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掌柜笑眯眯地应承了,令她莫名其妙的是,他还不断地说道:“郑姑娘应该去的,应该去的。”
她哪里知道,她一离开千辉楼,胖掌柜就屁颠屁颠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四爷裴宰?
裴宰这么八的人,哪里会没有说出去的道理?
因此,郑衡尚未离开河东,这消息已经传到京兆了。——其时裴光及卢氏等人已在京兆,看到这消息都忍不住笑了。
只是,他们会不会笑得早了点?

114章 祖道(月票310+)

郑衡离开河东的时候,是十二月初三。
这距离郑旻书信到达时,不过几天时间。之所以急着起行,是因为要在过年前赶到京兆。
贺管事再三催促,然而郑衡还是将所有事情都安置妥当,又待威远镖局的镖师到了,才令贺管事出发。
贺管事这样的人,郑衡见得太多了。对这个人,郑衡的态度和章氏一样,都不怎么愿意理会。
小人的确可以通天,但也要看是什么小人。
像贺管事这样的,时时刻刻透露出“我主子是贺氏”这种意味的,她只觉得好笑。
她还没有去到京兆呢,贺氏就想给她下马威了?用这么一个贺管事?
郑衡相信都不用自己出手,光是盈足就足以对付他了。
她此去京兆,带了盈知、盈足、司慎及司悟四个人,都是后来郑衡新得的丫鬟。
原本,郑衡是想着带四盈去京兆的,只是盈真、盈实两个人表示愿意留在京兆陪着章氏。
“姑娘,奴婢真的想留在河东,并不愿意去京兆。”一向有些怯懦的盈真,十分坚决地说道。
或许她们喜欢河东的清静,或许她们畏惧京兆的未知,不管怎么样,她们既坚持留在河东,郑衡也不勉强。
只是临离开郑府的那一刻,郑衡还是感受到了一种离愁别意。——章氏一直站在郑府的门口,目送着她离开。
章氏,曾经的永宁侯夫人,郑衡的祖母…
从她身上,郑衡感受到了犹豫不决。也感受了狠心果毅,但不管她是怎样的,对郑衡、郑适都是全心全意维护。
郑衡以为自己冷硬心肠,不想经过近一年的相伴,经过章氏全心的维护,她已对章氏有了丝不舍。
惟愿章氏一切都好…
此时此刻,在离开河东的马车上。郑衡这样默默祝祷。
河东。这个她前一世从未踏足的地方,这一世生于此长于此的河东,她即将离开了。
除了章氏之外。许多事情都在郑衡脑中掠过,记忆并不十分深刻,却也不能轻易遗忘。
在这里,她入了禹东游学。用一种与前世不同的身份方式,再一次见识了周典、窦融等先生的风范;
与此同时。她还认识了河东第一的裴家人,不管是病弱的裴定,还是美丽的裴光,都令她眼界大开…
近一年的时间。原来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说不上好或者不好,她只知道,她要离开这里。前去京兆了。
京兆,大宣的帝都。哀家要回来了!
半天之后,盈足便来禀道:“姑娘,贺管事说明天早上就要换水路。奴婢已问过孙镖头了,道转水路最省时间。”
郑衡点点头,吩咐道:“我知晓了。吩咐孙镖头等人小心谨慎,切勿在启山渡与人起争执。”
盈足听令而去,直至将郑衡的意思告诉孙镖头,盈足才想起:姑娘怎么知道是启山渡呢?她并没有看到郑府有舆图呀。
她并不知道,在郑衡的脑海中,自有一副大宣的舆图。
虽则过去郑衡从未来过河东,但京兆与河东之间的路途,郑衡还是清楚的。
从河东去京兆,最快捷的方式,便是在河东地界的启山渡换上船,顺黄河直上至京畿的流云渡,前后只须半个月便可抵达京兆了。
只是,启山渡乃河东、河内两道交界,此一带民风彪悍,时有贼匪出没,故郑衡才会特意叮嘱孙镖头。
想来孙镖头四处行镖,自也知道启山渡的情况。郑衡唯一担心的,便是郑家那些骄横的护院。
这些护院,大抵在天子脚下安稳惯了,声音嚷得是大,怕是经不起什么风浪。
这样的护院,当真是贺氏所养的吗?看着甚是骄横,而他们打量郑衡的目光,也极让人不悦。
这一点,盈知也察觉到了,是以半步都不敢离开郑衡,牢牢守护在郑衡身边。
一会儿,盈足便回来了,禀道:“姑娘,孙镖头已经知道了,还让姑娘放心,贺管事和护院那里,他们也会看着的。”
郑衡点点头,心想着章氏不知花了多少钱,不但让威远镖局出了这么多镖师,还让孙镖头如此上心。——她哪里知道,除了章氏之外,还有千辉楼的胖掌柜去找了孙镖头?
