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赵宗实的贴身丫头?”
“是。”
“你侍候他多久了?”
“三年了。”
“他到白云城的目的?”
目的?尤莲想了想道:
“当然是学武功。”
酷男没说话,一摆手,色狼乙走上前制住尤莲的双肩,色狼甲弯腰开始解尤莲的腰带。尤莲想挣扎,可是身子早已软成一团不能动弹。等到色狼甲的手伸进亵裤尤莲终于叫出声:“让我再想想——”
色狼甲的手停了下来,但是并没有从尤莲的双腿之间拿出。
尤莲浑身发抖:“小王爷——还——还制作首饰。”
“他平常都做什么?”
尤莲刚一迟疑,下身的怪手又开始动了。
“他,他吃饭,睡觉,练武功!”
尤莲不知道该说什么,恐惧使她尽量叙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最后,可能是看她真的不知道什么,酷男起身走了。他临出门前,色狼甲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摇了摇头。
晚上,房门又被打开了,黑衣人拿着灯笼侧立在门口,尤莲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淡淡的,如兰却更淡更悠长,尤莲抬起头,白色灯笼昏黄的灯影下,她只看到一幅浅紫的曳地裙裾和一只白皙秀美的手。
那只手是那样美丽,修长的手指,散发出粉色珠光的指甲,白如葱管的中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指环。
在昏暗的光影里,这只手有着夺人心魄的美感。
尤莲想,单单一只手就这样美,人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了。
“教主,这个丫头——”
“武堂主做主就是。”
尤莲看到那只秀美的手轻轻向下,随意做了个切的手势:
“随你。”
这个声音低低的,沙沙的,如梅雨的轻雨飘过,如暮春的落花簌簌,那么美好,却宣判了尤莲的命运。
“是。属下明白。”
环佩声中香气愈来愈远。
他们离开之后,尤莲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她大概能猜到那是一个要把她给解决掉的手势。
以前尤莲会猜想,人濒临死亡会想些什么。现在,她已经有了答案。
她先想到自己刚到十八岁,还这样年轻;然后,她想到了父母,自己死了他们该怎么办;最后,她想,他们会怎样杀死我呢?勒死?刀杀?剑捅?还是先奸后杀?尤莲第一次因为自己的美丽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有时候,死并不可怕,让人知道自己会被杀死却无计可施才最可怕。
尤莲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把头伸进用腰带绑成的环时,尤莲想的是:下辈子要找一个武功高强的老公,天天跟着他。为什么呢?因为尤莲实在懒得学武…尤莲很快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前她的最后一个想法是:真难受啊!
尤莲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喉咙疼得难受,喉咙好像肿了,咽一口唾沫都很困难;尤莲想发出声音,却什么也发不出来,浑身冷得难受。
难道真的有阴曹地府,可是这阴曹地府也太家常了吧?尤莲瞪大眼睛环顾四周,很简陋的一个房间,尤莲睡的木床漆早已剥落,留下斑驳的痕迹;身下铺的褥子很薄,床板很硬,尤莲身上盖的也是洗的发白的旧蓝布被子;窗前的地是泥地,虽然打扫得很干净;窗子也是木制的格子窗,上面的绿漆只余下淡淡的痕迹。
尤莲正在苦思冥想,有人掀开蓝布帘子。尤莲以为是小王爷,想喊小王爷,发出的却是嘶嘶声。
有人端着托盘进来了。
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西门杉!
尤莲眼里只看到他身上那件款式熟悉的白色丝袍——白云城的“制服”——眼泪早已不听指挥一涌而出——“我得救了”——她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虽然出现的是冰山美男西门杉。
西门杉把托盘放到了床前简陋的桌子上,冷冷望着尤莲:“把药喝掉。”
尤莲挣扎着想起来,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西门杉望着她的挣扎,并没有援手的意思,反倒双手抱胸,略带恶意道:
“四天前,六师弟和七师弟陪着九师弟出发去东京了。”
尤莲盯着破旧的顶棚,一言不发。
西门杉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尤莲觉得越来越冷,冷到了骨髓里,浑身都在疼,疼得她只想失去马上死去。她从不知道,原来人可以疼到这个地步,就像有人在拿着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刀刀戳着你的肉,刮着你的骨头。
如果能在这时死去该多好啊!
