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天恩心中犹自想着要问青山道长讨一种润肤的香膏,让阿佳认真涂抹,以恢复阿佳往日的风采,闻言不由一愣,道:“呃…好!”
他集中注意力,道:“阿佳,因为你的关系,这一路郑太尉其实对我颇为防备,红翎便是他送给我的,我不敢不收。”
“红翎?”尚佳浓秀的眉头皱了起来,“是父亲新纳的那位妾室么?”
尚天恩点了点头,道:“正是郑太尉所赠。”他虽然喜欢女人,却不喜欢别人硬塞给他的女人,不过红翎还真是颇有独到之处…
尚天恩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道:“阿佳,回头你和你娘说一下,一定要派人看好红翎。”
尚佳有些心烦自己父亲搞这些把戏,皱着眉头答应了一声,然后问道:“父亲,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说么?”
尚天恩这才道:“是有两件事。一是即将离开西夏的时候,郑太尉派人去寻一种西夏西部边疆产的草药,那种草药极为罕见,具有温和而有效的壮阳效果。”
提到“壮阳”二字,尚天恩尚佳父子俩都有些尴尬,想必都想起了尚佳临行前那出下药事件。
尚佳蹙眉道:“是郑太尉要服用么?”
尚天恩忙道:“一定不是,他不需要!”
尚佳狐疑地打量他:“爹,你怎么知道?”
尚天恩老脸微红,却什么都不肯说。
红翎先前便是郑太尉的侍妾,在枕边偶尔说漏嘴,提到过一些郑太尉的房中之事。
尚佳低头沉思片刻,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郑晓——他的老爹能给他下药,为何郑太尉就不能给郑晓下药?
尚天恩又道:“另外,回京复命的路上,走到洛阳的时候,郑太尉接到了一封家书,接着红翎便开始寻机向我打听你的婚配之事,似乎在打听你那个小媳妇。”
尚佳闻言,当即背脊挺直,眼睛微眯看向父亲。
尚天恩也看着他,父子二人都似察觉到了什么。
过了半晌,尚天恩开口道:“阿佳,郑晓认识栀栀吗?”
尚佳点了点头。
尚天恩皱眉道:“难道…”难道郑晓看上了自己这个儿媳妇?李栀栀明明还是个毛丫头啊,难道郑晓的品味就如此独特?
他瞅瞅自己的儿子,觉得不止郑晓品味独特,自己这宝贝儿子也是一样,品味也够独特了,而且病入膏肓——一提到李栀栀,他就立刻炸毛。
尚佳端起茶盏,不管冷热一饮而尽。
他想起了栀栀说的有人在绿竹轩卧室窗外窥看她的事情。
事后尚佳让天和去调查了,可是除了窗外的那点野草被压倒的痕迹之外,居然别的一点痕迹都没找到。
尚天恩看向儿子:“阿佳,你有什么打算?”
尚佳沉思片刻,道:“我先去找贺沥,让他保护好栀栀;然后去见大哥,和他商量一下郑太尉之事。”
尚天恩挥了挥手,道:“那你去吧,我在你这书房里睡一会儿。”阿佳这书房里能晒到温暖的秋阳,令人昏昏欲睡。
尚佳点了点头,起身吩咐春分拿了一套洁净寝枕过来,他亲自帮父亲铺设铺盖。
尚天恩坐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尚佳跪在地板上,帮他铺好了锦褥,又放好了枕头,然后把锦被展开放在了上面,心里不由暖洋洋的:我的阿佳虽然偶尔倔头倔脑的,却实在孝顺啊!
