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绸中衣盥洗罢,尚佳开始在玉明和景秀的服侍下穿戴。
因为今日要上朝,所以尚佳是武将常服打扮,头戴皂纱折上巾,身穿盘领窄袖袍衫,腰束饰以九环的金革带,脚蹬六合乌皮靴,配着他那宽肩细腰长腿的好身材,真是说不出的威武齐整正气凛然英姿飒爽。
走出外书房后,尚佳带着随从在灰蒙蒙的夜色中大踏步走向庭院——天和与佳音正牵着他的马候在庭院里。
等尚佳赶到东华门外,已是天色微明时分,文武百官聚集在东华门外,俱在等候朝会开始。
尚佳俊脸含笑,一边拱手还礼,一边寻找着赵然。
他腿长个高,视野自然广阔,很快便发现前方不远处几个人围着赵然,把赵然与群臣隔开了,而圈子中赵然正在与人说话,那人正是赵然的岳父吏部黄尚书。
尚佳当即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见他过来了,赵然招手让他靠近,然后低声道:“郑晓辞官了!”这是他岳父黄尚书刚才向他通报的消息。
尚佳闻言桃花眼一亮,目光炯炯看向赵然:“大哥,沧州路总管一职出缺了…”
赵然会意,凤眼微眯沉声道:“不能是咱们的人,不过,郑太尉也别想安插人了!”
正在此时,钟声敲响,东华门大开。
待百官在丹墀之下站好,值事太监便拨转金钩,拉开了明黄帘幕。
永泰帝已经高坐在御座之上了。
今日朝会,最重要的议题是在与北辽接壤的沧州和与西夏接壤的甘州开展屯田一事。
待议事完毕,殿头官见朝堂肃静,看了永泰帝一眼,见永泰帝微微颔首,便出列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大臣们静默散去,从仪礼门两分而出。
尚佳随着赵然去了枢密院。
待进了大堂,他这才问赵然:“大哥,郑晓怎么了?”
赵然正在小厮小五的服侍下脱去武将常服,顿了顿才道:“郑太尉命青山道长陪着他去东海寻访名医了。”
沧州局势如此复杂,郑晓虽然心机深重也有能力,可是他的身体看来实在是难以支撑了,若不然郑太尉也不会把这已经吞进口中的肉给吐出来。
沧州路总管,官衔倒是不算高,可是因为沧州路的地位特殊,实在是个重要职位。
尚佳想了一会儿,道:“宁宝珍很适合。”
宁宝珍便是永泰帝新任命的沧州路总管。
和一直是武将的尚佳不同,宁宝珍先前是武将,一直驻守西北边陲,后来担任甘州知府,这才从此转作文官。
三年前甘州发生元天教暴乱,尚佳奉命前去镇压,时任甘州知府的宁宝珍与他协同作战,配合十分默契。
宁宝珍在朝中无门无派,是一个孤臣。此人性格孤介,十分正直,永泰一朝提起明吏,宁宝珍一定在列,他绝对配得上“忠君爱国”四个字。
对于宁宝珍这位新同僚,尚佳满意得很。
他不怕辛苦,怕的是自己在前冲锋陷阵,被人在后面拖后腿。
赵然自然也对宁宝珍很满意。
他只是有些担心尚佳会被宁宝珍抓住小辫子。
思索片刻后,赵然肃然交代尚佳:“到了沧州,你虽然手握兵权,却更要小心,不要犯了那些骄兵悍将常犯的毛病,不然被宁宝珍抓住把柄,可够麻烦的。”
见大哥难得严肃起来,尚佳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大哥,您放心吧!”
片刻后赵然面色古怪看向尚佳,然后道:“宁宝珍有一个外甥,是随他在西北军中长大的,叫叶真。”
尚佳:“…”
他吸了一口气,轻轻道:“真他妈的…巧…”
这世上之事怎么能这么巧?
那叶真从未对栀栀死心,到了如今还不停地从沧州给栀栀写信,只是那些书信都被尚佳给截胡了。
尚佳不过看了一两封,便觉得肉麻得难以忍受,忍不住把叶真那些肉麻到极致的书信全给烧了。
此时李栀栀正在享受着无边的艳福——那八位漂亮丫鬟昨晚全被尹妈妈分派了职责,安排进了内院侍候。
服侍李栀栀洗罢脸,一个下巴尖尖的俏丫鬟见栀栀肌肤白嫩莹润,便只拿了一盒透明玫瑰面脂和一盒玫瑰红香膏让栀栀看:“姑娘,您今日涂透明面脂,唇上点些玫瑰红香膏,好不好?”
