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京兆举子都在猜测这次春闱会有什么题目,大街小巷还流传着所谓的秘题,也有外地来的富庶举子花了重金购买,这考生的心,都被这些事情煽动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根据如流处探听的消息,不少人都在追捧所谓的秘题,沈余宏向沈则敬和沈则儒汇报了这个情况,万一真的有人猜中了试题,会不会演变成春闱弊案啊?他担心的是这一点。
“春闱的试题,只有主考和副主考四个人知道,连皇上都不知道的。负责抄录试题的弘文馆校书郎,早就被秘密拘在一处了,要等到春闱结束后才能出来的。直到考试的前一刻,监考官和同考官才会见到题目是什么。试题哪可能会那么容易泄露出来?!除非这四个人不要性命了,这样的事情,每次春闱之前都会出现的,这个不必理会。”沈则儒笑笑道。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不过是商户赚钱的手法罢了,只是一个噱头而已,每次也不见有人押中的。
沈则敬也点点头,表示沈则儒的话是对的,这样的情况,他在参加春闱之时也出现过。听说叶正纯参加春闱时也出现过,可见这其实是春闱的常态了,正是有人抓住了举子跃龙门的心理,来叫卖这些试题,就是为了赚钱而已,把历年的试题拼凑而已,都是假的。
“放松心态,就当平时在书房一样好了,将平时所学发挥出来。你们几个都是有本事的,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作文章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越是平和才越见真章。”最后沈则儒鼓励他们道,临考前的紧张他是知道的,只能看各人的临场发挥了。

第九十六章 鉴华堂

到了二月初七这天,沈余宏、古文澜等四个人去贡院的围墙看了座号便览,找到了各自的号舍。
号舍是按照籍贯、国子监等分类的,每个人都是单独一间号舍考试的,其中古文澜的号舍离沈家三人最远。在看过号舍之后,结合沈则儒给他们描述的贡院环境,这四个人的都对即将到来的春闱多了几分期待少了几分担忧。
相比起这四个人的轻松,如意坊其他考生就不这样想了。贡院的围墙上都贴满了座号便览,因为贡院的地方够大围墙够长,所以考生也不拥挤,他们脸上紧张担忧的表情,沈余宏等人是看得很清楚的。
三年一度的考试,关系着多少人的命运啊。甚至有不少考试是带着行李来到贡院围墙下的,脸上还有风尘之色,可见是刚刚赶到京兆的,时间掐得也够准的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家庭困窘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才到得这样迟。
为了将来,是多么不容易啊。想到这里,沈余宏他们几个都心有戚戚。
沈余宏等人去贡院看座号便览的时候,沈俞氏和沈胡氏等人也没有闲着,她们在准备祭拜至圣先师的事情。前院的事情她们帮不上忙,但这后宅的打点就是她们说了算了。
沈余宏几个人就要去参加春闱了,按照惯例,沈俞氏她们准备了许多祭品、酒食供奉先师,又备了雄鸡、活鱼等祭拜祖先,祈求祖先保佑这几个人顺利通过春闱榜上有名等等。
不仅如此,沈余宏、沈余平、沈余宣三个人也恭恭谨谨地叩了几个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正是这个道理。
有恭敬之心,至于所求能不能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说到底,是为了内心的一点虔诚和希冀。
当然,春闱临考之前,居住在护国寺和报恩寺的举子考生也虔诚地拈了香,对着诸佛诸菩萨的神像跪了下去,当然是请佛祖保佑能够顺遂如意,待他日高中,定必为诸佛诸菩萨重塑金身云云。
到了初九这一日,贡院五扇大门全部打开,监考官站在大门外,对考生进行逐个逐个检查。这个检查,是相当严格的,考篮里面的东西是否符合要求,有没有夹带多余的东西,再摸一摸考生身上穿的棉衣棉裤,若有不妥,还得将棉衣拆了。
监考官们神情肃穆,甚至是算得上脸色难看,这样一番严格检查下来,即使贡院前人流涌动,却并没听见有多喧闹的声音,因为大家都不敢出声啊!
