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知母妃的病因,知道有两味药可以医治母妃之疾,一是他,二是父皇。
自从赵舒中毒,连贵妃一直自责,认为是自己没保护好赵舒,身子越发病弱。
连贵妃依恋泰和帝,以泰和帝为天,偏偏泰和帝醉心于修道,等闲不进后宫......
泰和帝见赵舒似乎没有砸了他这精舍的意思,先悄悄松了口气,可是再看赵舒依旧是俊脸如玉弱不胜衣,心里又难受起来,恨不能赵舒重新变成稚儿模样,这样他就能把赵舒抱在怀里,或者背在背上,就不怕赵舒再受伤害了。
听了赵舒的话,泰和帝忙道:“阿舒,父皇这就陪你去清漪殿。”
连贵妃居住的清漪殿被一汪碧水包围着,一条水上回廊连接着清漪殿和御花园。
泰和帝和赵舒乘坐着肩舆经过回廊,到了清漪殿。
清漪殿内充溢着浓重的药的气息。
侍候连贵妃的女官、宫女和太监跪了满地。
赵舒淡淡道:“都退下吧,殿内不必留人。”
待众人都退下,赵舒这才扶着泰和帝进了清漪殿寝殿。
连贵妃脸色苍白,瘦得脱了形,已经起不得床了,见泰和帝携了赵舒进来,她怀疑自己已是弥留之际,产生了幻觉,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的儿,你来看你娘了......”
自从赵序出了皇陵回到京城,连氏投向赵序,她一直心情郁郁缠绵病榻。
前几日有人把泰和帝命蔡旭为福王监造棺椁的消息传入她耳中,成了压倒连贵妃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病势越发沉重起来。
看着乌纱白衣行止若仙的儿子,连贵妃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满眼是泪望着赵舒:“我的儿,只恨害你的人还在这宫中,娘只恨不能给你报仇......”
泰和帝忙咳嗽一声,上前道:“是阿舒回京看你了!”
又道:“阿舒,让你母妃摸摸你的手!”
他拿起赵舒的左手,发现手心干燥温暖,不禁一愣——阿舒久病,手心一直冰冷潮湿......
赵舒见状,缓缓看了四周,确定寝殿内只有他和泰和帝连贵妃,便用右手握住连贵妃的手,用极轻的声音道:“父皇,母妃,我已经开始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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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绸缪
泰和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自觉地握紧了赵舒的左手:“阿舒......阿舒, 你说什么?”
赵舒的手被泰和帝握得有些疼,他不禁“嘶”了一声。
泰和帝忙松开了赵舒的手, 一边揉,一边急急问道:“阿舒,有没有效果?”
这些年来为了给赵舒解毒, 他派遣亲信走遍全大周,甚至远去海外, 无数次寻来各种灵药,却都落得一场空,这次别又让人空欢喜一场。
连贵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声音颤抖:“阿舒,你......你没骗娘吧?”
赵舒凝视着母妃,眼神清澈:“母妃, 您没感觉到我的手和以前不同了么?”
他以前一年四季手心脚心潮湿冰冷, 如今却变得干燥温暖。
连贵妃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 紧紧抓着赵舒的右手抚摸着,待到确定, 一下子失声痛哭:“我的儿, 我的阿舒——”
无数次午夜梦回, 她都在痛苦自责,若是当时她能再细心一些,再提防一些, 不给人可乘之机,是不是阿舒就不会这样一日日衰弱下去......
赵舒垂下眼帘,待母妃哭声渐低,这才道:“父皇,母妃,解毒过程需要持续多年,此事还是得严密为要。”
泰和帝低头悄悄拭去眼泪,含笑道:“那是自然。”
又道:“为你解毒的高人是谁?父皇定要重赏此人!”
