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福王福大命大,被救了回来。
此事出于陛下一片爱子之心,却不能被福王知道,这李太尉用心甚是恶毒,分明是要让福王知道内情。
赵舒没有说话,手指在账册上敲了敲,末了却叹了口气:“好了,你们退下吧。”
他知道这些金丝楠木是为他准备的寿材。
人人都以为他忌讳这些,其实多次濒临死亡的经历早已令他看淡了生死。
死就死了吧,对他来说,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秦霁知道自己这下算是过关了,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与金云岭一起退下了。
到了外面,他才发现自己里面的白绫中衣被汗水浸透了。
一直走到了花园月亮门那里,秦霁这才笑着问金云岭:“金大人,这样的暑天,你怎么不往王爷房里送冰?”
金云岭约莫三十七八年纪,原是泰和帝潜邸旧人,素来沉默端正。
他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引着秦霁去了外面书房——河道衙门的那些官员们都在外书房候着呢!
大人们退下后,一直静立在侧的阿保走上前:“王爷,我把这些收了,您歇一会儿吧!”
赵舒没有吭声。
阿保知道王爷只是懒得说话,他老人家不反对就表示同意,便卷起衣袖,上前搬起黄花梨木小炕桌。
赵舒闻到了一股幽香,似乎是白茉莉的香气,便看了阿保一眼。
阿保就等着他这一眼呢,当即把小炕桌放在一边,然后笑嘻嘻凑了过来:“王爷,这茉莉香气是不是很好闻?”
赵舒知道阿保有话要说,便抬眼看他,等他往下说。
阿保从袖袋里掏出从素梨那里讨要的那瓶白茉莉香油:“王爷,这是花儿陈家的秦姑娘亲手制的,秦姑娘还会制好多种香油呢,我让她各样都制了,放屋里摆着,到时候您都看看,喜欢哪一种咱们就留哪一种......”
赵舒闭上眼睛听着阿保唠叨,待阿保的长篇大论终于告一段落了,他这才轻轻道:“我有些冷,去船上呆一会儿吧!”
他一向怕冷,即使是夏季,就这样呆在屋里,还是觉得冷,觉得骨头缝里透出寒意来。
阿保知道赵舒怕冷,这是要出去在夕阳下晒一晒,好得些暖意,便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素梨目送陈三郎和王四儿赶着驴车离开了,便关上大门,回花圃继续忙活去了。
她已经采摘了足够量的玫瑰花、白茉莉、栀子花、莲花和玉簪花,已经炮制罢备上了。
因赵舒毕竟是男子,浑身香喷喷怪怪的,素梨打算再采集一些薄荷和竹叶,制出与众不同的薄荷香油和竹叶香油,说不定更合赵舒的心意。
陈家花圃的薄荷田就在河边,碧盈盈的一大片。
素梨戴着草帽,提着篮子去了河边薄荷田。
她采了半篮子薄荷,腰弯得有些酸,便站起身在扭了扭腰,却见河上有一艘画船缓缓行驶着,甲板上有三个青衣人抬着一个躺椅出来,其中负责指挥的人正是阿保。
素梨如今看阿保是如同看财神爷一般的,见了当即打了个招呼:“阿保!”
阿保正指挥着小厮把躺椅放下,又服侍赵舒躺好,听到有人叫他,抬眼一看,见是一个戴大草帽的女子,不由一愣。
素梨见状,便摘了帽子,撩着裙裾轻捷地跳出了薄荷田,轻轻巧巧落在了河边草地上:“阿保,是我呀!”
赵舒躺在躺椅上,自是看到了素梨从薄荷田一跃而出的“英姿”,心里很是羡慕,便一直看着素梨。
阿保觑了赵舒一眼,见他专注地看着秦素梨,便吩咐人把船停泊在了岸边,然后笑着问秦素梨:“秦姑娘,天这么热,要不要过来喝杯茶?”