如意坊下,也有不少考生的亲属前来送考,这拖家带口的,使得如意坊一带是人挤人。不过京兆的护卫已经将贡院前一带划为禁地了,除了考生,其余人都是不能进去的,在九天考试结束后,才会一切恢复如常。尽管如意坊人头涌动,可是贡院前一带却是安静的。
沈家人只将沈余宏等人送出沈家大门。如意坊那里,他们这几个参加会使的人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就没有必要去增添热闹了。另外,沈则敬和沈则儒也专门告了假,再次勉励了几人一番,面带着微笑,目送他们走出去。
再见面,要等到九天之后了,在这之前,沈则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余宏等人在贡院考试的时候,沈宁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担忧那么多,因为二月初十,沈宁和沈宓等一众闺阁姑娘,开始了她们的族学生活!
早前,沈则敬就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关于沈家姑娘的重要事情,那就是开设女族学!所谓女族学,就是延请闺阁名师,教导沈家姑娘。这女族学,规定沈家姑娘,不论嫡庶,只要过了六岁,都必须进入女族学,学习才艺和技能,当是出阁之前的准备和培训。
为后院姑娘延请师傅教导,是沈华善等人前年年底就提出的了,原本计划去年春就开始的,只是去年事多繁忙,一直都没能腾出时间来做这个事情。
去年底,沈华善看到了沈宁的蚍蜉,想到这个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在他离开京兆之前,再次叮嘱了沈则敬,让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情落实了,这算是沈家的一件大事。
沈则敬考课的事情已经结束,年后就开始清闲了。物色师傅、制定课程、整理学舍等,都是在进行中的事情了。到二月中,这女族学的一切都完备了:师傅已经到位了,学舍已经拾掇出来修葺一新了,要教导的课程内容等都已安排好了,这开学的日子,就定在二月初十。
沈宁和沈宓等七个小姑娘穿过了翠湖,在俞妈妈的带领下,来到思过处旁边的一处幽静院落,上面挂着“鉴华堂”三个大字,旁边还挂着一幅对联:华堂胜境 霜浓风林秀 问秋功几重?
鉴衡旧事 道艰跬步直 答人心千钧。
所谓女族学,就是在沈家后院开辟了一处院落,将沈家姑娘集中起来,由延请的师傅统一教导技艺才能,这鉴华堂,就是她们要上课的地方。而具体教些什么,沈宁等人都不清楚,只能等着即将上课的时候解惑。
看着这幽静的鉴华堂,沈宁有些疑惑,上一世,可没有什么女族学。沈家姑娘直到出阁之前,所学的东西都是靠自己领悟和从姨娘、母亲身边学来的,也没有什么名师不名师所说。怎么这一世,父亲开设了女族学?学些什么?有什么用?沈宁实际的年龄也很大了,要是再学些琴棋书画诗酒花之类的,她觉得真没意思。
按照沈则敬的要求,这八个姑娘随身丫鬟是不可进入鉴华堂里面的,于是秋歌、南枝等丫鬟就守在外面,沈宁带着几个小姑娘踏进了鉴华堂,里面已经有丫鬟婆子在侯着了,也不多,就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看样子,是专门伺候在鉴华堂这里的,面生得紧。
鉴华堂和沈家其他院落都是差不多的格局,两进院落,中间是正房,旁边还有许多单间,应该是书房或者琴房等。这地方大家都是第一次来,也不敢随便乱走,连一向好奇活泼的沈宛都垂着眼帘,不敢四处看。
沈宁等人跟着婆子丫鬟,跨过了二门处的圆拱门,来到了后排的院落。一眼看过去,正房的门窗打开了,整齐地摆放着桌椅,看来这就是听课的地方了。再一看,沈则敬和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正站在房间内呢,一众小姑娘连忙给这两人行礼,恭敬安静。
沈则敬给这八个小姑娘介绍了那位须发全白的老人:“这是你们的先生,京兆金石堂的老掌柜范老,他是你们的先生,将教授你们鉴金别玉之术,上前给先生行礼吧!”
