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梨正坐在灶膛前,专心致志地把未烧完的木柴从灶膛里抽出来,插到下面的灶灰里熄灭,见秦四姐进来,便含笑道:“四姑姑,晌午饭已经做好了,我这就送到堂屋里去。”
秦四姐还是不习惯突然收起了满身刺的秦素梨,先看了看案板上摆着的鸡蛋炒韭菜、蒜蓉油菜苔和一竹簸箩刚馏好的白面馒头,又走灶台前揭起锅盖看了一遍,道:“怎么做了两锅汤?”
秦素梨麻利地把木柴全都熄灭了,口中道:“酸辣鸡蛋汤是给祖母和姑姑们做的。我娘怀着身孕,只能吃清淡的,我就做了碗鸡蛋面汤。”
她家因为有十亩地,再加上她爹凭着秀才身份在外坐馆,家境虽然比不上西隔壁的柳家,在庄子里却也算是殷实人家了,鸡蛋还是能吃得起的。
秦四姐听到陈氏还要吃鸡蛋面汤,心中很是不快:家里花的钱都是她大哥挣的,这陈氏还想吃现成,真是不要脸!
她懒得理会秦素梨,便道:“快送到堂屋去吧,娘和姐姐们都饿了!”
秦素梨答应了一声,用托盘先端着五碗酸辣鸡蛋汤进了堂屋。
八仙桌已经摆在了堂屋中间,秦老太和四个女儿已经围着八仙桌坐好了。
秦素梨把最满的那一碗放在了秦老太面前,又端了一碗放在了秦三姐面前,一碗放在了秦四姐面前,然后又端了最后两碗放在了秦大姐和秦二姐面前。
四个姑姑,秦大姐秦二姐虽坏却不至于下死手,倒是秦三姐和秦四姐最是心狠手辣,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就要弄得她一家三口家破人亡!
她端着托盘又跑了两趟,终于把菜、馒头全都搬运到了堂屋摆好,这才去服侍她娘吃饭。
陈氏起来帮女儿把晌午饭摆在了西厢房明间里。
秦素梨笑吟吟把一碗鸡蛋面汤摆在陈氏面前,轻轻道:“娘,你怀着身孕,我担心我祖母和姑姑们再起什么幺蛾子,不如我想个法子让我舅舅接了你去养几日吧!”
陈氏沉吟了一下,道:“我带你一起去。”
秦素梨笑了,道:“娘,我走了,谁伺候我祖母和我四姑姑?她们不会放我离开的!”
陈氏正要说话,秦素梨把手放在了母亲手上,眼神里满是坚定:“娘亲,她们奈何不了我。”
若是她不得离开,等怀着身孕的娘亲离开了,她就放开手脚与秦老太秦四姐这对母女大做一场。
家里人都在吃饭,秦素梨寻机悄悄溜了出去。
她家后面是金水河,河面很宽,静水流深。
河边密密全是野生的槐树丛。
此时正值中午,河边静悄悄的,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对着秦素梨在河边钓鱼,正是庄子里的孤儿王四儿。
秦素梨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便悄悄钻进了槐树丛里,放好东西这才出来,轻咳了一声走向王四儿。
王四儿听到后面声响扭头一看,见是秦家的漂亮小姐姐素梨,当下笑了:“素梨姐姐,你来看我钓鱼么?”
秦素梨走过去,把手里夹着韭菜炒鸡蛋的白面馒头递给了王四儿:“四儿,帮我跑趟腿,好不好?”
王四儿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在韭菜炒鸡蛋和白面馒头混合起来的美妙滋味中点了点头,待咽下去了,他这才开口道:“姐姐你说吧!”
他从小爹娘都死了,靠着给庄上人跑腿传话干杂活换取食物活到了十二岁,自然愿意替秦素梨跑腿了。
秦素梨在王四儿身边蹲下来,低声说了起来。
王四儿不住地点头,最后道:“姐姐放心吧,我晓得了!”
到了后半晌,眼看着该回家了,秦三姐有些忍耐不住,便和秦老太说道:“娘,陈氏这贱人油盐不进,不如我们姐妹四个一起去西厢房,把她眛下的银子都给拿回来!”
秦大姐和秦二姐一听,忙附和道:“是呀,趁着今日我们姐妹都在家,一起收拾陈氏一顿,让她以后再也不敢不孝顺娘!”
