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安又回想起在卞家所行经之处,全是繁茂之草木,那么大的一个卞家,竟然没能看见一株鲜花!有官员对此也疑惑,卞传肃的解释是,卞家一向有只种树不莳花的传统。只种树不莳花,这是什么怪传统?李可安想起卞家的种种奇怪,结合从民间大夫那里得来的相关医道经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卞家人必定有一种隐秘的疾病,这种病是接触不得花粉或者和花粉有关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这种秘病是会传给子孙的,不然卞家不会有时代只种树不莳花的传统。那么,也就是说,慕妃和十皇子极有可能患有这种秘病。
他将此事禀告了上官长治,上官长治让李贵嫔想办法在宫中摆满花卉,用来试探慕妃。果然,慕妃如临大敌闭宫不出,对上官祈德诸多紧张,间接印证了李可安的猜测。十皇子确实患有秘病,这样一来,要取他性命就容易多了!这浓缩的花粉,是胭脂铺子的原料,到时只需派人去盗取几盒就是,不用费什么手脚,十皇子的性命,是保不住的了!
后宫妃嫔的身体是绝对不能有任何疾病的,可是慕妃那样绝美的容貌,卞家怎么肯放过入宫的机会?卞家当初隐瞒了慕妃的疾病,这本来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谅卞家也不敢追究下去!不止不追究,慕妃和卞家人还要主动掩饰老十的真正死因,就算知道老十死于他人设计之手也不会声张!这样一来,既除掉了老十,又不会牵扯到自己,上官长治自然认为此计可行。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上官长治预料的一样。十皇子因病暴亡,还多了慕妃因此落胎的好消息。他觉得最近的日子越发畅顺起来,那股和他作对的神秘势力似乎销声匿迹了一样,这下他又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那股势力真的存在吗?
“十皇子病亡一事和春熙宫有关?”沈宁默念着这个消息,十皇子前世也是早夭的,她没有想到其中会别有情由。现今蚍蜉从宫里传来这个消息,说是春熙宫的宫女有异动,判断十皇子病亡的事情和春熙宫有关,至于具体过程,还没有打听出来。
和春熙宫有关也就是和上官长治有关,和上官长治有关的事情,沈宁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同时秋梧也来报,短短两日时间,他就在不同的胭脂铺碰见了卞家的下人——过几日就是沈俞氏生日了,沈则敬派秋梧去买些胭脂作为礼物。那下人上次秋梧传消息给卞家时曾经见过,看样子他似乎在查探什么事情,秋梧不敢近前查探,具体倒不清楚。
宫女异动?胭脂铺?难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沈宁将这两者结合起来,却实在没能发现什么因由,也没发现什么联系。
随即她笑了起来,她真是糊涂了,她是不知道其中因由联系没有错,但是卞家一定知道,这就足够了!只要将卞家的视线引至五皇子府,卞家必定能查探出事情的真相。这招移花接木,她怎么忘记了?
如果十皇子夭折真是上官长治的手笔,那就是一场好戏了!那么五上官长治,你就等着慕妃丧子之痛的报复吧,不死不休!