沈则敬的话一落,沈宁等人便觉得耳中轰轰,不可置信!金石堂她们是知道的,京兆最出名的鉴别所,对于金器玉石字画等古玩的鉴别判定,是最权威的,整个大永,几乎无人不知道!那里面的掌柜伙计,据说都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任何古玩字画他们都能看得出真伪,因此,金石堂的掌柜还担任官府文书的鉴定辨伪等工作。
这样的名号,这样的技艺,沈家怎么请得动金石堂的人?
受了礼之后,范老呵呵一笑,显得很和蔼。在行过师生之礼后,范老随后开始讲解鉴别一术的相关内容来。直至听了范老的讲解,沈宁才知道原来是她想多了。范老教授给沈家姑娘的,是最基础最简单的辨别之术,比如材质如何,造工如何等等,和金石堂的秘技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这些知识,对后宅中的姑娘来说已经足够。
听了范老的半节课,沈宁开始猜到父亲的心思。想来课程的设置完全是根据后院当家夫人的技能来设置的啊!父亲这是,开始全面对沈家姑娘进行培训啊,看样子那模板正是自己啊。
果然,她第二天看见给她们上课的师傅,她肯定了她的猜测。第二个给她们上课的师傅,正是二叔沈则远!他给她们上课的内容,就是讲述店铺和庄子的开支用度,如何买卖,如何获取利润,讲的正是经济庶务之事。这是后院当家夫人必备的技能之一!
第三天,上课的师傅是沈俞氏,她讲授的是如何管家,根据溪山俞氏和吴越沈氏的经验,她主要讲述如何管理家中仆人,如何分配家中事务,如何和其他夫人交际等事宜。当家夫人掌管后院,调度后院的一切人和事,这里的学问尤其大,不可能一节课就讲完,所以是每次一点一点地将这些事情教导给这些姑娘们。
第四天,老师是沈则儒,他拿来舆图,给小姑娘讲授行万里路的收获。他曾出使西燕,路经江南、岭南、西宁能道,对大永的风物人情自然也有实际的了解,他的任务就是开阔小姑娘们的眼界,知晓天地之阔大,知晓山河之辽远。沈华善的意思是,就算是闺阁女子,眼光见解也不能只是拘于后宅之中,知晓天下人物风情,对后院女子来说,是好的,这有利于她们的从容气度。
第五天,上课的老师是沈则敬,他也没有多说话,就让这些小姑娘背家谱。在整理各官家谱上,如流处发挥了重要作用,搜罗了不少京兆官员和各地大族的家谱,有厚厚的一大叠。所以这些小姑娘的任务就是背家谱,还不能让丫鬟婆子听见,只能在心里默背。至于为什么要背这些家谱,沈则敬并没有说,他只是说:“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就这样小姑娘们开始了她们艰难的学习生活。
沈宁的猜测并没有错,设置这样的课程,沈家是有深意的。说起来,会这样设置女族学的课程,起因还在于沈宁。
沈华善和沈则敬自从知道沈宁创建了蚍蜉,又将青竹居按后宫格局管理之后,便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他们开始重新评估这些后院姑娘的重要性,越想越是吃惊,这个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可是后院女眷的作用绝对不可忽视,后院影响着前院,后院即前庭,这个话绝对没有错的!
