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棋师梅铭(上)
我摇了摇头,稍缓了筋骨,便听前面带路人道:“夫人,王爷就在前面的厅堂里面等着您。”
您?
我半天未回过神来,待到醒神,又觉着不对劲了——这下人明明可以将我完全带到,却偏偏临近止步,就像是故意将空间留给我与那等我之人一般。
我眺望四周,手指抚上小腹。
宝宝啊,若娘从这里飞出去,顺便在路上跟几个出来阻挡的侍卫过几招,你能在娘的肚子里攀牢么?
可惜啊…宝宝,娘舍不得冒这个险,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担不起任何失去你的风险啊…
所以,不管前面等着娘的是什么,娘也只得硬着头面对了。
我深吸一口气,昂头挺胸地走了几步,推开前方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孤寂的背影,静静站在厅堂中央,听见我的推门声,转过身来。
气宇轩昂。
这样身份的人,天生似乎就有一种霸道的气质,哪怕眼前之人已遇不惑之年,但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能够穿透人心,将人瞬间定在原地抬不起头。
我只看了一眼,恭敬垂下头,“不知王爷唤妾身来…”
“抬起头来。”声音浑厚,语气不容拒绝。我只觉眼前笼近一个身影,警觉抬头,八王爷在身前注视着我,目光悠远,仿佛细细端详我的面容。
我波澜不惊面对他的注视,心中百味交集,不知所措。
正待我不知如何开口之时,却听八王爷悠悠道:“模样生得不错。”
我微扬唇角,佯装欣喜:“王爷的赞美,妾身受宠若惊…只不过…”抬眼注视他:“王爷这府上姬妾美艳若花,妾身之资若那火光中的萤虫之光,不值一提。”
下巴被人一托,我被迫抬起脸,迎着窗外日光,只听那托着我下巴之人笑道:“萤虫之光,却是黑夜中最美之景,不是么?”说着,那只手顺着下颌缓缓移动,竟抚上脸颊。
我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想着应对之策。
这王爷究竟是什么意思?唤我来,只为美色?还是用这等方法逼我露出马脚?进府之前,全身被婆子搜过,凡是器物皆被搜走,我早有所料。但…我头上的碧绫下的小刀却未被搜走,足可使眼前人丧命!
前提是,眼前之人手无缚鸡之力。
可能么?我淡笑。后颈忽然被一张大手捏住,身子被迫向前一倾,八王爷的眼睛咫尺之间瞪着我:“美人这双眼睛水波清亮,墨玉生烟。这样的眼睛该是柔情脉脉…却为何…”我只觉后颈被狠狠一握,差点折断。“却为何…露出这般狠列的寒气?”
我睁大眼睛楚楚可怜颇是无辜注视着他,一时无言。心下却慌张无比——我的眼睛,方才露出了寒气?
“美人…你说说,可是本王令你生厌?”八王爷霸气地凑近我的脸,越来越近…
什、什么?这王爷、该不会…连我这个孕妇都要…?!
我僵着一张笑脸,身子缓缓向后倾,想要躲避。但我知道,我越是躲避,他越是不会放过我。
怎么办?!
现在还不是时机,我万万不可动手杀他!
凭他方才捏住我后颈之力,我便知此人必定习武,且不说武功高低,我这笨重的身子,能做些什么?
原想着等待我的是一个陷阱。若是陷阱,引我去必定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我便可与之周旋。如今看来,这王爷,是要吃了我?!
我仰着头,无力地看着天花板——等不到碧蜓搬救兵了是么?
如果能通过这么个方式进入王府,或许,也是不错的?至少,我有深入敌腹的机会了。
这么一想,似乎通透了…不,是逼自己通透了。比起不知所措的慌乱,此刻的我完全镇定下来,说不定还能想法子脱身。
八王爷已完全倾身将我拢进怀里,我抿唇闭眼,心里默默数着自己的极限。
天无绝人之路啊…就在我在想是上窜还是下踹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宛如天籁救我于水火之中——
“王爷,冉夫人是不是在您这里?”声音温润如玉,听着…耳熟?