第七十章 卞氏之恨
朝暾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使得卞之和最近的心情很糟糕。卞之和没有兄弟,就只有慕妃这一个妹妹,两人感情也非常好。十几年前她进宫的时候,他就不是很赞成。卞家的隐病不知道会不会在她身上出现,如果进了宫万一被揭发了,那将会是欺君之罪的,再说了这后宫斗争厉害、死生不定,他也不忍心妹妹去了这样的地方。可是妹妹为了卞家,为了他的前程,执意进宫,从最初的嫔到终于做到了现在的慕妃。这些年来后宫波浪诡谲,妹妹过得多辛苦,他是知道的,无奈之余只有满满的心疼。妹妹先是为皇上挡了一剑,躺了一个多月才恢复,现在外甥又夭折了,妹妹也小产了,这样的情况令卞之和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悲愤之余,他更加抓紧调查胭脂铺的事情,誓要查出究竟是谁设了这毒计谋害了他的外甥。
然而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卞之和正在愁苦间,忽然有属下来报,道是胭脂铺一事有了着落,五皇子衣袖上的粉末正是东市碾脂榭特有的花粉原料。碾脂榭的材料一直都是被严密看管着的,只在日前夜里被人偷了几盒去,那碾脂榭的掌柜也正在追查这件事情,据碾脂榭的伙计说曾在李家娘子身上闻过这种香气,正在禀告掌柜。
“李家娘子?哪个李家娘子?”追查了几天,才有了这一点消息,卞之和可不希望就在这里断了线索。
“是五皇子府幕僚李可的娘子,住在北道巷那里的。属下已经悄悄去查探过了,果然在李家发现了几盒花粉,跟十殿下衣服上的粉末是一模一样的。”属下赶紧将事情说完,将后续的结果也说了,剩下的,就是卞之和的决定了。
“五皇子府,又是五皇子府,那安胎药有春熙宫的手脚,这花粉又有五皇子府的影子…”卞之和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事情都指向五皇子?他觉得事情认为雕琢的痕迹有些重,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决定让属下多打听打听。
很快,属下的汇报就上来了,还是和先前一样,说已经从邻居中打听清楚了,那花粉正是李可安带回的;而那花粉带回的日子,正是十殿下病亡前两日。属下推测是因为李可安从碾脂榭偷的花粉有多了,才让李娘子取了去。
卞之和听了面色阴沉,久久不语。良久之后,他还是决定将这个调查结果告诉慕妃知道,她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起码到目前为止,这是卞家能查到的真相。
与此同时,李可安正在对妻子破口大骂!骂完之后,他心里有些后怕。为了那几盒花粉,这下要被这婆娘害死了,要是被有心人知道,那就麻烦了。他做事要求完美,担心春熙宫不能一次成功才将这几盒花粉留着备用的,本来是十皇子出事了就应该捣毁了的,却没想到这个婆娘偷偷拿去用了,还去邻居家炫耀!
李可安心里不安,只能暗自祈求事情没那么巧,这个事情也不敢让上官长治知道,他和上官长治都不知道,卞家和慕妃已经盯上他们了。
其实卞家之所以这么快能顺藤摸瓜找到李可安那里,还是蚍蜉的功劳。沈宁知道五皇子府的两大幕僚许三思和李可安,知道上官长治真的谋划了什么事情,这两个人肯定有份参与的,便让蚍蜉去这两个人的住所偷偷查探一番。没想到真是有意外的发现,才安排了小伙计告发李家娘子的那件事情。果然是不出她所料,卞家很快就知道了李可安的事情。
花粉?沈宁知道有一种病症是不能接触花粉的,比如哮症,却没有想到卞家的病情那么厉害!又或许,是这碾脂榭的花粉太过厉害?
不管怎么说,一条人命是没有了,沈宁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想法,只知自己对上官长治更忌惮了。
朝暾宫内,慕妃听着青鸢转述卞之和的话,那脸上依旧绝美,泪眼迷糊,仿佛还听见上官祈德在说:“母妃我痛,母妃我痛…”,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碎成一片片了,正汩汩出血,就如那日她脚步流着的血一样,痛得让人受不了!
“啊!”慕妃猛地哀嚎了一声,再哀嚎一声,吐出一口心头血,这才伏在床上,痛哭出声。又是春熙宫,又是李贵嫔,先是下药落了她的胎,后又杀了她儿子,难道是因为当初抢了她的救驾之功,她就要这样报复吗?她宁愿把这功劳还给她啊,只求她的德儿复活!
