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远眺,不远处的高台上摆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四个角落竖立着四根木柱。桌子两边笔直站了两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警惕地四处张望。
就在我还在揣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时,人群中忽然一阵高呼,伴随着一阵鼓掌声,那四根木柱忽然挑出四面白帷幕,将高台围了个严实。里面的灯火闪烁,映照出一个修长的身姿。
哥哥?
北宋时期,杭州已经成为经济大镇,为日后的迁都奠定了坚实基础!
(十六)云天宵露
我一手护着小腹,伸直了头想看个清楚,却听高台之下一声锣鼓,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大家脸上都是一脸期待。
高台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嗓音温润低沉,给人以震撼,“感谢各位乡亲今日来捧场。想必规矩大家都清楚,便不用宵某多加解释…”
哥哥!是哥哥!
我激动地握了拳,咬唇盯着那台子,想要将那个身影牢牢记在心里。
“宵某今日的题目,请各位听仔细了…”
侧耳倾听,我心里猜测着哥哥会问出怎样的问题来呢?作诗?对对子?猜谜?
但…哥哥毕竟是哥哥,是那个从小到大就聪明绝伦不按常理出牌,绝不会让人捕捉到心思被人控制的哥哥,我怎么忘了呢?
咳,哥哥的题目是这样的:“请问,这西湖的鱼,为何总是会跃起来呢?”
我顿时傻眼。这…这算题目?
然后,最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出现了:“因为天气热的缘故?”
高台上无反应。于是下面的人就知道了,这不是宵露要的答案。
宵露要的,是更加智慧的回答。
忽然回神,脑子里面闪过一个画面,我暗敛眸子,悄然从人群中退身而出。
似乎是四岁的时候,那时哥哥开始上学,便少了时间陪我玩耍,于是我常常整天地坐在池塘边瞪着池子里面的锦鲤荷花一动不动。有一天哥哥跟夫子道别之后,看见我一个人蹲在池塘边闷闷不乐,走过来温柔摸了摸我的头,关切道:“怎么了?”
那时的哥哥已经很好看了,笑起来让人神清气爽,见了这样的笑容,好像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于是我撇开不开心,扬着笑容指着池塘里面的锦鲤问哥哥:“哥哥,这鱼儿为何老是往外面跳呢?它们不喜欢这里么?”
哥哥一愣,挑着眉毛思考我这个问题。
我当时甚是得意,问出心里面无所不能的哥哥都为难的问题,后来想来,大概是哥哥思考着怎样才能解释出让我这个小女孩最满意的答案吧。
“我想啊…”哥哥抚摸着下巴,装着老成的样子推测:“它们一定是在水下面看见了我们美丽的染夕,所以想跳起来看个仔细啊!”完了还奉上笃定笑容一枚,于是我信以为真,很长时间都以为鱼儿是喜欢我才跳起来的。
而现在,哥哥问出了同样的问题,答案…是不是与当年的很相似呢?
我低着头,黯然走上了归家的街道。
现在去找哥哥,会给他添麻烦吧?而且,哥哥一定不想见到自己的妹妹未嫁人便有了孩子…
远远见了一面,我该满足了…
…吧?
说到底,还是不得不加个疑问在后面。于是第二天,自我安慰了一晚上没睡着的我,还是忍不住支开碧蜓,独自一人去了“云天”…的附近。
“云天”是典型的“日出而息,日落而作”,此刻日上枝头,整个楼却大门紧闭。我绕过大门,溜进了旁边的小巷,沿着围墙一步一步向深处走去,试图找到一丝可以远远见哥哥一面的路径。
左拐…直走…前面又是一个转角,我闷着脑袋向前走,转身,眼角却闪现出两个身影,我连忙后退,背靠着围墙微微一探头。
这一探头,我吓得赶紧缩了回来。
巷子里那面对面的一男一女,男的面朝着我,我可以清晰看见他的容貌,正是那位办了黄家的御史唐大人!
而那女子…虽是背影,但那一袭红衫与松散的发髻,我想她烧成灰了我还是认得她荷姿的。
哇哇哇!好意外的组合!
