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御医柳三饮被疑毒害先皇,赐死。宫中风云万变,人心动荡,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皇后的保护下隐忍,穿上龙袍,登基…
当手扶上龙椅的那一刻,他赵祯甚至觉得肮脏,觉得恶心——这一张金碧辉煌的椅子上,沾满了染夕父母的鲜血!
而染夕与其兄,他的棋友逐影,在母后的操控下,成了逃犯,下落不明。
他终日只能做一只傀儡,木然坐在龙椅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看他的母亲操控着朝廷,操控着他的婚姻和命运。
动弹不得,反抗不能!
他与染夕,终究只能这样?
“皇上?”门外阎公公略升高了音量,“监察御史唐介大人求见。”
“宣。”
自从在染夕向他打听这个人后,他便有意地查了查此人的资料,得知黄家一案实际由他经手,而蔡齐大人也私下告诉他,此人有功夫底子,适于暗查。
于是,他在去年的十一月单独见了唐介,遣他去查当日与染夕上京时遭遇的刺客的身后主使。事后,他便将此事抛在脑后,若不是唐介今日来见,他当真忘记了他曾给了这个人任务。
进门来的年轻御史一如半年前,风华俊朗,一步一神都透着特有的气度,也难怪京城小姐夫人们踏破了媒婆馆的门槛,抢着要向他提亲,
据说,一众提亲都被他婉言相拒。直到去年八月的时候,尚在京外的吕夷简忽然派人向他提亲了。
吕夷简不比一般的贵族权贵,虽已从宰相的位子上下来,但在朝中仍有自己的一股势力在,何况那会儿他赵祯已有意向将吕夷简召回继续辅佐他。
这样的人物给唐介提亲,一时也成了朝中大臣私下议论的话题。大家都在猜测朝中势力是否会有变数,吕夷简此为,是否意在拉拢御史台?或者…安插唐介到御史台要职,从而将御史台收入囊中。
后来废后的事一冲,这事儿倒也被人遗忘了,但直到被遗忘的前一刻,唐介仍旧没有拒婚,多半是答应了。
再者传闻吕家千金貌美如花,又与唐介是旧识,未来岳父如此了得,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年轻御史在几步外止步,一拂袍衩,屈膝跪下,“微臣御史台唐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隔六个月,想必唐爱卿一定将真相查了个透彻。”他看着堂下屈膝而跪的唐介道。
唐介双手捧起一张折子,“微臣此行共查清两事。其一,正如折子里所写,去年七月刺杀陛下的乃是寇氏后人。证据皆附于折子上,请皇陛下过目。”说着,将折子递给了上前去传送的阎公公。
打开折子,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他阖上折子,背手于身后,纯心将一个难题摊给了眼前的年轻御史,“唐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寇准乃救国家于危难的功臣,老年因为刘太后的打压落魄致死,他的后人对朝廷有恨情有可原,但去年十一月的时候,他已经为寇准平反,并封其为“莱国公”,对其后人赏赐加官。这会儿再对其后人赶尽杀绝,似乎不太道义?
“据微臣所知,自从陛下为寇大人平反后,其后人已经各安其事,没有进一步动向,想必已经接受了您的安排。陛下虽受寇氏后人刺杀,但好在有惊无险,又以德报怨平反了寇氏一案,寇氏后人大多拜服于陛下的胸襟下。微臣一直在派人监视寇氏一族,若有任何不轨,微臣定会及时上报。若无,微臣以为,就由着他们去吧。”
赵祯颔首,表示满意这个回答。
“其二,”唐介复又从怀中摸出另外一封折子,“微臣碰巧得到了当年黄御医的诊断记录,细查之后,得知当年先皇病逝时吐血乃是由于食用了加速血液流转的药物,此药正是黄御医受刘太后指使所投,柳三饮医官并没有向先皇下毒,请皇上明鉴!”
赵祯身子一震,没想到竟然能够得到这样的惊喜。
多少年了,他暗派心腹私查柳三饮的案子都无功而返,今日却让眼前这个御史给查出来了!