这仇恨无法可消,那么,我们就不死不休吧,慕妃的泪眼有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恨火,不死不休…
不管慕妃是如何哀痛欲绝,这日子还是如常在运转着。原兵部尚书陈知浩丁忧在家,卞之和上任,慕妃在休养身体,除了朝暾宫的事情,后宫也颇为平静。沈宁只听得春熙宫有一个宫女名叫夏穗的染了急病死去,旁的,就没有什么新鲜消息了。
对沈家而言,沈华善在台前继续治水,沈则敬继续忙绿考课的事情,沈则远、颜商和胡氏安和堂在继续忙着药材交易的事情,连沈余宏都有事情要忙,每天在家的时间也不多。
朝廷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情,而且都和卞家有关,沈则敬也去了书信向沈华善报告这些近况。他对于卞之和接任兵部尚书一事其实感到很意外,他原本还以为二皇子一系肯定会紧紧拽住这个位置的,看来再多的打算,都要深得帝心才是。陈家私底下请大夫的事情,如流处的人早就报上来了,沈则敬没有想到才短短几天,陈老太君就没了。陈知浩丁忧,这京兆的势力又是一变,这对沈家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好不坏吧,沈则敬最后总结了一下,觉得不管是二皇子府还是卞家,和沈家都没有联系,他们谁上位,对沈家都没有太大的影响。相比之下,他更关注西燕的事情,却一直都没有接到沈则儒和沈余守的消息。
第七十一章 应南图的心意
时间进入九月,始伏大街两旁的金桂盛开了,绵延的长长两排,那香气馥郁,连景泰大街也似乎隐隐闻得到花香。偶尔有秋风吹来,那金桂纷纷坠地,飘洒在旁边的人工开凿的水道上,那流水清澈,金桂洒在上面随着流水飘动,仿佛给水道镀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炫目华丽,且有渺渺清香袭来,熏得路人陶醉忘返,这就是京兆著名的花溪流金之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许多人来此闻香拾花,如果不是因为皇子和朝廷重臣都居住在这里,金吾卫在街上随时可见,或许游人都会把这里挤爆了。
今年沈俞氏带着沈宁等人来始伏大街凑凑热闹,桂花的意头甚好,闻着那馥郁的香气,一众人都觉得心情舒畅。沈宁和几个小姐妹正在那花溪边便伫足,细嗅着那香气。据说这一景还是太祖上官伏所创的,那等雄才大略的人也会有这样奇巧的心思,沈宁直直感叹不已。
待她把眼光向前移去时,却在不远出发现了一个认识的身影,是应南图!他身边带着小厮,应该是来欣赏这花溪流金,那小厮正在说着什么,而后伸出手掌向上,似乎想接住这金桂。秋风随来,那小厮的手掌上很快就积了一层金黄,他得意地对应南图皱了皱眉,他幼稚的举动取悦了应南图,使得应南图哈哈大笑起来,衬着这漫天花雨,闯进了沈宁的眼里。
沈宁似乎再一次感受拈花微笑的意味,内心叹了一声,谁会想到,这个此刻笑得如此开怀的年轻人,不久就要殒命了呢?就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了。那边应南图也感应到了沈宁的目光,止住笑,侧过头来,看到了沈宁,看到了沈宁在漫天花雨之下,静静凝望他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热,不由得对着沈宁粲然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自徐有贞一事之后,应南图和沈宁就渐渐有了来往。应南图敏锐的感觉到了那小厮秋梧应该是沈宁的人。每次,应南图都是通过秋梧给她送一些小玩意,或者寥寥数语的书信,说的,大多是徐有贞在台前之事,偶尔,他会说说自己。比如在那座古刹游玩了,给沈宁送来了古刹开光过的佛珠。沈宁偶尔会回信,却不是每次都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应南图有了来往,或许是感激他的帮忙,又或许是怜惜他的早夭吧。
旁的,她并没有多想,这样渐渐地,沈宁就对应南图这个人有了更加明晰的认识。知道了他的继母是个佛口蛇心的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知道了清平侯应平川更疼李氏所出的嫡子应南谋,知道了应南图平生最喜的就是游山玩水,也知道了应南图武艺高强,更认识许多奇人异士…
不知不觉间,她对他的情况,已经这么熟悉了,可是沈宁依然记不起他是怎么死的,偶尔回的信,也隐晦地劝阻他不要外出,只是两个人自上一次龙井斋之后就没有见过面了。
如今在这花溪见了,不管沈宁是什么想法,应南图对她自是亲近不少。交情淡如水,见面两相知,说的或许是如此吧。见应南图对她笑了,沈宁也点头示意,沈俞氏和诸多妹妹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交集的。秋歌是知道应南图和沈宁之间的来往的,可是她并没有见过应南图,所以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不然此刻早就遮掩不过去了。
到了晚上,沈宁又收到了秋梧转交的书信,秋歌还转达了秋梧的意见:这样下去不行啊,我又不是信差,这不是人干的事情啊,迟早会被发现的!秋歌还学着秋梧苦恼悲催的语气,让沈宁也好一通尴尬,暗道这样下去确实不行,打定注意让应南图以后不要再送信来了。
她打开书信一看,却发现信笺里面夹杂着的是一朵朵绽放的金桂,看得出都是经过细心挑选的,每一朵都很饱满,被人细细的压起来,那信笺上还有一句话:“此香与卿共赏。”。
卿者,亲也,爱也,应南图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原来被沈宁忽视的细节慢慢浮了上来,沈宁脸色变了几下,怎么会呢?他们不过才见了四次而已,况且两人年纪相差不小,这应南图怎么就会对她起了心思?
