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头戴着少府监送来的贵重头饰,穿着尚衣局最新裁剪出来的精美锦缎,就连她脚旁的痰盂,也是用纯金打造的,抵得上寻常百姓不知多少年岁的收入!有得必有失,这奢华尊贵的生活,付出的代价是失去儿孙绕膝、夫妻恩爱的可能!
儿孙绕膝?她想起上官如初那玩意儿,再次冷笑了一声。无论他再怎么折腾,他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的了!夫妻恩爱?那又是什么词语?她想起上官如初的残暴和无常,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不见着他就是最好,只羡鸳鸯不羡仙那不过是话本里面的说话罢了。
在最初的怨恨过去之后,吴氏的心也死了,如今不管上官如初怎样不管太子府怎样,她都能对待自然了。哀莫大于心不死,而身死又次之,如今她心都死了,还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
“他也没多少日子了,皇上对他越发纵容,就算知道了他这些荒唐事,也不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的,倒无须忧心。”末了吴氏对女官说道,再次弹了弹护甲上那不存在的灰尘。
东宫发生的事情皇上和朝臣其实无心理会,早前,为了安抚慕妃丧子之痛,长泰帝下令十皇子的丧礼按照成年皇子的丧礼来办,令礼部属下的祠部司负责丧葬事宜,还给十皇子拟定了封号,称“嘉”,貌好曰嘉,德善曰嘉,可见长泰帝对十皇子的追念有多深!
有了封号,这样一来,十皇子葬丧的规格就高了许多,本来十皇子还不到及冠之年,算是早夭,自有一套相应的葬丧礼仪,长泰帝这样的做法是不合礼制的,放在以往,太常和吏部的官员都能为一个字眼争论不休的,可奇怪的是,太常寺和祠部司的官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就连朝臣和诸皇子都一片沉寂。
诸皇子就不说了,年幼的说不上话,年长的如上官长治等就更无所谓了,人都死了,再多的嘉誉又有何用处呢,不如大度一点好了;朝臣们嘛,想着这些也都是小事,于朝于国也没有影响,就不想为这点小事违逆长泰帝的意思了;太常寺和礼部的官员都很有默契,他们有自己的小算盘,眼看太子的身体也没有起色,就拿十皇子的葬丧礼来当练手好了,免得到时候慌乱出差错,这等好机会还真是等也等不来的呢。
等礼部官员忙完十皇子的葬礼,已经是十月初了。十月初,台前传来了好消息,沈华善带着徐有贞在台前一带实地勘测详细地形,在集思广益之下,徐有贞提出了置水门、开支河、浚河道的治河三策,在沈华善的大力支持下,现在正在进行第一阶段的置水门的工作,治水的工作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效,捷报已经上报长泰帝。
长泰帝自然大喜,运河河道早一日修整好,漕运等事宜便能早一日踏上正轨,看来派沈华善去台前是个正确的决定,帝心甚悦,连叫了三声好,在十皇子病亡慕妃落胎之后,总算有了一个大好消息。
不但长泰帝对沈家和沈则敬多有赏赐,就连后宫,这日都有旨意下来,皇后蒋氏宣召沈家女眷进宫相见,既是沈华善治水之功表示了充分的肯定,也是显示了皇恩浩荡。
第七十四章 入坤宁宫
青竹居内,夜色已沉,柳妈还在为沈宁打点首饰衣裳等事宜,明早沈宁就要随沈俞氏和沈胡氏进宫拜见皇后了,这可马虎不得!
柳妈不敢放松,再三检查了首饰等物件是否符合礼制是否有瑕疵,柳妈端详沈宁良久,发觉她戴着金钗还是不合适,便想着还是给她换一个玉钗。柳妈想起了张家夫人送来的和田玉钗,记得好像是锁在妆柜最下面的,于是她开了那妆柜最下层的锁,也记不得是那个首饰盒了,便打开了最上面那个盒子,却见到里有不少已经干枯的金桂,正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姑娘,这金桂放在这里作甚?”柳妈将盒子递给了沈宁,边这样问道。沈宁接过来那盒子一看,心思有些不稳,这是应南图送的桂花,如今都干了,还有着缕缕的香气。
自这桂花之后,将近一个多月了,应南图就没再联系她了,想来秋梧的话已经传到他耳了。沈宁这段日子忙着沈安氏生产的事情,忘了应南图的消息,这会又见到了这桂花,她才想起了应南图。说起来,沈华善治水有功,还是多得应南图推荐了徐有贞呢!她又想到现今是十月了,应南图死于长泰三十六的秋天,如果真如前世一样,应南图出事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她差点忘记这个重要的事情了。一定要提醒他才是!