秦四姐心里早有了主意,当下忙道:“何必一定要撕破脸?这件事闹大了,陈氏的娘家人过来给她撑腰,庄上人也传咱家的闲话,那就麻烦了,不如过几日寻个由头把陈氏和秦素梨打发出门,咱们姐妹去西厢房好好翻找一番——陈氏总不能带十两银子出门吧?”
等姐姐们一走,她寻个机会去西厢房,先把那银子寻出来藏了,谁能拿她怎么样?
秦三姐自然是不乐意的,正要开口反驳,这时候外面传来叫门声,听着像是陈氏的弟弟陈三郎的声音。
堂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秦四姐心中得意,当下道:“我去开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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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双更。

第四章 逃生
陈三郎今年才十五岁,身子单薄,一张小白脸,眉眼和外甥女素梨有些像,简直是男版的秦素梨,只是比素梨多了一对酒窝。
陈家是专门做鲜花和盆景生意的,巩县有名的花儿陈就是他家,城里有钱人家采买鲜花盆景都是买他家的。
他家在金水河边有一个大花圃,陈三郎正在花圃里给海棠花捉腻虫,得了王四儿捎去的口信,忙雇了船走水路赶了过来。
陈三郎年纪虽小,做事却甚是礼数周到,他先随着秦四姐去堂屋见了秦老太,说自家娘亲想念姐姐和素梨,吩咐他过来接姐姐和素梨回娘家住几日。
秦老太自然不愿意让一向在家里做牛做马服侍她的儿媳妇回娘家,坐在那里仰着脸不应声。
陈三郎也不多说,给秦老太行了个礼,转身就出去寻姐姐了。
秦老太气了个倒仰,待陈三郎走得看不见了,这才恨恨道:“哼,敢搬娘家兄弟来威胁婆婆,等我儿子回来,看他怎么收拾陈氏这贱人!”
秦大姐、秦二姐和秦三姐姐妹三个见陈三郎要接西厢房那娘俩离开,都有些欢喜,彼此使了个眼色。
秦三姐忙道:“娘,陈氏一向吃里扒外,她要是拿了那银子贴补娘家——”
秦老太沉着脸道:“你们姐妹四个去院子里守着去,十两银子可不好藏在身上。”
秦素梨扶着陈氏出了房门,见四个姑姑如四个母金刚一样整整齐齐站在外面,也不多说,当下便道:“我把我娘送到外祖母家就回来。”
秦家四姐妹目光炯炯打量着陈氏和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陈三郎秦素梨。
秦素梨冷笑一声,道:“我们连包袱都没拿,夏天!衣服如此单薄,我们身上藏没藏东西还看不出来么?”
秦三姐最是泼辣,上前一步笑着道:“藏没藏东西谁知道呢,不如让我看一看!”
她说着话走上前,抬手就要翻检陈氏的衣裙。
秦素梨握紧藏在衣袖内的匕首,上前一步,挡在了娘亲面前,似笑非笑道:“四姑姑,看看就行了,就别再动手动脚了!”
秦三姐见陈三郎还没自己强壮,自己这方占优势,当下便抬手要打秦素梨。
正在此时,大门处传来说话声:“表姑母,我娘让我给您老人家送一包点心过来!”
是住在西隔壁的柳翎。
秦三姐鼻子里喷出了一声冷气,举起的手缩了回去,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一看,却是柳翎带着小厮秋枫来了,秋枫手里提着一个用纸绳捆着的油纸包。
秦家四姐妹当即都堆起笑来,其中顶数秦四姐热情:“哟,是翎表哥来了!”
柳翎目光如水扫了一圈,在秦素梨身上停顿了一下,见秦素梨小脸白里透红,眼睛亮晶晶,樱唇紧紧抿着,分明是在生气,当下一笑,拱手和陈三郎见了礼,道:“三郎,你是来接表嫂和素梨的么?那你可得快些走了!”
他一本正经抬眼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落山了,再不走可得赶夜路了!”
陈三郎反应很快,忙顺坡下驴:“是呀,我们这就走!”