我思量着到底该面目表情装作什么没看见的前进呢?还是很配合地后退呢?还是…很狡猾地在这里偷听?
正纠结着该怎么选才好的时候,一个清脆的耳光声成功将我的注意力转移,我急忙探头一瞧,只见荷姿的手还扬在空中未收,那御史大人淡漠盯着墙角那棵柳树,侧脸隐约可见红痕五根。
太狠了!
我是该羡慕那御史大人的脸竟然有资格受了荷姿美人纤纤兰指狠狠一拂…还是赞叹荷姿那手竟然能够与御史大人美丽的脸颊亲密接触呢?
美人与美人的对拼,果然是很令人纠结的…
扇了耳光,总该说点什么吧?我拭目以待,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荷姿启唇…偏偏不是时候,起风了,巷子里的树枝被风掀得哗哗作响,硬是将荷姿的声音压下去了。
隐约不明,加上我的猜测,荷姿依稀说的是:“你再靠近试试!”
御史大人,荷姿这么说了,你就千万别靠近了,否则下次就不是一耳光那么简单了。
“我…不会放弃的。”那御史大人说了这么一句,眸子空濛渺茫,依旧是看不真切
的神情。
我背靠着墙壁,细细咀嚼这二人的对话。还真是一段暧昧令人无限遐想的对话啊…莫非,那令荷姿性情不定,时常怪举的男人是这位御史大人?
真难想象,一个性格捉摸不定不按常理出牌,一个老谋深算一丝不苟…好吧,至少两人都是猜测不到动向的。
我正待再次一探究竟,却见那御史大人越过荷姿,向我这边走过来。我急忙后退一步,回头一望,来时的巷子笔直漫长,似乎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退到前一个巷子口…
好为难…
于是,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头,大步走出来,朝荷姿走去。
那御史大人见有来人,先是一怔,细眯了眼打量了我一眼,然后眼神柔和下来,朝我温和友好一笑。
我亦颇是坦然地对他点头微笑,与他擦身而过。
末了才想起,这御史大人认识的是杨青玉时的我,于我现在这张脸并不熟悉,他对我笑估计是因为被我撞见后尴尬中的缓和之笑,我干嘛跟他笑得像熟人一样?
回头,那大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巷子转角。
“姿姐…”我轻唤。
红衣背影微颤一下,握紧了拳头,几个字从牙齿缝挤了出来:“下次再让我见着,老娘非剁了他不可!”
这…真的是恋人间说的话么?我胆寒。
不过也不无可能,毕竟对象还是荷姿嘛…
“染小妞,”荷姿回头,一脸阴云对我道:“这个人不是好人…”
呃…跟我有什么关系?
“绝对,不要跟他沾上关系!”荷姿突然蹦出这么句警告,我惊愕不已。
都说了他跟我没关系啦…我在心里苦笑。
“他意图接近碧门中心…”荷姿继续道。
我耸肩。我这么个小角色,就算跟门主交情不错,也没有到掌管碧门中心的地步,接近我有意义?于是结论是,还是跟我没关系…
看着她腰间挂着的平时装药的小瓶子空晃晃的,我不由得兴起一问:“你的‘序生’怎么了?”
荷姿眉间难得抽了一下,然后别过头扶额,哀痛道:“失败了…”
“呃…”我一直很好奇荷姿是怎样判定此药成功与否,她自己不是吃了挺有效果的?莫非还在什么人身上试验不成?“所以…?”
“所以…我扔西湖里面去了。”
我以沉痛的目光向西湖的方向望去,可怜的西湖的鱼儿…年底一定要问下沿岸渔夫鱼产量有没有暴增。
肩头突然被人一拍,转回头看见荷姿收回手抱着手肘看着我,“我刚收到一个你可能感兴趣的消息——你逃走了之后,大部分押解的官兵都去追你了。你夫君因为先前受了重伤,伤口未愈,所以在半路病重就咽气了。”
我一愣,黄大富竟然死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荷姿继续道:“重点是黄家一家子忽然就乱了,其中一个小妾忽然发难,官兵未及反应人手又不够,结果一群女犯都趁机四散逃走了。”
“谁?”梅枝?