栀栀知道她叫明润,笑着点了点头。
与如珠一起服侍李栀栀梳妆的女孩子叫明慧,明眸善睐,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机灵得很,手也很巧。
她立在栀栀身后,抚了抚栀栀顺滑垂下的乌油油长发,笑着问李栀栀:“姑娘,今日梳什么发髻?您头发这么好,挽成随云髻,再用那根金镶红宝石玫瑰钗固定,再戴那对泪滴形红宝石镶金坠子,您看怎么样?”
李栀栀笑着点了点头。
明慧欢喜地开始为她梳妆。
而另一个名叫明月的丫鬟瞧了瞧明慧给姑娘选定的首饰,悄声向负责准备衣裙的如玉建议道:“如玉姐姐,姑娘今日戴的是红宝石首饰,您看这件绣深红玫瑰花的月白衫子能不能配这条深红绢画拖裙子?”
如玉觉得这样配很是妥当,便点了点头,听从了明月的建议。
被派了给小樱打下手的丫鬟叫明珠,她见小樱给栀栀选了一双大红高底绣鞋,便温温柔柔低声道:“小樱姐姐,姑娘今日不出门,在家里呆着,不免要去花园散步,不如换双平底绣鞋?”
小樱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便与明珠一起选了一双遍地金扣花白绫平底绣鞋。
傍晚时分尚佳来后面看栀栀。
他一出东夹道口,便看到栀栀正带着几个丫鬟在小楼前的空地上踢毽子。
栀栀正玩得开心,听小樱说尚佳来了,忙伸手接住毽子,停下来看了过去。
见果真是尚佳,她便把毽子递给小樱,自己跑过去迎接。
尚佳打量着栀栀。见她因为踢毽子,随云髻有些松了,发上那支金镶红宝石玫瑰钗摇摇欲坠,几缕黑发黏在了脸侧,洁白晶莹的小脸上隐隐有些汗意,衬得眉毛更显浓秀,眼睛更大更黑,嘴唇嫣红莹润。
那双丹凤眼眼宝光璀璨仰视着自己,似乎是揉碎了所有的星光在里面。
而栀栀身上那件单薄的绣深红玫瑰花的月白衫子,更是衬得她纤腰只剩下一束,整个人瞧着小小的,令他一阵心悸。
尚佳低头凝视着栀栀,抬手拔出了那支快要滑下来的玫瑰钗递给了栀栀,声音低哑:“快掉下来了!”
栀栀笑嘻嘻抬手摸了一把头发,索性解散了发髻,让长发全披散了下来。
明慧等人见未来姑爷身姿高挑挺拔,宽肩细腰长腿的,堪称标准的衣架子,而且容貌清俊,正低头与姑娘说话,眼神之间缠绵得很,便都彼此掩口而笑,随着尹妈妈她们回避了。


第 98 章

李栀栀随手把长及腰间的乌油油长发扭了扭,松松挽了一个堕髻,用那支金镶红宝石玫瑰钗挽住,仰首看着尚佳嫣然一笑:“阿佳哥哥,你怎么来了?”
尚佳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栀栀身上清雅的馨香,凝视着她,心道:我怎么能告诉栀栀,说我想来瞧瞧她呢?
他一本正经道:“先前为你备下的给赵熙的生辰礼物,我给你带了过来。”
栀栀闻言又笑了:“阿佳哥哥,是那个黄檀木做的匣子么?”
常见檀木有黄檀、白檀和紫檀,其中黄檀最香。尚佳知道赵熙喜欢诸般香料,前些日子为了帮栀栀准备给赵熙的礼物,便命人寻来了这个黄檀木雕刻而成的匣子,里面齐齐整整放了六对玉寿字桃杯。
尚佳点了点头。
礼物他确实带了过来,如今由景秀拿着,还在前院,没送到后面。
栀栀嫣然一笑:“我另外给赵熙准备了礼物呢!”