沈宁一下也顾不得回柳妈的话,匆匆写了几个字,让秋歌送给秋梧,让他赶紧给应南图送去,心里十分着急!一定要提醒他,只是她还是记不起有关应南图的半点事情,只等写了字让他一定不要外出,她有重要事情和他说,只能期望以他的心思看到这句话后会等等她,她一定要想办法再见他一面!至于怎么说,那要见了面再说。
秋歌很快就回来了,说秋梧跟着沈则敬外出应酬还没有回来,这后院就要下钥了,明儿一早她就将这信交给他,让沈宁放心云云。
因想着应南图的事情,沈宁一晚也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眶有些发黑,担心得柳妈发急,连忙拿了青瓜汁和蜂蜜水来给她敷眼睛,暗想道等会进宫的妆少不得要厚一些了。
直到一早的时候,秋歌已经将信送给了秋梧,沈宁这才心下稍安,暗自责怪自己忘了这件事情,又想着应南图也不可能这一天两天就能出事的,便放下心来。
沈家一行人收拾妥当,在辰时中就准备出发进宫了。这次进宫拜见的女眷只是沈俞氏、沈胡氏、沈宁和沈瑶,姨娘和庶女是没有资格进宫的。沈佳和沈慧年纪小,沈胡氏怕她们冲撞了贵人,就不带着她们同去了。沈俞氏穿着五品诰命礼服,沈胡氏身上华贵不失庄重,沈宁和沈瑶都是装束一新。皇后宣召她们的时辰是巳时中,但是按照惯例沈俞氏等人也要在坤宁宫外等候半个时辰以上的,这个时辰出发也是合适的。
沈宁跟随沈俞氏等人进了宫,在女官的带领下,来到坤宁宫,等候皇后的传召。这是沈宁第二次进宫了,上一次进宫的时候是为了庆贺太后圣寿节,只在慈宁宫里呆过。而坤宁宫,她只在远远地看过几眼,如今是踏进这里,时隔十八年了!
再次踏进这里,沈宁百感交集。她在坤宁宫只待了三年,可是那三年却包含了她一生中极喜和极悲的时刻,意义也不一样。这坤宁宫还是没有变啊,连那东暖阁前的香樟树也都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沈宁想起最初搬进坤宁宫的日子,那是多么肆意和欢快!她叹了口气,现在想想,那竟然是她最后的欢快时光了。这香樟树依旧伫立在这里,枝干巨大,绿荫如伞,依旧这般繁茂翠绿!她还记得,秋歌在这个大树下训斥过宫女呢,沈宁不由得有些怀念,看着这香樟树,想起了前世愉悦的时光。
那时她刚册封为皇后不久,祖父沈华善被封为一等承恩公,父亲沈则敬上任岭南道观察使一职,兄弟叔父都身居要职,沈家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那时,后宫诸妃和各宫女,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却没有想到她和秋歌躲在这香樟树后,听到了宫女们的箴言,当时那些宫女说什么来着?