他和素梨一起搀着陈氏就往外走。
当着柳翎的面,秦家姐妹也是要脸的,只得眼睁睁看着陈氏一行三人走了出去。
柳翎见素梨三人消失在影壁后,三言两语便把秦家四姐妹撮到了堂屋里,奉上油纸包着的绿豆饼,陪着秦家母女扯了一会儿淡,约莫素梨三人走远了,这才告辞离开。
陈三郎引着姐姐和外甥女走到金水河码头边,叫了船夫过来商谈价钱。
秦素梨趁人不注意,疾步走到河边的槐树丛里,很快就出来了。
陈三郎谈好价钱,掏出十枚铜钱给了船夫,扶了姐姐和素梨上了船,走水路往陈家庄去了。
素梨依偎着娘亲坐在船舱里,摸了摸衣袖中沉甸甸的那一包碎银子,眯着眼睛笑了——她和娘亲暂时安全了。
陈三郎余悸未消,抬手拭了拭额头的冷汗,道:“姐姐,姐夫又不在家,你又有身子,这次你和素梨可要在家里多住些时日。”
秦素梨笑盈盈道:“嗯,最好住到爹爹来接我娘!”
此时距离端午节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够她做不少事情了。
陈氏悄悄叹了口气。
她丈夫秦义成一向孝顺得很,她最担心秦义成端午节回来,听了婆婆的挑唆,到时候再生出事端来。
秦家四姐妹联手撬开了西厢房的门,把西厢房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样贵重物件都没寻到——陈氏和秦素梨原本就没什么新衣裙,就连陈氏的那几样首饰,也都被秦素梨插戴在陈氏头上带走了。
四姐妹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天不亮,柳翎便骑着马出了门,他的小厮秋枫骑着头骡子紧跟在后面,主仆二人向西而去。
大周皇陵位于巩县县城西南方向。
柳翎主仆到了巩县县城,采买了些物品装进书箧里,然后穿过巩县县城进入邙山,向西南行了半日,这才在夕阳西下时赶到了皇陵别院。
正在皇陵别院内幽居读书的端王赵序一听说柳翎来了,就有些坐不住了,一双桃花眼不时地偷偷往外瞟。
教授赵序读书的金先生见了,不禁笑了,阖上书道:“殿下,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寅时继续。”
赵序的生母李妃死得不明不白,赵序也被泰和帝赶到皇陵守陵读书,他孤单了太久,得了柳翎这个同龄人做同窗,也算是有了个伙伴。
赵序闻言大喜,待金先生走远了,这才急急奔出去寻柳翎。
柳翎正在把书箧里的书往外拿,见赵序进来,看了一边整理衣服的秋枫一眼,含笑给赵序行礼:“见过王爷。”
秋枫知机,悄悄出去了。
赵序待房里只剩下自己和柳翎,这才笑嘻嘻问道:“阿翎,上次咱们在河边看到的那个大眼睛女孩子,你打听到消息没有?”
半个月前赵序同柳翎出去散步,恰好看到了一个在河对岸花圃采摘鲜花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十四五岁模样,小脸又白又嫩,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樱唇嫣红饱满,身子娇弱袅娜,正提个花篮在采摘玫瑰花,当真是美好如画中人。
赵序不由看呆了,待他反应过来,那女孩子早不见了。
他没法子离开皇陵,只能拜托唯一的同窗柳翎去帮他打探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五章 安顿
书案前的窗子大开着,一枝浅粉蔷薇花探了进来,散发着幽微的芬芳。
柳翎没有立即开口。
秦素梨是他的恩人,这辈子他不会再把秦素梨送到赵序面前了。
他把手里的书放在了书案左上角,略一思索,转身看着赵序,神情肃穆:“王爷,在皇陵别院服侍的人中,有多少是您的人?”
赵序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柳翎凤眼微眯看着赵序,继续道:“在皇陵别院服侍您的人,包括太监、宫女和守陵士兵在内,一共五百四十六人,其中您的人不超过十个吧?”
赵序桃花眼变得幽深起来,仰月唇紧紧抿着,却依旧没有说话。
柳翎转身指着窗外,声音变得舒缓了些:“别院总管韩志是陛下的人,管宫女的吴嬷嬷是皇后的人,管书房的是连贵妃的人......四周虎狼环伺,王爷您还有心寻求艳姬么?”