她原先没见过赵熙,自然便预备奉上尚佳预备的礼物;如今她结识了赵熙,并且一见如故,怎能还只送那场面上的礼物?
尚佳见她提起赵熙眼睛发光巧笑嫣然,不免有些泛酸,悻悻道:“那你给她准备了什么?”
李栀栀眼波流转,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人,便亲亲热热地挎着尚佳的胳膊,拖着他往走,边走边叽叽咕咕道:“阿佳哥哥,我娘不是留了不少古今名人的诗集么?我这几年都读了。其中有些诗句我特别喜欢,比如《诗经》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陶渊明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还有唐代刘长卿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家常习字的时候,我便用姨母命人给我准备的无纹洒金笺纸一首首写了,又自己为那些诗句配了图,时间久了,便积了不少。我上午的时候拜托尹妈妈帮我用丝线装订了,又把封面装饰了一番,预备送给赵熙做生辰礼物呢!”
尚佳原本清醒无比的大脑,被李栀栀用娇嫩微哑的声音这么一说,不但人被李栀栀带走了,而且理智也被李栀栀带走了,连自己正在吃醋都忘记了,连连点头,道:“好!”
栀栀字很漂亮,画的水墨山水也颇有意境,这礼物倒是雅致。
李栀栀谈完给赵熙准备礼物的事,又看向尚佳,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声音也娇娇的:“阿佳哥哥,我给你也准备了礼物,是我亲手制作的…”
尚佳闻言,心中欢喜之极,脸上却不动神色:“是什么礼物?”
李栀栀娇憨地仰起脸,就是不告诉尚佳。
尚佳低头失笑,心道:这个小丫头,真是的!
眼看着前方便是假山下的山子洞了,李栀栀怕尚佳又进去抱着她乱亲,忙突兀地拉着尚佳转身,又走了回去。
尚佳:“…”
散步结束之后,尚佳留下他带来的给赵熙的礼物,带着栀栀送他的一个精致的锦匣离开了。
回到学士府东院他的卧室之后,尚佳让侍候的人都退下,自己打开了栀栀送的锦匣,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白绢中衣,中衣上面放置着一双用玄色绸子包着的鞋子。
尚佳心里暖洋洋的,先把鞋子拿出来。
抖开包在鞋子上的玄色绸子后,他发现原来是一双玄布面白布底的千层底布鞋,针脚很是细密。
尚佳发了阵子呆,这才开始试穿栀栀为他做的千层底布鞋,发现大小正合适,穿着很是舒服。
他又去翻里面那套中衣,这才发现连亵裤都有,俊脸不由涨得通红,怪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心道:我的栀栀长大了呢,都知道给我做衣服了!
尚佳不知道的是,针线上的活计栀栀从小就会,只是栀栀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怕自己老给尚佳做衣服做鞋,尚佳得来的太容易,反倒不会珍惜,因此才没有做的…
第二天栀栀一大早就起来了,先忙忙地妆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又让人备下各色茶点,待一切齐备,便开始候着赵熙过来。
赵熙果真来了。
栀栀带着尹妈妈等人迎到了东夹道口。
赵熙那异常精美的马车在夹道口停了下来。
送她过来的是禁军统领顾凌云。
顾凌云扶着赵熙下了马车,见来迎接赵熙的是一个清艳娇美颇为柔弱的小姑娘,便拱手行了个礼,目送赵熙与那小姑娘手挽手在丫鬟嬷嬷们的簇拥下进了内院。
贺沥陪着顾凌云自去前院喝茶等候。
顾凌云是永泰帝的亲信,素来不肯结交朝臣,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巴结的机会,贺沥才不会放过呢!
这一天栀栀和赵熙过得开心极了。
她们俩一起读书,一起摘花玩,一起调制脂粉,一起散步,还带着各自的丫鬟在玩捉迷藏。
中午用过午饭,她们俩又一起睡了午觉。
睡醒后,两人又去一楼敞轩喝茶吃点心,倚着靠枕坐在锦榻上闲聊,实在是相见恨晚。
赵熙与栀栀不知怎么的就聊起了古代人写的一些笔记,譬如唐代牛僧孺所著的《幽怪录》和宋代孟元老所著的《东京梦华录》等。
栀栀很感兴趣,道:“《东京梦华录》我读过,《幽怪录》却没有读过呢!”
