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衍嗣和祭祖
沈家忙碌的不只是沈华善和沈则敬,连沈则远和颜商,都变得异常忙碌起来。下个月就是四月新茶大规模收获的时候了,和西宁道茶商行会的交易就要进行,这是第一次交易,两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有时候会把已经讨论过一遍的事情再拿出来细细推敲一番,连沈则远近日的都宿在龙井斋了。
对此,沈胡氏也是没有意见的,她自己也忙得够呛——沈家第四代嫡子沈庆德小朋友就满周岁了,这个是怎么样都要请姻亲故旧来聚一聚的;另外沈俞氏也快要生产了,要准备的事情也不少,奶娘虽然都备下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生;还要准清明祭祖的事宜,偏偏沈安氏害喜严重,沈宁等人又年幼,她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来处理这些事情。
好在沈华善发话了:沈庆德周岁礼从简,就和洗三礼差不多标准就好了。这个决定也是深思熟虑的。正值考课之时,官员们正愁没有名目往沈家送礼呢,沈家目前要做的事情就是低调再低调;再说沈俞氏就快生了,比起已满周岁的嫡孙来,沈则敬更关心沈俞氏胎里的幼子能否安全产下啊。
沈安氏对这个决定是支持的,她最近害喜得厉害,根本没有精神去招呼各宾客,不如一切从简,落得清静平和。倒是沈俞氏觉得委屈了嫡孙,不过她也实在没有做不了什么,根据经验,她也知道自己很快就生了,只得让俞妈妈给六和院送去贵重的周岁礼,表示以后再作补偿。
所以沈庆德的周岁礼进行得很简单,只请了本家的亲戚开了几桌,沈则儒等人自然也是来了的,张澍家也来人了。抓周的仪式倒是热闹,沈庆德已经走得很稳当了,会说几个简单的话语了,他一会抓这个红溜溜的串绳,一会又抓那支细长的毛笔,都觉得不甚喜欢,最后拿起一个青玉三镶如意,乐呵呵地蹦出一个字“爹”,就再也不肯放手了,表示抓周就结束了。
如意又称“握君”、“执友”,其意头是相当好的,沈华善和沈则敬都很满意,觉得这个曾孙子/孙子或许将来会有大造化也说不定,于是两个人还脑补了沈庆德长大后的种种不论——长辈的期待,有时也很犯傻的。
沈余宏、沈宁等人也给自己的侄儿准备了周岁礼,贴心有之,贵重有之。
在沈庆德过完周岁后第二天,沈俞氏就作动了,和鸣轩上下忙作一团。沈宁这次倒没有去和鸣轩添乱了,她安安分分地待在青竹居里等消息,还请了沈宓、沈宛来作伴,其实她是很担心很紧张,只好让这两个妹妹来分散注意力。
这个前世并没有出现的孩子会不会平安降生?沈宁脑子乱哄哄的,虽强作镇定却还是呆呆的,连沈宓的询问都没有听清楚,原来沈宓也是在担心沈俞氏的生产。
“母亲会没事的,你们就不用担心了。你们看,我织了这个,到时送给小弟好不好?”沈宛倒是快人快语,她年纪尚小,心性好玩,对生产也不了解,只觉得多了个弟弟是个好玩的事情。这下终于有人比她小了,她正举起手中的小玩意儿给沈宁她们看呢,原来是一个胖墩墩的娃儿,煞是逗人。
可是沈宁还是没有心思看,不住地想着沈俞氏怎样了。
没有过多久,和鸣轩就有人来报了:沈俞氏生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这比沈安氏生产时快多了,这时沈宁觉得自己的心终于安放好了,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沈则敬也是放心了,自古女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想当年陈知浩的夫人就是难产最后一尸两命的啊。沈俞氏年纪也这么大了,沈则敬是担心不已啊,待听得下人来报母子平安,他差点都要老泪纵横了,真是老了啊,想当年宪儿出生的时候我还睡得很安稳啊,他胡乱地想着,走出书房打算去看幼子,还要想着要给岳父等姻亲报喜,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沈华善听到这个消息,本就和善的连更是亲切和蔼无比,双眼都眯了起来。人丁兴旺,很好,这很好啊,对沈俞氏这个媳妇也更加满意起来了,又是查古籍又是翻史书,给这个嫡孙取名沈余宸不论。
