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去灶屋取凉茶喝,发现姥爷已经把鸡宰杀剁成块,把从金水河里钓上来的黄牙鲠洗剥好腌上了。
陈老爹听了,哈哈大笑:“你这小鬼灵精!你去打角酒,姥爷再给你烧一道酸辣白菜和一道蒜蓉油菜苔!”
这些食材他已经准备好了,全是素梨爱吃的,原本就打算晚上做给素梨吃呢!
素梨清脆地答应了一声,却起身叫了王四儿过来,给了王四儿一块碎银子:“四儿,给姥爷打一角酒,剩下的是你的跑腿费。”
昨晚在庄上遇到了韩星和秦霁,让她心里毛毛的,能不出去还是不出去好了。
王四儿最喜欢跑腿,笑着答应了一声,接过银子就要走,却被素梨拉住了。
素梨拽着王四儿的衣袖走到影壁那里,低声道:“昨晚咱们遇到的是知县大人的三衙内和监修河道的太监秦公公,你去村里悄悄转一圈,看他们还在不在。”
王四儿脸上的笑意一下子不见了,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溜烟出去了。
天擦黑时王四儿提着一角酒回来了。
他寻了个机会,悄悄和素梨说道:“姐姐,我逛遍了村子都没见他们,我去里正那边和他家小厮扯了半日闲话,也没问出什么来。”
秦素梨点了点头,暗自记在心里。
她对韩星不怎么感兴趣,能避开则避开好了,若是避不开,她自有道理。
到了晚上,陈老爹下厨做了两荤两素四样菜,素梨热了酒筛了,又调入梧桐花蜜,一家人连带着王四儿坐在院子里吃酒聊天。
今日正是十五,天空一轮圆月,撒下漫天清辉,陈家众人在水声花香中喝得都有些醉了,各自回去歇息。
素梨自己洗了澡,又服侍娘亲洗澡,然后母女俩一起坐在窗前竹榻上闲聊。
陈氏有些思念丈夫,扶着已经有些隆起的腹部,叹息道:“不知你爹现如今怎么样了......”
素梨没吭声。
前世她借柳翎之力,把秦老太弄得半死不活瘫在了床上,她爹要做孝子,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后来一直到她死,她都再也没见过她爹。
素梨心里对她爹不是不怨恨的。
这一世,若是那秦老太还敢欺负她娘,她不必借助柳翎的力量,也能弄得老虔婆生不如死。
陈氏扭头看窗外明晃晃的月亮,声音中带了些甜蜜:“你爹也真是辛苦,这些年来一直在外奔波着挣钱养家......”
素梨继续沉默。
一个男人,只顾愚孝,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这样的男人素梨觉得没有了也没什么。
她不想再听到娘亲提她爹:“娘亲,咱们早些睡吧,明日舅舅叫了短工过来,我要带着她们采摘玫瑰花。”
陈氏最疼爱女儿,听了素梨的话,忙道:“你睡吧,我坐这儿陪陪你。”
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她想多和女儿呆一会儿。
素梨在娘亲身边躺了下来。
陈氏轻轻捋着素梨散开的长发,哄她入睡——素梨打小时候起,每次哄她睡觉,只要捋着她的头发,再抚一抚她的背,她就很快睡着。
素梨刚洗过澡,长发凉阴阴的,散发着玫瑰的芬芳。
陈氏过了一会儿再看素梨,发现她团成一团紧紧贴着自己,已经被自己哄睡着了,不由在月光中微笑起来。
帮素梨盖好薄被后,陈氏索性揽着素梨也在竹榻上睡下了。
素梨从小就爱贴着她睡,真不愧是属小狗的,爱和人亲近......