八王爷“啧”了声,似是不满,却又不得不回答此人:“何事?”
“禀王爷,王妃娘娘正到处寻这冉夫人呢…”
我连忙退一步,垂眼躬身道:“王爷,王妃娘娘有请,妾身还是…”
八王爷敛眸看我,似笑非笑:“呵,救星到了?”
我默然垂首,不答。
八王爷甩袖转身,不耐挥手:“滚吧。”
我如蒙大赦,躬身一礼,推门,终于退出了这犹如地狱般的地方。
外面,一名白衣公子迎着阳光伫立,见我出来,仰唇一笑。这一笑,没有任何的讽刺或者嘲弄或者请示,只是纯粹的,仿佛仅仅因为他寻的人寻到了而露出的欣然笑容。
就是这抹笑,使这个人原本仅是俊秀的脸庞上平添了分清逸洒脱。
未多说什么,那公子微微倾身一礼:“姑娘请跟我来。”
姑娘?方才对着八王爷唤我“冉夫人”,现在却叫我“姑娘”?
我跟着他走,抬头注视他挺得笔直的背脊,再回忆他方才玉质般的声音,忽然停足唤道:“公子留步!”
白衣公子停下脚步,诧异回头看着我,然后缓和一笑:“是否在下走得过急?”眼眸中温润流溢,谦虚与自信并存,还有…心虚?
呃…我只觉左眉抽了一下,忽然知道他是谁了。
初见他,就被他的声音所感,却因为他当时另外一恶劣行为令我反感。
那会儿我刚来杭州不久,他恶意冲撞我,顺走我的钱袋还想溜之大吉,被我逮着居然扬言“不受嗟来之食”,当时他临“危”不惧,他眼神躲闪,还有他那神不知鬼不觉逃之夭夭的速度…于是我就记着这么号人物了。
再次见他,是我铺子开张大吉之日,他一弱质书生却有胆子吃霸王餐,被张秀水的打手打得头破血流滚出来,我不想开张之日见血光,便替他付了饭钱,却意外认出了这个人。之后为张秀水打扮了一番之后,这个人就从视线里悄然消失了,我亦没有在意。
不曾想,两次都这么落魄之人,会有第三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竟还是在此地此景。当真让人感慨人生如戏,这戏台子转换得真是迅速啊…
“不急。”我勾唇一笑。不急,我慢慢跟你耗。
那公子未明白过来我的意思,只是偏头愣了一下,然后舒然一笑:“在下走慢些。”转身继续向前走,步履果然缓慢了许多。
这男子,倒是细心,如果没有前面诸多恶劣历史的话,我或许会感动,但此时…
我疾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机灵古怪对他一笑,那公子一怔,张了张口,终究未言什么。
“怎么?”我冷笑打趣:“公子今日怎么不要我‘自重’了?”
这公子神情一窘,我看着颇是好玩。却听他缓了缓神之后,正色道:“在下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只不过姑娘这番,的确该是自重的!”
哦,当日顺走了我钱袋之后,说得也是这般义正言辞,害我差点怀疑我冤枉了好人。此刻故技重施,我只会觉得…有趣!这人,扯谎都这般面不改色么?
“公子姓什名什?”我忽然问道,刻意观察他的神情。
那公子一愣,苦笑:“姑娘问起这个做什么?”哦?察觉出我动机不纯了?
哎,我的确动机不纯呢…“就当做妾身…仰慕公子好了。”呃,我何时也可以面不改色扯谎了?
那公子神情特别扭地看了我一眼,歪着嘴苦笑,方才的清逸风华全无,仅留一张苦瓜脸。也是,被我这么个“有夫之妇”,还是孕妇的女人瞧上,的确是甚不讨喜之事。
“那…姑娘还是不要知道为好。”那公子硬着头皮扯出一丝笑容,然后转身逃得比鬼还快。
奈何…天要你招供,你不得不招啊…
“啊,梅公子!”前面迎上来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挥手乐呵呵道:“这么早就把这位夫人带来了?”然后绕了绕头憨笑:“方才王妃娘娘才向奴才提起呢,这不,公子你就给带过来了!真是帮大忙了!”