尚佳铺好床铺看向父亲:“父亲,这院子里安静,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我让人把你的朝服拿过来,干脆明日从这里上朝。”
他知道父亲的书房和董姨娘薛姨娘的住处相通,如今薛姨娘的住处西楼又搬进去了更不可靠的红翎,父亲在那里根本没法休息。
父亲虽然有时候很烦人,可是尚佳知道,父亲是世上最疼爱他的人之一。七八个月没见父亲,说实在话他也颇为思念父亲。
尚天恩笑着答应了一声,在尚佳的帮助下脱去外袍,把外袍递给尚佳,自己掀开锦被躺了下去,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累极了。
尚佳待父亲睡着,这才起身悄悄出去了。
因为贺宅距离尚府实在是太近了,所以尚佳索性步行过去,天和与佳音牵着马跟在他的后面。
到了贺宅门外,佳音见门房便是贺沥的亲兵,便上前一步道:“请通报一声,就说我们家大人有事求见。”
那亲兵自然认识尚佳和天和佳音,当即答应了一声,交代别人看着大门,自己去里面通报了。
李栀栀正在内院的小楼探险。
贺沥购买宅子和让人拾掇的时候,便打算着后宅让栀栀居住,因此格外的照顾女孩子的喜好,后院并不是四合院结构,而是院子中间建了一座两层小楼。
一楼是一个大通间,全铺着木地板,而且四面通透,都悬挂着雪白的轻纱,成了轩阁局面,如今秋风吹拂,白纱轻轻飘荡着,映着四面的葱茏花木,简直美得犹如仙境。
二楼也是大通间,窗子全是雕花长窗,非常的轩朗通透,室内用仕女观宝图屏风隔成了起居室、卧室和浴间,非常的方便。
李栀栀喜欢得很,楼上楼下转悠个遍之后,便去带着小樱如珠她们去了楼后的花园。
宅子不大,花园自然也小巧玲珑,可是花木颇多,绿树成荫,甚至还有一座似模似样的假山。
假山上有一个小小的亭子,可以登高望远;假山下面是山子洞,里面铺设得很好,夏天可以住在里面纳凉。
贺沥一直陪着李栀栀探险,见她十分欢喜,心中也颇为愉快,含笑道:“栀栀,今日好好歇息,明日我带你去运河河堤上玩,那里景色绝佳颇有野趣,而且还有专营京城名吃的汴水楼分店!”
李栀栀闻言,简直是欢喜极了,当即两眼亮晶晶看着贺沥:“二叔,咱们击掌为誓!”她早就想吃东京小吃了,只是后来因为郑晓,再也没机会出去。
贺沥见她如此开心,心道:尚家还不知道怎么拘束栀栀呢!
他含笑与栀栀击了击掌,定下了约定。
这时候秦羽出现在东夹道口,远远地向贺沥做了个手势。
贺沥会意,柔声劝说栀栀去二楼新卧室休息一会儿。
栀栀确实累了,便带着丫鬟们上楼去了。
二楼屏风后放着一架黄花梨透雕鸾纹拔步床,上面挂着天青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床上的被褥衾枕全是用淡青色软绢制成的,极为柔软舒服。
李栀栀躺进了被窝中,在温暖馨香中闭上了眼睛,心道:二叔把家布置得真是舒适,若是阿佳哥哥在这里,那该多好啊!我可以带着他一起去后面花园玩…
等到栀栀上了楼,贺沥这才起身离开了。
他走到东边夹道,秦羽迎了上来,道:“大人,尚大人求见!”
贺沥闻言,转身往内院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走吧!”
听了尚佳的话,贺沥简直是寒毛直竖,当即道:“我会小心的!”他这座宅子的前院堪称军营,里面全住着他的亲兵,一般情况下栀栀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饶是如此,他还是得加倍警戒。
尚佳见贺沥若有所思,当即居心叵测道:“二叔,您若是担心,不如让栀栀——”
“我会保护好栀栀的。”贺沥抬头看着尚佳,打断了尚佳的话。
尚佳悻悻地闭上了嘴巴,默然片刻,道:“我去看看栀栀。”他和贺沥从以前开始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依然如故。
贺沥端起茶盏送客:“栀栀已经睡下了,你明日傍晚再来吧!”