原先她还疑惑应南图为何会如此落力帮她,还疑惑怎么他怎么会时不时给她送信,难道不知不觉中,我纵容了他放任这种心思了吗?经过前一世的苦恨,她觉得情爱一世就是世上最毒的毒药,沾一沾就会死的,她是绝对不会再碰了的,不管应南图对她存着怎样的心思,她都不可能会回应他的。再说,她为沈家的事情谋划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空想这样的事情?
她淡淡一笑,没有什么想法,吩咐秋歌告诉秋梧,以后应南图的书信都不要接了,将心思放在家族之上。
情爱,那是什么东西?
对于沈宁,应南图可以看得见自己逐步发展的心思。先是被她眼中的奇怪意思吸引,被她不符合年纪的寂寥所吸引,又感动于她为祖父忧心,费劲心思为她找到了徐有贞,看到她清淡的笑意会觉得很开心,忍不住通过那个小厮给她写了一封信,忐忐忑忑,却开始期待她每次的回信。这是应南图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姑娘有好感,原本他以为自己是要孑然一身游山玩水终老的,直至在花溪漫天花雨之下看见她的静寂,才发觉自己还是有想要得到的人,那个沈家的小姑娘沈宁,他会等她长大的。
可是他迟迟没有收到沈宁的回信,开始有点惴惴不安,打算再让那个小厮给沈宁送信去。没想打那个小厮却说我家姑娘吩咐了,从此公子的信她都不收了,这样于礼不合,还望公子自重!姑娘还说了公子你的恩情她会紧记心中的,待日后有机会再还。秋梧硬邦邦地将沈宁的意思表达完,也没有接应南图的信,走就开了,留下应南图在黯然失神。
看来我还是吓到她了,也罢,她还只得十三岁呢,是我唐突了,慢慢再说吧。应南图的黯然没有持续多久,其实他自己都知道必定是那句话吓到沈宁了,确是不着急啊,想到清平侯府的乱象,想到李氏的佛口蛇心,必定要肃平了这些事情才行啊。他冷冷一笑,眉目深邃,其实有什么必要呢,他从来就对权欲没有心思啊,那世子之位他也从来不想要的,如果不是为了母亲的意愿,他早就流连山川去了,有何必要呢。
携手一人,共游山间,才是他所求啊。
第七十二章 太子上官如初
拒绝了应南图的心意之后,沈宁并没有被应南图扰乱了心思,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重生之后,她对自己要走的路,是坚定不已的。应南图所送来的桂花之香,只能收藏起来了。
到了九月底,沈安氏平安产下第二子。这次生产过程比生产沈庆德的时候快多了,因为已经有了经验,一切打点得也很妥当。沈俞氏照例镇守六和院,待第二个孙子平安生产后才回了和鸣轩,打点给姻亲故旧家一一报喜的事情。沈华善在台前治水虽然艰难,接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高兴,因为他正在台前治水,是以为这个曾孙子取名沈庆泽。
沈家的报喜信还没完全派送出去呢,就接到了沈则高从岭南发来的报喜信。信上说八月下旬的时候,沈蔡氏已经平安生下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说今年是不打算回京兆过年的了,沈余文、沈余韬就劳哥哥嫂嫂们费心了等等。
随后沈家为沈庆泽举办了洗三礼,因为沈则敬的考课工作尚未结束,依旧是十分低调等等不论。
