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来,抿嘴。”听雨将朱红的唇纸置于林果儿的唇间,小心翼翼伺候着。
新妇回门,须得向出嫁之日那般精心打扮,以表现恩爱似膝,不显岁月的含义。听雨作为陪嫁丫鬟,重担落到她肩上,她不敢怠慢了。
“头好重…”林果儿显然未睡醒,晕乎乎地呢喃。
“听雨为小姐插了很多的头花嘛。”听雨说着又摆弄了一下林果儿头上的步摇。
万事俱备后,林果儿在听雨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走出门,那一头,任凭已等在了那里,一如初见之时,直挺挺地站着,右手负于背后,身形中凝出一股子孤傲的风骨,一如他微扬的下巴,他挺直的背脊,和他淡然看着前方的眸子。
这个男人,气质纯粹干净得过分,很理智也很清醒,从不会卑微了自己去达成目的,亦不会圆滑地处世,却偏偏为太子殿下亲睐。
或许,正是他这样的性子,让太子信任,信任他不会随大流与人同流合污,不会阿谀奉承,更不会被一时的假象蒙蔽双眼。
但或许也因如此,任凭终究只能做那个最能让太子听得进去话的人,而不是位极人臣。权利令人醉心乱心变心,任凭也不适合游刃在众臣之间。
林果儿敛眸,原本想低咳一声引起他的注意,哪知自己一个不注意被口水呛到,咳声连天。
人狼狈的时候,清个嗓都会被口水呛到!
听到动静,任凭别过头来,皱眉:“病了?”
林果儿边咳边摇头,一时因为缓不过气来双颊憋得通红,听雨连忙拍着林果儿的背替她顺气。
“病成这样,不如不去。”任凭走过来拉住她。
“那…咳咳…怎成…咳!”林果儿边咳边艰难道。
任凭见她越咳越痛苦,眼底滑过一丝心疼,“林二果,你给我听着。洞房你也烧了,花烛夜也没了,如今再少个回门礼也无所谓,无需你逞能。”
“鬼才逞能了!”林果儿终于顺过气来,脸色渐渐恢复,“烧了洞房已经够让人惦记了,我若是因为被口水呛到就翘掉回门之日的话,铁定会成为遗臭万年的笑柄的!”
任凭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僵硬:“被口水呛到…?”
“要不然你以为呢?”
“…”有这么一瞬间,任凭很想放声大笑,但看着林果儿被呛出眼泪的可怜模样,不由得憋了回去,似笑非笑:“走吧。”
***
还未到林家,远远的,便见林守和已带了家丁在门口候着,见他们来了不再东张西望,欣喜若狂迎了上来,“果姐!”然后又探究地看了一眼林果儿身边的任凭,迟疑了半晌才叫出口:“二姐夫。”
任凭颔首。心下随即有了判断。
能唤他“姐夫”的,除了林果儿的小妹林香叶,便是小弟林守和了。
他从前便听说,林家次女与三子关系极好,如同出一母,如今看来,果然是如此。
至少,仅仅从称呼上来讲,林守和便甚懂林果儿的忌讳,故意避开了“二姐”这个称呼。
林守和颇是自然地扯过林果儿的手往前带,边走边道:“姐,我近日做了几幅画,你给看看?”
“好啊。”林果儿不觉也加快了步子,扯了扯被任凭紧紧握住的右手。
姐弟俩像是很有默契地无视身后那张木头脸,“姐,我跟你说啊,那位乐正家的家主还待在林家不走,说是要等到姐你回门之后见你最后一面再走,也不知安了什么居心。父亲与他是极好的生意伙伴,也没有赶他,两个人成日下棋喝茶大谈商机,甚是和调。总之…你一会儿肯定会见到他,母亲让我先知会姐姐你一声,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林果儿点点头,颇是哭笑不得。
乐正辕这架势,在林家人眼里看来,无不是一副对林果儿余情未了的模样。钟离氏的意思,无非是提醒林果儿,该有个准备去面对这个麻烦,然后…处理掉!
