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驶进了一个铺着青石板的小巷。
小巷里种着不少梧桐树,紫色的梧桐花盛开着,到处弥漫着甜蜜的梧桐花香,蜜蜂嘤嘤嗡嗡来回采蜜。
秦素梨很喜欢这种甜蜜浓郁的香气,撩起车窗上的布帘,深深吸了一口气:“好甜!”
陈三郎勒紧缰绳,驱赶着驴子放慢速度:“驭——”
待马车在一家不显眼的黑漆大门外停了下来,他这才道:“素梨,梧桐巷尾有一家是放蜂的,等一会儿舅舅去给你买罐新鲜的梧桐花蜜。”
秦素梨还没来及答话,那黑漆大门正好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眉目清秀身材高大的少年走了出来,头戴方巾,身穿青色盘领袍子,脚蹬皮扎,再加上宽肩细腰长腿,看着很是英姿飒爽。
这少年一见陈三郎,便笑了,道:“陈三,我正要出门呢,你来得正好!”
陈三郎忙跳下马车与这少年见礼:“小人见过三衙内!”
原来这少年正是巩县知县韩大人的三儿子韩星。
韩星爽朗一笑,径直往车门边走,口中道:“你我不必多礼!”
他说着话,抬手就拉开了车门,却见车厢内一双水光盈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韩星心脏跳得有些快,他忙后退一步看向陈三郎:“这......这是......”
陈三郎也没想到这位知县公子居然要亲自去搬盆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忙上前侧身挤到了车门前,背对着韩星示意素梨把里面那一缸碗莲递给自己。
秦素梨会意,忙搬起那养着碗莲的大瓷缸就递了过去。
韩星比陈三郎高了大半个头,见车厢里的那个美丽娇弱的女孩子居然搬起大瓷缸递给了陈三郎,不禁大吃一惊,忙道:“还是我来吧!”
陈三郎也不和他推辞,转身就把大瓷缸递给了韩星。
韩星把大瓷缸搬到了影壁内,让小厮搬到内宅去,自己出来寻陈三郎结账。
他把碎银子递给陈三郎,忍不住低声问道:“陈三,车厢里那位......那位是......”
千万不要是陈三郎的娘子啊!
陈三郎原本打算随便搪塞他两句的,可是见韩星连耳朵都红了,显见害羞得很,便老老实实道:“是我的外甥女。我今日带她进城有事。”
韩星“哦”了一声,讷讷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陈三郎赶着驴车离开了。
等车子驶到了梧桐巷尾,陈三郎这才和秦素梨说道:“素梨,方才那位是知县大人的三公子,叫韩星,今年十八岁,不爱读书,入武学肄业,做了生员,每日习学弓马,倒是好武。”
素梨却道:“舅舅,这个三衙内脸上有一对酒窝!”
长得高高大大肩宽背阔,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外加一对小酒窝,怪好玩的!
陈三郎:“......”
他忙下去买梧桐花蜜去了。
接下来要往药铺送玫瑰花,陈三郎便直接赶着驴车去了城隍庙。
城隍庙附近热闹得很,巩县城内的生药铺、胭脂水粉铺子、成衣店、绸缎行和卖首饰的金银楼都在那一带。
送罢玫瑰花,陈三郎便要带着素梨去成衣铺子买衣裙。
母舅大如娘,秦素梨也不和舅舅客气,笑盈盈便随着舅舅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她和她娘这次回到陈家,只有身上穿的一身衣物,连换洗衣服都没有,不买还真不行。
等以后她挣到银子了,再还给舅舅不就得了?
前世的时候,舅舅疼爱她照顾她,后来她有了能力,也待舅舅、舅母和小表妹很好。
陈三郎一天到晚和花卉盆景打交道,自我感觉对色彩搭配什么的还挺有心得,他打量了素梨一番,觉得她肌肤白皙五官明艳,便道:“素梨,你肌肤白,什么颜色都衬得,就连大红大绿也撑得起。”
秦素梨抿着嘴笑——她虽生得不错,却也不敢大红大绿地乱搭。
她一向偏爱素雅颜色,便选了件青杭绢窄袖衫,又配了一条白绸裙儿,然后又给她娘选了件白绫衫子、一件翡翠绸比甲和一条白挑线绸裙。
选罢衣服,秦素梨又拉着舅舅进了一家专卖胭脂水粉花翠的铺子。
陈三郎趁着素梨看那些胭脂水粉,悄悄跑到隔壁绸缎行买了一匹白绫——他姐姐和外甥女总得做几件白绫中衣呀!