秦素梨正有些渴,也想看看赵舒的情形,见阿保已经命人放下了木梯,便拎着她那个大草帽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阿保亲自掇了张锦凳,隔着黄花梨木雕花小几放在了赵舒对面,请素梨坐下,让侍候的人回避,自己亲自去舱里取茶果点心了。
素梨上前与赵舒见礼。
因为前世见过赵舒弥留之际的惨状,所以她对赵舒总是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类似母爱的怜惜,她看向赵舒:“赵小哥,近来好吗?”
赵舒总觉得秦素梨看他,有些像母妃看刚出生的小猫咪小狗崽,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要伸手摸摸他揉揉他。
他谨慎地“嗯”了一声,轻轻道:“请坐。”
素梨是真的想伸手摸摸赵舒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这么热的天,居然在甲板上晒夕阳,只有发高烧了才会这样吧?
她七八岁的时候,曾经发过高烧,冷得直打哆嗦,大夏天的包了两层被子还冷,她爹不在家,秦老太不让陈氏请大夫,最后是陈氏抱了她冲出家门,一路飞奔跑到梨花坳的大夫家,让大夫开了方子,在大夫家煎了药喝了,发了汗退了烧,这才恢复了过来。
素梨在锦凳上坐了下来,用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
赵舒双目清澈,静静观察着素梨,发现和上一次见面相比,素梨长高了些,也丰润了些,而且黑了不少,不过眼睛亮晶晶的,肌肤细腻,黑也黑得好看。
素梨见赵舒一直看她,不由也笑了,脸颊上一对小小的梨涡深深显出:“赵小哥,我是不是变黑变丑了?”
想到自己变成了黑丫头,素梨挺开心的,觉得自己这样安全了,秦霁再看见她就不会色心辄起了。
她笑得得意洋洋,伸出手放在面前的小几上:“你看咱俩的手,黑白分明!哈哈哈哈!”
赵舒的手如白玉雕就,白里透着些青,而她则是细腻的浅褐色。
赵舒还没见过女孩子因为变黑这么开心的,眼中浮起笑意,凝视着素梨。
这时候阿保用托盘送了温开水过来。
素梨端着茶盏刚喝了一口水,阿保就又送了一水晶盘切好的鲜果过来,笑眯眯请素梨尝尝。
水晶盘是莲花形状的,里面摆满了切好的甜瓜、西瓜、仙桃和海棠果,另有洗好的黄杏、葡萄和樱桃,分明都是贡上的果品。
素梨心中清楚,却装作不知,拿起银叉扎了片仙桃吃了,只觉鲜美香甜,入口即化,便又吃了一片。
见葡萄紫莹莹的,甚是圆润,素梨便也拈了一粒尝了,甜中带着微酸,好吃得很。
赵舒原本吃不下这些,可是看着素梨吃得这样香,竟也有些想吃了,便看了阿保一眼。
阿保会意,上前扶了赵舒起来,在他身后放上锦缎靠枕,又另拿了个银叉递了过去。
赵舒学着素梨,扎了片仙桃放入口中,慢慢噙着,这片桃子渐渐化为甜蜜的汁水。
原来这桃子这么好吃啊!
他又叉了一片。
素梨见了,眯着大眼睛笑了,道:“俗话说,‘桃养人,杏伤人,梅李树下卧僵人’,这桃子最是滋养人了,你得多吃一些。”
说着话,她拿了一颗黄澄澄的杏送入口中。
酸甜软绵,好吃!
赵舒:“......不是‘杏伤人’么,你怎么还吃?”
素梨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就是因为‘杏伤人’,我才替你吃了呀!”
赵舒:“......”
见素梨如此淘气,赵舒不由笑了起来,夕阳中他黑泠泠眼睛在浓长睫毛掩映下,似闪着波光。
素梨见了,心里一动,心道:原来赵舒笑起来这样好看呀!
她知道自己禁不起美人儿的诱惑,忙低下头拿了片西瓜咬了一口。
阿保在一边侍候,见有了素梨,赵舒不但吃了好几片桃子,说了好几句话,而且还被素梨给逗笑了,简直是罕见好不好!