不过…就算有孙镖头看顾着,郑衡也怕贺管事那些人犯浑,她并不想在路上横生波折。
想了想,郑衡便说道:“司慎,到了启山渡便将那些东西拿出来吧,按照我说的去做。”
司慎点头应是。虽则她心里疑惑,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
姑娘吩咐路上带着这些东西,原来是用在启山渡的?
启山渡因是两道交界,比一般的渡头大很多。郑衡一行人来到启山渡后,便见到了异常喧闹的景象。
其时正是卯初,这是启山渡最繁忙的时候。放眼望去,便见到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或靠或离,岸上四处可见壮实的船工,正在不断打量着来往的马车。
换马就船,郑衡当然下了马车。
她甫下马车,便见到一个船工头子模样的人迎了上来,笑眯眯地道:“小的给姑娘行礼了!贺管事让小的立刻起行,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指示?”
“不急,我家姑娘尚有事情要做,劳烦等一等。”代郑衡回话的,是司慎。
她说罢,便从马车里拿出了一包东西,然后陪伴着郑衡,径直走到了岸边,打开了那包东西。
这包东西,竟然是香烛纸钱,满满的一包!
一见到那包东西,原先迎上来的船工头子便微微变了脸色。
郑衡没理会周围船工的眼神,只吩咐司慎将香烛点燃,然后去掉了帽帷,再恭恭敬敬地朝河水叩了两个响头。
是两个,并不是跪拜的三个!
见到郑衡的举动,贺管事和孙镖头不明所以,但周围的船工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原谅,这个年轻的姑娘,竟也懂得这些!
郑衡叩了两个响头之后,便开始大声而快速的念道:“前沉后扬。祸为德根,忧为福堂。威人者灭,服从者昌…”
她念得太快,就连离得很近的司慎都听不清楚,更别说是贺管事、孙镖头等人了。
念罢之后,郑衡心知从启山渡到流云渡这一路,自己这一行便安然无恙了。
然而,她脸上没有多少欢喜,反而有了淡淡哀戚。
若非老师跟她说过启山渡的祖道规矩,她这一路怎么能平安呢?老师,我就要回到京兆了,您到底在哪里呢?
带着这样的哀戚,郑衡在船工头子的迎送下,登上了前去京兆的大船。
正如她所料的那样,从启山渡到流云渡,这一路上他们平安无事,甚至还得到了船工的诸多照顾。
到了流云渡,船工头子便恭敬地将郑衡送下了船,就连盈足准备的赏钱,他们都拒而不受。
看到这一幕,就连见多识广的孙镖头都深感意外。
他很清楚这些船工的性子,往日不知要花多少水路钱的,现在怪了。莫不是与郑姑娘烧的那些香烛纸钱有关?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平安,也让孙镖头等人感到轻松。但他们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上岸休整的第一晚,便出了意外。

115章 遇袭

到了流云渡,离京兆便近了,只须一天时间便可。
因此,距流云渡不远就有许多客栈,以供行人歇息。——郑衡一行人,当晚就宿在这些客栈里。
此时临近年关,从各地赶回京兆的人很多,是以许多客栈都住满了人,孙镖头好不容易才找到空余的客栈。
是的,安排这一路行程的人,是孙镖头而不是贺管事。
无论怎么说,郑衡都不相信贺管事,更不可能将行程交给他安排。
反而孙镖头更得郑衡信任。且不说威远镖局的名气,只说郑衡根据自己观察,就知道此人可靠。
这不,他找到客栈虽略小,却在那些客栈的中间位置,来来往往的行人客商也不少。
夜宿客栈,最怕的就是地处偏远,会出现什么事,谁都不能预料。
这样的客栈,正符合郑衡的心意,便点头同意入住。
郑衡之所以放心,还因为一点:流云渡这里离京畿卫驻扎地不远了,很少贼匪敢在这一带犯事。
得到了郑衡的首肯,孙镖头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他们从陆路转水路,又从水路转陆路,所有人都劳累了,实在不愿意赶夜路。
就连郑衡自己,也困乏不已,到了客栈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但她没有想到,竟有人胆大包天,在京畿卫的范围内伏击,而遭受伏击的,正是自己一行人!