尚佳看了看贺沥,倒是没有过多纠缠,起身离开了。他还有急事要办,等忙完了,再和贺沥纠缠。
出了贺宅之后,尚佳低声吩咐佳音:“你安排人在这附近守着,姑娘若是出来,便去报我。”
佳音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等尚佳到了太师府,夜幕已经降临,赵然却不在府里。
自从凌晨出发去上朝,赵然一天都没回府。
尚佳问了赵然的小厮小四,得知赵然是被永泰帝留在了宫中,便径直去寻恩师小赵太师去了。
他预备在恩师这里蹭一顿晚饭,顺便等待赵然回来。
此时御书房灯光通明,赵然正坐在御案后批改奏折。
御案一旁放着一张蟠龙雕花躺椅,永泰帝舒舒服服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赵然把那些弹劾他的奏章都拣了出来,随意堆在了一边,如今已经垒得老高。
永泰帝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幸灾乐祸道:“然然,都是弹劾你的奏章吧?”郑太尉还没到京城,弹劾赵然的奏章便雪片一般往上递,翻来覆去,除了一些小节,其它谈的全是过继改姓之事。
赵然默认了。
他不是不愿意改姓,只是他爹只有他一个儿子,赵然的打算是从三个儿子中挑选一个过继改姓穆。
永泰帝优哉游哉道:“其实,朕倒是有一个办法!”
赵然瞥了他一眼,看他又要出甚么馊主意。
永泰帝含笑看向赵然:“然然,干脆你纳了那几个家族的女孩子吧,这样就瓦解了他们与郑群的联盟!”郑群便是郑太尉。
赵然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皇伯父,那我还是改姓吧!”
永泰帝目的达到,眼睛一亮,坐了起来:“然然,你觉得何时进行合适?”
赵然凤眼中闪过一丝怅惘,笑了:“让钦天监和礼部商议吧!”
他顿住笔尖,心里觉得怪委屈的,因为他觉得自己为了黄莺儿护住了自己的贞操,没有纳那几大家族的姑娘,可是黄莺儿却还在和他怄气,带着三个儿子回娘家去了,害得他独守空房。
想到妻子,赵然颇有一种“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不理解”的委屈感。
永泰帝把赵然从小带到大,一看他的神情便猜到赵然心中必是想到了少夫人黄氏,“切”了一声,不搭理赵然了。
赵然是他的心肝宝贝,想到有人居然晾他的然然,永泰帝心里就不爽得很,即使这个人是他为赵然千挑万选挑中的妻子。
不过,不管黄氏如何,黄氏生的那三个宝贝却着实可爱。
永泰帝心旷神怡地想:等然然走了,朕就下旨让黄宝桢明日带那三个宝贝进宫玩耍。
黄宝桢正是赵然的岳父,新任吏部尚书。
为了等着见赵然,尚佳陪恩师下了一晚上的棋,又吃了师母亲自下厨做的宵夜,然后又去赵然书房里等着。
等啊等啊,没等到赵然,他自己先在书房的躺椅上睡着了。
赵然一进书房,尚佳便醒了。
他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大哥!”
赵然见尚佳犹自睡眼朦胧,知道他有起床气,刚醒的时候情绪不好,便吩咐小四为尚佳倒了一盏清茶。
赵然有些疲惫,拉过一张紫檀木交椅坐了下来,身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尚佳端着清茶喝了两口,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道:“大哥,我寻你有事!”
他把从父亲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赵然。
赵然轻轻骂了声“他妈的”,道:“我已经批过那些奏折了。”
尚佳双目清明看向赵然:“大哥,怎么办?”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赵然抬手揉了揉眉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信几棵药草吃下去,郑晓就立即能够让女人生孩子了!再说了,即使郑晓生了儿子,陛下就一定会立郑晓的儿子么!”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尚佳:“阿佳,我有一个新想法!”
尚佳见赵然凤眼亮晶晶的,显见是兴奋得很,忙道:“大哥,什么想法?”
赵然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一圈,右手紧攥成拳,在左手上用力一拍:“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他兴奋地看向尚佳:“阿佳,皇伯父今年才四十多岁,还年轻着呢,如果从我儿子中挑选一个过继给皇伯父,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见他如此欢喜,尚佳简直都不忍心泼他冷水:“我的好大哥,陛下手把手费尽心血教了你二十多年,只为了他老人家能够提前休息;你现在跑去告诉陛下,让他重新开始去教一个小孩子,大哥,是你傻,还是陛下傻?”
赵然:“…”
他心中有些积郁,想到回东院卧室也是独守空房,便道:“阿佳,陪我出去饮酒吧!”