尤莲如愿以偿,失去了意识。
西门杉望着昏死过去的尤莲,心理复杂。
从白云城到长安这一路上,尤莲和苏瑞朱影客客气气,和韩镜花韩水月很是亲近,和六师弟七师弟九师弟亲亲热热,就是见了萧师弟也是有说有笑,唯独见了自己面无表情。
到长安之后那一夜,西门杉躺在房顶上喝酒,看到她从九师弟房中出来,月光之下,她的脸绯红欲滴,媚眼如丝。他捏碎了酒杯。
不久,六师弟七师弟又进入她的房间,透过窗纸,他看到三道人影的纠缠。他手下的瓦片变成粉末散入风中。他恨她的□。
那晚她被劫走之后,九师弟发疯一样冲回来找他,六师弟七师弟在外追踪一夜未归。
第二日,东京派来的公公再三催促,九师弟等人还是不愿走,最后他把三人点倒方顺利起程。
九师弟几人一离开,他就收到线报,果真是梵音教所为,看来梵音教真的和兴王府勾结了起来,把触手伸到了朝廷。他必须尽快救出尤莲,因为梵音教一旦发现尤莲没有价值,尤莲就一定会性命堪忧。
他想起在现场看到的梵音教造成的命案。
无论男女都受到了世间最残酷的虐待,早已没了人形。
他不敢想到尤莲,娇媚的,放荡的,可爱的,迷糊的尤莲也变成那样一具尸体。
他潜入梵音教的巢穴,和梵音教教主殊死一战之后找到尤莲,打开门,却发现尤莲挂在梁上,晃晃悠悠。
一瞬间,他心如死灰。
抱住尤莲的身体,他发现居然微温,那一瞬间的惊喜令他自己惊讶。
白云城属下已赶到,双方陷入厮杀,他顾不得其他,抱着尤莲飞奔而回,平生第一次,他很高兴自己轻功了得。
不顾自己的伤势,他拼尽内力救她,而她醒来的第一句话虽然很难听出,但西门杉却听了出来——竟然是“小王爷”!
他就是忍不住要刺激她。
此情已自成追忆
尤莲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深夜,房内一灯如豆,窗外细雨淅沥。
她的喉咙依旧疼痛难言,可是口内充满中药的苦涩,看来已经被喂过药了。
试图动了动头,她看到一人立在床侧,双眉紧蹙,冷冷望着她,正是西门杉。
尤莲浑身发冷,喉咙又干又疼,努力发出“渴”的声音,原以为他听不懂,谁知西门杉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了她床前的桌子上。
微弱的烛光映照在他带着恶意的脸上,虽然表情邪恶,可是那俊美的脸依旧美得令人窒息:
“连上吊自杀你都能做出来,这杯水想必你也能自己喝到1
说罢,拂袖而去。
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关上门,夜风携带着冰冷的雨丝倏地进入,飘在尤莲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尤莲挣扎着想去够到床前桌子上的水杯,好不容易才挪动了一点,尤莲闭目休息了一下,再次努力挪动,离杯子又近了一点,尤莲咬咬牙,准备歇一会儿,再接再厉够到杯子。
又歇了一会儿,尤莲挣扎着挪动身体,快要够到杯子了,尤莲的力气却已用尽,刚拿到杯子头却一昏,身子连同被子向床下坠了下去。杯子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水花四溅,溅到了尤莲身上,被子上和地上。尤莲的身子软绵绵趴在地上,早已没了知觉。
再度醒来,尤莲发现口内依然有浓重的药味,知道自己已被喂过药。
尤莲清醒了一会儿就再次昏迷。
就这样反反复复,知道中秋节前夕,尤莲的病情才稳定了下来。
尤莲本来自恃身体壮健如牛,从小就不大生病,谁知这一病就病了两个多月。
尤莲慢慢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渐渐知道是西门杉在照顾自己,因此虽然西门杉依旧很少说话,一旦说话就是冷言冷语,尤莲也只是不理。她想自己和西门杉无亲无故,他能这样照顾自己已是难得,何必计较太多。
可是,她越是对西门杉客气,西门杉的态度就越发恶劣,尤莲渴望着身体好转好早日回乡,因此努力吃药喝水进食。
尤莲一向自负厨艺高明,也甚是挑食,可是西门杉端来的饭食往往难以下咽。
时间一长,尤莲发现这个简陋的院子里似乎只有她和西门杉,饭食应该是西门杉亲自去做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在内心深处她很感激,想一定要好好报答西门杉。
而她越是表现出感谢,西门杉端来的饭就越难吃,尤莲慢慢发现这一点之后,就把感谢藏在了心里。
小院中种植着一株桂花树,正是八月,八月桂花香,浓郁的甜香透窗而来。尤莲挣扎着起床,坐在廊下望着这株开满米粒大黄色小花的桂花树,想起自家窗前的那株桂花树,不禁陷入沉思。
西门杉也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两封书信在看。
尤莲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南阳来的信?”