然而,这话听在任凭耳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林夫人原本就对他不满,此刻提醒女儿有心理准备,莫非是想留乐正的家主…备用?
这也太荒唐了些吧?他若不休妻,乐正家的家主又如何有机会?
只是…公子叶泊之事还未了解,又钻出个乐正家主。这难道就是娶京城第二美人的悲哀么?
娶她,就意味着娶回她身后的一片桃林…
任凭顿感压力,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脊。
来吧,她要有心理准备,他也该有。管他是什么豺狼虎豹,总归是要面对的。
如今,对他,对他们来说,首要的,是回门!
抬头,林家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更,晚上还有第二更。
(十四)二逢乐正(小修)
拜见父母,奉茶;拜见祖先,上香;会见家人,寒暄。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林家了,但这回任凭明显感觉到了紧张的心情,就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都被人指指点点着,稍微一个不留意便会留下话柄。
更何况,这一群人的脸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模样,偏偏他还得慎言慎行,不能让人觉察出他记不得人这个弱点来。
一切礼仪过后,已近晌午。
然后,便开始了这一天最难捱的一关——与林家人吃饭。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一项更重要的礼节——送礼,意在发达女方父母养育之恩。
饭桌前,任凭抱出了一开始便准备好的长木匣,双手捧向林森:“岳父大人岳母大人生养果儿教育果儿,不辞辛劳。这是小婿的一点微薄心意,还请笑纳。”
林森端着笑容收下,当着林家众人的面打开木匣子,身子微微一震,然后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任凭。
任凭微笑中带了几分深意。
“是什么?”站在林森背后的钟离氏走上前。她久不出佛堂,这次为了林果儿特意穿戴了一番,顿显其大户贵妇的雍容典雅。
林森微微别过头,与钟离氏对视了一眼,在众人的疑惑下,捞出了木匣子中的画卷,却不急着将木匣交予下人,而是闭合了夹在腋下,然后双手展开画轴。
顿时一幅“财神临门、福星高照”的画卷摊在了众人面前,画上二仙惟妙惟肖,右下署名——任凭。
林家既为侯门,又是巨商,财神与福星无疑是好的,奈何这般礼物,放在林家,无论如何也显得…寒酸了。
一侧孤零零的的赵氏林香叶哼了一声:“任凭大人贵为今年的画尊,又是状元,想必也是一画抵万珍,价值连城了吧?”意味很明显,嘲讽此画的价值根本无法让林家人入眼。
林香叶附和道:“是了呢,林守和听出她话中的讽刺,连忙回道:“二姐二姐夫的回门礼又怎会平凡呢,想上个月长姐回门的时候,王爷可是抱了好大一棵珊瑚树,万贯摇钱呢。二姐同是林家的嫡女,回门礼又怎会平凡呢,二姐夫这幅画想必也是费了心思,比起一般的金银财宝,这心意倒更上一层楼了。”
林果儿听此身子一震,连忙看了一眼钟离氏,只见自家娘亲脸色也微微白了一下。钟离氏常年留在佛堂,想必对林花迟的回门礼并不熟悉,否则定是早已告知了听雨。准备的那株又如何比得过晋平王的手笔?若她今日真的准备是红珊瑚树,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一时林果儿不禁感激任凭自作主张,送的是亲笔画。毕竟,钟离氏准备的那株又如何比得过晋平王的手笔?若她今日真的准备是红珊瑚树,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只不过,长姐林花迟准备的回门礼与自己的相同,这倒是到底是巧合,还是…?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钟离氏温婉一笑圆场,“有这份心意便好。”说罢看向林森。
只见林森不动声色将画卷起来,递给一侧的下人,吩咐道:“好生裱起来。”复又虔诚地平托起腋下的木匣子,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再次打开,小心翼翼捧出那卷青莲色的轴子。
钟离氏一见,神色大变,立即屈膝跪下。普天之下敢用紫色做底衬的唯有…皇室君王!