他忙趁热打铁:“秦姑娘,不如留下用晚饭吧!”
素梨闻言,这才意识到天晚了,扭头看了看西方,见夕阳已经落山,便笑着婉拒了。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外祖父的话,便身子前倾凑近赵舒,低声道:“赵小哥,你......记得八月十五前后来我外祖家一趟,切记切记!”
赵舒见她甚是认真,便点了点头,轻轻道:“我既然答应了,一定会去的。”
素梨到了前院,发现家里有客人,原来是里正娘子带着一个中年妇人过来说话。
那位李太太见了素梨,笑吟吟盯着看了又看,道:“你们家姑娘还小吧,瞧着还不到十六?今年十四岁还是十五岁?”
陈氏在一边微笑道:“今年才十四呢!”
那位李太太笑:“小了也好,可以再留两年。”
里正娘子和陈老太一听,都笑了起来。
陈老太道:“那是,我们家起码要留素梨到十六岁!”
素梨一看,就明白里正娘子这是带人来相看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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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嫁(3)
素梨大大方方行了礼,准备了茶水和点心送了过去,然后便立在一边侍候。
那李太太肌肤白皙,面如满月,瞧着很是和善。
她叫了素梨上前,细细打量着素梨,见素梨虽然不算白皙,可是肌肤细致滑嫩,双目盈盈,身材婀娜,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小美人,能配得上自家儿子,便看向陈氏,含笑道:“六月十五是我的生日,小儿备办薄酒,请两个唱的来家,邀请众亲朋为我过生日,请各位到时候一定要去。”
里正娘子、陈老太和陈氏都笑着答应了。
送走里正娘子和李太太,陈老太、陈氏和素梨祖孙三代在晚风中一起慢慢往回走。
陈老太慢慢走着,絮絮和素梨说道:“这位李太太是你大姥姥的娘家侄女,她儿子就是碧青瓷行的掌柜,今年二十一岁了,你也见过的,这事他家不急,咱家也不急,你好好相看相看,看上了再说,看不上姥姥再托别人做媒。”
得知相看自己的人是李济的母亲,素梨觉得还算靠谱,便点了点头:“我看看再说吧!”
因为前世的教训,这一世她必定要好好相看,寻一个能相伴一世的人。
陈氏伸手揽着素梨单薄的肩膀:“她家儿子李大郎先前订下是姑家表妹,谁知那姑家表妹去年竟一病去了,李大郎很是重情,便要给表妹守孝三年,所以即使订下了亲事,也得再过两年才会成亲,因此两家都不急。”
素梨听了,慢慢道:“先不急着定下来,得好好看看。”
她想了想,又开口问陈老太:“姥姥,即使成亲了,我还是要做香脂香膏生意的,李太太知道这事么?”
陈老太笑了,道:“我自然一开始就提了,李太太一听,拍着巴掌直叫好,说她家儿子只顾着研究制瓷,将来娶了儿媳妇,可是需要儿媳妇出头露面做生意的,你这样更好!”
素梨回想一下李济的模样,觉得似乎还不错,虽然心中并没有动心之感,却是最适合自己的,便没有再说了。
今日素梨有些累,用罢晚饭就陪着娘亲回了后园小楼,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陈氏一时还不渴睡,想着素梨怕热,就拿了把蒲扇坐在榻边,左手给素梨扇风,右手轻轻抚着素梨的肩膀。
素梨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下,很快就睡熟了。
一河之隔的赵舒还没有睡。
他阖着眼睛倚着靠枕躺在锦榻上,幕僚穆青在一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另一位幕僚刘兴隆立在书案前:“王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有派端王去边城历练之意。”
赵舒睫毛颤了颤,竭力抵抗着胸腔的痛楚,声音轻而飘渺:“何必呢,不如成全父皇一片爱子之心,刘先生,你亲自进京去见舅舅,就说我说的,让赵序进京,请舅舅设法与赵序联姻......”