夜已经深了,可是河道衙门内宅依旧灯火通明。
滴翠楼外花木掩映,楼内灯光幽微。
秦霁穿着大红圆领袍子,腰围玉带,愈发显得容貌昳丽肤白似雪。
他坐在黄花梨木榻上,隔着黄花梨木小炕桌和柳翎密密恳谈着。
柳翎满头青丝用一根白玉簪簪了,一身月白道袍,越发显得清俊秀致。
他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在小炕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轻轻道:“......福王的沉疴经名医诊治,据说是肺痨,您若是不信,自可去宫里探听消息。”
这些太监没有根,没有家,总是想找个情感上的依靠,前世他便是利用秦霁对素梨的迷恋,把秦霁牢牢笼络在端王身边。
这一世既然不打算利用秦素梨了,就得以利诱之,以权势惑之。
秦霁心中暗惊:端王的这位少年幕僚为何消息如此灵通?
心中虽惊,秦霁面上却依旧笑嘻嘻,与柳翎又说了几句,这才亲自从后面的小门送柳翎离开。
目送着一群甚是彪悍的青衣人护送柳翎骑马离开,秦霁眼睛眯了起来:看来端王不声不响的,手里还是有些本钱的......
正在这时,小太监轻手轻脚走了过来,低声道:“干爹,杨昭回来了。”
秦霁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后花园的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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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反击
听了杨昭的回禀,秦霁不耐烦地把腿伸了出去:“她亲爹是秀才,就眼看着她被卖了?”
在一边侍立的小太监忙凑上去,躬身替秦霁脱掉皂靴和布袜,把秦霁白皙的双足放进了盛着热水的铜盆里。
杨昭躬身道:“启禀干爹,这位秦姑娘的爹秦义成在县里大户胡大官人家中坐馆,如今跟着胡大官人进京去见李太尉,已经几个月没回来了。不过这位秦秀才很是孝顺,家里的事情都听他娘秦老太的。”
秦霁听了,懒洋洋道:“既如此,你去安排吧,务必让那个秦老太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他想起一心一意喜欢姓秦的小丫头的韩星,又补了一句:“明日就把聘金送去,让老太婆签字画押,三日内把人送过来。”
杨昭答了声“是”,却没有立即离去 ,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干爹,那秦姑娘既然要进来了,您房里的......家具要不要换一换?”
他是秦霁手下第一得用的小太监,考虑问题自然周到而全面,秦霁房里的床有些窄,似乎不够两个人睡。
秦霁闻言一愣,抬眼看向杨昭:“我房里家具都是新的——哦,把后花园的万花楼好好拾掇一下,让她住吧!”
他又不是真男人,要个小丫头放房里做什么?
当闺女养着吧,看着一朵蓓蕾在娇养中慢慢绽放,似乎也别有乐趣。
杨昭有些摸不清头脑——难道干爹买秦姑娘不是为了暖被窝?
他心里纳闷,面上却更恭顺了,答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人明日拾掇万花楼。
屋子里静了下来,偶尔有布谷鸟鸣叫声传来,令这初夏之夜越发静寂起来。
秦霁倚着锦缎靠枕歪着,默默想着心事。
小小的巩县,因位于京畿重地,又有运河支流金水河经过,更是大周朝皇陵所在地,因此越发热闹起来。
河道衙门设在巩县,河道总督金云岭是二皇子福王的人;大皇子端王在巩县皇陵守陵读书,却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手握军权的太尉李修在巩县经营多年,巩县首富胡三泉便是他的门人......
这巩县的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浑了......
待秦家那件事结束,他得进京见见干爹,打听一下朝中的风向,以及福王的身子......
送走海婆子和那个叫杨昭的小太监,秦老太一直到关上大门,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模样:“咱家这下子可真是有钱了,那套赤金头面给你做陪嫁,再给你五十两银子,其余让娘先收着。”
只要她手里有银子,不管儿子还是女儿,就都会巴结她奉承她,让她舒舒坦坦做老封君。
秦四姐闻言,刚要发作,想起接下来的事还得老太太做主,便暂时把怒气压住了:“娘,你打算怎么做?”