染夕,柳大人的案子终于可以平反了!
面上却不露声色,绷着脸对唐介道:“你可知这样的案子查出来有什么后果吗?”敢翻刘太后的底,捅出这样的惊天大秘密。自古知道大秘密的人,都只有一条路——死!何况他唐介还一手查清了这个秘密。
唐介直了直身子,抱拳定神道:“微臣既然敢查,敢上报,便已经做好了面对其后果的准备。只求陛下明鉴,还柳家一个清白!”最后几个字,竟然加重了音量,倏然就来了气势。
还柳家一个清白?唐介查案,究竟是为了公道…还是为了柳家?
想起染夕曾提及他,又听蔡齐大人说派去八王府里做细作的便是他。那会儿八王在杭州,染夕也在杭州…唐介与染夕,那会儿认识的?
一个无意间提起那一个,那个又冒险为这个人的家平反…赵祯的心中,泛起不祥的感觉。
过了许久,他才缓了缓脸色,闭眼道:“此事,我会处理的。只是,你的名字不会被提及。”——这也是为了保证唐介不被刘太后的人报复的手段。
其中关系,唐介自然也懂,连忙道:“微臣,谢陛下恩典。”
“你立了此功,却不能留名升官。你希望朕赏你什么?”因为不能留名,便少了加官进爵的名头,能赏赐的,终究只能是物质上的东西。
只见唐介垂眸,目中闪过一丝精光,“微臣求陛下一卷婚旨!”
赵祯忽的了然。唐介冒险查案,立功,想必为的就是这赐婚旨!
“爱卿看上了那家的千金?”赵祯负手背过身子,悠悠问道。
唐介抬眼,正色一字一句道:“柳三饮之女,染夕!”
赵祯闭上眼,背着身子在唐介看不到的角度拧眉。“朕知道了。爱卿旅途奔波,想必一定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唐介告退后,他一直就这个姿势,背着案几,闭眼沉思。
他终于明白,唐介拒绝了京城各家小姐提亲的原因,亦大概明了他一直不答复吕相提亲的理由——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立功求赐婚旨的时机。
若是皇帝赐婚,丞相的提亲自然也就做不得数,靠边站了。
唐介就这么轻松将惹不起的人物推到了皇帝陛下面前。恰好,吕相爷,如果可以的话,他赵祯也不想惹,不想拂其面子得罪之。
更何况,这赐婚旨上另外一个是…染夕!
他十年来朝思暮想终于见到了的染夕!
于是,仁厚君子的皇帝陛下,人生中第一次,小人了一回——“拟旨,吕相千金贤良淑德,监察御史唐介少年英才,乃天作之合…”
边拟边嘲笑自己,竟然也有一天,为了一个人,不折手段。
只是唐介,抱歉了,卑鄙也好,滥用权力也罢。染夕…朕是万万不会让给你的。
之后,卓逸回宫,告诉他似乎有人想要染夕的命,他当即便对卓逸下达了命令,务必将染夕带进宫,他赵祯亲自保护!
而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带染夕去见最尊敬的姑姑,算是正式介绍给长辈。
为她亲自准备了离自己最近的偏殿,胭脂水粉穿戴洗漱皆有自己过目才能摆放进去。
七夕宴会当众封她为“淮南郡君”,向众人宣告她的身份,在他心中的身份。只是,染夕一句“妾身”,拒绝了他。
她的眼神和话语都在告诉他,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他又怎能逼她?怎好逼她?
但,染夕,你可知,寻到你,与你厮守一生是支撑我多年的信念,你让我如何放弃?