西门杉慢条斯理把信纸叠好放入信封,斜了尤莲一眼:
“一封是从南阳寄来的,”他看着她的眼睛,“我的瑞表兄,南宫世家的公子,订婚了,我未来的表嫂登封县君身份高贵清华,和瑞表兄堪堪相配。”
尤莲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闻到他的气息,那是一种类似青竹的味道。
他靠近她的耳边,慢慢的,冷静的又道:
“你不想知道另一封信吗?”
尤莲睁开眼睛,发现他距离自己很近,近到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光滑细致的浅褐色皮肤。
西门杉微笑:“是关于我的九师弟的,他——”西门杉倏地离开,坐回自己的椅子,端起杯子轻啜一口。
“他和高小姐成亲了,对吗?”尤莲接过他的话,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们青梅竹马,真是天作之合,不是吗?”
西门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看出点什么。
尤莲望着他:“二公子,我,尤莲,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从来不会有非分之想,你放心。”歇了口气又道:“您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可是,”她望着他,眼睛里带着无尽的悲伤,“我并不是一个复杂的人,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复杂,我现在想的只是养好身体,回到爹娘身边。”
院中一阵风吹过,无数细小的花瓣随风飘落,尤莲静静望着满地的花瓣,眼泪充满了眼眶。
西门杉有些狼狈的望着她,她身体并未完全恢复,昔日明艳的脸变得蜡黄而消瘦,颧骨鼓起,双颊凹陷;昔日圆润的身子也变得瘦骨嶙峋,不再窈窕;就连昔日乌黑浓密的长发也因卧病在床变得枯黄如草,梳下来只余下一把垂在身侧。
“等你身体再好一点我们就出发。”他狼狈起身离去,信封也被遗忘在桌子上,并未带走。
看到他向院门走去,很快就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尤莲又等了一会儿,拿起了他留下的两封信。
最上面那封信写着“杉弟亲启”四个字,字体圆润秀丽,下面那封信写着“二师兄亲启”五个字,字体金钩银画下笔有力。
尤莲打开上面那封信,取出信纸,颤抖着打开信纸。
信里语气冲和平淡,谈了南宫世家最近的情况,关于梵音教的最新情报,自己父母的身体,又问及舅父舅母境况,最后一行寥寥数语:
“又及,兄有故人名唤尤莲,自宛与令九弟之白云城。然天下之变故多矣,如逢其者,惟望深赐矜怜而已。足下有所闻,辄以告我。”
信纸被尤莲紧紧捏在手中,她的鼻子一阵酸涩,眼泪又待涌出。她从没想到南宫瑞,外表谦和内心高傲的南宫瑞,会用这样的语气祈求表弟西门杉帮助自己,告诉他自己的消息。她一直以为只是自己单方面的钟情,原来,他亦如此。
她一直在廊下坐着,天色渐渐昏暗,暮色渐起,秋风开始萧瑟。
她始终没有打开另一封信。
其实,另一封信只有这样一段话:
“杉兄如唔,故姬尤氏,自幼相伴,孰料变故突生,消息断绝。某自夏至秋,常忽忽如有所失,于喧哗之下,或勉为笑语;闲宵自处,无不泪零。乃至梦寐之间,亦多感离忧之思。望兄代为觅之,弟泣拜。”
西门杉回来的时候,尤莲早已睡下,房门紧闭,几张信纸散落在廊下和院中,白色的信纸在昏暗的天色中,显得极为刺目。西门杉一张张捡起信纸,连同信封一齐团在手中,手掌分开,烟尘随风散去,不留一丝痕迹。