秦老太一边往堂屋走,一边随手从花圃里揪了几片荆芥叶子擦去手指上的红色印泥:“第一件事,是另寻个媒婆过来,花几两银子给你大哥买通房丫鬟,这样既堵了你大哥的嘴,又多了个人伺候我,还有人帮我拾掇陈氏。”
秦四姐眼睛一亮:“娘这个主意好,我现在最担心大哥回来了不依。”
秦老太又道:“第二件事,是你等一会儿出去一趟,去你三姐家,让你三姐带你三姐夫过来,我自有计较......”
秦四姐笑容灿烂:“还是娘高明,我不用等了,这就过去请三姐三姐夫!”
陈三郎按照素梨的安排,请了十个短工来到花圃,不过两日时间,就采集了素梨需要的八十斤玫瑰花。
素梨趁热打铁,趁着天色还好,带着王四儿把这些玫瑰花都处理了,用纱罩罩着挂在二楼的栏杆上晾着,预备明日开始制作香油、香脂和香膏。
忙完这些,素梨累得胳膊发麻,趴在栏杆上想心事。
王四儿坐在二楼门口的小凳子上陪着素梨,他也累得够呛。
素梨正想得入神,却听到王四儿在一边问道:“素梨姐姐,姥姥说的那个亲事,你觉得怎么样?”
昨日陈家庄里正娘子过来串门,和陈老太提了个亲事。
陈家庄西边不远安家营有一个有钱的钱老爹,他只有一个儿子钱大郎,钱大郎该说亲了,偏偏发誓要娶一个极标致的娘子,因此婚事一直没成,如今都二十多岁了,家里人都急得不得了。
听到了陈老太放出的消息,钱老爹两口子便打算让钱大郎亲自来相看相看,若是合适,尽快成亲,好早早为钱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素梨想了想,道:“就算那个钱大郎看上我,我也不愿意嫁。”
她虽是女子,却也想做出一番事业来,等自己有了能力,若是想嫁人,再嫁人也不迟,何必十四岁就嫁到钱家去生孩子。
素梨看向王四儿,见他双目清亮看着自己,等着自己解释,不由微笑,道:“我自己能挣钱养活自己,将来我还要挣钱置宅子,开铺子,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何必要嫁那个只娶美人儿的钱大郎?再说了,他都二十多岁了,我才十四岁呢!”
说罢,素梨笑了起来。
她其实也二十多岁了呢!
王四儿眼睛亮晶晶,连连点头:“姐姐,你说的对,你这么会赚钱,何必要钱大郎那个老男人!”
素梨一听“老男人”三个字,不由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到东边墙外有人叫她,听着像是秦四姐的声音,便探头看了过去。
秦四姐笑吟吟站在河边小路上,仰首道:“素梨,我正要找你呢!”
秦素梨总觉得秦四姐不怀好意,一眼瞥见王四儿要过来,便扭头低声道:“四儿,你悄悄去河边看看,我四姑怕是不安好心。”
又吩咐道:“后门墙下放着几桶村里人送来的做花肥用的粪尿......”
四儿答应了一声,猫着腰起身悄悄下去了。
素梨倚着栏杆好整以暇问秦四姐:“四姑姑,你找我做什么?我姥姥姥爷要留我和我娘再住些时候呢!”
秦四姐发现这些时日没见,秦素梨比先前胖了些,气色也好,似乎更好看了,心里恨极,面上却笑得灿烂:“素梨,你从后门出来,我有句悄悄话要和你说。”
素梨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四姑姑,到底什么事呀?”
秦四姐见她似乎还比先前高了些,身上穿着崭新好看的绸裙,心中更是不忿,便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一脸神秘道:“你还不知道呢,柳翎昨晚回家了,拿了封信让我给你送来。”
这小蹄子一向暗中喜欢柳翎,若是假托柳翎给她写信,她怕是要飞奔下来了。
素梨听了,双手托腮趴在栏杆上:“四姑姑,你把信读给我听吧!”
秦四姐听了,气得银牙几乎咬碎:“你这小——你明明知道我不识字!”