与其让赵序前往边城逐步掌握西北军队,不如让赵序进京,再设法让连氏与赵序联姻,既让赵序承他一个人情,也给连氏一族留一条退路。
刘兴隆听了,脸上显出不忍之意,上前一步:“王爷——”
连一直静坐一侧的穆青也站了起来:“王爷,您这又是何必!”
赵舒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了。
他睁开眼睛,抬手抚在胸前:“穆先生,我大哥身边那个姓柳的少年幕僚不是与你搭上了么?你去见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见穆青和刘兴隆都要开口,赵舒轻轻道:“都退下吧,我累了。”
穆青和刘兴隆离开之后,阿保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拿帕子拭去赵舒嘴角的血迹,低声道:“王爷,您这一日就只用了几片桃子,这怎么行,奴才让小厨房给您煮碗鸡汤面吧!”
赵舒说了声“不”,闭上了眼睛。
阿保心里难受,道:“奴才瞧着秦姑娘煮的面似乎还不错,王爷要不——”
一阵剧痛袭来,赵舒双手紧紧抓紧身下的锦褥:“出去吧!”
阿保也不说话,悄悄拿了一个小小的广口水晶瓶,把素梨给的那瓶白茉莉香油倒了些进去,然后把水晶瓶敞着口放在锦榻旁侧的黄花梨木雕花博古架上,这才悄悄离开了。
赵舒在疼痛中闻到了白茉莉淡雅的清香,脑海里浮现出白日秦素梨盛满笑意的眼睛,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胸腔的剧痛也似缓解了许多。
他自然是知道阿保的意思的。
可是这样美丽活泼善良的女孩子,怎么能禁锢在他这将死之人身边呢?
秦素梨,该像那洁白梨花一般,在春日阳光中盛放的......
赵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素梨一大早就起来了。
夏天天热,陈老爹和陈三郎都是一早一晚去花圃做活的。
太阳出来后渐渐热了起来,素梨他们便回前面去了。
上午素梨正陪着陈老太陈氏一起在堂屋里做针线,里正娘子带着孙女秀芹过来了。
素梨去灶屋煮了茶洗了桃子送过来,恰好听到里正娘子正在说话:“......我那侄女说了,她是一眼瞧中咱家素梨了,不过她家阿济还不知道她来相看的事,阿济这孩子性子执拗,须得慢慢来,下月她过生日,咱们一起过去,正好让阿济相看相看......”
素梨闻言,低头微笑——她其实已经见过李济了。
眼看着阿保定制的那些香油快要制好了,可是在碧青瓷行定制的货还没送到,素梨都有些急了,正要让王四儿去碧青瓷行催一催,谁知碧青瓷行那边捎信过来,说素梨定制的那些瓷器都制好了。
素梨原本正要进城往海棠红送新的一批用玫瑰和白茉莉制成的货物,当下便两趟合为一趟,由王四儿赶着车,一起进城去了。
海棠红的女掌柜自是认识王四儿的,见这清秀小厮陪着一个戴着眼纱的青衣女子进来,不由一愣。
素梨摘下眼纱拿在手里,笑吟吟道:“是我呀!”
女掌柜见是变黑了的素梨,先是吃惊,接着就笑了:“秦姑娘怎么变成黑里俏了!”
素梨笑容甜美:“因为我天天在花圃里做活呀!”
海棠红女掌柜一边验货,一边道:“我说秦姑娘,你也挣不少银子了,何不去寻了牙婆,买一个勤快得用的丫鬟,这样你也省些力了!”
素梨闻言,心里一动,眼波流转看了一眼身旁抱着梧桐木箱子的王四儿——她虽有王四儿跟着,可王四儿年纪虽小,毕竟是男孩子,有些时候还是不太方便。
王四儿见状,忙笑嘻嘻道:“素梨姐姐,我可是不可缺少的,跑腿、下力、保护你,哪个不得靠我?”
他眼睛闪了闪,别有深意道:“就算姐姐你要嫁人,我也要跟着陪嫁过去!”