赵熙随手一伸手,她的贴身丫鬟立刻把一盏温度正好的茶水递了过来,看得栀栀直笑。
喝罢茶水,赵熙接着道:“《幽怪录》又叫《玄怪录》,全是些鬼狐故事,你若是喜欢,我下次从宫里给你拿出来。另外还有几本,譬如南朝刘义庆的《幽冥录》,我下次来都给你带过来!”
又道:“我听我大哥说了,八月二十八那日,阿佳哥哥要带你去嵩山别业探望我爹娘,等我禀明长辈,我八月二十七那日就过来陪你,到时候就把书都带过来,然后八月二十八我们一起去嵩山!”
她并没有说明所谓的长辈便是永泰帝。
李栀栀最喜欢看这种书了,可惜坊间没有卖的,当下便握着赵熙的手连声道谢:“好妹子,谢谢你!”
她笑嘻嘻把自己刚剥的砂糖橘喂到了赵熙嘴里。
赵熙含着砂糖橘,笑得眼睛弯弯的,挨着栀栀歪在榻上。
因为身份高贵,永泰帝又格外疼爱,平时京城中的闺秀对她都巴结得很,背地里却说她“不是公主胜似公主”“摆什么公主的谱儿”“她又不姓穆”…
如今有了栀栀,赵熙真是喜欢极了。
等到顾凌云来催了第三回,赵熙这才依依不舍告辞而去。
赵熙离开之后,李栀栀闷闷不乐,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尚佳与赵然一起陪永泰帝前往城外金明苑围猎,一直到天黑才回了家。
到家后尚佳先去看了母亲,陪母亲用了晚饭,这才回了自己的东院。
他一进东院,小厮谷雨便禀报道:“大人,老大人在外书房里呢!”
尚佳近来忙碌得很,除了上朝,好几日没见父亲了,也颇有些思念,因此抬腿便去了外书房。
尚天恩让人在尚佳外书房地板上铺了衾枕,在旁边放了烛台,正躺在铺盖上读书呢!
见尚佳进来,他抬眼看了一眼,又继续读自己的书。
虽然已经把红姨娘送走了,可是只要他呆在他的书房里,董姨娘和他那些通房丫鬟依旧不让他消停。
尚天恩如今上了年纪,美人恩渐渐成了负担,尚佳这守备森严的东院外书房成了他的新去处,他在这里读书喝茶睡觉。
尚佳因为太忙,一直在城外军营忙碌,极少过来,这里便成了他的安乐窝。
尚佳陪着父亲喝了一会儿茶,正要起身,却被尚天恩叫住了:“阿佳,我给你介绍个幕僚吧!”
“不是和父亲您一样的人吧?”尚佳狐疑地看着父亲。
尚天恩善于作诗写文章,也算是大周永泰一朝有名的诗人了,只是尚佳心里清楚得很,他爹擅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清谈,连永泰帝都喜欢跟他闲聊;作为常代陛下拟旨的翰林学士,他爹尤善属文,堪称倚马可待下笔千言,但落到实事上,他爹却是一样都不会做的。
听了儿子的话,尚天恩老脸微红,道:“怎么可能?”
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你还记得孙诗雨么?”
尚佳闻言,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是四年前上疏永泰帝弹劾郑太尉的孙诗雨么?”
尚天恩点了点头。
尚佳简直诧异极了,桃花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看向父亲:“爹爹,你居然会认识孙诗雨这样的正人君子?”
孙诗雨可是极有本事的,只是因为得罪了郑太尉,又不肯投靠赵然,结果因母丧报了丁忧,回乡里居守孝。孝期满了,人却被朝廷给忘记了。
尚天恩老脸微红,道:“我们曾是老友…”只是志不同道不合而已。
尚佳当即道:“父亲,孙先生如今在哪里?我明日就去拜访他!”