刚过沈余宸的洗三礼,沈华善和沈则敬便商量清明祭祖的事情。慎终追远是大事,虽说杭州有沈开善和沈得善在,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但是在京兆的沈华善一房也要派人返回杭州祭祖的。往年也是这样的惯例,只是今年工部和考功司的事情忙杂,沈则远又要忙着西宁交易一事,他们都脱不开身,看来要从孙子辈里派人前去杭州了。
人选其实也很容易就确定下来,沈余益和沈余平每日要到国子监报到,沈余文和沈余韬也去京兆官学就读了,剩下的人就不多了,沈华善和沈则敬觉得由沈余宏大带着沈余乐、沈余守前往杭州。一来为祭祖,二来也是锻炼开拓眼界,对他们都有好处。
当沈余宏几个人得知这个消息时,自然是欣然应允的。沈余宏就不用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去杭州祭祖顺便去江南游学,江南的名胜风景和文人风貌,对他明年的春闱也是极有好处的,如流处也有沈余益在京兆看着,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沈余乐一直以来的愿望是游遍大山名川,堪舆它们的风水,验证周易连山易的真伪,现在有了机会亲自游历一番,高兴之余也在忙不迭地准备这罗盘、五帝尺、舆图等物品,看得沈瑶额冒黑线,这个哥哥!他们是去祭祖不是去看风水啊…沈余守倒有些兴趣缺缺,他刚跟二叔接触了庶务不久,觉得这一切都甚为有趣,正想通过新茶交易一事学多一点商道之事呢,这下要去杭州就错失了这么宝贵的观摩机会了。
沈俞氏和沈胡氏知道了这几个人将去杭州,多少也有些不放心,一个劲儿地叮嘱他们要注意路途安全,又各自吩咐了他们要到外祖家拜访,她们是礼品都准备好了的等等,等到沈余宏和沈余乐一见那一大堆礼物,额冒黑线了:要不要这么多啊…
所以在沈余宸洗三礼后第三天,沈余宏他们就出发了,南去杭州祭祖。
沈宁和沈宓等姑娘家对于沈余宏等人的离去也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三个人,一个平时大多时间在前院,一个平时神神叨叨,一个又小孩心性,总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唯一不足的只是外带的小食和玩意儿少了很多了。
沈宁正在和鸣轩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弟,才几天大的沈余宸还是皱巴巴的,也看不出像谁来。一天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睡觉的,也不吵不闹,看来是个乖巧的孩子,连他的奶娘都表示带这样的小孩极其省心的事情。
沈俞氏脸色有些苍白,毕竟是这个年纪再生产,损伤还是有的,只待时间来慢慢调养了,好在沈胡氏一力保证将家事办妥当,她这才放心修养。见沈宁来了,又问了大孙子沈庆德几句,知道他在六和院一切都好,才问起别的事情来。沈余宸还没有满月,和鸣轩还是属于“暗房”,沈庆德年纪这么小,自然是不能来的,沈俞氏对他也颇为挂念。
李姨娘和何姨娘对于沈俞氏自然是羡慕的,羡慕之中还有几丝期待:沈俞氏怀孕生产期间,沈则敬宿在她们房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沈俞氏都能老蚌生珠了,她们也要抓住机会才行,说不准还能有个儿子傍身呢。怀着这样隐秘的心思,两个人的小厨房连不少温宫助孕的药都煮上了,对沈则敬那也是热情如火温柔似水,让沈则敬也有点吃不消了,考功司的事情又多,于是也找了借口宿在书房不论。