因此,沈家开设的女族学,也是与众不同,沈则敬参考了国子监和京兆官学的教学课程,在沈俞氏的建议和协助下,才制定了上述女族学的课程内容。
沈家的女族学,学习的就是这些内容,每天时间也不多,就一个时辰左右。沈则敬、沈则儒等教学的时间,自然是安排在他们沐休期间,所以时间不定。
至于闺阁姑娘会的那些技能,比如刺绣画画写诗等,按照沈则敬的意思就是:“这些你都是自小就学习的了,就自己在院子里学习就行了,不用专门聘请师傅了,熟能生巧。”
沈家女族学,教授的内容独树一帜。同时,沈则敬严令这些小姑娘不得将所学内容透漏出去,就连李姨娘和何姨娘也不知道沈宓沈宛学了些什么。

第九十七章 借一隅揽天下

沈宁和沈宓等人开始了鉴华堂的学习生活。没几天,年纪小的沈宛和沈慧就爱上了这种学堂的生活,因为可以和众姐妹在一起,也可以学到不少技能,似乎学的东西也很有趣,并不像刺绣那样得整天坐着。这对于后院的姑娘来说,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只除了沈梅有些辛苦,每天都要从家里赶来景泰大街,不过她很高兴,这意味着她可以每天出门了,可以见到街上不同的事物,所以她整天都笑嘻嘻的。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范老拿来了石头颜料等物品,向她们演示如何将一块普通的石头变成珍贵的青玉,经过覆膜、再造、填充、染色等一系列过程,最后范老将那块石头浸泡在一罐液体中,还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就靠时间之功了,再等三个月把它捞起来,就是一块精美的青玉啦!”,那副神奇的样子,充分引起了姑娘们的兴趣。
这个过程引起了沈宛的兴趣,她在这些手工艺上,似乎特别有天赋,在这几个小姑娘之中,就数她跟着范老学得最认真最仔细。
说到底,跟范老学习的过程,就是考究眼力的过程。无论是辨别珠宝也好,还是鉴定玉石也罢,最紧要,就是眼力。这个东西打眼了,是不是捡漏了,看的就是眼力。后院当家夫人要处理那么多礼节贺仪的事情,哪些是贵重的,哪些礼轻的,如何区分对待,主要看的,就是当家夫人的眼力。沈家为这些姑娘延请了金石堂的掌柜,用心不可不谓良苦!
沈宁眼力是有的,她前世见过了太多好东西,少府监的珍宝过她眼的也不少,所以一件玉器是不是珍贵,她大约还是看得出的,这到底,讲究的也是时间阅历之功。她对具体的制造过程也没什么兴趣,不过听得也很认真,学多些知识总是有好处的。
沈宓也表现了她的天赋,看不出内向害羞的她,竟然对沈则远所说的经济庶务很有兴趣,更让沈宁惊奇的是,沈宓在账目算术上面似乎极有天赋,这天赋,可是比她的刺绣技术好太多了!
当沈则远现场考核大家的时候,这些姑娘们,包括沈宁自己都还在思考的时候,沈宓已经怯怯地将答案报了出来。一次也就罢了,可是每次都如此,这令沈则远也大为惊奇。
相比之下,沈宁就发现在族学的学习里,她真没有什么拿得出的技能。不知道重生一次算不算技能?沈宁有些自娱自乐地想。
到了二月十八这天,沈宁等人自然不用去鉴华堂上课了。这天,是春闱结束的日子,沈俞氏和沈宁等人,都在等待沈余宏等人从贡院回家,各处的院子都准备好洗澡用的热水、替换的衣物等物品了。
沈俞氏和沈胡氏在前院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考得好不好,她们自然也担心的,但更担心的,是这九天里他们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瘦得落形了?是不是冷着饿着了?
沈则敬和沈则儒有公务要办,所以就由沈则远带着颜商等人在贡院门外等候沈余宏等人。贡院门外聚集了许多人,将贡院门前挤得水泄不通,京兆护卫也没有驱赶他们。
这些人,都是和沈则远一样来等候考生的,这下就比进去之前热闹多了,整个空气都是躁动的,耳边回响的是不绝的声音:“怎么样?考得怎么样?”“四书义和五经义考的是什么啊?”“题目难不难?有没有答全了?”“饿着了吧?走,我们去京华楼吃饭去!总算结束了!”——看来不只是客栈,就连酒楼和茶肆也都会人满啊!