连贵妃闻言,也眼巴巴看着赵舒。
赵舒俊脸微红,低头道:“她姓秦......她是个农家姑娘,家世清白,很是善良......此事还得慢慢计较,切不可轻易为人所知。”
泰和帝见赵舒白玉般的耳朵尖泛红,便猜到赵舒所说的“农家姑娘”,应该就是阿保回禀的那位秀才之女了,心中暗乐,却生怕赵舒恼羞成怒,因此不敢露出端倪,当下忙道:“放心吧,父皇都听阿舒的!”
连贵妃只顾着欢喜,根本没注意到赵舒的异常。
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身子也轻快了许多,当下娇娇道:“陛下,阿舒带来好消息,臣妾身上松快了许多......”
赵舒见母妃开始撒娇,心知母妃心病已除,当即道:“父皇,您陪着母妃,我出去让人送药进来。”
蔡旭带着众人远远立在清漪殿殿前,默默想着心事。
他的干儿子朱升立在蔡旭身侧,心中惴惴,简直是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长出千里耳,好听到泰和帝、连贵妃与福王在清漪殿内说话的内容。
不过一盏茶工夫,福王就慢慢踱出了清漪殿。
他招手示意阿保阿寿过去:“让人把母妃的药方拿来,让沈寒之看一看。”
阿保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朱升随着蔡旭上前行礼,貌似恭谨,一双精光四射的利眼却一直在窥探,发现福王依旧是弱不胜衣病恹恹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下值之后,朱升青衣小帽出了皇城,直奔京城最繁华的延庆坊。
在延庆坊逛了半日,朱升又拐入了延庆坊专卖文房四宝的书店街,状似悠闲地进了一家专卖奇石的铺子。
铺子内布置雅致,兰草郁郁,雅香袅袅,却没什么顾客,只有一个大伙计在看铺子。
朱升走上前,问道:“请问近来有没有独玉到货?”
那大伙计抬头打量了朱升一眼,道:“这位客官,若是想要独玉,请去斜对面的玉器铺子,小店只卖各种奇石!”
朱升见对上了暗号,便趴在柜台上,上身前倾,低低道:“福王已见过真君和贵妃,一切如旧。”
那大伙计点了点头。
朱升这才大声道:“你这铺子既然不卖独玉,我去别的铺子看看去!”
说罢,他转身离去了。
如今柳翎正在京畿贡院参加乡试。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各级乡试在州城的贡院进行,京畿乡试就在京畿贡院进行。
乡试从八月初九开始,一直到八月十八早上离开贡院,一共考九天,这九天内参加乡试的秀才和监生不能离开考场,一直到考试结束,才能离开。
因柳翎这几日不在端王府,秋枫直接把消息传到了端王赵序那里。
赵序听了,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赵舒既然回了京城,作为兄长,他自然得去见赵舒,以展现手足之情,好让父皇放心。
陈大姐带着三个儿子在陈家庄过了中秋节,这才带着三个儿子预备回京畿祥符县。
临行前,陈大姐拉着陈二姐的手:“算算日子,你生产的时候,我家的种子生意正是旺季,我就不来看你了,到时候捎信给我,办满月酒时我再过来。”
陈二姐一向依恋姐姐,颇为依依不舍:“姐姐,到时候你一定要来看我......”
陈大姐安抚了妹子几句,又看向弟弟陈三郎:“老三,听说你有了喜欢的女子?你如今年龄还小,再看一年吧,若是真好,就让爹娘请媒人去说媒,把人家姑娘娶回家中!”