主母已跪,便代表着此卷的不平凡了,林家众人连忙跟着跪下,等着林森打开紫缎子画轴。
林森一目十行,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默默收起,朝任凭抱拳一礼:“替老夫回谢太子大恩大德。”他这话一出,林家所有人都能听懂,原来一开始的字画只是开胃的凉菜,林森手里这紫缎子才是任凭这次拜见泰山奉上的真正大礼。
且这份大礼,不是一般人可以弄到的。
紫缎之上,明明白白写着南方水寇成患,特命林家与兵部接头,联合造船抗敌。
也就是说,林家如今是真真正正的皇商,在朝廷的授权下,变相地垄断了全国的水上业务。
君心莫测。此轴内容是大赏,但亦意味着林家将开始走钢索的商路,一个不慎,全族覆灭。发放此旨的太子也可能随时收回成命。
“开饭吧。”林森将手一背,低叹了口气。
看来林家两位女儿一前一后嫁给对立的两方,成了未来一场大局的导火索。如今不仅仅是晋平王,连太子百里镜息也开始有所动作了。
林家的一举一动,举足轻重。
这顿晌午饭,林森吃得心事重重,林果儿吃得小心翼翼,任凭倒是不时“贤惠”地替她夹菜,一众全是她不爱吃的。
林果儿嘴角抽了抽,一脸痛苦地夹起蒜苗,放到唇边,想放进自己嘴里,却又百般地入不了口。
林守和见她如此纠结,连忙夹了一筷子的土豆丝在她碗里:“姐姐,土豆丝。”然后又看向任凭,冷冷道:“二姐夫没有跟姐姐一起吃几顿饭,怕是还不知道姐姐爱吃什么吧?”
任凭扯起嘴角尴尬一笑,心虚地远目…
不是没有一起吃几顿饭,而是一顿饭都没有在一起吃过。
土豆丝是吧?任凭默默记下,整顿饭他都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身边的林果儿。
除了土豆丝,还有糖醋排骨,醋溜大白菜…
只要是能令她露出欣喜表情的菜,他都记下。
既然娶了,就得负责。如果遗忘真的是因为不够上心,那么从现在起,他会努力地留意她的点点滴滴,然后将这个人融进自己的生活中。
饭后,林森领了任凭去书房,钟离氏则拉着林果儿问私房话。
妇道人家,能问的大约就是那么些个事。
自母亲拉自己回房,林果儿便对她将要问出的话做了心理准备,果然听钟离氏问道:“相公待你可好?”
林果儿连连点头,为了放松而喝了口茶。
钟离氏欣慰一笑,将手搭在自家女儿的手背上,“洞房可还疼着?”
“噗——”一口茶喷出,林果儿哭笑不得看向自家娘亲:“洞房被我烧了…娘亲你知道的。”
钟离氏挑眉:“烧了洞房难道就没有其他房间了?”
林果儿擦了擦嘴角的茶水,解释道:“任府就四间房,主卧室被我烧掉了,剩下的三间房,一间下人房是管家的,一间书房如今是任凭在住,还有一间客房是我跟听雨在挤。”
“这难道是任凭的安排?”钟离氏皱眉。新婚丈夫一个男人会将自己的新婚妻子推得远远的一个人住么?
林果儿理所当然点点头:“是啊。现在我住的客房比较偏,蛮安静的,自己还有一个小院子,平时没有人来打扰,可以安安心心地画画。”
“果儿,你嫁去任家不是为了画画的…”钟离氏一听便知道自家女儿没有领会到她问题的精髓,低咳了一声:“给你的‘压箱底’(注:春/宫图)看了么?”
林果儿颇是自然地应道:“看了啊,不过只看了前面几页。”
“觉得…如何?”钟离氏目不转睛盯着女儿试探道。
林果儿摊手摇摇头:“画技太差,人物神韵没有掌握,身体比例不对称,背景太不和谐…也不知道是谁画的,这等画居然也做成册子,还有人去买?”