赵序觉得柳翎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其实就是太孤单太寂寞了,想寻一个漂亮顺眼的女孩子陪伴自己而已。
见赵序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辩解,柳翎装作没注意,抬手拍了拍赵序的肩膀,一副“我为你好”的架势语重心长道:“王爷,您今日把一个女子放在房里,明日您一睁开眼睛,您的眼前就会出现无数的美女,全都是比照您喜欢的样子给您安排的——以后您不管在做什么,就有无数的眼睛看着您......这样您也愿意么?”
赵序:“......”
柳翎神情肃穆,眼神恳切,声音低哑:“王爷,您得忍,一定要忍到那一天。陛下膝下虽有两个皇子,可一则文皇后无所出,二则连贵妃所生之子身子病弱,您是长子,只要您隐忍不发,静心读书,做好陛下交代的每一件事,您就会是最终的胜利者——如今,陛下给您的任务就是守陵读书!”
赵序心悦诚服,点了点头,向柳翎一揖,郑重道:“多谢柳兄提点!”
他眼珠子一转,当即把球又踢了回来:“柳翎,你到底打听到那个女孩子没有?”
柳翎:“......”
他知道赵序是个极聪明的人,也不会真的糊弄隐瞒他,便道:“倒是打听到了,那女孩子家里名声很不好,可谓声名狼藉。她几个嫡亲姑姑都以悍妒小气泼辣著称,那女孩子家学渊源,也甚是悍妒,貌若白梨花,实乃胭脂虎,恼起来连男子也挥拳就打,而且她早放出话来,她是不做妾的,将来嫁人的话,丈夫也不能纳妾,只能守着她一个,不然她定闹得夫家家宅不安大家一拍两散。”
他抬眼看向赵序:“王爷若是真心喜爱她,须得娶她为正妻......王爷的婚事自己能做主么?”
赵序:“......”
他盯着柳翎,忽然笑了起来,桃花眼中似有星光闪动:“哎唷,你说这么多,不会是你自己看上那个女孩子了吧?”
柳翎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序笑了。
赵序想起柳翎一向志向高远却又出身寒门,婚姻对他来说怕只是他进入高门的一块敲门砖罢了,便也笑了,上前揽着柳翎的肩膀道:“走吧,陪我去河边骑马去,你不在,我都在书房里闷一天了!”
柳翎笑着道:“我今日骑了一天马,实在是受不了了,不如我陪你习射去。”
赵序甚是喜欢骑射,闻言便笑嘻嘻答应了下来,在夕阳中与柳翎勾肩搭背往校场走去。
秦素梨和她娘陈氏已经在陈家庄安顿了下来。
陈家庄坐落在金水河畔,陈家就住在河边。
陈老爹和陈老娘正在家里等着,见陈三郎带了陈二姐和素梨回来,老两口都欢喜得很。
陈老爹忙去里屋里拿点心。
陈老娘揽过秦素梨,让她挨着自己在竹榻上坐着,摩挲着外孙女的手,亲亲热热道:“素梨,上次你过来,没住几日就回去了,这次你和你娘可要在姥姥家多住些时日。”
秦素梨笑着答应了,又起身扶了娘亲挨着姥姥坐下:“姥姥,让我娘陪您说话吧!”
陈老娘看着二女儿,柔声道:“二姐儿,待会儿让你爹杀一只老母鸡给你炖汤喝,好好补一补。”
他们老两口总共生了三个儿女,老大陈大姐嫁到了京畿祥符县的薛家堡,生了三个儿子,老二陈二姐嫁到了梨花坳的秦家,老三陈三郎是老生儿,随着陈老爹在家中花圃做活。
陈大姐嫁的是做种子生意的薛大郎,日子平稳顺当,唯有这嫁得最好的陈二姐,日子却最苦,丈夫秦秀才一年到头不着家,婆婆大姑子小姑子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真真苦命......
陈老爹捧着拣妆从里屋出来,笑眯眯道:“这里面是各样点心,素梨你快尝尝!”
素梨接过拣妆,见里面总共六个格子,盛着炒好的葵花籽、西瓜子和南瓜子,另有绿豆饼、桂花饼和糖角子,便眯着大眼睛笑:“多谢姥爷!”