“孟青竹。”荷姿淡淡吐出一个名字。我一愣,居然是她?
荷姿瞥见我呆愣的表情,淡笑道:“或许她是一介弱女子。但染小妞,莫要小瞧了一个母亲的潜力。她的孩子因为病重在半路被人抱走,她可是为了逃去找孩子而抓起烧红的柴火敲了两个官兵!”
真厉害…或许是因为我也有了自己的骨血,些许了解到了孟青竹的感受,也觉着将那个孩子卷进去煞是无辜,于是关心问了一句:“她成功了?”
“没有,”荷姿摇摇头,“前几天刚被抓住。除了你那短命的在途中就病逝的婆婆之外,其余人倒是下落不明。”
陶氏也死了?一时间,我五味交杂,不知是该和声彩,还是为那个富贵了大半辈子老了落得如此荒凉下场的女子叹声气。
“还有,”荷姿神色一沉,低声道:“云天又来了新人。”
新人时时有,不奇怪,但是能令荷姿特意提起的,一定是什么人物。我凝神侧耳等待荷姿的下文。
“名——梅娘。唱戏一绝。”荷姿淡淡吐出几个字,然后淡然看着我道:“我想你该知道是谁了吧?”
梅娘,戏子…
——梅枝。
没想到,竟然让她逃到这种地方来了。
无妨,她生在云间,还是流落风尘,都已碍不着我什么事了。
自会有人收拾她的。
(十七)铺子开张
知了百无聊赖在枝头唱着歌。
我抬头望了眼顶上枝头,一片萧索。
当初我嫁进黄家之时,还是天圣九年(注:1032年)三月时节,春暖花开,仿佛是转眼,小半年就过去了,而今已是八月中旬,枝上郁郁葱葱。
一阵孕吐之后,抚着两个月身孕的小腹,我惬意地坐下,颇是满意地环视了一眼四周。
经过我跟碧蜓半月不懈努力,这破地儿终于被打扫出来了,添置了几件家具,还像模像样的。
只不过,就占地大小来说,住家是不错,开店嘛…胭脂铺是奢侈了,但饭馆又寒碜了。没关系,我会合理利用的。
碧蜓拖着扫把有气无力走过来报告:“姐姐…所有的尘土我都扫到后巷去了…”一张小脸索拉着抱怨:“好累哦姐姐…”
我身子一挪,拍拍身边空出来的座位,“过来陪姐姐坐会儿吧。”也辛苦这丫头了,虽说这铺子算我开的,但体力活几乎全交给了碧蜓,有时候我多做一点小丫头便会抢了我手里的活儿让我坐旁边休息,还义正言辞声称这是荷姿交给她的任务,一定要我好好将息身子!
说到荷姿,自从半个月前在“云天”外见了她一面之后,她老人家就交代了一句“小心”,又消失了。
我起初以为她是不放心我才跟来的,现在,我真是不明白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了…
而我,不意外地没能见着哥哥。
我无奈笑笑,摸着小丫头的头,侧头倚在靠背上,头侧的碧丝带垂下盖住了我的眼睛。此时的我,已不作少女打扮,而是将一头青丝尽数盘了上去,挽了个低髻,两侧以两条碧丝带为饰——这可不是普通的碧绫,正是冰莲当日留给我的两柄小刀刀柄上的,我将小刀连带刀鞘当钗子插入发中,也做防身用。“姐姐…”碧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说明天会下雨么?”
我瞅了一眼天空,轻轻闭眼,“下雨也无妨。”
明天,是开铺子的日子,也难怪碧蜓会那么紧张天气。
静静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所有该准备的物事,我缓缓睁眼,“蜻蜓,咱们忘了件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嗯?”碧蜓好奇望着我,低头掰着指头数了数,抬头问道:“怎么会?”