你又可知,当我在远方注视你与唐介遥遥相望时,我甚至羡慕他,羡慕他不用受皇位的束缚,羡慕他在你心中占着重要的位子。
而我,即便伸手…也把握不了。
(终章)洞房花烛
碧蜓走了,带着她单纯无虑的笑,走得云淡风轻。
饶是我百般挽留,她还是走了。
我知道,我留不住她。
幸好,跟她一起走的,还有卓逸。
回想当时,情势汹涌,我与卓逸轮流给碧蜓输内力维持她的心脉,磨到了御医赶来,稳住了毒。这边情况一缓,我连忙快马出京城把刚走不久的辛夷给追了回来,拉进宫来给碧蜓解毒,这才让小丫头又活蹦乱跳了。
而卓逸,也兑现了他的诺言,跟碧蜓说要娶她。
然而,碧蜓是不能待在京城的,离赵祯近的地方,源源不断会有人暗中逼她。到头来,小丫头会活得更辛苦。
所以,卓逸带她离开了。
情与义,卓逸终于放下了后者,选择了碧蜓,想来是经历了一次死别,大彻大悟,终于迈过了自己心头的一道坎。
据说他带着碧蜓回了蜀山,从此不会有人再逼碧蜓做什么了,他会保护她。
离京的时候,他带着碧蜓来跟我道别,小丫头一如往常扑到我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舍不得跟我分开,最后还是乐颠颠被卓逸牵着走了。我这当姐姐的只能叹一声:“女生外向!”
卓逸临走时说,是我提醒了他,想要守护赵祯,就不能仅仅只在他的身边。他虽然走了,但他会在更广阔的地方,替赵祯守护住他想守住的东西——江山。
一年后,他兑现了他的这个诺言,建立了“逸水山庄”,得赵祯亲自题字:护国护家护百姓。从此声名远扬,外加卓逸独创“逸水剑”出神入化,山庄渐渐坐大,成为江湖上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也同时是江湖与朝廷重要的纽带。
而我,在卓逸带走蜻蜓的次日,离开了皇宫。
小受哥哥,他终究还是放我走了。
——“梦,该醒来了。”送我的路上,他如是叹息。
是啊,该醒了。朝廷因为废后与立后之事元气大伤,如今该是他扬手挺胸,控制全局的时候了。
这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想要的而拼搏,对抗朝臣,或许会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
大臣们争相举荐,最后为他安排了名将曹彬的孙女,不日便会完婚。
听着他悠悠的叹息,我仿佛看见这个心疼的儒雅少年被黄金的枷锁禁锢在闪耀的龙椅上,左右动弹不得,只能任下面对他俯首恭敬的大臣们安排他的一生。
“染夕,”他回过头来看着身侧的我,“趁着能够把握,一定…要幸福。”
“我会的。”我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向宫门。
从此,咫尺天涯。我或许再不会来见他打扰他的生活了。
赵祯在京城的繁华之地盖了一间铺子送给我,作为占了我杭州铺子的偿还。又以“救命之恩”为由,升淮南郡君为陈国夫人,这一次,朝臣们都没意见了,各自忙着皇后的册封大典。
京城的“碧染夕尘”开张时,他派人送来了“画龙点睛”的匾额。从此京城…不,天下人皆知,碧染夕尘的背后有皇帝撑腰,来者谁也不敢闹事。
开张第二天,我收到了请柬,唐介的请柬。
三日之后,他将迎娶吕氏千金。
抓着那火红的请柬,上面烫金字仿佛要跳出来,金闪闪刺痛了我的眼睛。
也不知,送我请柬的是他,还是兰姝,亦或者是…吕相?
总之,有人非常非常想我去,不知是怀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心思还是别的什么。
而我恰好也非常非常想去,但绝不会是去看热闹。
小道消息称,吕家小姐前段时间忽然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十几日,还咳出了许多血让人怀疑她命不久矣。这会儿大病初愈,脸上却长了红苞,终日蒙着面纱见人。
于是我也蒙面了。
成亲的当日的清晨,相府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要混进去十分的容易,我蒙了面潜进兰姝的房间,在房梁上蹲着果然见一蒙着粉色面纱的女子进屋,坐在了梳妆柜前。
或许是因为成亲的关系,影三并未跟在她身边。我估摸着是个好机会,提气跃下,箭步上前一记手刀下去劈昏了她。
同时纳闷,兰姝再是受了重伤,也不至于反应如此迟钝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吧?