“这富贵荣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说不定就如水泡一样一下子就破了,祸福都是命啊!那清平侯家够富贵了吧?那恶仆应贵不是在安靖杀了他家大公子吗?这下有什么福气富贵都享不了了…”有宫女一副又羡慕又遗憾的声音感叹道。
那恶仆应贵不是在安靖杀了他家大公子吗…那恶仆应贵不是在安靖杀了他家大公子吗…
沈宁猛地一激灵,脑海混沌仿佛被闪电撕裂划开,一片清和。她记得了!她记得前世宫女是这么说没错的,她前世是听过关于应南图的事情的,这至关重要的一句话,看着这坤宁宫的香樟树,她终于记得应南图是怎么死的了。
沈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她自己,仿佛都能听见那突突激跳的声音,伴随着心跳声,她慢慢地笑了出来,太好了,她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原来是在安靖,原来应南图是仆人应贵所杀!怪不得,怪不得,之前她还在疑惑他武功那么高强,怎么就会死了呢。这地点过程她都知道了,心想应南图的性命她应该能救下了,应南图的恩情,她也能偿还了!沈宁想起应南图眉目深远含笑的样子,决定出宫之后就再约应南图见见面,提醒他应贵的事情。
因记起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沈宁很放松。皇后宣召问话的时候,沈宁对答从容,让皇后身边的女官暗暗点头:这姑娘很不错啊,面对皇后的威严也不慌乱,真是不错,少有姑娘家面对着皇后也能这么镇定的。其实她不知,当年沈宁也是坐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的,坤宁宫对她来说,是熟悉无比的,哪会有慌乱失态呢?
沈俞氏一行人接过皇后的赏赐,时间没有多久,就告退了。一行人还是由女官领出宫门,沈宁此时的心思都在应南图身上了,她在想怎样和他说这件事情,才能不暴露自己,才能将事情圆了过去。应南图是个敏锐的人,他一定会追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这个事情真不好说啊,回府的马车上,沈宁蹙着眉,觉得每种说辞都有漏洞。
到底怎么提醒他,他才不会起疑呢?沈宁思考着。
第七十五章 救应南图(一)
如何提醒应南图防范应贵,又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呢?带着这样的为难,沈宁回到了青竹居。可是待她听完秋歌的话后,这样的为难马上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决,就算是应南图怀疑自己也一定要将他救下的坚决!
沈宁顾不得惊慌,马上吩咐秋歌一定要去找秋梧前来,她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他去办!
刚好沈则敬昨晚应酬,今天沐休,秋梧刚好在府中。听了秋歌的话语后,秋梧就匆匆赶了过来,他正想着有个难得休息的时候呢,没想到这个主子就有事情了。
为沈宁做事一年多的时间,秋梧对沈宁越发好奇了,这个小主子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手段,那谋划人心的本事,每次都让他震惊万分,震惊之余,他发觉自己的眼界越发宽广了!他发觉蚍蜉做的事情,连朝廷大势都能影响到,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在最初的震惊和不解过后,秋梧和蚍蜉都对沈宁心悦诚服。
“秋梧,你跟父亲告个假,带上几个人,马上出发前往安靖镇!一定要找到应公子,把这个交给他。”沈宁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把一个小荷包交给秋梧,心里暗道:一定要找到他!希望还能赶得及,一定能赶得及!
从宫里回到青竹居之后,沈宁就问起了秋梧送信的情况,没想到秋歌说早上秋梧并没能将信送给应南图,原因就是应南图已经不在京兆了。时常和秋梧联系的那个小厮说应南图昨天就出发去蜀地办事了,昨天已经出发了。这样一来,秋梧自然不能将信送到了。
蜀地,他此去必定是安靖镇无疑,可是她今天才知道事情真相,难道她真不能改变他的命运吗?不,她一定要救到他!——这是沈听了秋菊汇报之后的第一想法。
“我知道马贩刘鞍对安靖十分熟悉,你去马市高价雇了他和他家的马,一起去安靖!一定不能停留,一刻都不能耽搁!一定要找到应公子!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他一定会在安靖镇出现的!”短短的时间,沈宁已经准备好三千两银票,这几乎是她所有的积蓄了!刘鞍的事情她还是前世听后宫妃嫔说来的,说那人比大永的舆图还有用,对大永的每一个镇都熟悉无比。现在,她也顾不得求证这个事情的真伪了,只能赌一把,让秋梧带了他去,救下应南图。
一定要救下应南图,一定要救下他!沈宁喃喃自语,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救应南图如此着急,救应南图,就是为了打破前世的轨迹,那么,沈家一定也能改变前世的命运的!