素梨知道王四儿心里依赖自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放心吧,我出嫁时,你就是嫁妆。”
王四儿眯着眼睛狡黠地笑了。
接过海棠红掌柜结算的十七两货款后,素梨又笑吟吟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碧青瓷瓶子送了过去:“夏天到了,蚊虫也渐渐多了,这是我制的薄荷油,和市面上卖的不太一样,用来熏香沐浴驱赶蚊虫,或者擦在颈后用来提神,都是极好的,今日就送给掌柜试用吧!”
女掌柜接了过来,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凉阴阴的薄荷气息就氤氲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倒了一滴在手腕上,却发现这薄荷香油是浅绿色的,极为清澈,一点都不油腻,不由点头:“秦姑娘,这个下次能送来些试卖么?”
素梨自然答应了下来。
这次的十七两货款,素梨还是要了十五两银票和二两的碎银子。
她收好银票,带着王四儿去吃早饭了。
他们早上走得太早,现在还都饿着肚子呢!
因县衙和河道衙门都在这城隍庙一带,素梨不想遇到韩星和秦霁,当下戴上眼纱,带了王四儿悄悄离开了。
离开城隍庙有一段距离了,素梨这才和王四儿寻了个洁净的松针包子铺,要了四笼鲜肉包子和两笼韭菜素包子,一人一碗馄饨,舒舒服服吃了早饭,这才直奔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李济正好在铺子里,见素梨带了王四儿进来,也不废话,直接吩咐伙计把准备好的四箱瓷器都搬了出来:“秦姑娘,你先验验货吧!”
素梨笑着答应了,抬眼看向李济,见李济落落大方,双目清澈,分明还不知议亲之事,便也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开始验货。
李济不亏痴迷制瓷,他亲手烧制的瓷器就是与众不同,透明度更高,釉面更细腻,而且色泽更莹润,素梨满意得很,当下就掏出五两银票结了账。
李济接过银票,随手递给了一边的伙计,自己却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梧桐木匣子,打开让素梨看:“秦姑娘,这是我新制成的流水碧,您看看怎么样。”
素梨一听这名字就很喜欢,凝神看去,却见梧桐木匣子内铺着素白缎子,上面嵌着六个半透明的浅碧瓶子,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好漂亮!好像翠玉!”
李济得意地笑了,细长眼睛亮晶晶的:“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试制这个,秦姑娘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觉得好的话,在我这里多订些货就是了。”
素梨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这六个流水碧瓶子,她正好用来盛放卖给阿保的香油,这样的话,一看就很贵,堪能配上福王的身份,说不定阿保看了一高兴,能订购一大批,让福王用来赏人。
那她就多了许多顾客了!
李济一本正经:“这一套流水碧,连带盒子一共一两银子。”
素梨:“......好贵!”
李济认真分辩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流水碧制起来费事费时,自然要贵一些了。”
素梨见他如此认真,扑哧一声笑了:“那我订购十套流水碧,能不能便宜一些?”
李济认真地拿过算盘“啪啪啪”拨了几下,道:“十套的话,八两银子吧,再少我就不划算了。”
素梨答应了下来,交了四两银子做订金,订购了十套流水碧,然后开始与王四儿一起往车上搬运那几箱瓷器。
李济见状,瞪大了眼睛——哪里能让女子搬取重物?
他卷了卷衣袖,上前要去帮素梨,谁知素梨把两箱瓷器摞起来,轻而易举地搬了出去。
李济:“......”
他满心崇拜地紧跟着素梨出去,口中连连赞叹:“秦姑娘,你力气可真大!”
又聪明,力气又大,又会做生意,将来哪个男子要是娶了她,岂不有福?
素梨轻轻地把两箱瓷器放在了车厢里,口中甚是遗憾:“我这样的气力,若是男子,说不得还能上战场杀敌报国,可惜了!”
李济认真地点头附和:“秦姑娘的确屈才了!”
王四儿:“......”