西门杉把从长安分舵带来的尤莲的行李带了过来。
时光流逝,虽然病情时有反复,尤莲的身子还是渐渐好转,慢慢能挣扎起来煮些简单的菜饭。尽管简单,但和西门杉的厨艺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关系依旧,西门杉虽然不再冷嘲热讽,但依旧是冷面以对。尤莲发现西门杉虽然看上去冷淡,但是经常为自己熬各种补身的汤药,虽然技术欠佳,但尤莲内心对他甚是感激,因此无论他如何,都是不予计较,笑面以对。
西门杉经常夜间出去,凌晨归来,尤莲渐渐发觉,只是装作不知。
如此这般,到朔风渐起之时,尤莲已经痊愈,西门杉就告诉她即将出发归宛。
尤莲做饭收拾房间的空隙,把所有的被褥都拆洗了一遍。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这段时间也被尤莲照料的很好,她还在围墙下开辟了一块地,种下了一株梅花。
深夜,西门杉来到院子里,发现尤莲房中还亮着灯。
第二天深夜,灯光又亮到深夜。
第三天傍晚吃过晚饭,西门杉站在院子里,远远望见尤莲眼下的黑眼圈,正待开口,尤莲已走上前来:
“二公子,我给你做了几件衣服,你来试一试吧1
尤莲回房抱着一摞衣服来到西门杉房中。
尤莲这几日的工夫为西门杉做了不少衣服:两件白色的常服,都没有什么装饰,只不过一件在下摆处绣了一丛翠竹,一件在下摆处绣了一枝杉叶;两件薄袄,一件浅紫,一件深紫,浅紫的用深紫丝线在领边袖边绣了兰花,深紫的用浅紫丝线在同样的位置绣了同样的兰花;两套白色的内衣裤,皆用白绢制成,轻薄软透。另外还有浅紫深紫两个绣花鱼袋,还有两双白色布袜。
衣服饰品都摆在床上,尤莲拿出常服让西门杉试。她见西门杉在冬日也是薄衫一件,就想做几件衣服表达自己的谢意。
西门杉一动不动,任凭她摆弄。西门杉个子太高,本来颇为高挑的尤莲只到他下巴处,尤莲只好踮起脚跟为他整理衣襟。
西门杉心里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一直以来,因为母亲不善家务,再加上父母感情太好,对他关注不多,西门杉的衣物小时候是母亲的丫鬟缝制,长大后穿的是白云城针线上统一定制的白袍,他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怪怪的感觉:尤莲的手很轻柔地整理着衣服,她的气息如兰似麝似有若无,她的声音稍微低哑仿佛在挠着人的心,痒痒的…
“公子,看来很合身啊!等一会儿让我量一下你的脚,再做两双靴子。”
西门杉的衣服鞋履确实都旧了,他自己倒不怎么在意,只觉得干净就好,没想到尤莲都注意到了。
“尤莲,”西门杉的一向平静的心,第一次不受控制,怦怦乱跳,“谢谢你。”
尤莲只是笑了笑,拿了个布尺弯腰去量西门杉的脚量。
西门杉低头望去,正巧看到正弯腰的尤莲洁白细腻的颈,不知怎么的,低声唤道:
“小莲1
尤莲起身回头,望着他。
“九师弟他,”看到尤莲眼梢微翘的眼睛专心的望着自己,西门杉不由自主把眼睛移开,“九师弟已经进宫,诏书说是由皇上亲自教养。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是太子。”
尤莲仰首微笑:“我已经知道了。”低下头继续量西门杉的脚量。
“我们明日出发。”
“嗯。”
心事眼波难定
北方冬日的清晨,清冷中带着寒意,地面早已被冻得硬邦邦的。
尤莲穿着新絮的棉袄,脚上穿着鹿皮靴,可还是冷得直打哆嗦,看到西门杉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夹衣,尤莲不由咂舌——有武功就是不一样啊!
