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绩!秦绩!即是重活一世,他和他身边人带给她的,仍然是这样的杀机!
此刻,在尹洪这样的绝对武力面前,顾琰所知道的那点先机,所懂得的那些谋划,这些重活一世的那些优势,竟然完全用不上!
又过了一刻钟,风嬷嬷终于支撑不住了,她猛地退后几步,顾不得尹洪从背后刺过来的剑,她飞扑到顾琰身边,快速的点了几下,然后吼道:“快跑!”
快跑!快跑!
就像当初沈度在重华坊对她吼的那样,让她快跑,快离开这险地!但是顾琰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风嬷嬷身在缠斗之中,本就不能分身给顾琰解穴的,当她为顾琰解穴的时候,尹洪的剑已经“噗”的一声,刺进了风嬷嬷的后背!
“嬷嬷!”顾琰又哭叫了一声,僵硬的双手想扶着风嬷嬷,却是瑟瑟发抖。
尹洪也受了伤,他再度举起了剑,想给风嬷嬷最后致命一剑,让她死得不能再死,再不能妨碍他行事!
就在他的剑尖要再次碰到风嬷嬷后背的时候,突然“琤”的一声,从斜里横出一把剑,挡住了他的动作,而且这剑力硬是逼得他倒退了几步,不得不抽剑回护。
如此一来,他离那老妇和顾琰就远了。来人随即是猛烈的几剑刺过来,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几下就将他的左肩刺了几个血窟窿。
尹洪边挡边看向来人。这是月正当空,月光将来人的容貌映照得一清二楚。他紧抿住唇,神容清俊,本来其人沉稳如青铜礼器,此刻却变成了寒寒金戈,杀招狠厉地往尹洪劈过来。
来人是中书舍人沈度!是虎贲中郎将沈度!
几乎是瞬间,尹洪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他趁着躲剑的机会,快速从怀中掏出几枚铁蒺藜,往沈度所在的地方扔去。
“砰砰”几下响,沈度的剑击掉了这几枚铁蒺藜,躲闪着从蒺藜中喷出来的银针。就是这一个空隙,尹洪已经飘远了几步。
沈度正想提剑去追,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顾琰撕心裂肺的叫声,那一声惊惧的“嬷嬷”颤到了沈度的心里。
他立刻回转身,飞跃至顾琰身边。便见到顾琰留着泪瑟瑟发抖,跪坐在她身边的风嬷嬷,则嘴角溢出了鲜血,可见已经伤及肺腑。
沈度快速脱下身上的鸦青暗花襕衫,将它罩在顾琰身上,忍不住扶住她发抖的肩膀,尽量放柔声音道:“不怕。不怕。我来了!嬷嬷会没事的!”
刚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襕衫带着热度,温暖漫天铺地地笼罩着她,熨得她心里渐渐升起一点点热。然后蔓延至四肢百骸,将她身上所有的寒气都驱走。这襕衫里里外外,全是沈度的气息,全是沈度带给她的温暖。
她抬起泪眼看着沈度。颤抖的双手将襕衫拢紧,想让自己躲在这温暖里面。这一刻。仿佛前世那些过往,那些家破族灭的仇恨,那些无可言不得言的伤痛,全部都远她而去。
这是沈度的气息。这是沈度的温暖。沈度,前世帮她报了仇的沈度,今生将这漫天铺地的温暖送至她身边。
“沈大人。你来了…”顾琰拢住襕衫,迷迷蒙蒙地说道。想露出一丝笑容,眼泪却“簌簌”落了下来。
这时,如年等沈家属下,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山丘这里,待他们看清楚这里的情景,都忍不住屏息沉默。
一个雪肤乌眸少女正靠在他们主子的身侧,“簌簌”落着泪,嘴角却带着笑意,神色满足得似乎抓住了世上所有的幸福,而他们的主子,则低着头温柔地看着少女,仿佛世上人物都只有这少女一人。