除去了十皇子,上官长治心情很好,在鸿胪寺任职也都是笑意盈盈的,他还另找了名目宴请了钱同式和鸿胪寺官员,大家都很融洽和睦。方从哲和不少鸿胪寺官员还在西燕出使呢,若是他们在,会更热闹一些。
上官长治那晚还醉了,肆意醉态之中,觉得前面的道路渐渐宽阔,也越走越顺畅了。他想起三皇子在安北都护府的寸步维艰,去了这么久还是被谷大祖压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取得安北五万兵权,可见三皇子和幕僚都没有什么大本事,至于周贤妃的娘家,迟早也会出问题的,根本不足为虑!太子又一向体弱,太子妃无所出,虽然是储君却多年不行储君之事,说不定撑不到长泰帝大行呢,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的了。其余的皇子都年幼母弱,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在他的心目中,唯有二皇子上官承佑可以和他一争了,这样看来,形势还是良好的。
东宫是在皇城里面的,为了表示与诸皇子不同,太子成年之后也不会搬出宫中。东宫议事厅内,太子中舍人史如正在向上官如初报告十皇子病亡的消息,又说了慕妃落胎的事情,长泰帝对慕妃的安慰,还说了后宫和诸皇子的应对表现。
汇报完之后,史如面色有点慌乱,不知道太子听了这个消息会有何反应,他跟在上官如初身边年数不长,还是不太能适应他喜怒无常的阴沉性子——外人只知道太子体弱,却不知道他的脾气和体弱根本就不相符啊。
上官如初哈哈大笑出声,欢喜不已,那潮白的病容也因为这大笑而有了丝血色。又有一个皇子死在他之前,连同死去的四、八、九这三个皇子,前面已经有四个兄弟死了,这是在太让他高兴了!他不能撑到最后,最好是其他兄弟也都死光死绝,这样就大快人心了!上官如初的眼神闪过阴鸷和狂乱——似乎阴鸷的眼神,是上官皇族的遗传,二皇子、三皇子不论,就连病弱的太子也都时常有阴鸷。
上官如初没有大笑多久便停了下来,捂着心口坐倒在胡床上,大口大口喘气,呼吸不顺的样子,他的身体不宜大喜大悲,刚才是太过忘形了,险些喘不过气来。未几,他又恢复那种长年无波的平静样子,对史如挥挥手说:“你下去吧,有什么事再来报。”
史如恭敬地退下去,回望了一下这个太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又为他感到可悲。天潢贵胄本来是人间至福,上官如初又是长泰帝长子,天意所属,周岁之时就被册为太子了,国之储君,将来就是掌管大永王朝的啊!可惜的是,太子三岁之后就开始生病,断断续续,直到如今,一直体弱,期间甚至有多次濒危,也是因为体弱,连太子詹事府都取消了,太子在朝堂之上根本可有可无。
可见风从八面来,一个人不可能把好处都占尽了,给了他无上的位置,却又给了他这等病弱的身体,还不如一个健康寻常的百姓子弟呢,占了储君之位,却不能尽到储君之责,这是史如为他感到可悲的地方。
史如的眼神上官如初明白,这三十多年来,这样的眼神他已经看了太多太多了!那是一种可怜的眼神,可怜?!他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可怜的?可是,他再看看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脚,怎么不可怜呢,拖着这样一副病弱的身体,连继承子嗣都艰难,还能有什么用啊?
