州的旨意刚至,另一封改旨便追了上来,改贬唐介至英州。圣旨上说,春州穷乡僻壤,怕爱卿受累,病死在那个鬼地方,唯恐让朝廷失了栋梁之才,倒让皇帝陛下名声抹黑。于是皇帝陛下深明远虑后,决定将唐爱卿下放到英州去,一路上甚至派了侍卫保护唐爱卿一家。
外人听了,无不是感念皇帝陛下仁慈爱臣;但自己人听了,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琢磨了…
春州那地方,好歹也是大宋的一部分,为何春州的官员就能存活,唐介便不能呢?再穷再苦,何至于死?甚至还破例送唐氏一家迁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