她是夜里被突然叫醒的,她立刻警觉地睁开眼,便见到盈知、盈足等人一脸凝重,司慎、司悟两个脸上犹有睡意,眼神却惊慌。
一阵阵刀剑交击的声响传进了郑衡耳中。客栈有交战?是什么人?
盈足摇摇头,她一步都不敢离开郑衡。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郑衡听到了孙镖头的嘶吼:“保护好郑姑娘!速去,速去!”
盈知、盈足两个人脸色立变,伸手飞快地掠过腰间。竟然从腰带下面抽出了软剑。
她们刚刚抽出剑,房间的门便“砰”的一声被踢开了,几个蒙面黑衣人举着明晃晃的刀,极其狠厉地朝郑衡劈了过来!
这些人,是冲着郑衡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来杀她的!
盈足两个人的表情异常森冷,手中的软剑挡住了劈向郑衡的大刀,却被硬生生地逼退了几步。
她们要护着郑衡,只能用剑挡着,根本就不能与这些人交战,一下子就落在下风了。
司慎、司悟两个人,在黑衣人冲进来之后,就趁机地闪出门外了,大喊哭道:“孙镖头。救命啊!救命啊!”
她们不会武功,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哭喊救命,就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大喊完之后,司悟就想冲回房间去救郑衡,却被司慎拉住了,冷声道:“你想去送死吗?姑娘肯定不希望我们冲进去。”
司悟一愣,随即止住了脚步,双眼已变得通红。
是了,姑娘肯定不愿意见到我们冲进去。孙镖头呢?孙镖头怎么还没来?客栈的其他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见到?
房间内。郑衡半眯着眼,死死盯着那几个蒙面黑衣人。粗壮的身材、用镖局相似的大刀、招招狠厉,就是为了杀她。
她何时惹了这些人?这些人又是谁?
盈足额头已出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中动作却没有片刻停滞。她不断想着:怎么办?怎么办?姑娘怎么办?
就在这个窄小的房间内,那些黑衣人的攻击越来越猛烈,她们连退都没地方可退!
忽而,空气中有了一丝细微的颤动,随后“嗖”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破空而来。直直飞入这个房间内。
随后,只听到“啪”的一声细响,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动作稍凝,然后就向前一倾,竟然扑倒在地了。
他的背后,插着一支箭,箭头已入肉,就连箭身都没入一半。
见到这情景,黑衣人眼神骇然,动作都停了。这是箭,没入身体中的箭!
这么窄小的房间、这么精准的角度,怎么还能射出力度如此强大的弓箭?
而且,弓箭出现,就代表着…大宣士兵来了!这里是流云渡,那么一定是京畿卫,是京畿卫来了!
他们是骇然愣住了,然而盈足、盈知并没有。她们心知是救兵来了,心头一松,软剑不再只是一味防护,而是刺向了那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也反应过来,自是奋力抵挡。这时,又是“嗖”的一声细响,接着,又有一个黑衣人倒下了!