梅公子?这王府姓梅的,该就那么一个吧…
该就是那位管小姐穷追不舍的王府新宠…呃…我眼前这位?
我不禁扶额摇头,很明显,管小姐眼光不太好。纵使这梅公子虽有几分风华,她也不至于被拒了还乐此不彼地继续凑人家跟前去吧?
这世道…真是浪费美人!!
那家丁注意到我的动作,关心:“冉夫人身体不适?”
我皮笑肉不笑答:“没事。继续走。”
梅公子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家丁道:“这夫人我送过去就好了,小刘你继续忙你的去吧!”夫人?哦,这会儿又“夫人”了,变得真快。
刘家丁憨厚一笑,如获大赦:“那就多谢公子了!小的忙去了!”
家丁身影消失后,我意味深长瞅着梅公子,直瞅得他吃不住无奈一笑:“在下究竟是何处得罪到姑娘了?”
(二十二)棋师梅铭(下)
其实不算知识,只是想说一句,我真的尽力了,但还是没找到伟大的八王爷赵元俨的王妃姓什么,娶了多少老婆…
陈羽后人一事,瞎编。。
还不承认?!我瞥了他一眼,随便抓了一理由:“公子姓‘梅’。”真是不好意思,经过华丽丽的春/药事件,我对姓梅之人,就带了那么一点排斥。
“在下姓梅也惹着姑娘了?!”梅公子不怒,只是哭笑不得。“可方才姑娘似乎并不知梅某是谁,还是对梅某成见颇深啊…”
“梅某?”我细细咀嚼他的话,“姓梅名某?这名字,挺新意嘛。”
“容在下自我介绍。”梅公子终于还是招架不住供认不讳:“在下乃是王府棋师,梅铭,字…”
“没名?”未等到他说完,我便插话,“没名,只有姓?怪不得叫梅某呢…”我像是心领神会在那里自顾自地点头。
哎…何时我也这般顽劣了呢?梅公子,对不住了,实在是你得罪了我。平时我一般不与人为难,但一旦我与人为难,那必定不一般。到这里,我除了对这位我打定主意想要为难的梅公子抱以同情,却绝无软手之心。
“梅花之梅,铭刻之铭,字染尘。”梅铭郑重吐着每一个字,生怕我继续误会。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梅铭也算王府近来最得宠的门客,有地位之人该有架子罢?怎听我打趣半天也不见发怒,就这么陪着我一介小女子瞎扯?
还是说,他没意识到我在逗他玩?嗯…不太可能,王府的得意门客,怎么说也不该这么呆头的。
“姑娘可满意了?”
我见他一脸耐心看着我,颇是不好意思地低头,“公子…有件事,妾身特别不好意思提…”
“何事?”梅铭挑眉,像是面对排山倒海的军队那般谨慎望着我。
“就是那什么…”低头绞手指:“公子,你那二两银子什么时候还我?”——开张之日我替他付给张秀水的二两银子。“公子若是觉得有愧,不妨算上三分利息一并还上,小女子不会介意的…”羞涩状。
梅铭一副彻底被我打败的样子,躬身一辑:“在下服了。在下…认栽了。”说罢摸了摸身上,叹了口气:“在□上暂时无丝毫现银…只有这么块玉佩…该抵得上百多两银子了。”
我推脱不接:“那怎好…万一这玉佩是祖传的,小女子这么一拿了岂不成你家媳妇儿了?”然后对上他面上因我这话露出的诡谲笑容,又道:“这玉,啧啧…成色多好。不得不说,现在仿真的赝品当真可以乱真了!”
于是梅铭公子面色扭曲:“这是真的!”