秦素梨把铺子里卖的香膏、香脂和香油看了一遍,觉得和自己前世做的那些品质差得远,心里更加笃定了。
她从胭脂水粉铺子出来,提着装了新衣裙的包袱上了车子,这才发现车辆里已经放着一匹用粗布裹好的松江白绫了,心中百感交集,敲了敲车壁,轻轻道:“舅舅,谢谢!”
谢谢你收留我们母女,谢谢你照顾我们......
陈三郎一边赶着驴子,一边道:“母舅如母,我是你舅舅,和你娘是一样的,你和我客气什么!”
秦素梨:“......舅舅,是‘母舅大如娘’!”
陈三郎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虽然只比素梨大一岁多,可是他是素梨的舅舅,舅舅就得有个舅舅的样子嘛!
陈三郎带着秦素梨直奔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碧青瓷窑的老板李济今日有事出门了,不在店里,是伙计接待的陈三郎和秦素梨。
秦素梨一进碧青瓷店,却发现铺子里四面墙齐齐整整摆放着红漆架子,架子上摆着大小不同造型各异的碧青瓷花盆、缸子、钵子、瓶子。
她细细看了一遍,终于选定了盛放香脂香膏的盒子和盛放玫瑰香油的瓶子,问了价钱,盘算了一下,买下了二十个碧青瓷盒子和二十个瓶子。
伙计用桐木箱子盛放这些盒子瓶子的时候,秦素梨问道:“这样的盒子瓶子能不能订做?我自己来设计,在瓶子上盒子上画一一枝玫瑰花,写一句诗什么的。”
闻言伙计笑了:“当然可以,不过价钱要贵一些。”
秦素梨心中有数了,结了账便和舅舅一起离开了。
碧青瓷店的价钱挺公道,她买了这些瓶子盒子,总共才花了八钱银子。
陈三郎和素梨一起把两个盛瓷器的桐木箱子搬到了车厢里,开开心心道:“素梨,该中午了,舅舅带你去吃好吃的。”
秦素梨忙了半日,腹中也有些饥饿,便答应了一声上了车。
陈三郎喜爱美食,带着外甥女进城一趟,自然要带着她吃一些在家吃不到的美食了。
车子停稳之后,秦素梨下了车子,才发现眼前是一个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外竖着杏黄幡,上面写着“清水渔村”四个字,竹林间有一条曲曲折折的铺着青砖的小路,小路上人来人往,竹林内丝竹悠扬,倒是热闹。
这个地方她前世来过好几次,小舅舅带她来过,赵序带她来过,每次过来,都是为了品尝这里有名的清水麻辣鱼。
秦素梨抬眼看着在风中哗啦啦直响的杏黄幡,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早有机灵的小伙计迎了上来,指挥着人把驴车赶到了一边的棚子里,由专人看管照顾,然后引着陈三郎舅甥俩往里走:“客官里面请!”
陈三郎笑着看向素梨:“走,素梨,舅舅请你吃巩县有名的清水麻辣鱼!”
秦素梨不再思想前世之事,眯着眼睛笑了——既然重生了,何必再纠结前世?努力挣钱,开开心心快快活活过日子吧!