将趴在地上的女子一翻身,扯开面纱我才发现,她并不是兰姝。
我一个激灵迅速提高警觉,四下打量,并未发现任何埋伏,反倒在桌上看见了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谨启淮南郡君。
是谁…知道我要来?
我犹豫了一下,打开信封,摊开信纸:淮南郡君,你能看见这封信,就表示你已经来了。嫁衣凤冠都在床上,胭脂水粉抽屉里面应有尽有。本相为保证今日的典礼顺利进行,不论是谁,以新娘的面目出现嫁给唐子方之人,便是吕氏千金。望郡君好好珍惜。
他这话的意思…新娘不见了?
我若不来,今日便是躺在地上这丫头嫁给唐介?
这么一想,我无比庆幸自个儿头脑发热,最终鼓起勇气来了。
只不过,没想到我第一次嫁人是代嫁,嫁第二次…还是代嫁!
涂脂抹粉,穿上嫁衣,凤冠上头。这一套时隔两年第二次操作,倒也熟练了。
但不同于两年前的云淡风轻,伺机而动的心情,此时的我,紧张中带着一丝期待与激动。当然这都不是最大的不同,最让我觉得不适应的是这嫁衣的质地与华丽程序,让我觉得上次穿的嫁衣就像是小孩儿尿布,而凤冠更是比上次重了许多!让我产生了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再看镜中的自己,再次看见抹得恁地通红的自己,第一反应:时下媒婆的打扮越来越像新娘了…
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我挫败地低头。果然,新娘妆不该这么上么?
媒婆复媒婆…我柳染夕这辈子的新娘妆,终究只能在媒婆妆上原地打转么?
两年了…怎么都没个长进?说出去没的丢我碧染夕尘的脸!
拍拍自己的胸顺了顺气,安慰自己:今儿个不是来成亲的,我就是来当媒婆的!
如此一想,我瞬间觉着我这妆还是挺喜庆的,至少我如此颤抖的手竟然能描出柳眉的形状也颇不容易…
颤抖,是的…我全身都在抖,脑中不停闪过各种念头和调侃自己的话,忍不住地紧张。
我承认我对不住黄大富,同样是嫁人,嫁他,我像是在看笑事。嫁唐介,该有的新娘心情我却都有了。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一会儿要露出马脚。深呼吸…
仔细想想,唐介卡在兰姝重伤时下聘,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这样大咧咧不知会他一声把新娘给换了,会不会破坏了他的计划?
要是他到时候让我把新娘给换回去,我上哪里给他找兰姝去?
等会儿兰姝会不会卡在夫妻对拜的时候,忽然出现来抢亲呢?
不对不对,她那不叫抢,本来就是她的成亲大典,她能将唐介抢去哪里?
直到喜娘出现,这才终止了我的胡思乱想。
被她扶着,颤颤巍巍上了花轿,经过了人声嘈杂的大街,再被牵着走进大堂,喧闹的大堂渐渐安静下来,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仿佛震耳欲聋。
一时间听不见周围的反应,我紧张地埋头前进,从喜娘手里接过红布的一头…不好意思,上次叫它红布是因为没把成亲当回事,但此时我是真的无法在纷乱的脑子里找出它真正的名字。
姑且…还是叫它红布好了。
我牵着红布一步步向前,终于透过盖头下缘看见了另一件喜服的裙摆,一瞬间,原本纷繁的心,静了下来。
几步靠近他,却听唐介好听而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在?”音量小到只有他身侧的我能听见,语气似乎…不满?
我果然是破坏了他的计划么?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司仪尖锐的声音响起:“一拜天地。”
一拜…二拜…
“夫妻对拜…”司仪此话一出,我愣了一下。
兰姝…应该不会出现了吧?
这一拜,我与唐介,就真的是夫妻了。
这之前,我做了许多许多的心理准备,要跟他共同面对各种阻碍。如今…竟然如此容易就嫁给他了?