大哥真是偏心,教秦素梨这小蹄子识字,却不教她,明明陈氏和这小蹄子才是外人,她们姊妹和娘才是他的亲人。
素梨一边拖着秦四姐,一边观察着秦四姐身后,却见河边芦苇丛里似有人影晃动,心中顿时明白了——这秦四姐怕是想要把她骗出去拐卖了。
前世她娘去了后,她来到了姥姥家,秦四姐却还是带了秦三姐的丈夫路上拦截她,要劫了她去卖掉,多亏赵序和柳翎救了她。
她就是那时候认识赵序的。
素梨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闻到了刺鼻的臭气,忙招手道:“四姑姑,你靠近一些,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秦四姐被素梨气得发疯,气哼哼上前一步,皱着眉头道:“我说我不识字,你得自己下来拿信,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可是要走了。”
“四姑姑,你在说什么?”素梨一脸娇憨,“再近一些嘛,我听不清!”
秦四姐气得两颊鼓了起来,又上前了半步,整个人都要贴到陈家的院墙上了:“够近了吧?!”
素梨笑吟吟道:“够了够了!”
她示意王四儿靠着墙壁把那两桶屎尿提过来,免得被秦四姐看到,然后闪电般提起那桶屎尿,对准秦四姐兜头浇了下去。
秦四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被屎尿浇了满头满脸满身,她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张开嘴就尖叫起来,却不防从头上淋下的屎尿一下子进了她的嘴巴里。
她一下子死的心都有了,转身就往河边跑,噗通一声跳进了金水河里,以洗去全身上下骚臭的屎尿。
在芦苇丛里藏着的秦三姐和她的丈夫白大治见状忙钻了出来,他们也顾不得楼上的秦素梨了,急着要去捞跳到河里的秦四姐。
素梨见状,弯腰一把提起另一桶屎尿,深吸一口气,向着秦三姐和白大治两口子用力泼了过去。
秦三姐和白大治冷不防也被屎尿泼中,这下子也顾不得救秦四姐了,两口子也跳到水里洗头上脸上背上的屎尿去了。
王四儿见了,心里解气得很,正要凑过来,却被素梨摁着脑袋给摁了回去。
素梨低声道:“他们没看到你,你悄悄回梨花坳打听打听,看秦四姐他们为何要来找我。”
王四儿见素梨神情凝重,忙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了下去。
素梨忍着四周弥漫的骚臭气,趴在栏杆上看着秦三姐、白大治和秦四姐在水里扑腾,只觉神清气爽。
白大治七手八脚爬到了藏在芦苇丛里的小船上,用旧衣服擦了擦脸,这才伸手先把秦三姐拉了上来,又拉了秦四姐上来。
三个人浑身上下湿淋淋,在挥之不去的骚臭气味中坐在甲板上喘气。
素梨这才冷冷道:“你们还不走么?陈家庄的里正带着人快要到了。”
陈家庄绝大部分人家都姓陈,彼此同属陈氏家族,陈家庄的里正正是陈老爹的堂兄。
平时也不显,若遇到大事,陈家庄必会一致对外。
白大治听了,不敢耽搁,急急驾着小船离开了。
秦三姐和秦四姐姐妹俩趴在甲板上,一边捞水漱口,一边干呕着。
他们不敢直接上门来抢秦素梨,原本打算利用秦素梨暗中喜欢柳翎的事,假托柳翎的书信把秦素梨骗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塞了嘴一绑,直接把她送到河道衙门内宅去,没想到秦素梨居然不上当,而且还备有两桶屎尿,把他们三人浇了个透心臭。
天擦黑王四儿才跑了回来。
他喝了一气凉茶,抹了把嘴,这才低声道:“姐姐,咱们庄子里从来没有秘密,媒婆海婆子去了你家好几趟,还有小太监骑着马去了你家,村里人早都打听清楚了,说是监管河道的公公看上了你,你祖母把你卖给监管河道的公公了,好像买家要得挺急......”
素梨听了,思索片刻,沉声道:“我这就找姥爷去!”