此时温柔的月光静静洒照山丘,仿佛为他们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明明是这么血腥的场景,却柔和美好得让人眼睛湿润。
这种难以描述的情景,如年一生都记得,就算他老了,老得只剩下几颗牙齿,依然能向小小主子们说着当时的情景,浑浊的目光充满了怀念。
很快,如年就将伤重的风嬷嬷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将她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他们见到风嬷嬷的信号后,就急忙赶来,根本没来得及准备伤药及大夫,如今必须尽快将风嬷嬷送去救治。
“我…送你回去。”沈度小心将顾琰扶正,哑着声音说道。
顾琰依然紧紧拢着沈度的襕衫,微微点了点头。很快,她就发现,以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可能走着回到宣平大街。
沈度走到她面前,用背对着她,蹲了下来,声音仍是那么柔和:“来吧,我背你回去。”
顾琰没有丝毫犹豫,乖顺地趴在沈度的背上,让他将自己带回去。她将襕衫将自己从头到尾罩住,遮住了自己的容貌,也挡住了外面的月光。
夜半空寂的京兆大街之中,沈度沉稳地一步一步往宣平大街走去。远远看去,他背上隆起,却只见到一件鸦青暗花襕衫,这件衣衫似乎罩住了两个人的世界。
“那个黑衣人…”即将到宣平大街的时候,沈度开口道,打破了一路上的静寂。
“沈大人,你什么都不用做。今日我和嬷嬷所受的,必要那个人百倍千倍受之!”顾琰的声音从襕衫里传出来,声音瓮瓮的,却让沈度感受到千钧之力,仿佛她说到能做到一样。
趴在沈度背上的顾琰,微微眯了了眼。这样趴在他背上,那种让人舒悦的温暖更加清晰,依然是漫天铺地笼罩着她,不留一丝空隙。
顾琰感受着沈度的温暖,眼里的迷蒙散去,渐渐变成了坚定。秦绩,你且等着,今日我所受的,必要你百倍受之!
果然,没两日,顾琰的反扑便开始了,最先出事的,是朱雀东路的三皇子府!
☆、第109章 三皇子府的晦气
三天后的朱雀东路,依旧是夜半月明,三皇子府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在静夜里听着有些悚然。
“快点,快点,抬到乱葬岗去。”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小心地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他们抬着什么东西,上面用竹席卷着,看不真切。
约一个多时辰后,管事和小厮们两手空空地回来了,显然已经办完事。三皇子府后门又“吱呀”一声合上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管事在进府之前,仍是谨慎地四处打量,直到发现一切如常,才率先走了进去。他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大树高桠上,有个褐衣人正静静看着他们。
从他们出现开始,褐衣人就一直小心缀着他们,这转了一圈回来,他们一点也没有察觉。
第二天一大早,三皇子府管事就向长史褚备汇报道:“大人,小的已经将事情办妥了,请放心。”——褚备乃三皇子府长史,是五品官职,这些管事们自是恭敬称呼其为大人。
褚备点点头,嘱咐了一番此事不要扬出去,便让管事退下去了。
死两个微不足道的小幕僚而已,褚备没什么不放心的,以往又不是没死过这样的人。只是,这两个人死得太不是时候了,如今殿下正在择选婚事,这不是触霉头吗?