恍惚间,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场中悉悉索索响起宾客的议论声,我这才回神,只听吕相咳了一声,沉声道:“司仪,再一次。”
司仪依言又吼了一次:“夫妻对拜。”
是了,想再多,眼前的,便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现实啊!
弯腰,对着对面我心仪的男子躬身做了最后一拜,之后的人生,我将与他携手共度。
司仪大声宣布:“礼成!”
我舒了口气,顿时觉着崩了一天的神经松了下来,转身时也没注意踩到裙角,身子失去平衡一倾…
完了,这么多人看着,新娘竟然出了这等乐子…
背后唐介的气息倏地贴近,一只手在我腰上一绕,及时稳住了我摇晃的身形!
我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抓住他搂在我腰上的手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草,顿时安心。
身后贴着我的身体却猛地一僵。
喜娘的手递过来:“小姐,这边请。”
我直起身子向她走了两步,不料右手忽然从后面被紧紧抓住,我回头一瞧,那手纤长好看,正是唐介的。
喜娘“嘻嘻”一笑:“大人莫急,晚间有你跟夫人单独相处的时候。”
宾客也附和着笑起来,打趣说唐介心急。
他紧紧抓着我,像是挣扎了一会儿,才放开。
喜娘搀着我进了喜房,开始对我传输两年前我在黄家听过的那一套。我百无聊赖闭上眼睛听她念叨注意事项,半晌她才将房间留给我。
房间流溢过静谧,隐约可听见房外杯觥交错的嘈杂声。
真好…他们有吃的。早知道早上出门前,我就先在路边小摊吃点什么了。
饿肚子的总是新娘子,两年前被这么饿过了一次,我忍了,躺下睡觉。这一次…房间里可吃喝的只有桌上那瓶铁定被掺了某种药物的合欢酒,我忍无可忍了…还是得忍!
第一次扑倒他是因为某种药,说什么我也不要再重演一次这等悲情的事了。
无计可施,只好靠在床柱上打盹,这几天忙着铺子开张,忙着愁应对这场婚事,一直没怎么睡好,这一眯眼小憩,就真的睡着了。
待我一个惊醒,察觉到身边有人时,外面的天已黑尽。
我将头离开床柱,直了直身子,还未开口,忽然觉着一双手拢过我的后颈将我往前一扯,唐介的气息扑来。接着隔着盖头唇上一热,亲昵厮磨,像是要将所有的温柔都发泄在这上面。
眼前被盖头遮着,一片漆黑。后颈本来拢着我的手缓缓向下,顺着我的后脊梁一点点滑过,引来肌肤的战栗。
我猛地醒神,推开他站起来,一把掀开盖头:“哪有人不掀盖头就开始亲的?!”
只见唐介一袭火红的喜服,衬着他脸颊透着酡红,勾唇邪魅一笑,蓦地醉人。“果然是夕。”
“是我,不好意思坏了你的计划…”我叉腰没好气道。
“你就是我计划的最终目的。”他施施然解释道,“虽然过程不尽是我计划的那样。”
“你的计划是什么?”我好奇。
“很重要么?”他一步步走近,笑若春风,眸中满满的仿佛只有我的存在。“真美。”
我微微震了一下,倏地就觉得脸开始发烫。
这辈子成了两回亲,前回洞房夜被夫君嫌弃“好丑”,这一回终于嫁了个说“好美”的,我也算圆满了。
回想刚刚喜堂上他的话,我瘪了瘪嘴,“你似乎很不满我在这里。”
“我以为是兰姝。”他在咫尺间停下,凝望着我,“直到你跌倒,我搂住你的腰,才察觉是你。”
“我的腰?”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我的腰有什么特征么?”
“碰过的身体,怎么会忘记?”他话音刚落,躬身抱起我,将我放在火红的大床上,居高临下道:“让我来告诉你你的腰有什么特征吧!”
“不…不用了…”严重底气不足。
“没关系,我会很细致告诉你的。包括你身体其他地方的特征…”这边已经开动了。
“等、等等!子方,我先拍你一掌好不好?”我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停了一下,微眯着眼看着我:“夕对我有什么不满么?”