“咱这铺子…”我扶额,“没名字…”
短暂沉默。
“蜻蜓,”我坐起身来,开口道:“拿笔来。”
碧蜓点点头,乖乖去准备。
很快,牌匾与文房四宝摆在面前,我右手捻起一支狼毫,沾了沾碧蜓磨好的墨,提笔便书了四个大字。
这个名字,是刚刚才想到的,也是我能想到的最适合的名字。
“碧染夕尘。”碧蜓念了念牌匾上的字,拍手称道:“好名字!”
碧染,染夕,夕尘,分别代表我三个不同阶段的人生。
而陈羽的“垂枝染夕尘”一句中,那染了夕尘的,正是嫩柳那抹碧色。
恰到好处的名字,我甚是满意。
如今,万事具备,只欠明天。
次日的开张并未大肆铺张,我只是叫碧蜓将牌匾挂了上去,一个人靠在门口看街上经过的行人偶尔转过来瞧一眼,闲暇之人就止步围过来望一下,这铺子前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终于,一位妇人上前来询问道:“姑娘,你这铺子是做什么的…”
就等这句话了。
我神色一亮,清清嗓,正待大肆介绍一般,却听街对面一阵喧哗,将路人的注意力全部引走。
我颦眉,踏出铺子,拨开人群一瞧,只见对面的“秀水楼”门外站着三个手拿木棍的大汗,围着一名趴在地上的男子,他满脸血污,袍子上沾满了残汤剩水,不堪入目。
秀水楼的老板娘随后踏出门槛,叉腰指着地上那男子大骂:“也不瞧瞧我秀水楼是什么地方?!敢在老娘的地盘上吃白食,活腻了!”语罢给了三个大汗一个眼色,“给我狠狠教训一下!”然后抬头,似乎是对着路人说了一句:“敢在我秀水楼吃霸王餐,就是这下场。”
开张之日遇到这样的事,我摇摇头,暗骂晦气。
秀水楼的老板娘名张秀水,做事麻利能干,秀水楼便是她一手办起来的。但其人也是杭州城有名的母老虎之一,性子泼辣爽朗,嫁了杭州城的一名姓李的土财主,但据说因为她相貌不够出众,又无相夫教子的妇德,夫家嫌弃她,三天两头外出喝花酒,使得这位夫人的脾气更是不好。
这不,就有人撞火苗上了。
几个打手听了老板的话,抡起木棍就要动手,我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阻止:“且慢!”
开张大喜之日,难不成就眼见血溅三尺不成?
听见有人阻止,几个打手都停了动作,望了望我,又回头望了望正往里走的老板娘。
张秀水回头,皱着眉头打量了我一眼,眼中流露出嫌恶,“你是谁?”夫君成天着迷与莺莺燕燕中,做娘子的,少不了对有点姿色的女子厌恶,这点,我很理解。
于是强忍住不快,我微笑道:“张掌柜,算是你的新邻居,搬到这儿不久。”说完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铺子,“小妹姓冉,今日铺子开张,张掌柜也是做生意之人,明白这开张之日极为重要。小妹实在不乐意看见有人在门前流血给以后找晦气。”
张秀水听了我一番话,神色略有松和,但嘴上仍是不松口:“他吃了我二两银子,就这么算了?”
“我替他付了。”我淡淡道,掏出二两碎银递在张秀水手里,“就当为我的铺子积德。”
那男子抬起满是血污的脸,望了我一眼。我眸子扫过,忽然意识到什么,重新将目光放在那男子身上,仔仔细细看了看他。
我就说怎么有些眼熟呢!这袍子,虽然沾满了油污,我还是认得的,还有这双贼亮的略有躲闪的眼眸…
很好!半个月前当偷儿,顺了我的钱袋被我发现遂失败,半个月后摇身一变,成了饭馆吃霸王餐的混混,撞上我铺子开张之日被人轰出来一通痛打,给我找晦气!
这位兄台,我们真是很有缘啊…有缘得这梁子不结不行了!
张秀水心满意足掂了掂银子,往怀里一揣,给三个大汗使了使眼色,正要转身回楼,被我叫住:“张掌柜,请留步!”
张秀水一脸不耐烦转回头来瞅了我一眼,“我已经放他一马了,你还想怎样?”