她拣了个糖角子咬了一口,满口的甜蜜,忙给姥姥、娘亲和小舅舅一人拿了一个点心,又拣了个姥爷最喜欢吃的糖角子递给了陈老爹:“姥爷,你也吃。”
前世娘亲去世之后,她姥爷陈老爹带着小舅舅去秦家闹了一场,把她给接到了陈家庄,一直到跟了赵序,她都是在陈家住的。
陈老娘吃了一口桂花饼,忙交代陈三郎:“三郎,你二姐和素梨这次要在家里常住,你把后院小楼的二楼拾掇一下吧!”
秦素梨忙道:“我去和舅舅一起收拾!”
陈家后院临河有一个小小的木楼,一楼用来阴干花瓣制作盆景,二楼是陈大姐和陈二姐在娘家时的闺房,家具被褥都齐备,陈三郎和素梨舅甥俩又都是麻利人,很快就把二楼收拾了出来。
铺设好干净床褥衾枕,秦素梨想起自己一路的盘算,忙问陈三郎:“舅舅,家里的玫瑰花一向怎么卖?”
陈家花圃里种了十来亩玫瑰花,如今正是玫瑰花的盛放期,此时秦素梨在二楼都能闻到玫瑰花的芬芳。
陈三郎正把插了一枝玫瑰花的陶瓶放在妆台上,随口道:“刚摘下的玫瑰是一钱银子一斤,干玫瑰是三钱银子一斤。”
秦素梨笑了,道:“舅舅,明日卖给我二十斤,好不好?”
陈三郎有些惊奇:“你要这么多玫瑰做什么?”
秦素梨一脸神秘:“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赵序一向喜爱研究花木,前世她陪着赵序住在皇陵别院,和赵序一起种了不少玫瑰花。
赵序怕她闷,私下里教她采摘玫瑰花制作抹脸的香脂、涂唇的香膏和润发用的玫瑰香油,后来她又举一反三,分别用梅花和菊花制出了香脂和香油,除了自己用之外,还送了不少给侍候他们的嬷嬷和宫女。
那时候她是为了打发时间,如今却可以试着用来挣钱谋生。
陈三郎笑了:“我是长辈,送你二十斤做见面礼吧,明日我去庄子上请几个短工开始采摘。”
秦素梨连连拱手:“谢谢舅舅!”
又笑眯眯道:“工钱我来出好了,等我挣到了银子,再给你结玫瑰花的钱。”
陈三郎才不在乎这些,笑着道:“你和你娘这次没带什么衣服,咱们明日采摘玫瑰花,后日上午我进城去送货,带你进城去买些衣料,再买几件成衣。”
秦素梨也打算去城里买制作香脂香膏香油需要的物件,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秦素梨随着娘亲住在后院小楼上。
秦素梨把从秦家带出来的那十两碎银子让她娘看了。
陈氏又惊又喜,道:“你是怎么带出来的?”
秦素梨笑得狡黠:“山人自有妙计!”
她又和陈氏商量:“娘亲,这些银子先借给我用好不好?”
陈氏笑了,昏黄灯光下笑容和婉:“傻丫头,这都是娘给您攒的嫁妆,你想用就用吧,说什么借不借的!”
她这女儿素来有主见,陈氏愿意听女儿的。
秦素梨依偎着娘亲,觉得特别幸福:“娘,你放心,我会挣钱养活你的,也养活你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
陈氏揽着女儿,没有说话,心里却想起了远在京城的丈夫......
母女俩都累了,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陈氏是累极的人,在床上一躺下就睡着了。
秦素梨睡在窗前的竹榻上,鼻端萦绕着玫瑰花香,耳边是金水河的澎湃声,心里兴奋得很,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自然知道金水河对岸就是皇陵,可是这世与前世不同,这一世娘没出事,而且她也没有遇到赵序,只要她把持住自己,努力挣钱,奉养娘亲,将来找个人品可靠的男子嫁了,即使遇到了赵序,赵序总不能强夺人、妻吧?
据她对赵序的了解,赵序是要做大事的人,还算是爱惜羽毛......
对了,还有柳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也与前世不同了,须得找机会再试他一试。
明日得带着短工采摘玫瑰花,采罢玫瑰花得炮制一番,还得写好单子,后日去城里顺便买回需要的东西......