钟离氏默默别过头,放弃了去掰正自家女儿完全歪斜的重点。
罢了,顺其自然吧。
不过,她一会儿得把听雨叫过来,小姐不醒事,丫鬟就得激灵点了。
林果儿从钟离氏处出来,低着头没走几步,就听前面一声爽朗的笑声,“二小姐,新婚愉快啊。”
林果儿猛地抬头,只见乐正辕那张奸商脸正洋溢着友好的笑容,连忙下意识地朝后一缩,“你怎么还在京城?”虽然早先林守和便奉了钟离氏的命来提醒她乐正辕之事,但此时见了真人,她还是忍不住诧异。
乐正辕揖了揖,“二小姐难道没有听说,我是专程在林家等着你回门的么?”
林果儿脸抽了抽:“为什么?”
乐正辕笑得一脸自在:“二小姐大婚之日,我走得早,错过了二小姐震惊历史的创举,甚为遗憾。据说那场大火那是烧红了半边天,十分地壮观,想来二小姐之后应当极其不好过,于是便来慰问一下。”
“为了慰问我就在林家腻了这么些时日?”林果儿怀疑地瞥了乐正辕一眼,“你有什么企图?”
乐正辕眯眼一笑:“当然还为了感谢二小姐一个半月前将我拐去了温柔乡,销/魂了一晚上后发现钱袋已空,不得不找林家借些银子使。”
“乐正公子家财万贯,又岂会介意这点小钱?”林果儿悄悄退了一步,笑得极其僵硬。此人难道…是留在这里就为等着向她讨债的?
“那二小姐不妨再带我逛一次夜市?上一次真的没能好好逛过。”乐正辕笑着提议。
“她已经嫁为人妇,乐正公子难道不觉这有伤风化?”任凭的身形出现在了墙角处。
乐正辕脸一僵,看向任凭时又端出了几分笑容:“任大人在这儿听墙角似乎更伤风化。”
任凭面无表情缓步走过去,一把牵住林果儿,“乐正公子挖墙角的行为已经不止伤风化了。”
“这墙角可不好挖啊,”乐正辕摸摸鼻子,笑道:“我还可怕一个不小心被人烧了后院,无家可归。”
“比起火烧后院,内人烧间房子不碍事,我任府还是有地儿容得下人的。”任凭掀起眼帘看着乐正辕,“倒是乐正公子,有家不回,成日寄人篱下,倒是让人匪夷所思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啦亲们,第二更晚了很多…因为去了朋友家做客不知道朋友家没有网络。。。(刚搬家)
不过小苹果这里现在还是30号的说…【众:耍混走开!
压箱底:古代女儿出嫁的时候,母亲会在陪嫁物品的箱底压一些情/趣画图,教习女儿男女之事。
(十五)二人初吻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小小修改了一下,加了一点点细节。看过的亲可以倒回去…再看一遍?
PS:亲们…都出去旅游了么?某小苹果还在一边苦逼地上学一边勤劳地更新,求治愈求虎摸!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只是不经意与林侯爷结成往年好友,谈书论天,下棋赏古玩,生活多么有滋味。”说着乐正辕微眯了眼,像是在回味,末了又叹息道:“只恨林侯爷没把女儿嫁给我,亲上加亲。人生真是难以如意啊…”
“‘岳父大人’还有一个女儿未嫁呢,”任凭咬重了“岳父大人”四个字,“乐正公子可以去试试。”
“是么…”乐正辕扬起头,像是在思考任凭的话。“似乎不太靠谱。”
“怎么?乐正公子看不上我家香叶小妹?”林果儿哼了一声。
乐正辕微微笑道:“你家香叶小妹的娘亲如今还在佛堂里跪着领罚,即便是这样的大场合也没能让她参与。如此一想,你家香叶小妹恐怕也是嫁不好的了。”
林果儿一愣:“楚歌在佛堂领罚?什么时候的事?谁的主意?”昨日听雨回来时都没提起过这事。
乐正辕眼眸闪过一丝奸猾的光芒:“原来二小姐不知啊…不如跟我做个交易如何?我告诉你事情始末,二小姐屈尊陪我逛会儿夜市?”