见此,盈足等人越发轻松了,而剩下的两个黑衣人显然已乱了阵脚,竟然还中了盈足两剑。
下一刻,黑衣人像是不要命似的,攻向盈足等人的刀势更加猛烈,就在盈足奋力抵挡的时候,黑衣人觑了个时机,竟破窗而走。
他们已不想杀郑衡,只想逃走了。
这两个黑衣人一走,盈足、盈知两个人手中的剑便掉在了地上。——她们也到了强弩之末,力气几乎都没有了。
倘若没有突然而来的弓箭,那么她们…
“姑娘…你没事吧?”盈知这样问道,语气很虚弱。
“我没事,你们放心,辛苦了。”郑衡这样回道,上前搀扶着盈知,让她坐到床边。
她怎么会有事?盈知、盈足一直护着她,她只须躲闪而已,只是花了一点点力气。
多亏了盈知、盈足,多亏了…这弓箭,来自大宣士兵的弓箭!
前一世郑衡曾出征过,对弓箭这种兵器,实在太熟悉了。这些弓箭,箭身箭羽都有标志,这是京畿卫的箭。
更重要的是,弓箭本就是远程击杀的兵器,但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人竟用弓箭击杀了黑衣人,一箭毙命!
那么,这用箭的人得有多厉害?!
京畿卫中竟有这么厉害的人,及时来救她的人,又是谁?
这时,房门处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他说道:“郑姑娘可好?陶某来迟,令郑姑娘受惊了。”
郑衡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在月色当中,她只见到一排洁白的牙齿,她几乎看不清这个人的样子。
她仔细辨认,才看出这是一个青年士兵,哦,不是士兵,是年轻的将领,他穿着果毅都尉的衣服。
这一刻,郑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会不会太黑了一点?

116章 为何杀她?(月票320+)

房间内燃起了明亮的烛火,这一下,郑衡总算看清了这青年的相貌。
他身材十分高大,眉毛浓黑,一双黑眸璀璨光亮,看得出是相当俊朗的人。——除了肤色黑得令人发指。
看见这么黝黑的肤色,郑衡印象中便出现了一个武将,也是姓陶的…
这时,青年将领憨憨笑了起来,自我介绍道:“郑姑娘,我是京畿卫果毅都尉陶殊,这番来迟了,让郑姑娘受惊,是我的不是!”
说罢,青年露出了愧疚的神色,脸色看起来更黑了。
郑衡忙回道:“陶都尉客气了。若非陶都尉及时到来,我们主仆早已经遇难,我感激不已!”
她边说着,边便朝陶殊鞠了一躬,感谢其救命之恩。
盈足等四个丫鬟,也都朝陶殊行了礼,脸上都是感激。
陶简略侧了侧身,然后说道:“呃…好像说的也是。若不是我及时搭了弓箭,估计郑姑娘就受伤了。”
“…”郑衡及几个丫鬟僵了僵。他说得好有道理,我们竟无言以对。
不想,下一刻陶殊皱了皱眉,十分苦恼地说道:“可是,我还是来晚了。千秋肯定会怪我了…”
郑衡调整着自己的心绪,微笑着问道:“陶都尉,请问千秋是谁?”
听到她这么问,陶殊瞪大了眼睛,回道:“裴定裴千秋啊!他说你们会在今晚到流云渡,让我去接应你们的。”
原来是裴定,是裴定让陶殊来接应的。
他怎会这么清楚她的行踪?想必是千辉楼的胖掌柜说的。幸好,幸好他让陶殊来了,不然她凶多吉少。
可是,她记得裴家嫡枝自裴光始,表字排行乃“朝明修德”,裴定怎么会表字千秋?
裴千秋。这字略大了些…
陶殊见她不说话,已自顾自地说开了:“原本我早就来到流云渡了。只是营中有事,临时耽搁了,只带了几个人来这里。正巧赶上了。”
说到这,陶殊看了看倒地的黑衣人,眼中带着精光。
这间客栈的人都睡死过去了,很明显是黑衣人做的手脚。他们武功甚高,在楼下将镖局的人死死压住。还有人去杀郑姑娘。
这些黑衣人是谁呢?为何要来杀郑姑娘?千秋是否知道些什么才特意让他来接应?