“公子会错意了。”我轻笑:“小女子只说现在的赝品可以以假乱真,并未说公子这块是假的。”稍微试一试你,急什么急。
“那这玉…”梅铭踌躇着,望向我。
“二两银子,公子还是欠着吧。”于是我终于大人大量放他一时,只是…“这玉我姑且收着,等日后公子大富大贵了,拿二两银子加三分利,一并来换。!”
梅铭扶额悲痛嘀咕:“一子不慎,全盘皆输啊…”哦,你当下棋?
“公子又错了。”我又一次打击他,方才面对八王爷的局促一扫而空,心情大好。“公子不是一子,是两子。”
“此话怎讲?”梅铭破罐破摔与我对上了,干脆“不耻下问”。
我伸出一指,数道:“公子欠我二两银子,日后连本带利还上,此为一子。”又伸出一指:“公子顺走我钱袋被我当街捉到,可善良的妾身却未声张,这人情,公子该还吧?”
二两银子加一份人情,梅铭公子彻底栽我手里。
“无奸不商…”梅铭细声嘟嚷,被我清晰捕捉到。
“话说当时小女子我邀请公子去我铺子公子还不依呢,没想到这‘嗟来之食’没吃,倒去了秀水姐的楼里面霸道了回。说实在的…小女子,佩服得紧!”
梅铭干脆不答了,埋着头向前走,那背影之悲怆,令人终生难忘。
他停了下来,我自然不说话了,跟着他走。回忆方才唇枪舌战的片刻,自己竟是少有的童心未泯,一口口“小女子”说得流畅,也不看看自己这肚子这么大一团。怪只怪这梅铭一口一口“姑娘”喊得过顺畅,让我也相信自己是“姑娘”了。
误导啊误导…怎么当着别人的面,他又叫我“夫人”呢?难道他知道我…?
我警觉地抬头望着他的背影,只觉那背影飘忽,竟像一场走不到的梦境,一个抓不住的身影,令人心生感触。
这感着触着,就觉察出不对劲来…
那家丁说,王妃方才提及我叫他来请。那梅铭一开始说的到处找寻我,王妃娘娘有请,又是从何而来?
这人可以假传旨意?
我思着思着,眼角的身影止步了,我亦下意识跟着止步,继续想我自己的。
“姑娘…”梅铭那玉质声音又响起,唤得颇是温和,仿佛刚才不曾被我为难…“王妃娘娘喜欢机灵的女子,姑娘方才虽是机灵过头了点…也好过此刻呆头呆脑的模样…”
呃?机灵过头?呆头呆脑?!
哦,我又发现了此人另一项本事,除了面不改色扯谎,此人还会气质温和损人!
管小姐一颗芳心就是这么被骗去的?
我这么想着,不禁脱口问出,惹得梅铭一愣,“姑娘这话这语气听着…”他撇我一眼,浅笑,“吃味。”
“是么?”我无波无浪淡淡道,勾唇一笑:“所以我说我倾慕公子来着,公子不信呢…”我这算顺水推舟推回去了罢?
我没料到的是,此人脸皮已是厚到一个境界:“姑娘这么说,会令在下会很为难——难于在姑娘与管小姐之间做选择的。”
做选择?也就是说,管小姐有戏了哦?那此人此前干嘛拒婚?欲擒故纵?也不怕这管师爷失了颜面一气之下不将女儿嫁给他…
不管怎么说,还是勇气可嘉。只是管小姐一介美人,竟要与这种表里不一之人过一辈子,想着就可怜。
“今晨游湖之时,管小姐甚是美艳,听她一提,才知原来是姑娘的功劳。”梅铭继续厚颜,“姑娘此时对在下一见倾心,是否如梦初醒,后悔将管小姐打扮得如此美貌了?”
我摇了摇头,颇是不满赞同:“的确后悔至极啊。”早知如此,就不推荐那号胭脂给管初雪了。丑就丑点吧,会有更好的等着她呢。
“哎…”梅铭叹了口气,似是哀伤那春去秋来一去不返的年华那般,“想不到姑娘对在下竟然是如此倾慕了,在下呕心沥血也难报姑娘一片心意啊…”
呕心沥血?