早饭是陈老爹下灶屋做的。
不过他怕村里人耻笑他大男人下厨,因此下厨做饭时都是紧闭大门,而且不许家里人说出去。
早饭很丰盛,白面馒头,粳米粥,另有一碟滴了几滴香油的黄豆酱、一碟榨菜丝、一碟凉拌莴苣和一碟凉拌鸡丝。
一家人吃罢早饭,陈老爹去花圃干活去了。
陈老娘拿出了自家织的棉布,一匹深蓝色的,一匹白色的,预备给素梨母女俩各做一身在家里穿的衣裙。
第三天一大早,陈三郎赶着驴车,装上要往县城送的玫瑰花和盆景,带着秦素梨进城去了。

第六章 巧遇
秦素梨坐在车厢的倒座上,身子靠在车壁上,与前面赶车的陈三郎说话:“舅舅,城里面有没有好些的瓷器铺子?”
陈三郎一边赶着车,一边道:“城里倒是有几家瓷器铺子......最好的那家叫碧青瓷行,在城南清水溪边,他家的瓷窑也在那边,老板姓李,大名唤作李济,我倒是和他熟得很,他买咱家的花木盆景,我买他家的花盆瓷缸。他家修园子时我送过几株海棠和几株桃树,后来到了秋天又送了些桂树盆景过去,今日我正好再去挑选几个大花盆......”
秦素梨见自己不过问了一句,舅舅就嘴似淮洪说了一大通,忍不住笑了,末了又觉得胸臆之间暖洋洋的——原来,她是真的重活了一世啊!
真好!
陈三郎赶着车要过一个狭窄的石桥了,他这才住了嘴,小心翼翼赶着驴子过了石桥。
秦素梨忙趁舅舅还没开始叭叭叭,忙又问:“舅舅,那咱们把别的事情都忙完,回家时去一趟碧青瓷行吧!”
陈三郎满口答应了下来,道:“恰好我也想去他家一趟,看看以前送去的盆景用不用修剪,再选一些花盆。”
进了城门,陈三郎先赶着驴车去了游龙街的一家玉器铺子。
驴车驶入了游龙街,眼看快到那家玉器铺子了,陈三郎忙交代秦素梨:“素梨,等一会儿舅舅停了车,你不要下来,坐在车厢里看着车就行!”
外甥女长得太漂亮,可不能被外面的人乱看。
秦素梨满口答应了下来。
马车停下之后,陈三郎搬了一盆松树盆景进了玉器铺子。
玉器铺子的掌柜见了,忙让伙计去帮忙,伙计刚走到车厢门前面,便见里面一个极美丽的小姑娘,正双手搬着一个比她身子宽不少的大柏树盆景递了过来,笑容灿烂:“这是另外那盆柏树盆景!”
舅舅刚才说了,这家玉器铺子订的是一盆松树盆景和一盆柏树盆景,取的是松柏长青之意。
那伙计年青得很,一时有些心神恍惚,心慌意乱接过柏树盆景,发现沉甸甸的很是坠手,不由一愣:咦?这娇怯怯的小姑娘力气可不小啊!
陈三郎收了银子正要离开,却被那伙计给拉住了。
伙计眼睛发亮:“小陈,你车里那个姑娘是谁呀?”
陈三郎笑着道:“是我外甥女,早许了人家了!”
说罢,他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素梨这么美丽可爱懂事勤快,自然要寻个各样俱全的好外甥女婿。
走到了驴车前,陈三郎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见那伙计还殷殷往这边看,不由心中暗笑:小子,你长得不够俊,我家素梨是看不上你的,就不要想太多啦!
他可是清楚得很,别的姑娘嫁人也许会看婆家有没有银钱,素梨却不是这样子,她第一看的是脸,第二看的是人品脾性......
秦素梨并不知道方才那一眼已经有人动了心,兀自问陈三郎:“舅舅,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游龙街街道弯弯曲曲,两边全是瓷器铺和古董店,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陈三郎小心翼翼赶着驴子往前行,生怕车子碰到了行人。
待出了游龙街,前面的街道宽阔起来,陈三郎这才道:“过了书院街就是县衙了,咱们去给知县大人内宅送盆景去!”
秦素梨没接话。
前世李王妃还没嫁进来的时候,端王府内宅都是她管着。
京郊的花匠一年四季都要往端王府送应季鲜花、花木和盆景,她亲眼查看过那些鲜花、花木和盆景,也发放过对牌好让王府管事给花匠结账,却没亲眼见过花匠是怎么把这些送进端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