沈俞氏听到俞妈妈的回报,心想这两个人也算地道,那些药也只是煎来自喝,要是给沈则敬吃那等壮阳的药,她可饶不了她们。机会她是给了,对于这样的事情她也睁一眼闭一眼,有没有这个福分就看个人造化了,不过敲打敲打也还是必要的,免得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过了几日,等李姨娘和何姨娘来请安的时候,沈俞氏淡淡地说了几句:“你们的小厨房里,煮着的东西可要小心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可不能入了老爷的口。”李姨娘和何姨娘听了心里一惊,心知自己的心思瞒不过沈俞氏,脸色也有些羞红,好在沈俞氏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各自回去后,就把下厨房的药给停了,但听天意吧。这么多年和沈俞氏相处下来,两个人都是知道的:沈俞氏是温和谦顺不假,可是杀伐果断之气,也从来没少半分的啊。
当冬赋和夏词把两个姨娘小厨房的事情告诉沈宁的时候,姨娘们也早停药了。沈宁暗暗佩服自己的母亲,明明没有做多少事情,可是偌大的沈家却硬是和睦昌乐,看来管理后院的本事,她也要跟母亲学习学习啊。
第四十章 天宁寺踏春
沈俞氏在和鸣轩安心坐着月子,沈胡氏却觉得有些为难,皆因一年一度的上香踏春之时又到了。往年都是由沈俞氏带着大家前往天宁寺上香顺便踏春的,今年她还在坐月子,沈安氏情况也不太正常,今年还去不去?沈胡氏也拿不准。
她把这个事情和沈则远说了,沈则远正忙着西宁道交易茶叶的事情呢,对于这等小事自然是不愿多说的,只对沈胡氏说了一句:“你去找大嫂参详参详。”就匆匆出门去了龙井斋,他还要和颜商过一过相关茶叶的相关事宜。
沈胡氏一想,是这个道理,往年都是沈俞氏做主,还是去问问她吧。她去和鸣轩向沈俞氏说了这个事,还抱着沈余宸摸了摸他滑嫩的小脸蛋。小家伙忒是可爱,让沈胡氏起了多生一个的心思,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把自家那几个小祖宗拉扯大了,这一两年才闲暇下来,何必自找罪受,就又歇了这心思。
“我道你这两天紧着眉头是为什么呢,这事好办!你带着宁儿、瑶儿几个前去天宁寺上香兼踏春,反正老太爷他们几个朝中都有事,宏儿几个也回杭州去了,你带着她们离开个一天半天。我这儿有俞妈妈和奶娘,都可以的,哪就不行了呢?”沈俞氏说道,想起今年沈华善有工部之事沈则敬有考课之事,怎么都要去天宁寺上香求个心安才是。
沈胡氏一想正是这样,去天宁寺上香求个心安才是主要的。再说乐儿他们几个还远在杭州,四月沈则远还要去一躺西宁道,家有远行之人,上香求平安可不能马虎了。她最后决定带着几个姨娘、小姑娘们前去天宁寺上香,因为不放心沈俞氏和沈安氏等人,沈胡氏决定不像往年一样在天宁寺过夜了,打算当天就回转,连行李都不带,一行人轻便很多。
天宁寺位于京兆西郊,是沈家每年上香礼佛的地方。天宁寺香客一向不多,一来是因为位置有些偏远,二来是因为京兆城中有护国、报恩两大寺。护国、报恩这两大寺香火鼎盛,在大永建立之初就是皇家礼佛的地方,一直到现在,皇亲国戚和京兆百官礼佛上香的时候,绝大多数都前往这两个寺去了,京兆百姓更是相信这两大寺的香火鼎盛会护佑他们。此消彼长,这样一来,来天宁寺的人自然就少了。如果不是因为天宁寺上任住持无嗔禅师和沈家前任族长沈积安交好,现任住持常真禅师又和这任族长沈华善交情甚笃,估计沈家也不会舍近求远前往天宁寺。
去天宁寺上香礼佛的都是沈家女眷,由沈胡氏带队,三个姨娘和六个小姑娘一起跟随,这一路往西郊行去,沈胡氏一行人也情绪高涨。三月末的京兆草长莺飞,带着暮春特有的幽深和舒缓,那花未落春仍在的景色让众人都有了郊外踏春的写意。
借问春光谁管领,一双蝴蝶过溪桥,这桃红柳绿,这春风拂面,这暮春的景色实在别有一番味道。沈家一行人一路上欣赏了京兆的春景,暮春时节外出赏春的人也不少,马车行进得缓慢,沈宛和沈胡氏的小女儿沈佳强忍着兴奋,努力维持着端淑的表情,那故作严肃的样子逗得沈宓和沈瑶两人差点笑出声来。