“真是晦气!”褚备忍不住暗骂了一声,然后往务本楼去了。
他不知道,这真是晦气,这两个幕僚的死,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这一日酉时左右。三皇子府侧门先后来了两个人,他们是两个中年男人,衣着打扮看着尚可,只是脚上沾有尘土、鬓发也多凌乱,满是风尘仆仆之气,应该是从外地赶来的。
这两个中年男人显然互不认识,却怪异地有很多相同之处。比如。他们身后都带着两个仆人。比如,他们脸上都带着焦虑的表情。
“大人,麻烦您了。在下是府中幕僚唐璩的父亲,麻烦您告诉他一声,就说在下在府外等着他。”其中一个蓝衫中年男人走近三皇子门房,这样说道。
都道宰相门房七品官,更何况是三皇子府的门房?所以他将姿势摆得极低极低。就是为了让门房能顺意一些,代为通传一声。
“唐璩?府中幕僚似乎是有这个人,我让人帮你说一声。”门房眯着眼收下银子,口气听着不差。
“麻烦大人也帮在下说一声。在下是余涵远的父亲。”另一个青衣男人见状,也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门房。
这些事,一个是通传。两个也是通传,门房收下了银子。便让一个小厮去唤人了。
在等待期间,蓝衫、青衣两个中年男人已经互通了姓名,蓝衫人自云唐有安,青衫客道某是余缙,还简单介绍了自身的情况,惊奇地发现彼此的情况都差不多。
原来,他们都是关内府的人,而且家中独苗都在三皇子府做幕僚,早两日都接到了独苗的书信,这才加急来了京兆。
关内府就在京兆府旁边,快马不过是一两日的时间,这两个人匆匆放下了家中事务,就来到了京兆这里。
说道家中书信的时候,这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自然,语气也有了迟疑,恰好这时门房叫唤他们,这话题便中止了。
“唐璩和余涵远这两个人今日事务繁忙,暂没空闲见你们,你们先行离去吧。”门房这样说道,并没将袖中收下的银子拿出来。
“这…在下家中有急事,在下只须见他一面即可,烦请大人行个方便。”唐有安听到这句话,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和神色都很焦急。
旁边的余缙也好不到哪里去,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又拿出了一锭银子,想塞给门房。
“说了今日没空,你们明日再来!”门房沉下了脸,语气不耐烦地说道。他想起了刚才小厮说的,府中管事已经说了,凡是有人找唐璩和余涵远,都要一律推搪。
门房便知道这银子收不得了,心中不免有些惋惜,语气便沉了下来。
唐有安和余缙没法子,只得结伴去了客栈住下来,打算明日一早再来朱雀东路这里。
可是,第二日他们再去的时候,得到的回答仍是和昨日一样,当是唐璩和余涵远这两个人正忙着,根本没有时间来侧门这里和他们见面。
任凭唐有安和余缙这两个人如何哀求,甚至又拿出了几锭银子,门房的回答仍是那样,银子也没有领下。
兆大户的门房贪婪成性,如果他们收下银子,表示一切都好说,若是他们连银子都不肯收,说明这里面就有问题了。
唐有安和余缙都在京兆待过,自是知道这些门房规矩,见状不由得更心急。他们想到儿子送来的书信,始终不肯离去。
最后还是门房恶狠狠说了一句:“你们还想不想见到儿子了?若在这守着,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
他们当然是想见到儿子的,听了门房这狠话,才艰难挪着脚步离开。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管事也在向褚备汇报此事。
“大人,唐璩和余涵远的父亲连续两天在府外了,奴才担心会不会出什么问题。”管事这样说道,语气有些忧虑。
唐璩和余涵远这两个人刚刚被扔到乱葬岗,他们的父亲就找上门来了,时间太凑巧了,巧得让管事心生不安,担心这事别有算计。
褚备看了管事一眼,眼中有不屑和冷漠,奴才就是奴才,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这有什么难的?三皇子是什么地方,还能让两个外地人撒野吗?
褚备收回眼神,随意说道:“明日他们再来,就说那两个人已经退籍,让人去京兆府做个备卷。将时间提前到九月,手脚做得妥当一点。若是他们不死心,派人将他们处理掉,让他们父子团圆去!”
褚备这时,根本就不将此事放在眼内。这些事情他见得多做得多了,将那两个人杀掉就可以了,这么简单的事。哪里还需要磨叽两三天!