好吧…呕就呕吧…
我也呕!
于是,我华丽丽地,当场呕了出来。
穿过葡萄架,越过小石山,再转过一个弯,别致小亭近在眼前。
王妃静坐其中,一袭华丽的紫红大袖衫,白色长裙,披落日艳霞帛。高髻睥睨,眉眼透着一股尊贵,不同于八王爷,王妃的尊贵是艳丽之气,令人觉得多瞧一眼都是冒犯。
“哟,这就是冉夫人吧。”王妃娘娘端起一杯茶,大气一笑:“抬起头来。”
我怯生生抬头,却瞥见王妃眼里闪过的一丝异样的光彩,绝不是惊艳,而是…诧异——那种活见鬼一般的神情。
怎么会诧异呢?
“冉夫人…”王妃顿了一下,平复语气问道:“可是寿州人氏?”
我惊愕摇头,“不是,王妃娘娘何出此言?”
王妃迟疑片刻,“冉夫人嫁人之前,可是姓陈?”
陈?这扯哪里去了?我摇头轻笑:“娘娘,‘冉’便是妾身娘家的姓,我夫君不姓‘冉’。”末了,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梅铭,将我传说中的‘夫君’真实的姓氏吞到了肚子里面。
幸好王妃并未追问我夫君的姓氏,也让我松了口气,却听她又问:“冉夫人家中可有血脉至亲姓‘陈’?”
我娘亲的确是姓陈,还恰恰就是这位王妃娘娘追问的寿州人氏,还是前唐诗人陈羽的后人,亦是因为这位先主的诗,才有了我的名字。可她为何一直追问我娘的事情…我不解地望着她:“娘娘。妾身…”
“罢了。”王妃摆摆手,“冉夫人莫拘谨。本宫只是惊异夫人的相貌…与故人相似而已。”
故人?她该不会跟我娘亲有什么交集吧?我娘亲当年是有名的美人,小家碧玉,嫁了我爹也算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羡慕了许多人。只可惜爹咽气后,我娘也跟着去了,如今,美人空留一抔黄土而已。
我叹了口气,说道:“王妃娘娘请妾身来,但有吩咐,妾身自当…”自当什么我没有再说,留她自己去想,我一看相的,也不可能为她做什么赴汤蹈火的事情。
“冉夫人不必惶恐,本宫也是好奇而已。”王妃端庄一笑,“昨晚听本宫那干女儿回来与我一说,才知道这杭州城最近出了一个美人,貌美,才美。特想见见本宫那干女儿夸在嘴里的女子究竟如何。”顿了一下,瞧我一眼,淡笑:“果然是名不虚传。”
(二十三)王府周旋
“王妃娘娘过奖。”我嘴上应着,心里思量起这“干女儿”的身份。昨日…昨日我该只见了管初雪一人吧?呃…管初雪是王妃干女儿?这么一想倒也通透了,怪不得这般的有架子,原来不止是她师爷爹爹在身后撑着呢。
“小梅,”王妃忽然唤我身侧的梅铭,雍容华贵一笑:“今晨与初雪丫头可愉快?”
被点名的梅铭一愣,缓过神来向王妃施了一礼,“初雪小姐今晨美艳如花,将那湖上众生都点亮了。”瞄了我一眼,深意微笑:“这还是冉夫人的功劳呢。”
“公子过奖。”我淡淡答,谨慎望着他,虽然知道他是不会将我方才调侃他的话扯出来,却还是留了心。
“冉丫头不必多礼。”王妃忽然想起什么,“哟,怎么还站着!来人!上座!”忙将我拉至身前,亲切道:“可别累着了,现在可是两个人了。”
“多谢王妃娘娘。”我屈膝一礼,坐下。
“小梅你也别愣着了,赶紧坐下,自己人,无须拘礼。”王妃又叹了口气,拍拍我的手道:“刚刚近处一瞧,冉丫头这姿色真乃…”顿了一下,又道:“也不知哪家公子能有这般福气?”