边赏景边行进,一行人慢悠悠的来到天宁寺。她们到的时候,常真禅师已经等候在山门外了,他早前已经接到沈华善的书信,知道沈家一行要来的事情,以常真禅师和沈家的交情,他怎么着也要来山门接一接沈家人的。
常真禅师已经七十多岁了,和沈华善算得上是忘年之交。许是山林之气养人之故,他虽然年纪很大了,却不显老;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胡子雪白而长,一身简洁的僧衣在春风中微微飘动,仿佛要凌风而起,给人仙风道骨之感。沈胡氏和沈宁等人连忙按照佛家的礼仪给常真禅师行礼,便恭敬地跟在常真禅师后面,在他的带领下,踏进了天宁寺的山门。
和许多古刹旧寺一样,天宁寺依山而建,却并不巍峨,反而含蓄温蕴,极得深山藏古寺的质朴之风。正面中路为山门,山门左右为钟楼和鼓楼,山门后面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和藏经楼,僧房、斋堂和居客堂则位于藏经楼的后面。沈家诸人每年都会来居客堂住上几天,因而对天宁寺布局也是熟悉得很,常真禅师也并不解说,只领着沈胡氏等人先在居客堂安置好,再上香礼佛,他就不奉陪了。沈胡氏连忙谢过常真禅师的厚意,转达了沈华善对常真禅师的问候,道今年有事就不住下了,只等上香跪拜过后吃过斋饭就回转京兆等等。
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啊——品味着这宁静的禅意,沈宁在心里感叹道。前世里,整整一年的时间,她曾天天出现在天宁寺。当年她嫁给上官长治之后不久,中书令韦景曜家的老太君就长居天宁寺礼佛了,沈宁也就天天出现在天宁寺了,和韦老太君谈佛法论禅理,渐渐获取了韦老太君的好感,使得中书令韦景曜转向支持上官长治。
而现在,沈宁虔诚地跪在大雄宝殿,心中百味不可言说。前世礼佛论禅,每怀忐忑讨好之意,根本就抱着别样心思,言那云在青天水在瓶也不过是为了取得韦家的支持罢了,何来诚心?何来虔真?无皈依虔诚之心,无戒恶修善之意,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何尝不是一种惩罚和报应?
而如今,她望着佛祖慈悲的笑容,那眼眸仿佛阅尽万千世态,又仿佛容纳万千世情的静默,所谓慈悲,乃是默默无言。她都知道了啊,这一世能够重生,是怎样的饶天大幸,是佛祖怜悯又或是佛祖开恩?
总之,我绝不枉了此生。沈宁恭恭敬敬地九叩首,一下一下,都顿得极重,不知道是感恩佛祖还是忏悔业障。
斋饭过后,沈胡氏就带着沈宁一行去和常真禅师辞别了,她还是记挂着沈府的事情,实在不敢逗留太久。
常真禅师那里还有客人,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比沈余宏大一些,眉目深远的样子,正一脸认真地听着常真禅师在说佛理。沈胡氏连声称打扰,道是家有要事特来和禅师道别,没想到反而打扰禅师了请勿见怪。
“无妨无妨,这是我的小友,清平侯应家的公子,南图,这是工部尚书沈家的家眷…”常真禅师乐呵呵一笑,为沈胡氏等人介绍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也含笑和沈胡氏等人打了招呼,接着就坐在常真禅师再不言语。
应南图?!沈宁低着头眼睛微睁,复又抬起头来快速地看了那年轻人一眼,面生得全无印象,果然是没有见过的。应南图,清平侯应平川的嫡长子,二十岁就死了,死在长泰三十六年,所以在公侯权臣里,沈宁没有见过他,只听过这个名字,听人说天妒英才。
眼前这个眉目深远的年轻人,就是那个早夭的应南图?说起来,他名义上还是上官长治的表哥呢,清平侯的继妻李氏正是李贵嫔一母同胞的妹妹。沈宁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个人,前世没有任何轨迹可寻,怎么会遇到这个将死的人呢?
她又抬起头看了应南图一眼,有些心惊,应南图她也只听人说起过一两次而已,怎么今生里会遇到这个人呢?