尚佳知道赵然今日似乎有积郁之事,早就打算做一晚上的乖弟弟,当即答应了:“好啊,大哥,你去换衣服,我在这里等你!”
赵然书房屏风后面的柜子中有一个抽屉,里面有洁净的衣服。
他也不叫小厮,自己走了过去,寻了一套玄色镶边宝蓝缎面圆领袍子,拿出来挂在屏风上预备换上。
可是解下腰带的时候,赵然忽然想起这件衣服是妻子亲手为他缝制的,心里不禁有些落寞,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的眼睛是所谓的丹凤眼,眼尾上微微上挑,黑白分明分外清澈看着很好看,如今他站在屏风后面,尚佳在外面看到了他垂着眼帘,似在想心事,便故意问他:“大哥,你在发什么呆呢?快点吧!”
赵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没搭理尚佳,很快便换好了便装,与尚佳一起骑着马从偏门出去了,预备去城外汴水楼来个一醉方休。
第 80 章
此时已是凌晨时分,整座城池依旧沉浸在静谧之中。
城门吏是赵然的家奴,尚佳提前派人去城门做了交涉,此时城门一侧的小门已经开启,尚佳和赵然骑着马带着随从出城而去。
城外运河河堤上的汴水楼是赵然的产业,汴水楼的三楼是赵然的私人房间。
赵然与尚佳在汴水楼三楼赵然的房间饮了半夜闷酒,最后索性在里面胡乱睡下了——赵然睡床,尚佳歪在了窗前的长榻上。
睡到了半夜,李栀栀忽然醒了。
她闭上眼睛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静静想着心事——刚与尚佳分开,她便有些想念尚佳了。
想到尚佳红着脸害羞的模样,李栀栀心里甜蜜蜜的。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了那日摸到的尚佳的那个部位,想到当时的触觉,李栀栀就觉得全身麻酥酥的。
她抱着锦被打了个滚,在黑暗中甜甜笑了。
小樱就在屏风外面的折枝梅花贵妃榻上睡,均匀的呼吸声在这静夜中清晰得很。
尹妈妈带着小竹小梨住在东夹道入口内的三间房里,如珠和如玉在楼下屏风内睡下了——把推拉门一拉,一楼的敞轩就变成了封闭的房屋,这座小楼的设计真的太奇妙了 !
李栀栀真的很喜欢这座宅子,她辗转反侧了一阵子,这才朦朦胧胧睡着了。
因为今日要去运河河堤玩,李栀栀很早就起来了。
洗漱罢她坐在妆台前梳妆,兴奋地吩咐如珠:“今日我要跟着二叔在河堤上散步,梳紧实些的笼髻,首饰也拣简单素净一些的,免得走路时掉了!”
小樱正和如玉在整理李栀栀今日要穿的衣裙,闻言笑了,道:“姑娘,有我们在后面跟着,您怕什么呢!”
李栀栀扭头瞅了她一眼,笑微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跑呢?”
这句话别人不理解,小樱却是明白的,不由笑了。
过了一会儿,待别人都下楼去了,小樱低声道:“姑娘,怎么会那么巧,每次出门都碰上那个郑晓呢!”
因为只有小樱在身边,李栀栀也有些放松,低声开玩笑道:“也许我和郑晓前生有孽缘吧!”
她虽然和小樱开玩笑,好似很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中很是担心——万一碰上了郑晓,而郑晓又认出了二叔,那可怎么办啊?
想到二叔要和位高权重的郑太尉府对上,李栀栀就有些毛骨悚然。她喜欢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让岁月流水般缓缓逝去,不愿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想到这里,李栀栀简直恨不得郑晓就在面前,她宁愿抱住郑晓的腿请求原谅,也不愿意一直提心吊胆害怕连累尚佳和尚夫人…
李栀栀带着小樱刚下楼,尹妈妈就来了,她先给李栀栀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才问道:“姑娘,要不要去给大人请安?”
闻言李栀栀一愣,接着便笑了:“好啊!”
又道:“妈妈您先去看看二叔起身没有!”