他最后一句话。让管事呆了一下,随即他反应过来,立刻回答道:“奴才领命。”
说得也是。以三皇子府的势力,让两个外地人不知不觉消失,是很简单的事。
“明日这事办妥了再来回我。乱葬岗那里,你派人去看一看。看野狗有没有将那两具尸体撕光了,如果还没有。就处理一下。吩咐下去,令府中所有人都不得再提那两个人,尤其是那班幕僚!”褚备想了想,便多说了几句。
这里要说一说大定皇子开府建幕的问题。自建和帝开始。皇子年满十五便可以开府建幕。所谓开府建幕,就是各皇子自选僚属,用以处理皇子府的各项事务。这是各皇子建立自己的私人班底、积聚私人势力的最佳途径。
由此可见。建和帝是个宽容的帝王,崇德帝因循旧制。也让各皇子十五岁出宫,同样准许他们开府建幕,各皇子也可以自选僚属,但有一点,这些僚属必须向朝廷报备。
原先各皇子府的僚属是向尚书省吏部报备的,后来吏部铨选、考课等事务繁杂,就将此事放到了京兆府。京兆府不管这些僚属的具体情况,但他们去或留,肯定是要在京兆府备注的。
这些年来,因为三皇子某些不便与人说的隐秘,三皇子府招收的幕僚并不少,他们大多是中举无望的士子,而且都是年轻貌好的年轻人,他们实际上和三皇子身边那几个幕僚是有分别的,是以三皇子府并不是每一个都向京兆府报备。
只是这唐璩和余涵远,恰好是报备在册的两个幕僚。褚备所说的去京兆府备卷,就是这一回事。
当晚,管事就约了相熟的京兆府官员,去掉这两个人的幕籍,然后吩咐门房将这个情况告诉唐有安和余缙这两个人,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他早已安排好了。
“不可能已经退籍!他早两天才给我送来急信,让我来三皇子府看他,他不可能已经退籍!”唐有安双眼通红,忍不住对门房大声吼道。
他匆匆赶到京兆,满心想着见到儿子,不料焦急等待的第三天,竟然等到了退籍这个回音。
从接到书信开始就有的不祥预感,此刻深深笼罩着唐有安,是以他不管不顾地在三皇子府门口吵闹起来,根本就不怕这是天潢贵胄的居所。
余缙冷眼看着这一切,唐有安的不甘和门房的不耐,让他心沉到了冰底,但他面上却十分平静。看了半响之后,他走上前去握住唐有安的手臂,状似劝慰地说道:“堂兄,或许的确是他们退籍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我们先行离去吧。”
唐有安回过头,错愕地看着余缙,不明白他此举为何。他们已经在客栈说好了,无论如何今日都要见到人的,余缙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唐有安觉得手臂一阵痛,余缙太用力了,几乎要将他手臂握碎一样。唐有安似乎明白了什么,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余老弟说的是,可能他已经退籍了,我只是不知道而已。”
门房睥睨了他们一看,心想道这两个人还算识相,不然,府中的侍卫早准备好了,定会叫他们从此都不敢来到三皇子府面前。
入了夜,三皇子府管事匆匆找到长史褚备,大惊失色地说道:“大人,那两个人被救走了,府中的人杀不了他们!”
褚备听了之后,神色有片刻停滞,心中不知为何竟起了惧意。L
☆、第110章 惊天事
将近十月底的时候,京兆府衙再一次吸引了京兆官员和百姓的目光,这幢灰黑色的建筑,并它前面的一弯清澈活水,再次见证了一场京兆大事。
此刻,在京兆府门外,摆放着两具漆黑的棺材,棺头两个大大的“奠”字,正对着京兆府大门。
两具棺材的旁边,跪着十几个一身缟素的人,为首的两个人,不住地叩着头,高声呼喊着“草民有冤!草民有冤!”
片刻之后,京兆尹林世谦仍端坐在堂前,仍在俯视着躺下跪着的人,却没有了上一次成竹在胸的心情,而是觉得有什么挣脱了控制,他正临着进退维谷的境地。
虽则他昨晚已下了决定,仍觉得有只手在背后推着他走,他就木偶一样,只能顺着那手所指的方向,见步行步。
“唐有安,余缙,你们要状告何人、有何冤情,且在堂前一一道来,本官等会为尔等伸冤!”林世谦肃着脸,这样说道。
这案子,和当初南风堂一案那样,正巧林世谦在府衙,正巧还是录事参军事唐尧佐当值。这一幕,便让京兆衙役们有了奇异的熟悉感,仿佛以前的画面重复出现。
京兆府衙堂下跪着的,正是曾在三皇子府出现过的唐有安和余缙。他们一身缟素神容哀戚,刚才在京兆府门外为首的两个人,正是他们。
听到林世谦的问话,他们才像反应过来一样,跪伏在堂上,高声喊冤。
唐有安重重叩了几个响头。重得额头起了血印,才哭道:“草民有冤,草民要状告三皇子府!状告三皇子杀人害命!恳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草民愿结草衔环以报大人恩德!”