我微笑走上前,“张掌柜误会了,小妹铺子新开张,一直没有客人,今日与老板娘你一见,你的经商风格与魄力,小妹都甚是佩服…”让我在心里面小小呕一下,这马屁拍拍自己也会恶心的。“所以想沾点老板娘的才气,不知…小妹是否有幸请到老板娘你做我的第一位客人呢?”
张秀水皱眉,戒备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你的铺子是做什么的?”
我轻笑,走上前凑在她跟前悄声道:“方才见秀水姐你英姿飒爽,饶是一种美人之气。”我以“姐妹”套近乎,又称赞几句,果见张秀水目光微亮,面露喜色。我又继续道:“只是秀水姐平日不拘小节,埋没了自己,让这世上的莺莺燕燕逞了风采。”我细细观察她的神情,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神色一沉,目中显露出一丝不甘与自怨自艾,果是不满自己夫家作为的。“你想让我怎样?”她语气一松,隐隐有无奈哀求之意。
“秀水姐,交给小妹就好了。”我给了她一个自信的笑,稍安她的心,“若小妹将秀水姐你变美,也不会收你分文。但若搞砸秀水姐你不满意,小妹自会赔银子谢罪。”对于商人,钱财上的承诺才是最安抚人的法子。
张秀水想了一下,咬了咬牙,抬头对我道:“好,看在你我同为女子,经商不易的份上,我买你这个面子!”
我欣喜道了声“谢谢”,然后回头交代:“蜻蜓,把我的盒子全拿过来。”
“好的!”碧蜓点点头,立马向街对面跑去。
我先叫张秀水净了脸,又唤来秀水楼的伙计,叫他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秀水楼大门门前不远,在众人面前叫张秀水坐下。好在她虽为一介女子,但长久抛头露面,也不加顾及,就在众人面前坐下,由得我瞎捣鼓。
我拨开她额前的发丝,托起她的脸颊,细细琢磨了片刻。这会儿碧蜓已提着个大盒子跑了过来,交给我。
我打开盒子,摸出一柄小刀,张秀水面露恐色,站起来惊慌道:“你要做什么?!”
“为秀水姐修眉…”我一脸无辜看着她,顺带耸耸肩看了看周围为这柄刀子抽了口冷气的路人们。“秀水姐,小妹若是想划花你的脸,也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啊…”
她坐下来,脸上戒备仍旧没有消除。
我叹了口气,苦笑:“不若小妹先为秀水姐修一条眉,你看着满意我再继续?”
她点了点头,仰起脸同意我摆布,我这才下刀子,小心翼翼地为她修去眉间杂乱,描了一条托显她英气的眉毛。
“秀水姐,是否需要叫小二叫面铜镜来?”我放下刀子,用手指拨去被剃下来的毛发,建议道。
却见她摇摇头,“不用,我信你一次,继续。”
(十八)媒婆上门
对于她的坦诚,我既是惊讶又是感激,操了刀子将另外一只眉毛细细修整了一番。末了再托起她的脸颊瞧了瞧。这眉形一变,整个的气质风韵也就变了。
水粉稍扑,胭脂细抹,画笔轻描,眉梢微挑,再勾眼眸。做完这一切,我转身将她的脸露出来,只听围观的路人一片惊艳地抽息声。
我勾起一抹清浅的满意微笑,吩咐道:“蜻蜓,将我昨日在“珍宝行”买的那支红玉簪拿过来。”
碧蜓一愣,扭捏地看了我一眼,极是不情愿地转身过去拿。
我知道,这丫头当时就看上那簪子了,只是她此刻梳着双髻,别簪子着实不好看。哎,为了将铺子宣传出去,我下了血本,还得罪了我家小妹。
叹口气,我转过身来保持微笑道:“秀水姐,能否让小妹看一眼你平日穿戴?”