这三年一度的春闱,不知道有多少商家赚得盘满钵满了,看着这些焦急的人群,沈则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些商事。
不过没多久,沈则远就想不下去了,因为那些声音此起彼伏,沈则远听着都觉得头皮发麻。这等待的心情他是理解的,但是这些声音实在太吵闹了,他也挤不进去,只得站在如意坊街道上,暗自希望沈余宏等人早些出来。
好不容易,才看见他们四人结伴出来,虽然神色疲惫衣衫也皱巴巴的,但他们说说笑笑的,步履轻快。看样子是考得不错啊,沈则远等人远远看见他们的表现,心想道。
一行人回到了景泰大街沈宅,沈俞氏等人看见他们这副褴褛的样子憔悴的面容,自然是心疼无比,忙不迭地让他们洗澡吃饭休息去。因此沈余宏等人也没多说考试的情况。
直到第二天,才向众人报告考试的情况,道是一切都好,试题也都答全了,发挥尚可。至于结果如何,就要等一个月后春闱结果公布了。
沈余宏等人回想起贡院的九天生活,不由得面有菜色。不经历过这个过程不知道,再多的心理准备那也是没有用的,贡院的生活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
在贡院大门外通过监考官的审查后,沈余宏还看见了他家的老熟人张澍,不过没有和他打招呼。然后,沈余宏就根据座号安排来了他的号舍,1537号,不巧正靠近“臭号”!所谓“臭号”,即是号舍设置的简易茅房!
由是,沈余宏经历了他一生中最难熬的九天,考试和吃住都是在号舍的,所以他考试的时候,只能闻着大小便的臭味,吃着干硬的包子,那茶水也是冷的,二月天喝冷茶,他都打了个冷颤。
到了晚上,他还得闻着这样的臭味睡去,好在还有沈宁给他准备的绒衣,虽然单薄,却很暖和,说来也奇怪,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还能睡得香甜无比,也正是如此,才有精神熬过这九天。
古文澜和沈余宣、沈余平的情况要比沈余宏好,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那饭食都是一样的,虽然没有臭味,也难以下咽。
沈余宣更是心神不定,因为在考试第二天的时候,他旁边的考生似乎是因为舞弊被同考官发现了,然后一阵凄厉的挣扎呼号声传来,扰得沈余宣差点笔都抓不稳,心都颤了几下。这号舍三面是墙,只有南面是开着的,也不知道同考官是怎么发现那个考生作弊的,在被干扰之后,沈余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花了不少时间才调整好心神。
沈余平就觉得除了饭食难吃之外,别的一切尚可,晚上睡觉也安稳。这一趟春闱下来,几个人不由得感激沈宁为他们准备了绒衣,不然,他们还真熬不过来啊。
晚上沈则敬下朝回来,召来沈余宏等人详问春闱的情况,沈余宏等人也都一一述说了。
沈则敬让他们好好休息之后,勉励众人,在等待放榜的时候也不能放松,还要作殿试的相关准备等等。四月份就是殿试了,时间其实很紧张,虽然殿试只考一场策论,却是至关重要的,还是早作准备为好。
沈余宏等人心中也有究量,沈余宏知道自己发挥不错,进入殿试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所以这策论,是一定要提前准备的。沈余平和沈余宣就不好说了,不过他们年纪尚幼,就算此次没上,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听了沈则敬的说话,这几个人都点头,说会好好准备殿试的。
没几日,沈则儒又带来历次殿试的题目,这些都是公开了的。沈则儒还根据这些题目,分析今年的殿试策论会考些什么,这就是官场民间所称的“押题”了。
就历次考题来说,长泰帝似乎更偏爱将经义和时务策相结合,比如长泰二十七年的殿试就把《论语》和关内卫的治理结合起来,考了“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在实际施政中的运用,所以沈则敬也多押了这方面的题目,算是让这几个人练练手,好熟悉殿试策论。
在春闱结束之后,沈华善从台前来了信,他对孙子参加春闱一事表示了关心,也叙说了他治水的情况。沈华善在心中道是进展都好,置水门的阶段就要结束了,在今夏雨季到来的时候,应该能将河道浚通了等等。