尤莲刚把行李从房里拿出来,正待提到门外去,西门杉已来到眼前,没有说话,一弯腰就把行李提了起来,大踏步往外走。尤莲赶紧紧紧跟在后面。
马车就停在大门外。
马车看上去很普通的样子。西门杉拉开车门,把尤莲的行李放了就去,然后站在车门前等着尤莲。
尤莲发现自己住了这么久的宅子位于一条偏僻的巷子深处,半天还没有一个行人经过。
尤莲刚走到车门前,发现西门杉向自己伸出了右手,迟疑了一下才扶着西门杉的手上了车。
车里除了尤莲和西门杉的行李外,车座上还放着一件玄色的狐皮披风,车坐下放着一个脚炉。尤莲踏着脚炉,然后拿起披风裹住身体,这才感觉好受一点。
尤莲刚坐稳,西门杉就赶着马车出发了。
马车穿街走巷,不久就走上了一条主干道。虽是冬日,天气严寒,可是道路两旁的摊贩并不见少,虽然有新有旧,但都穿着厚厚的冬衣——尤莲发现这大宋朝实在称得上是富庶了,民众看上去丰衣足食的样子。
四日之后,商州境内的丹凤县的丹江渡口。丹江在夏季因为降雨常常是江水滔滔一望无际。但因时值隆冬,江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过江已变得非常容易。可是不知为何,岸边的商山客栈里住满了客人。
丹江地处交界之处,一向都是客商和江湖人往来不绝,因此,丹凤县境内的丹江渡口矗立着一座商山客栈。客栈规模很大,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有酒楼厨房和马厩,还有一座大大的种满了白杨树的院子,是客人集会用餐的地方;后院则是住宿之处,矗立着东西两座楼,楼下小花园也种植了一些花花草草,不过正值冬季,花草凋零,草枯木瘦,一片萧瑟景象。
时近傍晚,天气阴沉,正是晚饭时分。商山客栈的大堂里热闹非凡,说话声,点菜声,店小二的吆喝声,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端的是人声鼎沸。
忽然,棉布门帘被掀了起来,一男一女前后而入。他们一进入大堂,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大堂马上变得鸦雀无声,都盯着这对青年男女。
虽是冬日,这男子却只穿着件半旧的白色布袍,正低头向着身后的女子低语着什么,而待他抬起头来,众人立刻呆住了——好一个俊美男子,令人望之只觉高贵俊美如斯,彷如天上神祇,有一种摄人的容光。
而与他同行的女子则身着半旧浅紫绣袄和白色八幅裙,身材窈窕,乌发如云,抬起头来,杏眼含水,红唇微丰,下巴尖俏,虽面色黄白,带有病态,却也别有一番病西施的风韵。
已有人认出这位公子,大声打着招呼迎上前去:“西门公子,未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时间众人纷纷立起,寒暄声招呼声响成一片。这位俊美公子面容肃然,拱手示意,拒绝了各种邀请,引着身边女子上了二楼雅座。
这一男一女正是离开长安的西门杉和尤莲,他们一车一马一路行来,因为尤莲身子尚弱又不谙武功,因此脚程甚慢,索性遇山游山,遇水观水,白天行路,晚上住店,倒也潇洒自在。
因为贪看商山风光,错了宿头,两人商议便在这丹江渡头的商山客栈歇息一晚。
二楼虽是雅座,可是人依然不少,不少人早已听到楼下动静,专门等在楼梯口和西门杉打招呼,见西门杉上来,马上涌上来。
“西门公子,久仰!”