待回到寝室,上官如初神色变幻举动无端,一会惊喜万分,一会勃然大怒,一会悲伤流涕,一会惨然哀嚎,这样的动作,让守在门外的几个宫女和内侍脸色惊变,知道这个主子又开始发作了,这下又有他们受了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官如初便开始性情大变,每次独自在房间里发作过后,便开始使劲折腾这些宫女内侍,听见宫女和内侍隐忍痛呼却又不敢求饶的样子,他觉得异样痛快,仿佛因为疾病带来的苦闷也消去很多。这些年他的心灵越发扭曲,把这些宫女和内侍往死里去折腾。
果然,便见上官如初语气不稳地在房间里喊道:“进来!”听到这个声音,这几个宫女和内侍脸色的血色迅速退去,双腿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想起之前不断死去的宫女和内侍,他们还是打心眼里害怕这样的事情。
待这几个人进了房间,只见上官如初已经躺倒在胡床之上了,宫女知道这表示的是什么意思,瑟瑟上前,哆哆嗦嗦地解开他的衣裳,手忙脚乱之下,也不小心勒了上官如初一下,宫女抬起了惊惧的双眼,见他闭着眼没有表示,这才继续下去,心想今天这个主子应该不会轻易动怒吧。那内侍也走近了上官如初,待到宫女把他的衣服都褪下了,才紧贴着上官如初躺下…
未几,房间里便想起了细细的呻吟,那呻吟声越来越响,间或夹杂着女子和男子的痛呼声,忽而传来男子的气急咒骂之声,伴随着一阵桌椅翻倒的乱响,还有拔剑的刺耳声,再听见有一个女声短促而剧烈的哀叫了一声,便什么声响都没有了。
第七十三章 太子妃
“这是第几个了?”太子妃吴氏弹着护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不甚在意地问着下首的女官,旋即翘起手指,颇为悠闲。只是她的脸色灰暗,即使珠钗翠佩环绕,也不见有多少艳丽的容色。
这种漠不关心的语气,仿佛她询问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或者是在询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实在是淡漠得令人怪异。如果不是她衣饰昭示了她的身份,没有人会从语气听得出来她就是太子妃!
“第八个了。”听了太子妃的问话,女官回答道,声音有些沉重,又有些悲悯。昨天太子寝室又抬出了一个死去的宫女,这已经是今年抬出的第八个了!每隔一段时间,太子寝室的宫女就要换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女官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些不断增加的死亡数字令女官心生不忍。
兔死狐悲,都是伺候主子的人,她为那个宫女感到可惜。太子这些年越发荒淫残暴,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让女官和内侍轮流服侍他,还让宫女内侍在他面前表演活春宫!稍有不如意,就斩杀宫女和内侍,这都是第八个了!女官想起太子寝室内那些吓人的道具,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气!那些道具对这东宫的内侍和宫女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这些灾难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呢?
太子和太子妃这些年早就不睡一起了,女官倒不太担心自身的安危。只是,太子府内宫女更换得如此快,迟早也会被太后、皇上等人发觉,太子体弱还荒淫残暴,这样下去,太子妃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而且太子这副模样,太子妃还有什么活路?
女官原是太子妃在娘家得用的婢女,随着太子妃来到东宫成为女官,一直都是太子妃得用的女官,在太子妃跟前是能说得上话的。这些年来,她见惯了东宫种种恶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对太子妃的感情都比对太子深厚得多,是以她更担心的,也是太子妃。
“活路?本宫还要什么活路?还能有什么活路?不过是等死罢了。”太子妃吴氏听了女官的担忧,觉得有些好笑。女官的担忧,在太子妃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就算太子不荒淫残暴,她也就那样了,还能有什么活路呢?衣食无忧富贵荣华,这就是太子妃了,这就是她最好的结局了,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太子妃,将来的皇后,这样的尊荣,是多少人渴求而不得的,可是吴氏此刻对这个头衔并没有多少在意,反而是深深怨恨这个头衔!她怨恨当初长泰帝将她指给了太子上官如初为妃,她怨恨自己的父亲和家族为什么要将自己嫁进这个死地方,让她过着这生不如死的生活却不能忧不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