想到这里,秦素梨答应了一声,脚步轻捷随着舅舅沿着青砖小径进了竹林。
穿过竹林间的小径,眼前是一座建在清水溪边的两层楼阁。
陈三郎带着素梨随着迎客的伙计进了清水渔村。
清水渔村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楼上楼下坐满了客人,难得寻到一个空桌。
一楼靠门处好不容易腾出一个位置来,陈三郎和苏梨就被安排在了那里。
陈三郎自然点了清水渔村的招牌菜——清水麻辣鱼,又把菜牌交给秦素梨:“素梨,你再点几个菜。”
素梨爹爹是秀才,素梨自小读书识字,看菜牌自然不在话下。
秦素梨正在看菜牌,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看了过去,恰好看到了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柳翎。
一时四目相对。
柳翎微微一笑,略一颔首,继续上二楼去了。
他今日陪金先生出来见朋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秦素梨。
秦素梨低下头,继续看菜牌,谁知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清朗的男声:“陈三,你和......令甥女也来这里了?好巧啊!”
她抬头一看,却见上午刚见过的那位知县三衙内正扶着一个中年妇人站在中间铺着红毡的过道上,中年妇人另一边立着一个有着娃娃脸小酒窝的少女,三人长相颇为相似,这中年妇人和少女分明是三衙内的母亲和妹妹。
秦素梨想了想,记起这位三衙内大名唤作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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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桃花(1)
秦素梨看向舅舅,见舅舅作势起身,便也跟着立了起来,端端正正屈膝行了个礼。
那中年妇人肌肤白皙,年轻时应该是一个极为清丽的美人,如今依然算得上风韵犹存。
她好奇地看了秦素梨一眼,没有说话,含笑微一颔首。
那与韩星长得颇为相似的少女笑着屈膝还礼。
韩星目光殷殷看向秦素梨,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心跳有些快,手心也出汗了,他悄悄握紧拳头,待理智稍微回归了些,忙急急向秦素梨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向陈三拱了拱手,引着母亲韩夫人和妹妹韩月向楼梯方向走去。
秦素梨坐了下来,重新拿起菜牌,认真研究了一番,点了两个素菜和一道酸辣肚丝汤。
她对美食可是最有兴趣了。
如今正是初夏时候,天气已经有些热了,酒楼里人又多,不多时秦素梨脸上就沁出了些细汗。
她拿出帕子,拭去脸上的汗:“上午还不热,这会儿怎么热成这样呀!”
陈三郎见素梨热得汗津津的,忙道:“你先坐着,我去找这里的伙计寻个扇子。”
秦素梨忙道:“不用了,这里人这么多,即使用扇子扇风,扇的也是满是鱼味的热风!”
陈三郎笑了起来,便又坐了下来。
这个清风渔村客人虽然多,上菜却还是很快的,一盆清水麻辣鱼很快就送了上来,鱼片滑嫩,又麻又辣又香,素梨吃得很过瘾,简直是满头大汗,肌肤却更加晶莹洁白。
她也不在乎,用帕子抹一把汗,继续大快朵颐。
此时清水渔村二楼临溪那一边的一个雅间内,金先生正与一个身穿深蓝道袍的男子对坐说话饮酒。
柳翎打横陪坐,时不时起身张罗菜肴,布菜斟酒。
金先生与蓝衣男子刚开始只是说些闲话,谈话渐渐深入,开始说起了朝廷在江南推行的改稻种桑政策。
那蓝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形容清瘦,双眼清澈,明明有了些酒意,却别有一种风流疏狂的味道:“朝廷只想着改稻为桑,多制丝绸卖往海外换回银子,却没有想过我们送出去的是能穿能用的丝绸,换回的却是冷冰冰的银子,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啊!”
金先生闻言,眼神专注看向蓝衣男子:“不知子青兄有何良策?”
那蓝衣男子伸出四根修长的手指头:“四个字——以物易物!”
柳翎在一边默默听着,见金先生面前的酒盏空了,就起身执壶添满。
这样的场景前世他已经经历过,这次谈话对他影响很深。
谈了一会儿之后,金先生开始与这位子青兄聊起了家事,问起了对方续弦的话题。
那子青兄抬眼看了柳翎一眼。
柳翎会意,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金先生的小童正守在雅间外面。
柳翎对着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去会账,你在这里守着。”
到了一楼柜台处会罢帐,柳翎想了想,又道:“把门口那桌的帐也结了吧!”
清水渔村的账房先生探头往门口那边看了看,笑了:“这位公子,是那个只坐了两个人的桌子么?已经有人结过了!”