他这些话一落,本就静肃的京兆府衙,更是连针落地都听得见。随即,一旁陪着审案的唐尧佐就失态地站了起来。带动了椅子。“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手执水火棍的京兆府衙役两手抖了抖,头垂得更低,仿佛木头人一样对堂上的一切无知无觉。只是在这安静之中。男人嘶哑的哭声沉压悲伤,阻不断地钻进他们的耳中。
唐有安长伏在堂上不起,他一想到京兆府外躺在棺材里的儿子,就只能“啊啊”的嘶喊痛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心头的悲伤发出来。才能将这几日的忧惧散开去。
先前,他和余缙离开三皇子府回到客栈后,就遭到了追杀。他们带来的仆人,已经死在了乱刀之下。如果没有人及时救下他们,他们也逃不过惨死的下场!
那个人救下他们后,就将他们带去京郊的乱葬岗。平时无人敢去的乱葬岗。在哪里,唐有安见到了他这一生最恐怖、也是最心碎的场景。
在满是尸骨、残肢的斜坡上。有野狗在窜来窜去,它们时不时撕扯着尸体,将那些半腐的手脚吞噬下去,它们眼冒着凶光,嘴角边垂着血丝。
空气中,全是腐尸的臭气,这臭气难以形容的恶心,他和余缙两个人忍不住呕吐起来。就是在这剧烈呕吐之中,唐有安看见了不远处那具破败的尸体,这尸体手脚都已经被野狗撕咬过了,只剩下一些肉碎挂在骨头上面。
可能是人头肉少,才相对完好地保存下来,纵如此,在右颊地方仍被撕掉了一块肉,依稀可以看出这尸体本来的容貌。这容貌那么熟悉,唐有安心心念念着来到京兆,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容貌。
这具破败的尸体,是他的儿子,原本应该在三皇子府做幕僚的儿子!
唐有安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耳边只听得见余缙悲怆的哭声。——他也看到了他儿子的尸体,和唐有安所见的,相差无几。
那个救了他们的褐衣人静立一旁,看着这两个中年男人痛哭,良久才状似不忍地说道:“我是今日才知道两位的儿子在这里,不想,已经是这样了…”
他声音粗粝,听着就像石子划在地上那么刺耳,说着和事实完全不符的话语。
事实上,为了控制野狗将尸体撕咬得恰到好处,他和手下还花了不少心思。不然,哪能让唐有安和余缙这两个人哭的这么心脉俱碎?
这个世上,让人震撼畏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在乱葬岗这里,在布满尸骨残肢之处,在腐尸臭气当中,所见到的死亡,让唐有安和余缙永远都忘不了!
尤其是死亡的,还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这种震撼伤痛,会在唐有安和余缙心中悲伤被放至最大,复仇之心当然会被激至最大!
“我之所以救下你们,是因为我主子和三皇子府有仇。两位,可愿意为你们儿子报仇吗?”褐衣人这样说道,声音仍是那么粗粝。
这粗粝的声音在乱葬岗这里响起,竟像是唯一引领唐有安和余缙的明灯,成了唯一能纾解他们悲痛的路径。
“那么,我们可以做什么?”唐有安止住了呕吐,木呆地问道。尽管木呆,他却知道,天下没有免费之席,褐衣人救他们,不是为了做善事,而是因为他们还有用。
活命以命,报仇以命,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唐有安和余缙便出现在京兆府门前。这其间,褐衣人为他们敛了儿子的尸骨,装在上好柳木棺材里面;还找来了一大群人来扮孝子贤孙,哭哭啼啼声势浩荡地出现。
在京兆府这里,唐有安和余缙叩得额头渗血,可是他们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按照那个褐衣人的吩咐,带着棺材来到京兆府这里告状,状告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三皇子!