饶是陈三郎一向机灵,也不禁有些害羞,他抬手遮住眼睛,不肯吭声。
素梨却是知道陈三郎如今喜欢的这个女子,将来会抛弃陈三郎另攀高枝,最后陈三郎娶的是一个长相普通,性子却坚韧贤惠的女子,夫妻俩相亲相爱,有商有量,堪称一对佳偶。
见素梨在一旁微笑,陈大姐便又拉过素梨的手,絮絮交代道:“素梨,下次姨妈过来,你跟着姨妈家去住些时日,京城繁华,衣服首饰都比别的地方好看,到时候姨妈带你去买几样衣服首饰。”
祥符县虽然和巩县同属京畿,却因近在京郊,繁华得很。
素梨也有些想念京城延庆坊的马道街夜市和朱雀门外的州桥夜市,当即笑了起来:“等我过去,姨妈可别嫌我闹得慌。”
陈大姐把素梨揽到怀里,柔声道:“姨妈没有女儿,只有你一个外甥女,不疼你疼谁?你只管过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素梨依偎在姨妈温暖的怀中,撒娇道:“姨妈,我一定会去的。”
她进城了几趟,发现她的货在海棠红卖得很好,巩县不大,能买得起她的货的人并不多。
她与其在巩县城内开铺子,不如前往祥符县开铺子,薛家在祥符县是大族,也不至于像在巩县一样受人欺凌。
更重要的是,她若是带着娘亲去了祥符县开铺子,自然而然就避开了她爹和她祖母那一大家子。
薛春雨和薛春风去码头检查船只了,如今只有薛春冰伴着薛姨妈。
薛春冰自然知道他和表姐素梨是假订婚,贱兮兮道:“表姐,这些日子,赶紧把《女戒》背熟,以后等我检查!”
素梨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正要写一本《男戒》给你呢,以后三从四德你要记住,若有违背,定打不饶!”
薛春冰故意抱头鼠窜:“哎呀呀,真是太泼辣了,我要退婚!我要退婚!”
陈老太陈老爹等人都笑了起来,原本有些感伤的离别气氛一扫而空,众人开开心心送了陈大姐母子登船,目送他们扬帆远去,一直到小船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这才说笑着回家去了。
送走姨妈母子四人后,素梨又带着王四儿赶了两日工,制作了一大批香胰子和香脂香膏出来,往海棠红送了一次货。
这日陈家庄的里正来寻堂弟陈老爹说话,素梨在一边送茶递水,听到里正说陈家花圃北边张家的那二十亩临河园子要卖,不禁心里一动,忙凝神细听。
陈老爹听了,不禁叹气道:“咱们庄户人家,还是要教好儿孙啊,要不然像张家一样,节俭了一辈子,一个铜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结果因为娇惯儿子,还没死几年,儿子就混到了卖房卖地的地步......”
素梨端起茶壶,给里正的茶盏斟满,笑吟吟道:“大姥爷,这张家的地不知要价多少?”
里正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乖巧懂事的堂外孙女,当下笑着道:“咱们巩县最好的沿河阳坡地的价钱是一亩地十五两,张家的地也是临河,却在金水河西岸,因此价钱略低一些,要价是十二两银子一亩。”
素梨含笑点头,又去端了一碟蜜三刀过来:“大姥爷,这蜜三刀酥甜软绵,您尝尝吧!”
十二两银子一亩,共二十亩地,张家园子的总地价应该是二百四十两银子了。
她刚送了一批货到海棠红,如今手里已经有了三百二十两银子,倒是足够买下张家园子。
只是她不能出面,得想个妥当的法子......
想到这里,素梨很是痛恨大周律,心道:凭什么父亲和丈夫就可以支配女子名下的财产?大周律若是能改改就好了!
她很有发散思维,当下就想:若是赵舒身子恢复,将来会不会继承皇位?若是能的话,可得好好请求赵舒,让他想法子修改大周律。
女子也是独立的人,凭什么要受父亲丈夫控制?