这些疑问,郑衡一无所知,她只能摇摇头说什么都不知道。
是谁会这么清楚她的行踪?是谁会特意在她进入京兆之前动手?——她想到了贺氏,很快便否决了。
贺氏应该没那么大胆,这里是京畿卫的地盘,而贺氏的兄长贺应棠,乃关外卫大将军,手不敢伸得那么长。
再说,贺氏名义上是她的母亲。继母对付原配嫡女,郑衡随便想都能想出百余种方法。哪里需要夜袭击杀?
接着,陶殊继续道:“郑姑娘,我会好好查探一番的。若有什么线索,再来告诉郑姑娘。”
他说罢,便招了招手,然后便进来两个士兵,将那两个黑衣人的尸体搬走了。
最后,陶殊这样说道:“郑姑娘,客栈这里的事,我会查清楚的。今晚郑姑娘将就着歇息。明早我会护送郑姑娘去京兆。”
他朝郑衡拱了拱手,便想干脆转身离开,却被郑衡唤住了。
她问出了刚才脑海中出现的人,道:“陶都尉。请问…你可认识陶元庆大将军?”
闻言,陶殊咧嘴一笑,“哈哈”地说:“认识,认识!还非常熟悉,他正是我的祖父,郑姑娘何以这么问?”
哀家只是觉得你们都太黑了。才这么问的!
想了想,郑衡才回道:“我曾听别人提起过陶大将军,他现在还在江南卫吗?”
陶殊心中觉得奇怪,一个小姑娘何以会问这个?有何图?
随即,他想到这小姑娘是千秋一再嘱咐要好好照顾的人,那么多半不是正常人,便笑笑道:“祖父现在是京畿卫大将军了。”
不然,他也不会半夜出现在流云渡附近了。
听到陶殊这么说,郑衡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原来,陶元庆从江南卫调至京畿卫了。虽则同是三品大将军,但京畿卫的地位比江南卫重要太多了,陶元庆算是升迁了。
真好…这大概是她重活后,所知的第一个她看重、却升官的人了。
陶元庆何以会升官呢?这些杀她的人,是谁呢?——在满是狼藉的房间内,郑衡想着这些问题,再也没有合过眼。
第二天一早,天色才蒙蒙亮,郑衡一行人便跟随陶殊出发了。
昨晚孙镖头受了伤,镖师们也都各有损伤惊吓,这一趟护送郑衡的行程,便到此结束了。
郑衡郑重谢过孙镖头,又令司慎额外给了镖师们不少慰问银两,这才离开客栈朝京兆而去。
陶殊的精神看起来也不甚好,想必在连夜核查那些黑衣人。可惜,仍一无所得。
贺管事昨晚睡得倒好,一早起来他便听镖师们说了昨晚的击杀,他只是不着痕迹地打量陶殊,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因有陶殊的护送,郑衡等人一路上都没有再遇到什么事了,郑衡甚至将车帘撩了起来,看着外面的一切越来越熟悉,越来越熟悉…
郑衡两辈子都不能忘的京兆,快到了!
郑衡知道再往前,便是京畿卫止步的范围了,于是吩咐停了下来,走下马车与陶殊道别。
即使陶殊受托于裴定,但这救命之恩,郑衡断不会忘记。
她朝陶殊拱手,道:“多谢陶都尉的护送,大恩不言谢!以后陶都尉有事,我定必竭尽所能帮忙!”
她的话才落,陶殊便接上了,道:“其实…陶某现在就想请郑姑娘帮个忙。”
他似乎极不好意思,黝黑的脸竟出现了红晕,正巴巴看着郑衡,这种眼神,郑衡不太懂。
她努力辨认着陶殊脸上的红晕,再看看他的眼神,心头恍悟:陶都尉这是…羞涩的表现?
郑衡略有些惊吓,陶都尉想要她帮什么忙?

117章 哀家回到了(月票330+)

陶殊脸上的红晕越发深了,眼中的羞涩也越来越明显,声音低得像蚊蚋似的:“那个…我想问问郑姑娘,在禹东学宫可见过小珠…裴家的隋珠姑娘?她…她都好吗?”
他说完这些话,像松了一口气似的,背脊立刻挺直了,脸色也只剩下黑了,唯有眼睛仍巴巴看着郑衡。
郑衡须得仰高头,才能看清楚陶殊眼中的羞涩。
裴家的隋珠姑娘…陶殊这么问会不会太突兀了?若是别的忙尚可,但透露另一个姑娘的情况,她能怎么说?