绕了半天,原来还是想知道我夫家的信息。只不过,这王妃为何对我如此感兴趣?我本以为我是被请来为她挑首饰衣服的,可聊了这么会儿,迟迟不见她询问我任何关于我本行之事。
“妾身的夫君乃是家乡之人,一介书生而已。”按照媒婆传出去的消息,应当就是这样。
“哦?”王妃感了兴趣,“冉丫头是何方人氏?本宫听初雪女儿说,冉丫头此番上杭州来,便是寻夫君来的吧?”
“正是。”我点点头,“妾身乃是宣州人氏。”当日荷姿给我的新身份小册子里面是这么写的。这几年因为杭州越加繁荣的关系,宣州作为从京城到此必经之地,也跟着沾了几分繁荣,去到这杭州之人,多半会在宣州落脚,短者几天,长者几年。也因此,宣州的人口流动量极大,方便安□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人。更何况,碧门总部在宣州,我算在宣州待了几年,当地的口音也学得八分像,不容易露出破绽。
“宣州啊…”王妃转过头看向梅铭,问道:“小梅似乎也是宣州人氏吧?”
我挑眉。冤家路窄!
梅铭点点头,望向我:“冉夫人是宣州哪里人?”
你这是想查我的底么?想了想小册子上的地址,我答道:“逸村。公子呢?”
“在下原籍河口村,”梅铭特别地对我一笑,“与冉夫人邻村呢!”
我眼角微抽。邻村又如何?管你河口还是海口,总之我是没听过。
“我还记得你们村的王大娘每天都会在村口晒太阳,不知那王大娘可还健在?”来了来了,完了完了…
我只觉头大,面上微微镇定,答案无非“是”或者“不是”。我浅笑,反问:“王妃娘娘在场,公子确定想将娘娘落在一旁,与我话家常?”
只见梅铭郎眉微挑,面色一僵,马上恢复平常,抵唇轻咳,对着王妃抱拳一辑:“梅铭失礼。”
王妃摆摆手,和蔼道:“无妨无妨。”又看着我:“冉丫头你那夫君可有下落?”听她的意思,似乎要帮着我找。
我心知肚明我那“夫君”的下落是经不起寻找的,连忙微笑答道:“多谢娘娘关心,妾身已经找到了。只是…”装作情绪低落地垂眸:“只是我那夫君,暂时还不会回到我身边罢…”
“这…?”王妃疑惑了,“冉丫头如此好的女子,莫不是你家夫君嫌弃不成?”
我低头叹气,“娘娘,我夫君说,男子当以事业为重,我一妇道人家,他近来实在顾及不到。妾身以为,出嫁从夫,夫君的利益当为首要,妾身自己苦一苦又有何妨?”想不到只跟梅铭短短相处,就将他面不改色扯谎的功夫学到家了。
王妃听了,一脸同情,握住我的手:“我的好姑娘哟…你那夫君真是不惜福的男人…”
我很自然地缩回手,不适应王妃这般亲切法。“咳咳”两声传入耳帘,我别过头,只见梅铭一脸讳莫如深地看着我。
“对了。”我站起身,“娘娘唤妾身来,可是有所吩咐?”我不信她能随便抓个人来跟她瞎扯。
王妃“哦”了一声,“你看本宫这记性,人老了啊…”不住地摇头。
我连忙惶恐道:“娘娘风华正茂,谈何‘老’字?”八王妃应当年逾四十五,风华正茂是虚夸,但超出年龄的年轻却是事实。
我这马屁拍得她老人家也开心,“这丫头嘴甜得…”神色一沉,无奈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本宫也是烦躁得很,近日王爷生辰,要大摆筵席。可那红的紫的穿本宫这身上那是…”然后低低道了句:“长了别人的威风。”
最后那句虽然说得小声,我却听得一清二楚,回想这王府形势,想必王妃口中的“别人”当是受八王爷盛宠的陈夫人。
年华不饶人,陈夫人年方双十,的确是四十五岁的王妃所不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