尚天恩虽然荒唐,却知儿子志向远大,意在安国济世,和自己不同,当即道:“我明日带你去寻他。”
从外书房出来,尚佳一想到居然能得到孙诗雨这样的人才做幕僚,不禁心神激荡,久久难以平静,便换了便装,带着景秀散步往贺宅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有了心事便渴望与栀栀分享。


第 99 章

李栀栀睡得太早了,连晚饭都未曾吃,结果她居然被饿醒了。
这个时候其实才到亥时,大部分人都还没睡,只是不好去打扰前面大厨房的厨子,因此栀栀让小樱在内院烧茶的小阁子里给自己下了一碗鸡蛋青菜素面。
吃完面,她重新漱口擦牙洗澡忙活了半日,又精神起来了,索性拿了本书歪在床上读。
按照栀栀的吩咐,丫鬟都睡下了,只有小樱在一边做着针线陪着她。
夜凉如水,烛光摇曳,可是因为有书读,有小樱陪伴,李栀栀觉得温馨无比,手里拿着书,心里乐悠悠地想着:等成亲之后,每晚伴着我读书的便是阿佳哥哥了。到时候我和阿佳哥哥一起看书,看累了一起睡下,想想都觉得美好呢!
此时的李栀栀还没意识到,她真是把婚后生活想得太纯洁了…
尚佳一行人到了贺府。
贺沥已经睡了,他明日还要进宫轮值,因此晚上早早睡下了。
听小厮回报说尚姑爷来了,贺沥还以为尚佳有什么急事,忙披上外袍出来迎接:“尚佳,怎么了?”
尚佳见贺沥睡眼惺忪,似乎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忙恭谨地先道了歉,然后方一脸腼腆道:“二叔,我有些担心栀栀,过来看看她。”
贺沥:“…”
他低头生了一会儿气,片刻抬起头面无表情道:“栀栀怕是睡了。”与尚佳生气的话,栀栀心里会难受,算了,忍了罢了!
尚佳察言观色,厚着脸皮道:“二叔,要不我就在楼前看看?若是栀栀睡了,我就离开!”言下之意是栀栀若是没睡的话,他就上去看一看。
贺沥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尚大人,一则这是我的家,栀栀有我保护;二则你都越俎代庖安排景秀常驻我家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尚佳就是想见到栀栀,因此也不生气,脸上依旧带着腼腆的笑:“二叔,我就去楼前看一眼!”
贺沥与尚佳打了不少此交道了,知道尚佳年纪虽青,架子却大,心眼也多,还一向爱摆出正气凛然有理有据有礼有节的派头来,从来都不是好说话的人,此时一向高傲的尚佳摆出如此低的姿态,看来是今日铁了心要见栀栀。
想了又想,贺沥只得说了一声“好”,让人打了个灯笼,自己陪着尚佳往东夹道而去。
他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去看过栀栀,那时候尹妈妈便说栀栀已经睡着了。
穿过东夹道,尚佳与贺沥并肩而立,抬眼看向前方的小楼。
小楼一楼灯火俱熄,可是二楼卧室的窗子却隐隐透出些灯光来。
尚佳先是看向贺沥微微一笑,露出了一点小虎牙,意思是:我没说错吧?看,栀栀还没睡呢!
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了,如今已经快到子时了,栀栀怎么还没睡?
不行,这个毛病以后可不能惯着。
尚佳看向贺沥,希望从贺沥那里得到一点道义上的支持,他好去管教栀栀。
谁知贺沥却只想快点把尚佳赶走,暂时不愿意管教侄女,反而黑着脸道:“好了,看也看过了,走吧!”
尚佳一边把栀栀熬夜这件事记入了他心中那个小本子,预备成亲之后好好教育栀栀,一边笑了笑,道:“二叔,栀栀还没睡啊!”
贺沥想起自己方才与尚佳的约定,只得道:“我先让尹妈妈去看一看,稍作安排。”
过了一会儿,贺沥带着尹妈妈过来了。
尹妈妈一见尚佳便眉开眼笑:“公子,姑娘在楼上等您呢!”
贺沥抬眼看向尚佳:“给你一刻钟时间,我在这里等你。”
尚佳微微一笑,拱手道谢:“谢谢二叔!”