陶殊见她不说话,急急道:“千秋说了,我想知道小珠儿的情况,可以问郑姑娘。”
就是因为有了裴定这些话,陶殊才会心甘情愿半夜赶去流云渡。不然,或许还慢一点。
郑衡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有些哭笑不得:难道你不是因为与裴定的交情,才来救哀家的?
裴定是裴隋珠的五叔,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就表示裴隋珠的情况是可以说的。
于是,她笑道:“裴姑娘现在很好,在禹东女学中甚得先生喜欢。听闻她琴技最好,现在拜了禹东学宫的殷康之为师了…”
郑衡将所知道的情况一一说来,且为了照顾陶殊的心思,还加了不少修饰,诸如“容貌甚美聪慧过人”之类的,听得陶殊眼睛都仿佛发光了。
良久良久,陶殊仍是问道:“还有吗?”
郑衡觉得自己嘴巴都干了,直接道:“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陶殊这“还有吗”三个字,已经问了数遍,郑衡所能记得的事情,包括永徵园中见到裴隋珠的细节,都已说出来了。
哪里还有?
陶殊垂下了双肩,闷闷道:“哦。前面不远处就是京兆城门了,京畿卫士兵不可以进入。陶某就送郑姑娘到这里了。”
郑衡点点头。再一次朝陶殊道了谢。
陶殊摆了摆手,示意郑衡不必道谢,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带着一副了无生趣仍墨黑的面容。
不知为何。郑衡想起了肤色莹白细腻的裴隋珠,竟觉得他高大的背影略有些萧瑟…
很快,她便转过了身,遥望着远处巍峨的城门,脸色渐渐变得肃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京兆,哀家回到了!

京兆升明大街的街口,是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名为观止楼。
许是名称起得不太好,哪怕是在这么繁华的京兆街头,观止楼平时也很少客人。
此刻,在观止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青年。他穿着一身鸦青衣裳,隐约可见腰间一枚墨玉印,脸容略显苍白。
青年正端着茶杯。时不时看向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闲得发霉的伙计看到这青年,心中都疑惑地想:这公子都坐了大半天,几乎都是看向窗外,他都不用去茅房的吗?
只是这公子出手大方,气度也不似一般人,伙计们也不敢上前打扰。
这青年,当然是裴定。
他得知郑衡今日就到京兆了,心想自己也没有什么事做,便来观止楼歇息歇息。
他给既醉的说话是:观止楼比太始楼人少。正好清静清静。
既醉自是恭敬点头应是,也装作没有看到主子频繁看着窗外。
永宁伯郑旻的府邸就在升明大街,郑姑娘回府,就一定会经过观止楼下——作为一个得信得用的属下。既醉是绝对不会将这话说出口的。
像“郑姑娘要到申时才到,主子你来得太早了”这些话,既醉当然也不会说。
没多久,裴定的身形动了动,头往窗外靠近了些,眼神一瞬不动地盯着某个地方。
他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他曾在禹东学宫门外见过的——郑府的马车。
马车的左侧,是一个精瘦的管事,他周围跟着一些护院,并没有看到有丫鬟。
突然,裴定眼神一变:他看到了那些护院带着伤,这是怎么回事?
异之不是去流云渡接应郑姑娘的吗?这些护院怎么会受伤?那么郑姑娘呢?郑姑娘可有事?
想到这里,裴定忽而有些心急,下令道:“既醉,传讯!”
他很想知道郑姑娘是否安然无恙,马车里面的,是不是完好的郑姑娘?会不会出现了甘棠雅集一样的事?
听到裴定的吩咐,既醉立刻便下楼了,在马车即将靠近观止楼的时候,他嘬唇发出了几声急促的声响。
这声响似是鸟鸣,又似是呼唤,夹杂在京兆街头的响声,几不可辨。
郑衡马车中的盈知、盈足眉头,不由得侧耳倾听,随后盈知向郑衡低低秉道:“姑娘,裴家五少爷在附近,想知姑娘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