话说应南图带着随从应贵优哉游哉地出了京兆,一路游玩着去,行程就慢了许多。此次他来蜀地是为了给一个老友贺寿,一路欣赏秋色过来,他们来到了安靖镇。
本来,拜访老友的行程不会经过安靖镇的,只是随从应贵打听到这安靖镇外的红枫林远近闻名,正是深秋一绝。应南图想着时间充裕的很,倒不如去看看这红枫林,于是他们就来了这安靖镇。尚未入镇,应南图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红枫树,那红枫艳丽似火,似要把整个山头都点燃了。
应南图远远凝望那些红枫,他走过大永的不少地方,还不曾见过这样壮阔绚烂的景色,不由得深深震撼。他走近了去,捡起一片形状完好的枫叶,在手上转了几下,微微笑了起来。他想到了沈宁,想到了远在京兆的沈宁并不能欣赏这震撼的美景,是一件遗憾的事情。这样想着,把枫叶放进怀里,打算回到京兆之后给沈宁送去这个礼物。
“少爷,前面就是安靖镇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在安靖镇过一夜吧。”应贵见应南图还在看着那红枫树,想起此行的目的,便想着让应南图在安靖镇过上一宿。应南图想着感受一下安靖的风物,便答应了应贵的提议,待应南图看够了那红枫美景,主仆两个人才往安靖镇走去。
安靖镇位于蜀地心腹地带,以蜀绣和红枫最为出名安靖镇和大永众多城镇一样,百姓聚集而居,设有镇墙,分有东南西北四个入镇口。虽然蜀地民风彪悍盗匪猖獗,不过安靖有镇墙的守护,安靖百姓的日子过得倒也舒心,脸上表情倒也平静居多。
不过,秋梧此刻是没有那个心思观看安靖百姓脸上平和的表情的,他守着安靖的北门已经有四天了,还不见应南图的到来,心里着急到不行了!在接到沈宁的吩咐之后,他就按照吩咐去马市找到了马贩刘鞍。然后,他带着马贩刘鞍等人,一路快马加鞭,路上根本就不敢停歇!
沈宁说这关系着应南图的性命,一定要追上了,可是直到来到安靖镇了,秋梧等人根本就没有在路上遇到应南图,难道他已经越过安靖镇了?
可是刘鞍誓言旦旦地说从京兆到安靖,他们所走的路是最近的,如果那人只比他们早一天的话,以他们这样赶路的速度,绝对会比那人早到到达安靖镇!这些天相处下来,秋梧也知道刘鞍这人是靠谱的,正是因为刘鞍的话,所以他在这里等了四天,还在东南西北四个入口都安排了蚍蜉守着——出发之前,他们就见过了应南图的画像。可是这都四天了,依然不见应南图,难道他在路上就出事了?
秋梧摇摇头,推翻了这个猜测,姑娘既然说应南图会出现在安靖镇,那么他就一定会出现在安靖镇,所以秋梧决定再多等三天,到时候如果应南图还没有出现,那么再作决定。
老天没有让秋梧等太久,到了第二天天色将暗的时候,他就在北门见到了应南图!应南图身边带着一个仆从,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两个人正低着头说什么,那一副悠闲无比的样子,看到秋梧心里发痛!
怪不得他等了那么多天,以这对主仆的行程,他根本没有必要累死那么多匹军马啊。想起买军马那白花花的银子,秋梧一阵心疼,想起沈宁的吩咐,等应南图走进北门之后,他赶紧上前行礼,口称:“应公子。”
第七十六章 救应南图(二)
应南图正低着头和应贵说着夜晚住宿的事情呢,忽而听到有人叫他应公子,他抬起一看,竟然是沈宁的小厮秋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应南图他一脸焦急的样子,脸上也有疲惫的神色,他怎么会出现在安靖镇的?看样子还是专门等他的,难道沈宁出了什么事吗?想到这里,应南图心里一惊,脸色骤变!