怎么她的目光这么奇怪?沈宁抬头看他的动作也引起应南图的注意,怎么像是惊骇?又像是不可置信,他好像不认识她吧?沈家的小姑娘…管她呢,还是跟常真老头说说哪里好玩更有意思,只稍稍疑惑,应南图便不再想了。
不管沈宁心里是如何百折千回猜测应南图的事情,也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沈宓看着沈宁这样心神不定的样子,颇为奇怪,回程的途中还悄悄地问了一句:“姐姐怎么了?”神色有点担忧。这将近一年时间相处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很好了,沈宓会这样问也是应有之义。
“没事呢,只是觉得天宁寺的风景越发好了,只是为什么人还是那么少呢…”沈宁想起了这是在回程马车上,忽而有些想笑。怎么回事呢,那应南图是活着或者早夭,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是感应到佛祖的慈悲,一时也想多了,遂丢开此事,脑中所想,仍然还是韦老太君的事情。
这一世,韦老太君还会不会来天宁寺?这一世,上官长治要找谁来讨好老太君?怎么取得韦家的支持?她对这一点,很是期待。
沈余宏等人早已到达杭州了,捎了信回来,言及已经祭了祖,又拜访了外祖家;又说西湖景色天下无,在孤山旁边整个人都宁静致远,还附上几个人在西湖边上口占的几句诗,当中有“当时春落处,忽忽百年秋”“梦尽风流去,孤山几小楼”几句,最后请求在杭州多待一段时间再回来。沈则敬回信应允了,顺道还点评了几句,道气象尚可,勉励他们多多感应自然顺乎天道发乎心间云云。
第四十一章 家事和家事
沈华善的工部事情在持续忙碌中,沈则敬的考课工作也进行得很有序,沈宓和沈瑶等人都做着闺阁功课,绣绣花啊什么的。沈宁日子过得清闲,没有去打扰沈俞氏,所以沈俞氏的月子坐得也很平和,不过这一日,这种平和被打破了。
晚膳还没有过,沈胡氏匆匆地跑来和鸣轩,有点着急地附在沈俞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心想反正都已经告诉她了,又加了这一句:“这事我也做不得主的,该怎么办还是要你拿个主意。”又想到这大伯这事办得真不厚道,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就把人抬回了呢,这下可怎么办。
原来晚饭前有个轿子在沈家后门停下,附了沈则敬的手书,让门房放行。门房因见着沈则敬的手书,自然就放轿子进来了,等轿子抬进来一看,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那姑娘自陈是刑部主事专门送来伺候沈则敬沈老爷的,门房这才知道事大了,偏偏沈则敬晚上又应酬去了,只得匆匆来禀告了沈胡氏。如今那轿子连同那姑娘正在前院呢,一时找不到沈则敬,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来告诉沈俞氏了。
沈俞氏听了沈胡氏的话,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心知此事要等沈则敬回来才能问个究竟了,大理寺主事李才厚?根本就没有听沈则敬提起过。
“既然来伺候啊,我们家奴婢虽然不缺,多养一个也是可以的。你去问她可有卖身契,有的话就收起来先安置了,没有的话,哪来的往哪去!”沈俞氏对沈胡氏这样说道,她还在坐月子呢,心情不太好,自然也不想来柔和那一套,直接了当地解决了事情。这样的小事,根本不想费什么心思。
第二天早上沈则敬来和鸣轩时,不由得脸色讪讪。昨晚去应酬时,大理寺的官员很热情,主事李才厚还说送给人来伺候他,他想着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再说确实喝得也有点多了,一时脑子不清楚也就答应了,还写了个手书。等他今早酒醒后记得这件事情,不由得暗骂自己是个傻帽,马上就来和鸣轩见沈俞氏了。
“老爷,现在是考课之时,这个人我们不能收…”沈俞氏开门见山地说,沈则敬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其实他早上起来就马上想清楚了,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傻帽会答应让人送进来。那李才厚为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也知道收了这个人会有什么后果,自己真是酒精上脑了,把刀子往自己心口插,他恨恨地想。在得知沈俞氏把那轿子带人连夜送回李才厚家了,这才松一口气。
“老太爷常说,审慎持家…”沈俞氏还对沈则敬小意解释了一番,让沈则敬又是悔恨又是愧疚。他想起沈俞氏还在坐月子呢,更是觉得对不住妻子,自此应酬更加小心谨慎,不该喝的酒那是一滴也不喝了。