“西门公子,在下白杨山庄杨阜山…”
“西门公子,自从雁门关一别,不觉经年…”
“西门公子,某刚在宛地见过令尊,今又遇见阁下,真是有缘碍…”
…
西门杉一概拱手为答,并不多言。虽然冷淡,但江湖人一向知道白云城二公子是有名的冷面郎君,倒也不甚计较,照样风度良好,笑面以对,令西门杉和尤莲好容易才在临近窗口的一张桌子安顿了下来。
这一路行来,都是尤莲负责点菜的,她吃了好久的陕西菜,分外想念家乡菜,看到菜谱上有几味家乡菜,不由大喜,点了个糖醋鲤鱼,红烧肘子,掸炝黄花菜和酸辣肚丝汤,凑成三菜一汤。菜上的很慢,她就赏看窗外景色。
此时窗外夕阳西下,冬日的夕阳,苍茫萧瑟,更兼远山重叠,自有一种悲壮之美。尤莲的位置正背对着夕阳,整个人在这萧瑟悲凉的背景下,因为病体初愈,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韵致,同往日的笑靥如花明媚鲜妍大大不同。西门杉望着她内心如潮,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杉弟!”
尤莲抬头一看,一对青年男女含笑立于桌前。男的大概和西门杉年纪仿佛,长身玉立,凤眼修眉,清俊秀逸,相貌看上去和西门杉有些相似之处;女的大概十七八岁,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小而肿的红唇,尖尖的下巴,很是美丽。
尤莲抬起头,正对着这位男子。一看到尤莲,这位美男子的神情有点奇异,眼睛微微一眯,马上恢复正常;而尤莲却马上低下头去,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西门杉起身,不显亲热,反倒很客气的样子:“瑞表哥,琦妹妹,一起坐吧!”
“杉哥哥,这位是——”这个琦妹妹看起来很有大家闺秀的风度,对着早已起身的尤莲微笑着。
“这是尤莲。”西门杉简单介绍了一下,“尤莲,这是姑姑家的瑞表哥和琦妹妹。”
尤莲连忙行礼,这对兄妹也都还了礼,双方才都坐下。
西门杉和他的表兄表妹很客气地寒暄招呼,谈的也都是天气啦长辈的身体啦武林最终动向啦这样的话题。
自从南宫瑞兄妹出现,尤莲就食不知味,只是机械的夹菜来吃。到最后看到西门杉一直看自己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夹红烧肘子,别的菜动都没动一下。尤莲一时大窘,忙盛了一碗酸辣肚丝汤,谁知刚喝下去就发现汤太烫了,勉强咽下,喉咙大概已经被烫伤了。
南宫瑞一直和西门杉说话,眼风偶尔扫到尤莲马上闪开。
这一顿饭尤莲吃的真是手忙脚乱,看到南宫瑞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尤莲内心不由有些酸楚。
回房之后,尤莲很想和别人谈谈南宫瑞,可是眼前只有西门杉,想了又想,最后鼓起勇气:
“你们表兄妹好像不怎么亲热呀?”
说完尤莲就大为后悔,她问的时候并不指望西门杉能赏脸回答,又很快想起了南宫瑞写给西门杉的信,心里咯噔一下,脸马上就红了。
西门杉却仿佛忘了那回事,看都没看尤莲一眼,淡淡道:
“我父亲和姑姑同父异母。”
西门杉把外衣脱了下来,挂在衣架上:
“我亲祖母是祖父的妾侍,而他们姐弟感情也并不融洽,从我记事起就很少来往的。”
尤莲刚开始心跳的很快,此时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她顺势向西门杉告退离开了。
他们住的这两个房间是商山客栈最好的房间。西门杉出门不带随从,除了卫生之外,对生活设施要求也不高,因此一路上虽称不上是风餐露宿,但也没有舒适到什么地方。
尤莲回到自己房中,看了看房里的摆设,屋子里一切,从茶壶杯子到被子枕头都是崭新的的,虽不豪华,却还算舒适。尤莲猜想是不是白云城那个分舵提前来布置过了,因为比以往住店要好太多了。
尤莲身上风霜浓重,就问店小二叫来热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温度实在是太低了,尤莲的头发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就坐在那里等发干。谁知刚要喝茶,头就疼了起来,身子也有点发冷,尤莲挣扎着找了一块布巾把已经冻硬的头发包起来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