柳翎看了过去,却见秦素梨正在埋头吃鱼,旁边立着一个少年,一边与陈三郎说话,一边却拿着一个大蒲扇扇着风。
他莫名地觉得这画面有些违和,再一细看,便明白了——那少年分明是在给秦素梨扇风。
账房先生也顺着柳翎的视线看了过去,笑了,道:“咦?这姑娘是什么身份,韩知县的三衙内怎么立在那里给那姑娘扇扇子?”
柳翎记在心里,又看了一眼,起身离开了。
秦素梨吃得太香,热出一身汗,根本没注意到韩星在一边给她扇风。
她吃饱了,用帕子拭了拭,抬手叫伙计过来会账。
见伙计已经从人群里挤着过来了,韩星忙道:“已......已经会......会过帐了......”
秦素梨:“......”
她忙看向陈三郎:“舅舅——”
就算秦素梨在这方面迟钝,这会儿她也看出这韩星有些不对了。
这便宜可不能占,得把饭钱还给这位韩衙内。
她若是把银子给对方,拉拉扯扯不好看,须得由舅舅来还。
陈三郎也不多说,舀了些鱼汤浇在米饭里,用筷子一拌,希里呼噜风卷残云吃完,用手一抹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了韩星手里,起身就走。
秦素梨忙跟着舅舅疾步跑了出去。
韩星又不能拉着人家姑娘不让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舅甥俩一阵风般溜之大吉。
柳翎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倚着柜台站着,右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着,心里却有些纳闷:秦素梨虽然以后会变得很美丽,可是如今她才十四岁,青涩单薄得很,分明还是一个黄毛小丫头,而且倔头倔脑一点都不可爱,赵序和眼前这位韩衙内都看中了她什么?
柳翎一边扇风,一边和账房先生说些闲话,待见到秦素梨离开而韩衙内没有追出去,而是怏怏地上了二楼,他这才摇着折扇也上楼去了。
陈三郎赶着驴车出了城。
到了回陈家庄的大路上,陈三郎这才开口道:“素梨啊,以后你还是少出门吧!”
其实韩三衙内若是想娶素梨,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陈三郎年纪虽小,却早就开始经营买卖,对这世道也有几分了解。
韩星是知县老爷的公子,素梨却只是一个落魄秀才的女儿,这世上的婚姻,看的不是彼此喜不喜欢,而是门户配不配,长辈乐意不乐意。
简单说,就是六个字,门不当户不对。
韩衙内和素梨门不当户不对,没有缘分。
秦素梨一吃饱就容易渴睡,更何况坐在驴车上晃晃悠悠,因此不知不觉就倚着板壁睡着了。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前世。
驻守边城两年的赵序终于接到了宣他进京的旨意,开心极了,大步流星回到内宅,一把把来迎接他的秦素梨抱住,在秦素梨脸上左左右右亲了好几口,最后又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下,用力把她抱了起来:“素梨,咱们要回京了!回京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到,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以后你我永远不分开!”
赵序的嘴唇柔软温热,亲在她的脸上唇上,麻酥酥的,令她整个人都醉了......
秦素梨明明知道是在梦里,可是那温软的触感却真实无比,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既然不会娶我,为何要骗我......
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我不懂天下大事,我只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男子,我也一心一意对他......
陈三郎的这句“素梨啊”一下子把她给唤醒了。
秦素梨觉得脸颊有些痒,伸手一摸,湿漉漉的,原来梦中她真的流泪了。
她倚着板壁听舅舅说话,末了笑了,轻轻道:“舅舅,我知道,那个韩衙内......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我可是知道有多可怕,你放心吧!”
两家相差悬殊的有赵序和她,相差不太悬殊的有她爹和她娘,还不够让她警醒?
赵序对她那样好,却依旧要娶高门之女李雪芷为王妃。
她爹不过是个两袖清风的穷秀才,她娘虽是花匠之女,嫁过去时带去的嫁妆可不少,可是她祖母秦老太和她几个姑姑口口声声还不是陈氏女高攀了她们秦家?