沈家这一点小小波澜还没泛起来就被掐灭了。沈宁也从秋梧那里知道了这件事,觉得也有些好笑,想到沈俞氏出手如此果断,又有些感慨,也是,五子一女,这是沈俞氏后面支撑的大树,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相比起沈家这点轻而易举就被淹没了的小波,延禧宫的德妃就深感日子为难了,皆因二皇子府由侧妃姜氏引起的大浪是一个接着一个啊。先是上官承佑对她专宠不说,现在竟然还让她先于陈婉柔有了身孕,使得德妃在深宫之中是又惊又怒,这趁着儿子上官承佑进宫请安,就大动肝了。
“佑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那姜氏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你是吃了什么迷药?你不会忘记为了和兵部尚书家结亲,我和你舅舅费了多少心思吧?你糊涂了你!糊涂了你!”德妃张氏系出名门,又在后宫中身居高位,素来是端庄贤淑,脸上时带着恬淡的笑容,如此生气失态的时候还真是少有,一旁的女官连大气也不敢出。
“母妃…我…”上官承佑听着张德妃的话语,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想要辩解却又说不出口,他知道说了出来只会让她更加生气。
“佑儿,你可知道,你身为帝裔,想要登上那个位置,就必须弃了那寻常人家的情爱!你要做的事,就是要离那个位置更近,还有什么能比兵部尚书成为你助力更稳固的?你娶的不是陈婉柔,而是兵部的势力,你要宠的也不是陈婉柔,而是助你上位的支持!这个道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怎能如此糊涂?待你大业得成之时,你想宠爱姜氏谁敢多说一句半句?现在还不是时候啊…”张德妃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个皇儿,悟性是有,聪明也不缺,偏偏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如果还不回转,那就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她不由得舒缓了语气:“母妃说的,是为了你好。太子体弱,三皇子和五皇子虎视眈眈,其余皇子又陆续成年,你有了兵部的助力,还有母家的助力,一旦别的皇子登上大宝,能容得下你吗?”看到上官承佑呐呐不言,脸色也隐隐发青,这才松一口气。
“到时别说是姜氏,就是你母妃我也不逃不过一个死字。那不如现在母妃就先自我了断,省得到时候被人羞辱!”她再加一贴猛药,作势拿了桌上那剪子就要往心口插,想起娘家哥哥的担忧,实在是无路可退了,若这个儿子还不醒悟,她都不知该怎么办了,也不断有眼泪簌簌落下。
嫁入皇家生在皇家,是半步都错不得,一错就是一命啊。寻常人家可以兄友弟恭,寻常人家可以孝悌互爱,可是皇家不可以!这是得到天下至权必须付出的代价,她一早就明白了,只可惜这个儿子还不明白啊,眼泪那是止都止不住。
“母妃…”上官承佑冲上去阻止张德妃,看着张德妃凄戚的样子,他脸色由青转白,眼珠子也放大。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的,不然也不会求娶陈婉柔了,只是姜氏,是他钟爱的啊!他也不是不知道兵部势力的重要性,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啊。
“你好好想清楚吧,母妃也不逼你,母妃说的话,你回去仔细想一想,你退下吧,母妃也累了。”张德妃一副哀伤心死的无望样子,声音也是虚弱无力,挥挥手让儿子退了下去,再也不愿多说的样子。
“你去吧,你想怎样都随你了,大不了我们娘俩一块死得了…”张德妃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上官承佑,儿子是她生的,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招数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她再清楚不过了。
过了几日,二皇子侧妃姜氏在府里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上落了红,却是小产了。二皇子府长史传出消息是姜氏自己不小心之故,又过了几日,上官承佑陪陈婉柔去护国寺礼佛,期间对她呵护不已,夫妻二人间或相互一笑,那温柔情意羡煞旁人,有上香的小娘子感叹二皇子妃真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