他正想问秋梧是不是沈宁出事了,就见秋梧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了自己,那荷包分明是女儿家用过的样子,秋梧还说道:“这是主子吩咐送给应公子的,还说请你一定要认真看了。”
应南图心里大惊,奇怪不已,怎么沈宁好像未卜先知似的他来安靖镇的事情是临时起意的,她怎么知道自己会来了安靖镇?还让人在这里等他,这是什么?应南图不做声,接过了那个荷包,背过秋梧和应贵,打开那个小荷包。
小荷包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写着“应贵奸”三个字。应贵奸?!就这三个字,她让人在安靖这里等他?!这是什么?难道她知道些什么?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会来安靖,怎么会说随从应贵是奸的?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
应南图心里开始快速思量起来,沈宁没有理由骗他!她既然能派秋梧来这里,定是有她的原因的,她说应贵奸是什么意思?难道应贵有什么问题?应南图想起自己之所以会来到安靖镇,是无形中受了应贵的影响,正是应贵说了这里的红枫树,他才起了前来一看的心思,如果沈宁说的没错,那么就是应贵有心一步步引他来到这里的,难道安靖镇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应贵见到秋梧脸色就有些不好,他皱了皱眉头,没有想到公子在安靖镇这个地方也有认识的人——他没有见过秋梧,正担心计划会不会有变呢!很快,应南图转过身来了,脸色倒是正常得很,笑着对秋梧道:“你家主子的心意我收到了,反正天色也早了,你和我一起喝个小酒再走吧。”还拍了拍他肩膀,很是亲热的样子。
秋梧是何等机灵的人,从前他和应南图可不熟,交情还不到拍肩膀的时候!见了应南图的动作,他很快就回答道:“反正我就一个人,那就明天再走了,就陪公子小酌一杯好了。”说罢还很狗腿地笑了一笑,神色谄媚。
应贵一听到秋梧说是自己一个人,就松了口气,再一看他谄媚的样子,估计也就是个送信的下人罢了,也就放心了。想着计划不会有什么问题。就这样,各有所思,一行人朝镇上的酒肆走去。
应南图和秋梧在喝着小酒,过了一会儿,应贵就说道:“公子,还有这位小兄弟,你们先在这喝着,小的先去打点今晚住宿的事情,公子喜欢清幽安静的环境,我去看看这镇上有没有合适的客栈。”
应南图如常一样,让他先下去打点,继续和秋梧碰着杯。待应贵走远了,应南图这才沉下脸色,开始问起秋梧相关事情来。秋梧便将沈宁交代送信、带人前来安靖的事情说了,还将买马、雇佣刘鞍的事情说了,重点说了沈宁的担忧和买马那白花花的银子,沈宁为应南图做了那么多,他这个下人当然要把这些事情说清说楚了,锦衣夜行那是傻子做的事情!
应南图被秋梧生动的表情逗乐了,怎么银子在这个小厮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舒缓了好多,当听到秋梧为了赶来安靖镇,花了几千两,还累死了好多匹军马,他的心似被暖流润泽了,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没有人这样担忧过他了,他自是知道秋梧这样千里追赶是为了什么,徐有贞那事算得了什么,这一对主仆却如此记恩,可是沈宁怎么会知道安靖镇?还知道应贵有问题?