二叔那边都是亲兵随从,她一个小姑娘贸然过去,似乎不太合适。
尹妈妈答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谁知尹妈妈一出门,就看到了沿着夹竹桃小径大步而来的贺沥,不由一愣:姑娘还没去给大人请安,大人却先来给姑娘“请安”了!
贺沥一见尹妈妈,当下停住了脚步,面容沉静道:“栀栀起来没有?”栀栀是个大姑娘了,他这当叔叔的怎么能随意进大姑娘的房间呢!
尹妈妈抬眼看着剑眉星目月白儒袍长身玉立的贺沥,心道:这叔叔也太年轻太英俊了些吧?看起来和公子年纪差不多啊,今日大人陪着姑娘出去,万一被人误会了,传到公子耳中,那可如何是好?得想个法子和公子说一声!
她心里有些打鼓,却依旧恭恭敬敬给贺沥行了个礼:“姑娘已经起来了,正等着大人呢!”
贺沥闻言,含笑向尹妈妈点了点头。
李栀栀在里面听到了叔叔的声音,心中惊喜,拎着裙裾跑了过来,从推拉门那里探出头道:“二叔,你来了!正好我也不用去给你请安了!”
贺沥见栀栀双目晶莹笑容甜美,心里很是舒畅,一边向栀栀走了过去,一边道:“栀栀,你以后不用去给我请安,我每日过来陪你用早饭就是。”
想起若是新的任命下达,他还得参与朝会或者去城外练兵,贺沥便又补充了一句:“我若是来不了,会让人过来交代的!”
李栀栀闻言,开心极了,推开推拉门请贺沥进去:“叔叔,这样好,我最不喜欢一个人用饭了!”
尹妈妈在后面看了,心里颇为忧虑:姑娘在学士府那么知礼,怎么到了贺大人这里就突然变了画风?仿佛她是叔叔,贺大人才是侄女,一点老少尊卑都没有了!
李栀栀与贺沥相对而坐吃早饭。
见贺沥自己几乎不吃,一直在给自己夹菜,简直恨不得端起碗喂自己吃,栀栀又是烦恼又是好笑:“二叔,我今年都十四岁了,你以为我还是五岁?”
贺沥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
栀栀五岁时他离开京城的,所以在他心目中,栀栀似乎永远都是那个白嫩嫩胖乎乎抱着他腿的五岁小女孩,从此再不长大,永远都需要他的怜爱和照顾。
一时吃罢早饭,栀栀吩咐小樱拿出尚佳让景秀给她买的眼纱,兴高采烈地戴上让贺沥看:“叔叔,怎么样?别人还能认出我么?”
贺沥认真地看了看,道:“陌生人自然认不出来,若是熟人,还是能认出来的!”
栀栀很喜欢尚佳送她的眼纱,笑嘻嘻道:“那我还是要戴上!”
她吩咐如玉:“如玉,你去把我那件月白色绣浅紫藤蔓的披风拿来!”
眼纱是紫色的,这件披风和眼纱是可以搭配的。
尚夫人为她在兰雅衣舍定制了很多衣物,单是披风就有好几件,栀栀完全可以配着衣饰的色彩进行搭配。
一时秦羽在外面指挥着人套好了栀栀的青锦檀香车和丫鬟们乘坐的马车,贺沥搀扶着栀栀上了马车,这才从亲兵手中接过马缰绳,认镫上马。
秦羽带着亲兵纷纷上马,簇拥着两辆马车出了巷子,一行人迤逦出城去了。
被佳音安排在贺宅附近的探子眼见此情此景,当下便让人回尚府禀报去了。
佳音昨夜跟着公子去了太师府,至今没有回府,如今留守东院的乃是景秀。
景秀听了,一时寻不到公子,便乔装改扮一番,骑着马远远跟着贺家一行人出了城。
他功夫奇高,单枪匹马也敢闯刀山火海,因此一个随从都没有带,一个人跟着去了。
即使回了娘家,黄颍还是舍不得与三个儿子分开。
成亲这些年,因为永泰帝倚重赵然,赵然常常需要奔赴大周各地,与她一直是聚少离多,幸亏有这三个宝贝陪着她。
她带着三个儿子住进了她昔日的闺房中,到了晚上,她依旧是带着三个儿子同睡。
黄颍早就想陪着三个儿子一起睡了,只是自从赵然回京之后,他天天都要回房歇息,赵然太忙,又不能让儿子们扰了赵然,因此她只能在儿子们睡前陪一会儿,却不能陪着儿子们睡觉。
如今回了娘家,黄颍便开开心心带着儿子们睡在了她闺房之内,好在床够大,盛得下他们母子四人。