沈则敬接到沈华善的书信也很高兴,当然是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于是吩咐沈俞是带着沈余宏、沈宁等人去天宁寺礼佛兼踏春,特别吩咐沈余宏等人舒缓心情之后再准备殿试的事宜。经过九天的放松之后,去散散心,劳逸结合是很有必要的,才一两天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
所以沈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天宁寺出发了。这时还是二月份,和去年暮春时节不同,沈家众人看到了更多春光,也品赏了很多娇艳的花儿。
这一次,他们是要在天宁寺过夜的,居客堂的僧人知道沈家和住持的交情,自然早就一切打点好了。这一次,沈家众人没有见着常真禅师,接待的僧人说他云游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又道住持曾有交代,若是沈家施主来了,必要好好接待等等。沈俞氏自然也是一番感激,众人就在居客堂安置下来了。
礼佛过后,天色尚未暗,沈宁和沈余宏在天宁寺中散步。沈宁对春闱和贡院都很感兴趣,趁着这散步的机会,问着沈余宏这些事情。对于沈宁的询问,沈余宏自然是有问必答的。就连他所在号舍闻到的臭味和隐约闻到的春花香也说了,兄妹其乐融融。
沈余宏和沈宁两个都很享受这样的散步和说话,两个人还说了不少如流处的事情。如流处近来没有什么事情,蚍蜉也没有消息传来,两个人都觉得休闲惬意,后来也不说话了,并肩而行,感受着寺中的宁静和禅意。
在经过藏经阁的时候,沈宁想起了应南图,想起去年在藏经阁遇到应南图时的情景,想起应南图依靠着书架的微笑,觉得世事真是奇妙。
去年藏经阁之后,他给她推荐了治水良人,她救下了他,两个人现在还保持着书信来往,这是她那时在藏经阁绝对意料不到的。
应南图还在蜀地游玩呢,连过年也没有回京兆,他自己一个人在蜀地过的年。想到这里,沈宁觉得有些奇怪,应南图的年纪早就不小了,书信往来中见他也是有才学的人,怎么都没有听说他参加春闱的消息呢?虽然勋贵之家可以免了这个环节,但是这些年来,勋贵之家有才学的子弟,都是去参加春闱的,这也是扬名的手法之一。
或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宁不由得对应南图多了几分怜悯。
礼佛散步过后,到了第二天,沈家一行人就从天宁寺返回来了。这一行人,分别继续准备殿试和去鉴华堂上课,等待着春闱放榜。

第九十八章 春闱案(一)

二月十八之后,礼部贡院的五扇大门就合上了。贡院周围一带再次成了禁地,禁止百姓和官员进入,守在贡院外的京兆守卫和金吾卫也多了起来。
这戒严的情况是持续数天的,无他,因为现在贡院里面正在进行春闱考核的工作——考生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是考官们的工作才要开始,这也是整个春闱过程中最繁忙最艰难的工作。
位于贡院内明远楼的监试厅,戚金钲张澍等礼部官员,正在进行春闱试卷的弥封工作。
所谓弥封,就是将考生试卷的姓名、籍贯等内容遮盖起来,不让阅卷官员知道,以防止阅卷官暗定名次,所以弥封又称糊名,是防止春闱舞弊的一个有效手段,这也是春闱重要的一环。
因此礼部侍郎姜选和御史中丞杨简锐也在现场监督,看着张澍等礼部官员密封了卷头,交给了汪直等御史台的官员将弥封好的试卷重新编号,才能进行誊录工作。当然,负责誊录的那五十多名弘文馆校书郎,早就在一旁等候了。
仔细说来,这五十多个校书郎的任务极其繁重,他们要在这一个月内,将所有考生的试卷,用朱笔重新抄录一遍,是为了防止考官认出考生的字迹。因而同考官、副主考、主考官看到的,将会是统一字迹的朱卷。从这个程序可以看出,大永的春闱考核,是极为严格的,历代的帝王和官员为了防止春闱出现作弊的情况,将这些考核程序不断地完善,并且严格执行。
可是就算如此严格,还是有不少考生有那等作弊的本事,他们早就在考试之前重金收买了某些同考官,约定其中出现某个句子或者某个词语,以便同考官辨认。此外,还有不少其他隐秘的手段,防不胜防,所以春闱的舞弊是禁而不绝的。
魏晋度心里很紧张,想到长泰十六年的春闱弊案,他总是会忍不住冒冷汗,很怕这次春闱会出现问题,所以对春闱的工作,那是抓得相当紧的。
前期的弥封、誊录等工作陆续在进行,朱卷已经送到同考官的手上了。那二十个同考官正在贡院内的至公堂对试卷进行初阅初评,贡院内的气氛想当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