“…”林果儿托腮在犹豫。
一旁的任凭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点破:“林二果你那什么脑子,这么容易就被绕进去了?一个外人既然能知道始末,想必随便抓一个林家的人都该知道□了。”然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乐正辕,面无表情道:“乐正公子,失陪了。”语罢直接扯着林果儿走人。
“也是,一会儿找守和问问。”林果儿被他拉着边走边道,回过神来才想起走得急未曾跟乐正辕打声招呼,随即回头看向不远处的乐正辕。
乐正辕笑得一脸桃花泛滥,见此林果儿的脑子里忽然窜出一个形容——奸商中的妖孽。
任凭随着她的视线回头,不禁轻轻颦眉,斜眸瞟了一眼乐正辕,极其挑衅地扯起了右唇角。然后垂下眸子,望向身边林果儿的侧颜,微微倾身…
林果儿隐隐觉着眼角的视野一暗,随即右眼皮一温,仿佛被什么东西贴了一下。
“…”林果儿呆了,“刷”的脸红。
“…”乐正辕挑眉,笑容倏地凝固。
“…”前来找寻林果儿的林守和撞见这一幕,一个踉跄,半晌才扯着笑脸唤道:“姐…”
“啊?”林果儿猛地回神,有些小女儿气恼娇羞地甩开任凭的手,凑到林守和面前:“守和,正想找你,来来,到你房里去说。”说着,拉着林守和埋着头,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不敢回头地快步向前走。
“姐…”途中林守和怯怯看了她一眼,揣测道:“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林果儿脖子一缩,耳根被染得通红,“怎会,不就是被相公亲一口么?”说着还满不在乎地揉了揉方才任凭吻过的眼睛,故作不在乎。
林守和怀疑地瞥了她一眼,深知自家二姐一旦要当缩头乌龟装无知时,就是这个模样。他低咳几声,决定换个欢快点的话题:“对了,我最近新画了几幅画,一会儿姐姐记得带回去。”
“好。”
二人进到房中,林守和将新画献宝一般抱出来,一幅幅展开。
“姐姐你看,这张我已画了山亭,差山水,姐姐可以在此处点苍松劲柏。”林守和将左手食指点在亭子的右上方,然后又抬起右手指在另外一幅画上,“还有这幅,留空的部分等着姐姐画个美人儿上去。”
“辛苦啦。”林果儿像是得了宝贝一般,一幅一幅小心卷好,抱在怀里。
林果儿爱画,林守和从小被她带着长大,有样学样,她画风景,他就学画亭台阁楼,她画人物,他就学画街道或者摆设。总之,两个人所擅长的,总能融成一幅完美的画卷。
“对了,”林守和想起什么,直起身子,“我四处也没找到印章,是姐姐出嫁的时候带走了么?”
林果儿点点头。
“那就好。姐姐画好了就落章吧。”两人自共同作画开始,偷偷地去求了一枚私章,刻上了两人名字的谐音——“果核”。两人以这个名字创作了不少画作,磨合了几年后,因两人取长补短,一柔一刚结合得恰到好处,使得“果核”这位从不露面的画者在画界混出了小小的名气。
至少,若是“果核”的画,随便一幅也是卖得上银子的。
林果儿小心翼翼收好了画,寻了处椅子坐下,想起楚歌一事,不禁问道:“林家昨日和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守和眼睛一亮:“姐姐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才问你的。”林果儿摊手,“可是楚歌之事?”