“不是…而是…”我抽出垫在身下白色锦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样你就可以吐血在上面了。”没办法,两年前因为我只在上面留下了类似口水的痕迹,被陶氏狠狠扇了一耳光产生阴影了,从此见着这白色锦缎帕子我就心头发瑟,誓死要留点血迹在上面。
“…”一时间,房中寂静了。我与他中间隔着张白帕子,哭笑不得看着彼此。
我俩都心知肚明,那血迹,早已遗落在两年前的柴房某处,哭也找不回了。
他伏在我身上,将头埋在我耳侧叹了口气,“夕,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说着,他抬起头,吻了下来。
开始本是缠绵的,忽然嘴唇被他一咬,我微微抽息,只觉得嘴唇被他咬破,血气弥漫开来。紧接着,白色锦缎子盖了上来,从我唇上擦过,留下血迹。
唐御史大人满意挥了挥锦缎帕子,“总之是夕你的血,咱们不算作假。”他顿了一下,沉沉一笑,带着丝丝魅惑,“任务完成了,咱们继续吧…”
“唔…”为什么被咬的是我?
“呃…”为什么被脱衣服的是我?
“啊…”为什么被压的也是我?
“嗯…”为什么最后意乱情迷,任他摆布的还是我?
耳畔,他嗓音沙哑地低喃:“夕,我爱你。”
忽然,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身体飘飘然宛若登天。
此生无悔,酸甜苦辣,祸福安康,只愿与君共勉之。
——子方,我也是。
正文完结
番外:此情可待成追忆(下)
自古多少男儿血流成河为夺这皇位,又怎能知道上位之人的辛酸与无奈?
赵祯苦笑着转身,没往前走一步就听见尚美人一声尖叫,然后身后一片嘈杂混乱,隐隐中有人喊着“有刺客”!
他警觉地回头,只见人群四散逃窜,留出了很大一片空地,自家禁卫军正见弓弩张地对着立于空地上的,他心爱的染夕!
不等他挥手阻止,一直盯着池塘若有所思的染夕“噗通”扎进水里。
“住手,全部给朕退下!”他上前大喝,慌张道:“来人,快去救…”
话音未落,只听池塘另外一头“噗通”一声,他别过头去,唐介原本站着的位置仅留了一件外衫。
赵祯闭眼仰头。他又慢了。
唐介将染夕救起来后,脸色很不好,也不顾众人的碎语,抱起湿淋淋的染夕借口换衣服,就给带出了宫。
赵祯作为七夕宴的主人,抽不开身。待他处理好杂乱的局面,派人去偏殿一打听,染夕果然没有回去。随即他便遣卓逸,务必带回染夕!
卓逸没有让他失望,果然将染夕带了回来。
三日后,他便下旨派唐介去查刺杀染夕的刺客。唐介就这样,被他支出了外地。
滥用权力也好,卑鄙小人也罢,在众臣开始以尚美人之事逼他立后的这当头,他真的承不起那头唐介再添乱了。
送走了尚美人堵大臣之口也替染夕报仇,送走了唐介平自己的心。但染夕的心,始终不在这里——她要出宫。
虽然她理由是探友,唐介也不在京城,赵祯仍是不放心地让卓逸跟着她。
染夕走后,整个皇宫仿佛失去了光彩和牵挂,变得平淡无色。他批了几本奏章就耐不住性子,到偏阁去等。
结果,无意中替染夕挡了一灾。
中毒倒下的时候,他无比庆幸喝下这碗酸梅汤的,不是染夕…
这一睡,他又梦到了往昔的场景,这一次不仅有染夕,还有逐影。
染夕还是七八岁的模样,一袭翠绿色的锦衫,在东宫的池塘边喂鱼。他与逐影坐在石桌前,桌上是一盘未完的棋。
“据说,父亲有意将染夕许配于殿下你。”逐影落下一枚黑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