素梨一向行动力十足,到了傍晚时分,她叫上王四儿,两人悄悄从陈家花圃的临河门出去,去看邻着陈家花圃的张家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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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挑拨
张家园子当真是很好, 可是素梨却没法买。
看罢张家园子, 素梨和王四儿一起沿着河边小径往回走。
夕阳西下,金风细细, 碧青河面上白帆点点,景致极为美好。
小径上野草茂盛,踩在脚底下软绵绵的, 甚是舒适。
素梨吸了一口混合着水气、青草香和桂花香的傍晚空气,和一边的王四儿说道:“四儿, 我即使买房置地,也不能用自己的名字。”
王四儿“嗯”了一声,道:“你祖母和你四姑姑若是得到风声, 马上就会杀过来闹一场。”
他停住脚步,伸手拉住了素梨的衣袖,清秀的脸上一片沉静:“素梨姐,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姐姐可以表面上用我的名义去买房置地, 我写下字据,并签下投身文书, 以后追随姐姐,这样的话, 秦家那些人再纠缠姐姐就没有理由了。”
素梨其实早有这个主意, 却没有让王四儿签投身文书之意, 略一思索,道:“不用签投身文书,写在你名下, 你我立下字据即可。”
看着皱起眉头的王四儿,素梨笑了起来:“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呢,以后做生意,你我合伙,你在前,我在后,你跑腿,我管钱,五五分成,怎么样?”
她想把生意做大,可是身为女子,有许多地方是她不方便抛头露面的,而四儿聪慧又稳重,虽然刚满十三岁,却已经很能做事了,如今很多需要出去奔走的事情都是四儿在做的,而且四儿事事都做的很妥当。
若是她和四儿联合起来,生意定会越做越稳,越做越大。
四儿眼圈立时红了。
他凝视着素梨,哑声道:“好。素梨姐,我们一起做。”
素梨见他动了感情,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王四儿的肩膀:“四儿,咱俩先去把字据给写了吧!”
一楼作坊里空荡荡的,氤氲着各种花的香。
因素梨和王四儿都是勤快人,作坊内各种器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四儿准备笔墨纸砚,素梨拿了朱砂出来,两人各自动手,很快就把字据写好并按了手印。
素梨刚把字据收起来,回头却发现四儿已经在写投身文书了递,不由一愣:“四儿,你——”
四儿写完投身文书,又蘸了朱砂按了指印,这才把投身文书递给了素梨。
他眼睛亮晶晶的,盛满笑意:“姐姐,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想写下投身文书,这样你心中也安稳些。”
姐姐日日夜夜都要提防着秦家人使坏,过得甚是辛苦,他怎么能让姐姐再多一层防备?
素梨怔怔看着手中的投身文书。
四儿小时候一直在梨花坳私塾的窗外旁听,私塾丁先生为人和善,索性让王四儿搬张凳子也跟着上课,只是四儿哪里有钱购置笔墨纸砚,因此都是用棍子在河边沙地上写字练字。
他的字横是横,竖是竖,倒也不难看,只是一个个瞧着大大的,每个字都自成一家。
见素梨盯着手里那张投身文书发呆,王四儿鼻子有些酸酸的,哑声道:“素梨姐,我没爹没娘,身如漂萍,以后姐姐就是我的家,我愿意一直追随姐姐。”
素梨眼睛也早湿润了。
她吸了吸鼻子,含着泪笑了,道:“既然这样说,以后我天南海北的不知道去哪儿,你也跟着吧!”
王四儿用力点了点头:“嗯。”
素梨轻轻道:“我现在有一个想法,这巩县咱们始终是呆不牢,过些日子去祥符县看看吧,我姨妈家在那里有些势力,咱们在那里说不定能立着脚跟,以后咱们可以一边在祥符县开铺子,一边往巩县海棠红这边送货......”
王四儿想了一会儿,道:“素梨姐,我听说祥符县挨着京城,临着金水河,那里的军营祥符营,驻扎的正是天子近卫,附近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庄园,到时候咱们的生意不愁没有顾客。”
素梨扭了扭腰,晃了晃脖颈:“我也是这个意思呢!”
京城那样大,达官贵人的女眷那样多,她的香脂香膏香油还有香胰子,可是不愁卖了!