素梨姐姐这样美貌的女孩子上战场杀敌......
她和李济的脑子是不是都有洞?
见罢福王身边的幕僚穆青,柳翎带着小厮秋枫出了雁鸣楼,径直往城隍庙方向去了。
素梨的爹爹如今在胡大官人宅子里坐馆,而胡大官人的宅子就在城隍庙东边的白玉兰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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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嫁(4)
巩县首富胡三泉接到了京中李太尉府管家蔡明通命人送来的密信,信中提到了京中近来的动向,让胡大官人想办法和在皇陵守陵读书的端王搭上关系。
胡三泉虽然把女儿送给了李太尉做妾,平时以李太尉的岳父自居,却连李太尉的面都没见过,他真正结交的人是太尉府的管家蔡明通,一向和蔡明通书信来往不绝。
他虽然有钱,最近又做了巩县提刑所副提刑,在巩县也算得上既富且贵了,却也没法子和端王搭线,便命小厮请了在家坐馆的秀才秦义成过来商量。
秦义成看了密信,心中暗惊,思索片刻,缓缓道:“东翁,学生倒是认识一个人......”
胡三泉是个干脆性子,当即道:“什么‘东翁’不‘东翁’,‘学生’不‘学生’的,你我相交多年,不必客气!”
秦义成当即改口:“大人,我有一位姓柳的远房亲戚,如今正在皇陵,与端王一起随着前科探花金凌云读书......”
胡三泉闻言大喜:“你所说的这个姓柳的远房亲戚,莫不是端王的同窗兼幕僚柳翎?”
秦义成微笑:“正是柳翎。”
胡三泉摩拳擦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正要说话,贴身小厮胡桂在外面道:“启禀大人,胡杨来寻秦先生,说是有一位姓柳的拿了拜帖求见先生。”
胡杨正是胡三泉拨了去伺候秦义成的小厮。
胡三泉一听,抬眼看向秦义成。
秦义成当下道:“送进来吧!”
看罢拜帖,秦义成把拜帖奉到了胡三泉面前:“大人,来见我的人正是柳翎。”
胡三泉虽然不能写字,一般的字还是认识的,他看了一眼:“我陪你一起去会会这位柳翎!”
秦义成吩咐胡杨:“你去引着柳公子在书斋等我。”
胡宅花园甚大,花木葱茏。
胡三泉和秦义成分花拂柳,往秦义成居住的东北角书斋而去。
到了书斋外,胡三泉一眼便看到一个凤眼朱唇身材高挑的白衣少年正和小厮胡杨说话,心下一惊——这有名的柳翎柳先生居然如此年轻,如此清俊,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柳翎见秦义成与巩县赫赫有名的胡三泉胡大官人一起过来了,有些惊讶,面上却丝毫不显,满面春风上前厮见了,彼此寒暄着坐了下来。
这位胡大官人前世和他的交集并不多,因为太尉府的关系,柳翎倒是知道胡大官人的结局。
胡大官人攒了好大一副家业,结果因为纵欲无度,三十来岁染上了花=柳病,一命呜呼去了,偌大的家业也一两年内就烟消云散了。
聊了片刻,柳翎几句话就打发走了胡大官人,书斋里只剩下他和秦义成了。
柳翎把话题引到了素梨身上:“表兄,宅子如今安顿好了,为何还没去接素梨娘俩过来?”
秦义成有些尴尬,道:“我这里虽然拾掇好了宅子,却没有做杂活的人,她们母女来了,怕有照管不到之处。我打算等贱内生产罢,再接她们母女回来。”
柳翎没想到秦义成这么没用,连素梨都斗不过,当下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秦义成总觉得柳翎看自己那一眼有些不对,却也没多想,只是讪讪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柳翎微微一笑,道:“表兄,这有何难,有人送了我几个侍候的人,我又在读书,到底用不着,我送一个过来,表兄正好送去伺候素梨母女。”
秦义成闻言大喜,忙放下茶盏:“啊,这可怎么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