三个儿子都随了赵然的脾气,从来都不肯睡懒觉,因为怕睡觉浪费了他们玩耍的时间,所以黄颍今日很早就被儿子们吵醒了。
用罢早饭,黄颍的父亲吏部尚书黄宝桢奉旨带着三个外孙进宫去了。
黄颍正无聊地在经堂陪着母亲,她母亲虔诚地念经,她双手托腮兀自发呆。
她大哥黄灏掀开帐幔探进头来,给黄颍使了个眼色。
黄颍见母亲正双目微阖专心念经,便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黄灏见妹子如同做贼一般溜了出来,轻笑一声,道:“小黄莺儿,我带你去城外玩吧?”妹子这么小就有了三个孩子,等闲难得出门一趟,趁她回了娘家,带她好好出去玩一天!
黄颍闻言,不禁有些雀跃——嫁给赵然后,赵然一直忙得很,后来又接二连三有了三个孩子,她好些年没出去痛痛快快玩耍了!
见妹子两眼发亮,黄灏鼻子有些酸涩,移开视线道:“你去准备一下吧,一刻钟后我来接你!”
妹妹与赵然的婚姻纯粹是政治联姻,祖父和父亲为了巩固黄氏一门的权势,就这样让妹妹嫁入了太师府。
那赵然一天到晚笑嘻嘻的,滑头得很,又生得太好,一看就不像好人。将来赵然若是继承帝位,三宫六院的,妹妹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不如趁她还能出去玩,好好带她去城外运河河堤那边玩耍。
想到这里,他柔声道:“如今秋意正浓,运河河堤上有一大片桂花林,就在汴水楼附近,今日咱们去那里玩耍!”
黄颍很是欢喜,连连点头。
这些日子郑晓依旧住在城外运河边的别业内。
他夜间是必需清凉的新鲜空气的,因此依旧住在可以三面开窗的望江楼二楼。
因为胸臆间一直隐隐作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郑晓差不多一夜没睡,到了清晨这才朦朦胧胧阖上了眼睛。
他刚闭上眼睛,便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上楼的脚步声。
郑晓疲乏极了,并没有睁开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股清雅的香气混合着浓茶的清苦气息扑面而来——郑晓闻出是母亲身上的味道和父亲常喝的茶的气息——他依旧不肯睁开眼睛。
昨日他父亲一回东京,就和母亲一起来别业陪他。
父母亲一直纠缠着他说话,让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最后齐齐被他赶了出去。
郑晓虽然闭着眼睛,却依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母亲父亲在细细打量自己。
他懒得睁开眼睛,心道:让父亲母亲随便看好了,看够了他们就离开了!
谁知道他等了好久,那股气息还是萦绕不去,郑晓心想:父亲母亲今日怎么还看个没完没了了?
他有些无奈,预备就这样睡着算了。谁知接下来便觉得不对——父亲母亲掀他身上的被子做什么?
郑晓张开了眼睛,正好和两双眼睛对上——一双属于他娘郑夫人,一双属于他爹郑太尉,而这两双眼睛的主人的手,正在揪着他身上盖的大红绣被。
见到儿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幽黑深邃的双眼一片清明,一点睡意都没有,郑太尉和郑夫人都被吓住了。
郑夫人正要开口解释,却被郑太尉悄悄打了一下,当下噤口不言,把局面交给了郑太尉。
郑太尉松开了揪着儿子身上被子的手,负在身后顶天立地立在那里,一脸慈爱的笑:“阿晓,为父来看你了!”
他乃名将出身,宽肩长腿身材高大,站在床前格外的威武雄壮,依旧英俊的脸上带着一抹讨好的笑:“阿晓,起来陪父亲散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