问了秋梧,他是按着沈宁的吩咐去做的,至于原因,他也不知道。应南图知道只有回到京兆之后才能问个明白了,这是以后的事情,当务之急是,怎样应对这安靖镇的事情。看应贵的样子,是早就在安靖镇布好局的了,才会将他引来安靖镇的。应贵是母亲留给他的仆从,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会背叛他呢?应南图想不明白,和秋梧商量了一番,决定将计就计,看看今晚宿在安靖镇会发生什么事情。
应贵没多久就回来了,说他问了许多个路人,都说安靖镇西侧的客如云客栈靠着山边,是最为清幽安静的地方,虽然不在镇中心,可也是安靖镇的三大客栈之一,那里的客房饭食都是极好的。这样的地方正好符合应南图的需求,虽然偏了点,还是建议应南图住在那里。
往常这些事情都是应贵打点好的,应南图都会听取他的建议,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应南图就决定在客如云住下了,他和秋梧趁着应贵没注意的时候交换了一下眼神,秋梧见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就说先去镇上买点东西,稍晚再在客如云汇合好了,就向主仆两人告辞了。
酒酣之后,应南图主仆二人就去了客如云歇下了。客如云的客人不多,应南图住的是上房,正靠近山边,环境确是清幽安静的,应南图也很满意,对应贵表示了辛苦,让他下去好好安歇,就准备休息了。
午夜时分,应南图的房门外面聚集了十来个人黑衣人,那些人蹑手蹑脚的,在房门外倾听了半响,除了听到里面有人熟睡的均匀呼吸声外,别的声音都没了,这才打了个手势,轻轻地撬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那带头的人,赫然就是应南图的仆从应贵!只见一个人黑衣人撩开床上的蚊帐,应贵和其余的黑衣人都看见应南图熟睡一无所觉的样子,应贵还说道:“那安眠散功的茶水他是喝下去的了,我都说不用这么多人来的,说不定还会惊动别人。夫人不放心,还派了你们来,快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说罢就做了个往下砍的手势,那靠近床边的黑衣人抽出了腰间的利剑,狠狠地朝躺在床上的应南图刺去!
第七十七章 救应南图(三)
“砰”一声,没有预料中的利刃入肉的声音,那个黑衣人刺了个空,原本熟睡躺在床上的应南图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身形快得没有人看得清,他倚靠着床柱,也不看那黑衣人,正冷冷盯着应贵。
应贵也回望着应南图,眼中意味未明。他没有想到应南图是在装睡,他身手还这么好,这么说来他并没有喝下那茶水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起了疑心的?对应南图冷冷的目光,他也不在意,更不惧怕,为了预防万一,这次他们还来了十来个人,而且都武功高强,就是怕出现什么意外,应南图就算武艺再高,这次也要将性命交代在安靖了!应贵想到这里,笑得有些残忍。
“贵叔,为什么?”应南图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有些悲伤,应贵已经陪了他十几年了,两人之前都情同叔侄,他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原因背叛他。
“为什么?只怪你迟迟没有取得世子之位了,我原本以为跟着你会有享不尽的富贵,却没有想到十几年了你都这个样子!侯爷已经要请立二少爷为世子了,我自然是识时务的,只能投靠了夫人了!”应贵想着身后的十来个人武功高强的人,有恃无恐,末了还说一句:“少爷,对不起了。只怪你挡了夫人的道!”他说的夫人,正是清平侯的继室李氏!
说罢,也从腰间抽出了利剑,和十来个黑衣人一起,一齐向应南图刺去!
就在这时,忽然从靠着山边的窗外轻巧地跳进了一群蒙面人,挡住了黑衣人的利剑,碰碰琤琤的声音响起,那一群人和黑衣人激烈地交战起来,为首的,正是秋梧,他带着蚍蜉几个人,还有刘鞍的马队护卫,也有十来个人。
交战双方都没有说话,就在这狭小的房间,就在这寂静的夜里,用手中的兵器和激烈的打斗来表达意思,双方相持不下,应贵看见这些蒙面人,就知道事情要怀了,不由得气急败坏,心中也开始慌乱,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势,往应南图那边杀去。
“喂,大少爷,你还在发呆?!这都什么时候了?!”秋梧一边挡着黑衣人凛冽的攻势,一边看见应南图竟然在发呆,连忙大声喝道,拜托,这都生死攸关了,还在想什么啊?
应南图这才回过神来,那些黑衣人的武功高强,招招都是杀着,秋梧这一边已经有人受伤了,他朝最近的黑衣人拍了一掌大辟棺,夺下了他的利剑,加入了打斗之中。
秋梧的武功不错,刘鞍的护卫也有几分本事,很快,黑衣人就开始落入下风,他们也有不少人负了伤。应贵见此,脸上渐有冷汗,他知道这次精心策划就这样泡汤了,这次是拿应南图没有办法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开始准备逃走了。
可是应南图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唰唰几下,他快速地挑杀了几个人,向应贵这边冲来,应贵大惊失色,慌忙地转过身往门边奔去,企图让黑衣人救他,那剩余的几个黑衣人仿佛也听见了应贵的呼救,也往门边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