“大人,这是草民儿子的血书。他本是三皇子府的幕僚,却被强迫雌伏在三皇子身下…抵死不从…被活生生这么死了!求大人为草民做主。求大人为草民做主!”见到唐有安嘶哑痛哭不能再言,余缙便怀中掏出了一封血书,这样哭诉道。
这下,唐尧佐又失态地跌坐在椅子上,他刚刚将椅子扶起来,还没有完全放稳,这样一坐下去。让连人带椅摔倒在堂上。
却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狼狈。堂内所有人包括事前已经知道唐有安两人来状告的林世谦,此时都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他们震惊地看着余缙。眼睛瞪得不能再大。这草民说“雌伏在三皇子身上…”,意思是说三皇子有龙阳之癖?三皇子?!
林世谦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背后那只手原来意在此:在三皇子成亲之时,坐实三皇子有龙阳之癖。这是要破坏三皇子名声,毁掉三环子的亲事!
“衙役来!速去三皇子府传长史褚备!与唐有安、余缙在京兆府衙对质!”林世谦忍住惊愕。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
他一副威严的样子,掌心向上,指向了身后挂着的“清正廉明”匾额,表示了他的态度。
“大人!”唐尧佐仍跌在地上。失声叫道。他觉得林世谦简直疯了,就算林世谦是二皇子堂舅,也不能明目张胆与三皇子作对。这可不是京兆南风堂一事。这是针对三皇子的,是即将要做太子的三皇子。不是随便一个人!
三皇子如何得圣宠,那是谁都有眼睛看的,主官这是在自寻死路!
唐尧佐所想的,林世谦都知道,他昨晚就知道了。和刚开始的进退维谷感觉不同,林世谦此刻竟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昨晚的选择,太对了!
昨晚,有人让他销毁三皇子府做了手脚的备案,他思虑良久,便答应了,今日升堂之时,仍是颇为不安。但如今,背后那个人连三皇子好龙阳这事都能谋划,可见是二皇子强劲的助力。有这个助力,他愿意奋力一试。
接下来的事情,京兆府的衙役已经驾轻就熟了,与以往趾高气扬前去索人不同,这一次,他们怀着十二分的恐惧前去三皇子府。
关于三皇子府的消息,飞一般传出了京兆府衙,特别是在京兆官员间传播。事涉三皇子,那等于是在官员间投下了一颗超级大的铁蒺藜,激射得官员们纷纷惊愕倒地。
这事传到成国公府的时候,秦绩正在询问尹洪关于顾家的情况。尹洪那天晚上浑身是血地奔回成国公府,秦绩大发善心让他养了几日身体,这日才想好好问清楚那晚是怎么回事。
“那晚,中书舍人沈度出现了…”尹洪气息仍是不稳,开头便说了这么一句。
沈度?又是沈度…秦绩正这样想着,幕僚李楚就匆匆跑了进来,脸色煞白如雪,而且连通报都没有,完全失去了分寸。
秦绩立刻沉下了脸,目光如刀一样扫向李楚:“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世子,三殿下…三殿下出事了!传殿下有龙阳之癖!”这么冷的天,李楚的背后都出了汗,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秦绩长大嘴巴,胸口剧烈地起伏,一时尚不能反应过来。龙阳之癖,是什么?
随即,他什么话都没有交代,就夺门而出,自是急速地往朱雀东路跑去。自上次两人为成亲一事置气后,这还是秦绩第一次去三皇子府。
在飞奔的时候,秦绩来不及想这事为何会发生,为何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发生,他只想到的是,三皇子听到消息后,会如何?!
与此同时,林世谦也进了宫,带着唐有安和余缙的血书供词,将唐璩和余涵远一事,扬到了崇德帝跟前。
这一事,便是惊了天。
(章外:这一事的人名,颇有点意思的,大家能不能猜出来呀?哈哈,三更当然会有的,但会比较迟,大家可以明早起来看。周末有好多张粉红,谢谢大家,开心!)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