想到这里,素梨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四儿,咱们一起努力挣钱,等将来老了,咱们就在姥爷家花圃旁边建一个庄园,天天养花钓鱼饮茶,过悠闲的富家翁生活。”
王四儿眼睛亮晶晶:“我一直追随姐姐,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素梨只是笑,却并不当真。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有缘相聚,就珍惜聚在一起的时日;当分离到来,挥挥手,各自走向自己的方向。
经历了前世被禁锢在端王府四角天空那几年,她想要自由自在地活一世,而不是重新找一个锦绣牢笼,把自己给关进去。
待王四儿说完了,素梨这才道:“四儿,你明日出去转转,看看哪里有上好的白菊。咱们上次送到海棠红去的雪菊香脂和雪菊香胰子,海棠红卖得很好,让下次多送些过去。”
王四儿点了点头,道:“正好舅舅明日不用马车,我明日一早就骑着马出去找。”
他一向虑事周全,当下又道:“我现在去和舅舅确定一下,免得明日出了纰漏。”
王四儿离开之后,素梨不知为何想起了赵舒,有些心绪不宁,便去花圃里做活去了。
到了花圃,素梨才发现姥爷也在,正在花圃北端那株解毒藤蔓前忙碌,她拎起裙摆飞快地跑了过去,这才发现姥爷正把解毒藤蔓栽种进一个青瓷花盆里,忙在一边蹲下:“姥爷,您这是做什么?”
陈老爹一边培土,一边道:“我在花盆里移植一棵,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素梨猜到了姥爷的心思:“姥爷,你该不会是想送给赵小哥吧?”
陈老爹自顾自忙碌着:“我老人家不会看错人,赵小哥虽然娇气了些,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的孩子,能帮他,咱们自然要帮他。”
素梨蹲在那里,思来想去,发现赵舒虽然病弱,却的确比他哥赵序像男人。
想到赵序做的那些事,素梨心里一阵恶心,不愿意再想,马上转移了注意力,和陈老爹一起忙碌起来。
八月二十六这日,王四儿又进城往海棠红送了一次货,结了六十六两银子回来。
素梨把六十两银票收了起来,在总账上记下,那六两碎银子她和王四儿一人分了三两零用。
她把自己分得的这三两交给了娘亲陈氏做家用,王四儿却跑到陈家庄的王记卤肉铺买了六斤卤肉,打了一瓶酒,预备晚上请全家人吃一顿。
刚从王记卤肉铺出来,王四儿就遇到了先前梨花坳开私塾的丁先生,忙迎上前行礼。
丁先生见王四儿衣服整洁,气色很好,也为他欢喜。
王四儿和丁先生寒暄了几句,便问起了梨花坳的近况。
丁先生先说了柳翎家全家要搬到京城的事,又要说别的,王四儿忙问起了秦秀才家的情形。
一提到秦秀才家,丁先生就直叹气:“他家啊,如今可真是说不得了,先前秦秀才的娘子和女儿在家的时候,有这娘俩操持着,倒还妥妥当当。自从秦秀才的娘子和女儿被赶走,秦老太和秦四姐娘俩不知道做出多少不堪之事......唉!”
王四儿知道丁先生端方,能说出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便不再追问,笑吟吟用双手把一个油纸包递给了丁先生:“这包卤肉先生拿去下酒吧!”
丁先生哪里肯收,再三推让,最后才收了下来。
目送丁先生离去后,王四儿一溜烟跑回陈家,把卤肉和酒放下,和在院子里做针线活的陈氏和陈老太打了声招呼,便跑去后院作坊找素梨了。
素梨听四儿说完,凝神思索片刻,道:“柳翎家搬走了,我祖母定会很羡慕,若是有人提醒她老人家一下,城里胡大官人给我爹安排了住宅......”
“那她老人家一定忙不迭地先搬进去!”王四儿笑眯眯道。
素梨眼睛笑成弯月亮:“我祖母和四姑姑搬进了那个宅子,我娘怎么敢再住进去?那咱们就能继续呆在姥爷家了!”
王四儿笑嘻嘻道:“姐姐,你继续做活,我这就回一趟梨花坳!”
素梨眼睛发亮:“去吧去吧,不要太着痕迹!”