她姥爷虽然只有她舅舅一个儿子,可是她姥爷的堂兄,陈家庄的里正却有三个成年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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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福王
素梨当着姥姥、舅舅和娘亲的面,与王四儿一起把秦三姐夫妻俩和秦四姐今日做的事都对姥爷说了。
陈老爹听了,再和气的人也生气了,抬手拍在了八仙桌上:“秦家真是一家畜生!”
陈三郎当即站了起来:“爹,咱们不能这样算了。这件事咱们若是不追究,秦家的人还会过来欺负素梨和二姐。”
陈氏眼圈早红了,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陈老太揽住女儿和外孙女:“秦家那老虔婆带着四个女儿欺负二姐和素梨,咱们就不说了,如今还要拐走素梨卖了,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陈老爹点了点头:“咱们再软下去,人家会以为咱们陈家没男人。”
他起身道:“三郎,你跟我去你大伯家。”
秦家如今打起了拐卖素梨的主意,陈家若是不给素梨出头,以后秦家会更嚣张的。
秦素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姥爷,既然咱们要去闹,就闹大一些,多叫上些人,拿上火把,把秦家砸个稀烂,闹得全梨花坳都知道这件事。”
秦霁走到今日也不容易,他虽然瞧着嚣张,其实特别谨慎,这时候应该还没有站队,端王和福王两边不靠,他又不是皇帝特别宠信的大太监,因此若是事情闹大,他反而会收敛一些。
陈老爹带着陈三郎出去了,素梨站在堂屋里,看着姥爷和舅舅消失在影壁后,一颗心又是酸涩,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前世也是这样,娘去了后,是姥爷和舅舅带了大姥爷家的三个堂舅舅赶到了秦家,大闹了一场,把她接了过来......
船行到半道,秦三姐、白大治和秦四姐又跳到金水河里洗了又洗,一直到身上的脏污洗干净了,这才上了船。
可他们根本没在船上准备换洗衣服,又怕下船时被庄上人看到,因此一直等到衣服晾干,这才驾着船回了梨花坳。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秦三姐拉着秦四姐的手,跟在丈夫后面跳下了船,摸黑往娘家走。
白大治三人刚走出夹道,就觉得不对——秦家门口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四周挤满了人。
有人认出了秦三姐和秦四姐,当即高声道:“秦三姐秦四姐回来了!”
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通道,人人都看向秦三姐、秦四姐和白大治,眼中情绪复杂。
他们虽是同村,可秦家姐妹也太不是人了——连自己的侄女也要卖,而且是卖给太监,这不是畜生是什么!
听到那些议论声,白大治低下头不敢说话。
秦三姐和秦四姐却昂首走了过去。
他们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秦老太撕心裂肺的哭声,于此同时,院子里响起瓷器碎裂的清脆响声。
秦四姐拎起裙摆飞快地跑了进去,却见刚给她大哥买的丫鬟春霞正扶着她娘秦老太站在院子里,一群壮汉正拿了大棒在她家里打砸,有人在灶屋里砸,有人在堂屋里砸,还有人从东厢房储藏室里把她家的米缸抬了出来,一下子掀翻在地,雪白的米粒淌了一地。
见此情景,秦四姐再难忍耐,“嗷”地一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就要咬上去,却被人揪住发髻拽开了。
她扭头一看,发现是秦素梨。
秦四姐恨极,嘶声喊道:“秦素梨,你今日浇了我一头屎尿,还来砸我的家,我和你拼了!”
她一头撞向秦素梨。
秦素梨早有防备,抬脚就踢了出去。
她用力极大,秦四姐一下子被她踢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到了铺着青砖的地上。
秦素梨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高声道:“大家刚才也都听到了,秦四姐说我浇了她一桶屎尿,她若是不跑到我姥爷家,想要拐了我卖给宫里出来的公公,我何必浇她一桶屎尿?我姥爷家又何必为我出头?”
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明丽的大眼睛被水雾笼罩着,带着哭腔高声道:“我爹不在家,我四个姑姑就撺掇我祖母把我和我娘赶了出去,我原想着忍到我爹回来再说,可是她们母女这是不想让我们娘俩活啊!”