他迈开长腿大步往小楼走去。
经过尹妈妈的安排,丫鬟们都在一楼屏风后面回避了,尚佳便直奔楼梯去了二楼。
栀栀听说尚佳要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樱早被尹妈妈叫下去了。
李栀栀赤脚立在地板上,想起自己头发还披散着,便要去梳头;刚拿起玉梳,她却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白绸绣花侵衣;待要去换衣服吧,可是尚佳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到了最后,李栀栀索性什么也不做,穿了软底绣鞋便去楼梯口迎接尚佳。
尚佳一上来,便看到了立在楼梯口候着自己的栀栀。
栀栀瀑布一般的乌黑长发披散了下来,身上只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白色绣花寝衣,愈发衬着小脸晶莹如玉,大大的丹凤眼黑幽幽,樱唇嫣红微肿,大概是起来得太急了,她的寝衣领口有些松,有些低,露出了一抹雪痕,那丰满的部位隔着薄而柔软的丝绸,鼓出了生动的轮廓,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媚,仿佛清艳到了极点,又妩媚到了极点…
尚佳立在那里,似被定住了一般。
片刻后他捂着鼻子,转身就跑。
栀栀:“…”
贺沥原本正候在东夹道,眼看着尚佳低头匆匆而来,正要说话,尚佳已经一闪而过——他居然跑了!
贺沥大惊,想要上去看看栀栀,可是又怕栀栀不方便。
想了想之后,他觉得片刻之间尚佳也做不了什么,便叫了尹妈妈来问。
尹妈妈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禀大人,我家公子只是在楼梯上立了片刻,就突然冲下来了…”
回到家后,尚佳回了东院自己的卧室。
洗澡的时候,为了驱赶汹涌而来的欲望,他开始制定针对栀栀的教育计划——无论是谁,若是娶了个十四岁的小妻子,也得在疼爱之余,好好教育啊!
尚佳闭上眼睛泡在浴桶里,开始总结他心中那个关于栀栀教育问题的小本子。
迄今为止,这个小本子上只记录了三条:
一,栀栀贪杯,颇爱小酌一杯;
二,栀栀有些馋嘴。
三,栀栀喜欢熬夜。
尚佳抹了一把脸,心里告诫自己:栀栀身体柔弱,还爱哭,即使管教她,也绝对不能过于严厉了!
他素来以军法治家,东院被他管得如同铁桶一般,天和等人也都被管理得规规矩矩,可是对栀栀可不能这样——栀栀那么小,那么弱,那么乖巧…
突然想起栀栀清甜的吻,想起栀栀柔软馨香的身子,想起栀栀窝在自己怀中时充实的感觉,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抹雪痕,那丰满部位隔着薄而柔软的丝绸鼓出的生动的轮廓…
尚佳不免有些心神荡漾,下面早有了反应,他忙用手捂着有些烫的脸,竭力平复着身体的悸动。
片刻后,尚佳终于忍耐不住,起身出了浴桶,拿起冷水桶里的瓢,舀了一瓢冷水,“哗”的一声全冲到了自己身上。
全身的肌肉顿时紧绷了起来,可是那里始终没有消停的迹象。
尚佳吸了一口气,继续冲冷水澡,他不信自己那么坚强,会冲不下去!
他一定要战胜自己的欲望。
佳音和春分在外面廊下值夜,听着浴间的动静,心中都奇怪得很:大半夜的,大人不睡觉,怎么一直在冲冷水澡?
随着父亲去南武常巷拜访过孙诗雨之后,尚佳胸怀激荡,留下了五百两银票离开了。
他已经与孙诗雨约定好了,让孙诗雨安排一下家眷,后日傍晚孙诗雨前往城外军营与天和会和,由天和陪着孙诗雨一起出发前往沧州。
尚佳交给孙诗雨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自己在沧州寻找一处合适的府邸。
天和素来靠谱之极,听了自家大人的话,心里便开始计划着。
第二天傍晚尚佳从城外军营回来,叫了天和进了内书房,把书案上的一个小匣子推给了他,淡淡道:“里面有六万两银票,是给你和孙先生为我置办一个家的费用。”
他眼睛微眯看着天和,声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做事一向妥当,其它我都放心。我只提醒你一点——少夫人日常居住的内院,一定好好布置。”
尚佳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天和,说说你的想法吧!”
天和想了想,道:“禀大人,这处宅邸不能太小,太小了配不上大人您的身份;内院一定要有一个大花园,还要盖一个顶好的暖房,因为少夫人爱好莳花弄草;内院上房除了舒适之外,还必须透着低调的奢华,大人您疼爱少夫人,可不能让少夫人受了委屈;服侍少夫人的丫鬟婆子不少,还有将来要陪着去沧州的两位女先生,这些都是必需考虑如何安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