想到这里,秦素梨觉得霍然开朗,认认真真道:“舅舅,我想自己学着做些小生意,挣钱养活我娘,以后你帮我留意着,若是有做生意人家的好儿郎,倒是可以相看一下。”
陈三郎一听,就明白素梨一点高攀的念头都没有,不由大喜,道:“放心吧,舅舅晓得。”
秦素梨想了想,忙又补充了一句:“舅舅啊,长得不好看可不行啊!”
陈三郎哈哈大笑起来:“知道了!”
他本来担心素梨生得好,心气也高,非要高嫁不可,如今得了素梨这话,他可算是放心了。
陈老太和陈氏正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乘凉做针线,见陈三郎和素梨回来,忙起身上前迎接。
素梨灵巧地从驴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姥姥开始撒娇:“姥姥,我先和舅舅卸货,我好渴,姥姥,求您去给我和舅舅弄些凉茶,好不好呀?”
她娘如今正是四个月身孕,身子有些不方便,还是得小心些,只得拜托姥姥了。
陈老太见素梨撒娇,心都酥了,忙到堂屋端凉茶去了。
素梨和舅舅把驴车上盛瓷器的桐木箱和买来的衣服布匹都搬了下来,麻利地运送到了后院,又一起回了前院。
陈氏见弟弟还好,素梨却不耐热,额头的碎发都被汗打湿了,忙道:“素梨,回后面洗个澡吧,我上午给你缝了一套粗布衣裙,已经洗好了,正搭在后院的绳子晾晒,早就晾好了,洗完澡你先换上。”
素梨正热得没处躲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汗津津的,闻言大喜,忙道:“我先喝凉茶,喝完凉茶我再洗澡。”
这时候陈老太从堂屋出来了,手里端了两碗薄荷水。
素梨从姥姥手中接过薄荷水,咕咚咕咚喝了一气,便和娘亲去后院洗澡去了。
陈三郎却拿出在城里买的梧桐花蜜,用木勺舀了些放在了薄荷水里,摇匀后一口一口品了起来,真是又甜蜜又凉爽,像素梨那样性急的人可是享受不到呀!
素梨洗罢澡出来,陈氏先把亵裤和抹胸递给了她,低声道:“先穿里衣吧!”
自家织的棉布自然是有些粗糙的,可是这是姥姥亲手织的布,娘亲亲手制作的衣物,穿在身上满满都是幸福感。
素梨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深蓝棉布的抹胸:“娘,有些松。”
陈氏忙走过来看:“没事,我给你缝的是两排布扣,就是怕你穿上后太松或者太紧。”
她一边给素梨调整抹胸,一边道:“你肌肤白,穿深蓝抹胸更好看,衬得肌肤雪白。”
素梨笑嘻嘻穿上白布窄袖衫,又系上深蓝布裙,觉得甚是透气舒服,便依偎着娘亲歪在窗前竹榻上,一边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晾干,一边絮絮道:“娘,我今日进城,特地去了胭脂水粉铺子学她们做香膏和香脂的法子,明日我就开始做,做好了进城试着卖......”
陈氏揽着女儿单薄的身子,认真地听女儿说话。
她只有素梨一个女儿,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素梨身上,以前素梨和她吵闹怄气她都不生气,何况素梨这样乖巧懂事,想要挣钱养家......
待素梨说完,陈氏柔声道:“素梨,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娘都依你。”
早上天不亮素梨就起来了。
陈家经常雇佣短工做活,为了管短工的饭,便在后院花棚里砌了个大灶,上面放着一口大铁锅。
素梨先把那二十斤玫瑰花都处理了,又在陈三郎的帮助下开始提炼玫瑰香油,制作玫瑰香膏香脂。
她这个法子是前世她和赵序一起钻研出的法子,与别人都不同,用的是蒸馏法,提炼出的玫瑰香油色泽清澈香味浓郁,比市面上卖的要好得多。
秦素梨忙了整整两日,这日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制成了五盒玫瑰香膏、五盒玫瑰香脂和六瓶玫瑰香油。
她忙拿去前院堂屋让姥姥和娘亲看。
陈老太虽然年纪大了,年轻时却也爱这些花儿粉儿香膏香脂的,便拿了靶镜过来,让素梨试用给她看。
秦素梨也想试试效果,便让姥姥拿着靶镜,她用清水洗了脸,用布巾拭干后,打开盛香脂的碧青瓷盒子,用指尖蘸了些浅粉色的玫瑰香脂,对着靶镜均匀地涂抹在了脸上,然后凑过去让姥姥看:“姥姥,是不是又细腻又润泽又白皙?”