素梨掩面大哭起来,哭声凄惨。
村里人都知道秦老太想要卖孙女给河道监管太监的事,听素梨这样说,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几个有女儿的大婶大嫂也跟着拭起了眼角。
素梨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含着泪道:“我祖母和我四个姑姑是要逼死我们母女,我姥爷家来给我们母女主持了公道,今夜我在这里放出话来,这个家门,我和我娘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罢,她转身朝着大姥爷、姥爷、舅舅和几个堂舅舅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姥爷、姥爷、舅舅们为我母女主持公道,救我母女两条命。”
梨花坳的人看着跪在陈家人面前的稚弱少女,心里满是酸楚——看素梨这孩子都被逼到什么地步了!
素梨起身,走到秦老太身前,道:“祖母,我知道您已经给我爹买了妾,好堵我爹的嘴,这样的话,您弄死我娘,卖了我,我爹也不会追究您。您要的是我们母女的命,我们却不能站在这里让您弄死我们,从今以后,我和我娘离了这秦家,再不碍您的眼,我们不是秦家人,不分秦家的家产,你也不必费心再害我们了。”
说罢,她向秦老太磕了三个头,起身昂首道:“大姥爷、姥爷、舅舅们,咱们回陈家庄!”
见秦素梨含着眼泪无限委屈却依旧昂首挺胸故作坚强,梨花坳的人都唏嘘起来,有好心的大嫂就开口道:“大姑娘,你走吧,等你爹回来,我们自会和他说实情!”
素梨褔了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多谢。”
陈老爹素梨一行人回到陈家庄,先去了陈老爹家。
是王四儿来开的门。
家里男人都出去了,他得留下保护陈老太和陈氏。
见素梨没事,只是眼皮有些浮肿,王四儿悄悄松了一口气。
陈老太、陈氏和陈三郎陪着陈家大房的父子四人在堂屋坐着,陈老爹带着素梨去了灶屋。
陈老爹掌灶,素梨打下手,祖孙俩很快就准备好了几样下酒菜,陈老爹又取出自己珍藏的一瓮好酒,一家人痛痛快快吃喝了一番,这才各自散了。
素梨陪着陈氏回到了后面小楼。
她把今夜在秦家的事都说给了陈氏听。
陈氏眼泪早落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哑:“这样也好,咱们娘俩若是回去,早晚会被你祖母和姑姑们害死......”
她抱住了素梨瘦弱单薄的身子:“素梨,这都是命啊,咱们娘俩命不好......”
素梨反抱住娘亲,低声道:“娘,这不是命。只要咱们努力,只要咱们愿意做出改变,这命就会越来越好。”
前世她眼睁睁看着娘全身是血躺在地上,裙子被鲜血浸透,血甚至渗进了院子里铺的青砖里......
这怎么是命?
这明明是别人作恶,而她们娘俩是受害者!
接下来的这几日,素梨带着王四儿在家忙碌着制作香脂香膏,连大门都没有踏出过。
到了约定的日子,杨昭骑着马押着马车,媒婆海婆子跟车,四个小太监和一队排军跟随,一起来到梨花坳秦家接人。
秦家哪里还能交出人?
秦老太扶着买来的那个丫鬟春霞站在那里耍赖:“人在陈家庄花儿陈家,你们去花儿陈家接吧!”
杨昭又好气又好笑——居然有人敢在太监面前耍赖?谁给她这么大脸?
海婆子也被吓住了,忙拉住秦老太问:“老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四姐走了出来:“秦素梨那小蹄子看不上秦公公,和我们庄子上的王四儿私奔了呗,你们若是有本事,去陈家庄花儿陈家找她吧!”
杨昭冷笑一声,言简意赅:“搜!”
跟随来的太监和排军齐声答了声“是”,冲进去把秦家搜了个底朝天,除了那套赤金头面,还搜出了二百三十多两银子。
秦老太和秦四姐见她们娘俩的体己都被搜出来了,一下子都急了,嚎哭着就要扑过来,却被排军们拽起来踹倒在地,都没声了。
杨昭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走吧!”
他得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和干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