林守和默默点头,半晌才道:“不止是楚歌,还有大嫂赵氏,此时都在佛堂领罚,手抄《女戒》三遍,这算是轻的了。”说到后半句时,他的语气里隐隐带了几分恶狠狠的意味。
“到底是为何事?谁处置的?”林果儿好奇。
“是…母亲。母亲在今晨,你跟姐夫回门之前,当着众人的面处置了这两个人,且让林家的人都管好舌头,切不可在你们回门的时候多嘴,否则就是楚歌跟赵氏的下场。”
林果儿瞪目结舌,似是没有想到,好一会儿才出声:“竟然是娘亲?究竟为了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林守和抬眼看着她:“姐姐可记得,前两日我托听雨那丫头带话了,我说了,我一定会为姐你讨回公道,母亲也不会坐视不理。”
林果儿点点头,然后猛地醒悟:“你是说,前两日林家提出和离的谣言…”
“是她们。”林守和肯定了她的猜测,“是楚歌和赵氏长舌碎嘴,被路过的人听见,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了‘林家老爷放话’,归根结底,她们是罪魁祸首。母亲昨下午查出来之后,一直压到今天早晨才处理,还当场放话,如若再犯,便是断舌。话是狠了点,多半为了给你们回门立威,好让林家的其他人安分点。”
“娘亲她…”林果儿颇是感动地叹了口气,“她一直不喜这些纷争的。”
“赵氏与楚歌是活该如此。”林守和恶狠狠道,复又惋惜地摇摇头:“只可惜明明这两人犯了‘七出’之‘口多言’,奈何赵氏是大哥的嫡妻,大哥这些年对林家有功劳,母亲不好下手重了。而楚歌侍奉了爹二十年,深知爹的一切习惯。若真是落了身伤或者赶走了无法继续伺候,恐怕爹也会不方便,届时倒显得母亲不近人情了。”
“哎。”林果儿摇摇头,“罢了,就到此为止吧。烧了洞房的过错全在我,即使她们不碎嘴,别人也会胡言乱语的。总归堵不住的。为今是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想必不出数月,谣言自会散去。”当然,这也是她林果儿一个美好的期望,毕竟要跟任凭“好好”地过日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夫妻不同床而眠或许不算什么,但连同桌而食也无法达到的话,她便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这段姻缘做期许了。
说是要在众人面前装作恩爱的模样,可他们最多只能牵牵对方的手,就连对方的喜好为何也不知。
想到此,林果儿不禁忆起任凭那触不及防地一吻。
那一吻,是否是做给乐正辕,甚至整个林家的人看的呢?
林果儿抱着画儿,心事重重走出林守和的屋子,一抬头,不远处站着自家夫君和妹子,似乎在做着什么深层次的交谈。
远远望去,任凭淡定中带了一丝茫然,林香叶笑颜中带了一丝妖媚。
林果儿抱着画倚着大树看戏,边看边自个儿为远处那副场景配文字。
任凭那张木头脸应该在问:“香叶妹妹,找在下何事么?”
然后林香叶应该是在娇羞:“公子好久不见可还好?奴家今日打扮美不美?”
任凭点点头,应该说了:“很美呢。就像‘天仙下凡,嫦娥现世’一般。”
林果儿自行脑补文字版对话到此,下一幕该是林香叶扭捏低头羞涩,但为何…现实场景出现了一丝异变?
为何林香叶…一瘪嘴,哭了?!
不对不对,这不符合故事走向啊…
林果儿腾出一只手摸摸下巴,对不远处那副场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何没有按照话本中的走样来进行。
她又哪里知道,现实发生的,比她想象的,要…歪斜有趣得多!
任凭真正说的话是这样的:“这位姑娘,请问你是何人…?”
林香叶娇羞扭了扭,没有怪罪面前这个见了自己一面的男子忘了自己,于是介绍道:“公子上次见过奴家啊,奴家是林家的三女儿。”
任凭点点头,“记得了,就是‘村姑穿着,媒婆打扮’那位。”
然后林香叶小心肝又被狠狠一锤,一瘪嘴还是没忍得住红了眼圈。如今娘亲楚歌在受罚,不知最终结果会是如何。楚歌在昨晚曾拉着她让她好好把握机会,说男人管不住自己,稍有个诱惑就三妻四妾了。她身份卑微,女儿至多嫁给人当妾。楚歌的意思很明确,林果儿烧了洞房想必已经犯了夫君的大忌,如今任凭在她眼里就是条大鱼,而林香叶,就是那缠着肉虫子的金钩,勾一勾绝对能够很轻松地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