陈老太笑得眼睛眯着:“我的外孙女,即使不涂这些,也好看得很呢!”
秦素梨又凑过去让陈氏看:“娘,怎么样?”
陈氏自然是满口夸赞。
得了姥姥和娘亲的肯定,秦素梨忙又拿出一盒玫瑰香膏拧开,用指尖挑了些,对着靶镜细细涂抹在了唇上,然后跳下了竹榻,得意洋洋摆出好看的姿势,眼波流转,笑容嫣然:“好看么?”
见素梨虽然布衣木钗,可是乌发如云,肌肤似雪,双目盈盈,唇色娇艳,俏生生立在铺着青砖的地上,真是美丽可爱之极,陈老太和陈氏都喜欢得不得了。
陈老太招手让素梨过去,揽着她道:“我的素梨可真好看啊!”
素梨注意力却在别处:“看来这香膏香脂还不错,我得再进城一趟试着卖出去。”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陈老太纳闷道:“你姥爷和舅舅在花圃干活呢,这会儿是谁过来......”
素梨见姥姥打算去开门,忙道:“姥姥,我去应门!”
见素梨一阵风般出去了,陈氏笑了起来,道:“娘,素梨一日大似一日了,她的婚事您得帮着操操心了,我担心拖得久了,她祖母有了什么坏心思......毕竟素梨她爹最是孝顺......”
陈老太明白女儿的心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吧,我正在张罗呢,到时候让素梨先见见。”
第八章 桃花(2)
秦素梨绕过影壁,这才问道:“谁呀?”
外面传来带着童音的声音:“素梨姐姐,是我,王四儿!”
秦素梨打开门,让王四儿进来,先问:“什么事呀?”
不等王四儿回答,她就又问道:“你饿不饿?渴不渴?”
王四儿的肚子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秦素梨话音一落,马上咕咕响了一声。
王四儿不由有些尴尬,挠了挠头:“素梨姐姐,我......是有点饿了......”
素梨便笑了,引着王四儿往灶屋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先带你去点吃东西。”
王四儿没爹没娘孤儿一个,也就靠给人跑腿送信挣点吃的,这个时候过来,怕还是饿着肚子呢!
到了灶屋,素梨舀了水让王四儿洗手,自己拿了一个馒头和一碟黄豆酱,又端了一碗凉茶,招呼着王四儿吃。
王四儿着实饿了,拿起馒头先咬了一大口。
素梨待他吃了几口,这才问道:“是我祖母或者四姑姑让你来传话?她们要我和我娘回去?”
王四儿一仰脖子,咽下口中的馒头,又拿起碗喝了一口凉茶,眼睛里都是笑:“我的姐姐,你猜对了,就是秦老太让我来跑这趟腿,说让你们娘俩回去呢,还说了,你娘是做儿媳妇的,儿媳妇伺候孝敬婆婆是正理,若是再不回去,等你爹回来,让你爹休了你娘。”
秦素梨听了,冷笑一声,大眼睛里满是讥诮:“她想得美,我们就是不回去伺候她,被她们母女欺负!”
王四儿点了点头,道:“素梨姐姐,我正要和你说呢,你还是别回去好了,你不知道你和你娘这几日不在家,她娘俩过的什么日子!”
秦素梨对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俩一点兴趣都没有,当下转移了话题,温声问王四儿:“四儿,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王四儿有些茫然,“我原想着等到了十四岁,就去城里做学徒......”
秦素梨心里早有打算,便问王四儿:“我和我舅舅要雇一个人帮忙做各种琐碎活计,一个月二钱银子工钱,以后干得好工钱还会涨,包吃住。跟着我舅舅一起吃,住在花圃的暖房里帮着看花圃,你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