王四儿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在码头上蹭了往梨花坳去的航船,直奔梨花坳去了。
这些时日秦家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秦老太和秦四姐支使陈氏和素梨母女惯了,如今没了这娘俩使唤,却又有了丫鬟春霞填上。
可惜春霞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刚开始还算听话,后来越来越桀骜不驯,先是和秦四姐对骂,后来发展到和秦四姐对打,偏偏秦四姐又打不过她,主动出手反倒被春霞打了个鼻青脸肿。
秦老太叫了几个女儿回来,会齐人手,要把春霞狠打一顿,谁知春霞一打就跑,跑到外面拉着人就哭诉,一跑就一天不回去,如此几次下来,秦老太被气得发晕,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让秦四姐和春霞一起做活。
这日春霞和秦四姐一边在院子里剥玉米,一边互相嘲骂,正污言秽语骂得不亦乐乎,西邻柳家却热闹起来。
秦四姐已经好久没见柳翎了,听到柳家有动静,顾不得和春霞嘲骂,扔下手里的活就跑了出去。
春霞索性也什么都不干,搬了张椅子放在西墙边,探头往西隔壁柳家看。
原来柳家在搬家。
柳翎的娘亲和妹妹柳芽早就搬走了,如今回来搬取家具的是柳翎的爹柳大郎。
秦四姐见柳家要搬走了,简直恨不得也跟着搬走,缠着柳大郎非要问柳家搬到京城哪里居住。
柳大郎甚是厌烦秦家人,推脱了两句,便和车夫一起赶着马车离开了。
秦四姐心里难受,正痴痴望着柳家的马车辘辘而去,却听一起看热闹的小厮王小二道:“四姐,柳家搬到京城了,听说你家在巩县城里也有宅子,什么时候也搬走呀?”
秦四姐“呸”了一声,道:“浑说什么,我家在城里哪里有宅子!”
那王小二扬起眉毛:“我说四姐,你骗我作甚?村里谁不知道城里首富胡大官人在白玉兰胡同给你大哥安置了一个宅子,不信你进城去胡宅问问去!”
秦四姐一听,正要细问,王小二却和几个小孩子玩耍去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忙回家找秦老太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秦四姐雇了辆驴车,载了秦老太和春霞,一起进城找秦三姐去了。
胡大官人因正房大娘子马氏这一胎怀得不稳,又担心家中生意,没等乡试放榜就先回巩县了,这会儿正在内院正房陪伴大娘子马氏。
听小厮来回报说秦秀才的母亲和姐妹过来,正在门房那边吵着要看秦秀才的宅子,他心中颇不耐烦,便道:“把钥匙给她们,引着她们过去吧,反正秦秀才过些时日就回来了!”
小厮领了钥匙离开之后,胡大官人的大娘子马氏柔柔道:“相公,那秦秀才也不知道这一科能不能中,若是不中,咱们把这宅子给他家住,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这宅子若是租出去,也能得不少租金呢......”
胡大官人知道自己这位大娘子悭吝成性,把银钱看得极重,有心驳她几句,可是看看她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便温声道:“咱家又不缺那几两银子,就当送秦秀才一个人情,再让人送些盘缠过去,待秦秀才高中也承咱们的情。”
秦四姐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在胡大官人这处宅子里落下脚来。
她一阵旋风般把前院、正房和后院都看了一遍,又出去打听了一番,这才回来和秦老太说:“娘,这个宅子是从胡大官人的大宅里隔离出来的,东边便是胡大官人家的正门,咱们以后倒是可以和胡宅的女眷来往了!”
秦三姐在一边羡慕得心都疼了,见红漆长案上供养着一尊玉观音,便道:“娘,我如今正要供养观音,这尊玉观音让我拿去吧,我也省得买了!”
秦四姐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她对什么观音天尊的都没有兴趣。
秦三姐又搜刮了一圈,最后搬走了那尊玉观音和一对镀金香炉,直奔当铺,当了二十两银子美滋滋回家了——多亏秦老太慷慨资助,秦三姐早在城里买了房,搬进了城里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