张秀水明显很满意众人的眼神,哪怕还未照镜也能得知她此时的脸一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话正好顺了她回房自我欣赏的打算,于是很高兴便领我上楼。
女人啊…若我是骗子强盗,她可就损失惨重了。
扫视了一眼她的衣柜,尽是些黑不溜秋的长袍,我能理解她做生意,这些都是最耐脏的颜色,但是…
“秀水姐,”我皮笑肉不笑地唤着正侧着脸,在铜镜中欣赏自己新姿容的张秀水,“你还是随我下楼一趟好了。
我径直将她拉去了隔壁的“明珠布庄”,朝大堂挂着的其中一件成品一指,向掌柜道:“就这件,取下来给我。”然后将张秀水推进去更衣。
期间,又跟“明珠布庄”的掌柜扯了扯闲话。明珠布庄做了三代,做到孙子这代,也就是现任老板陈景,越来越不景气,规模越做越小。陈景一四十多岁的男子,老实厚道,与张秀水恰好相反,看不出任何商人该有的气息。
“冉掌柜…”屏风后面传来张秀水怯怯的声音。“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嗯?我走上前,将屏风推开一点,露出一张美人侧脸。听见这边响动,美人转过头来,盈盈一望。
我愣了。我知道她有做美人的潜质,却没曾想到我眼光如此卓绝,将她打造得超出了原本想象。
“秀水姐…你出来吧。”我将她领出来,红衣佳人终于曝光于世人面前。
只见佳人抬头,眸中带光,双颊生霞,青丝盘于头顶,仅留一绺垂于左鬓,尤显干练爽朗之韵,肌肤虽偏小麦色,却与一袭红衣相衬,也将头上的那支点缀的红玉簪托显出来。此时的她,英姿飒爽,与方才的张秀水简直是天地之别!
围观的路人惊叹天人,呆呆地将目光投向我,其中不乏少女妇人眼睛绽了光芒。
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我这铺子原本就是为了给人相着装打扮的,不同的人不同的肤色,脸型,身材,气质,用错了妆容衣着都将埋没那个人原本的光彩。我只因天生对色彩比较敏感,因此对胭脂水粉衣冠束发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这不就用上了。
一旦生意做开,价格标准也就出来了,比如询问胭脂水粉各十文钱,发式二十文等。若要我亲自动手的,就得用银两计算。因从来没有人开过这样的铺子,这价格也由我随心定夺,好在比较便宜,就算是平民,爱美之人也不会吝啬这几十文钱来让自己变美,从而抓住自己心上人的心。
当然,我的生意不止是来找我询问建议的客人而已…
“冉掌柜,”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一脚踏进我堆满了小姐夫人的厅堂,向我鞠了一躬,“我家老爷想与你谈生意。”
我扫了他一眼,回眸继续凝视面前这位夫人的相貌,嘴里吩咐道:“蜻蜓,看座,上茶。”
等忙完这批,我陪着笑脸将剩下的客人们送走,这才坐下来,抿了口茶,看着对面坐得中规中矩颇有耐心的男子微笑道:“抱歉,让这位公子久等。”
那男子谄媚一笑,“公子不敢当,在下是‘金枝玉叶’坊的管事,特来与冉掌柜您谈笔生意。”
我淡淡点头,“先生请讲。”
“在下见冉掌柜每天接人无数,却能悉数数出我们杭州城所有的胭脂首饰铺子,颇为敬佩。但掌柜每日这般忙碌,再要拨出时间来逛遍杭州城就太辛苦了些。不是我自诩,我‘金枝玉叶’决计是整个杭州城最大的首饰铺,收罗了各种层次与价格的精美首饰,每个月还有一批新的首饰出货。所以,我家老爷想与掌柜你合作…”
我一直静静地听他说完,全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要做的是向客人们推荐适合的首饰,而他们,想让我将人都推荐到他们店里去。
“这位管事先生,”我又端起茶杯细品了一口,“我不能将每一人都引至贵坊,但若贵坊够诚意与我这破旧小铺子合作,我自然是会优秀考虑贵坊。”
男子一听双眼一亮,知道有戏,连忙道:“这福利之事,请冉掌柜绝对放心,我们老爷说了,只要是冉掌柜引去之人,冉掌柜可分两成的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