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裁缝告辞之后,李栀栀有些渴睡,便挨着尚夫人在锦榻上侧躺了下去。
尚夫人见她已经阖上了眼睛,忙轻声吩咐如画拿一个锦被过来,预备给李栀栀盖上。
她正给李栀栀搭锦被,小丫鬟进来回报说薛姨娘来请安。
尚夫人给李栀栀掖好锦被,这才淡淡道:“就说我歇下了,让她有空再来吧!”
薛姨娘此时正立在外面廊下,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屋子里尚夫人的话,心中忿忿道:说什么“我歇下了”,让我有空再来,明明是因为李栀栀那个贱丫头在堂屋睡着了,夫人怕我惊着了李栀栀,这才不愿让我进去的!李栀栀刚才还在见兰雅衣舍的女裁缝,一会儿就睡着了,骗谁呢!一定是知道我在外面候着给夫人请安,故意装睡让我白跑一趟!
强咽下心中的忿忿不平,薛姨娘强笑着对出来回话的小丫鬟道:“那等夫人歇息好了,我再来吧!”
她满腹心事带着祥芝离开了。
药已经从申医婆那里要了过来,银子也付了,可是正院这边防守严密,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动手啊!
此时在距离东京四百里之遥的晋州,尚佳和贺沥带着几千骑兵扈卫着大帅赵然正穿行在太行山中。
为了及时回京面圣,赵然一行人披星戴月晓行露宿,一路骑马飞驰,终于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到了深夜,赵然一声令下,这一支骑兵这才停止前进,开始在山间安营扎寨。
尚佳虽然身体疲累,却依旧带着天和与柳辛等人巡视检查了士兵的伙食和营帐,这才去帅帐看望赵然。
大帐前的栅栏外立着一圈穿着齐整甲胄举着银枪的卫兵,栅栏内立着六位赵然的亲随,俱都身着甲胄腰挎长刀。
见是大帅的亲信马步军指挥使尚佳,营帐外面的卫兵便没有阻拦,分开银枪放行。
虽然是帅帐,可是因为行军路上一切从简,赵然的营帐只不过比士兵的营帐大了一些,里面多铺了一张洁净的毡毯而已。
赵然的亲卫引尚佳进去的时候,赵然正靠着叠好的被子坐在毡毯上,两条大长腿长长探出,小厮蹲在地上帮他脱靴子。
赵然的亲卫刚为尚佳掀开大帐门帘,尚佳便觉得一阵奇臭无比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把他给熏晕。
他屏住呼吸看了过去,发现小厮刚为赵然脱去了靴子,正在脱掉赵然脚上的布袜。
尚佳立在大帐门口,秀致的眉紧紧蹙着,神情极为痛苦,不知道自己是该扭头就走,还是迎臭而上。
赵然一见尚佳这位一本正经的小兄弟,就想贱兮兮地逗一逗,此时见尚佳纠结至此,赵然心中大乐,笑嘻嘻道:“阿佳,来给哥哥按按脚吧!”
尚佳原本还在犹豫,听到了他这句话,当即扭头就要离开,口中还故意道:“大帅既然忙碌,那末将下次再来!”
可是他刚转过身,就马上又转过身来,大步走到毡毯前单膝跪在了毡毯上,伸手抬起了赵然的脚细细打量——赵然雪白的赤脚上,赫然是几个通明大水泡!
尚佳蹙眉看向赵然:“怎么回事?”
赵然疼得龇牙咧嘴:“老子脚嫩,怎么了?”
他的脚随了他娘,特别的嫩,很容易就会被坚硬的军靴磨破。
见赵然的脚都成了这个模样,尚佳就暂时忽略了那扑面而来的奇臭,想了想,大声吩咐守在帐门外的天和:“天和,去拿一个缝衣服的大针,快一点!”
天和答应了一声,跑步离开了。
尚佳抬着赵然的两只臭脚看了又看,开口问赵然:“有没有烈酒?”
赵然一脸的惊恐,声音夸张之极:“阿佳,你到底想做什么?”
尚佳看都不看他,开口问帐内立着的小厮:“有没有烈酒?”赵然废话太多,还是问小厮好了。
小厮当即道:“禀大人,有烈酒!”
尚佳沉声道:“给我预备一瓶烈酒和一个洁净的碗。”
小厮答应了一声,当即去准备了。
赵然已经猜到尚佳要做什么,满不在乎地说笑着。
天和很快便拿了一根大针过来了,小厮也备下了一瓶烈酒和一个洁净的碗。
见准备工作做好了,尚佳先把酒倒进碗里,点燃了碗中的酒,然后把大针在烛焰上燎了又燎,一边燎还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赵然。
赵然笑嘻嘻道:“阿佳,你可别吓哥哥哟!”
尚佳一手攥住赵然的脚,一手捏着那根在火上燎了半天的大针,蓝幽幽的针尖对准赵然脚上的透明燎泡飞快地扎了进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赵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尚佳右手手指探入燃烧的烈酒里蘸了蘸,权当是给自己的手指消了毒,然后用力一挤,把燎泡里的水全给挤了出来。
赵然彻底松了一口气。他的脚太嫩了,这么多的大泡,小厮原本要帮他扎破的,可是他怕疼,没让扎,没想到被尚佳给扎破了!
尚佳认认真真地把那些燎泡一个个挑破,把里面的水都给挤了出来,又撩着烧过的烈酒给冲了冲,权当消毒,然后道:“别包了,晾着睡觉吧!”
赵然心中感动,嘴里却是不说,反而哼哼唧唧道:“我脚上的泡都被你挑破了,明日可怎么赶路啊…”
尚佳吩咐守在帐外的天和:“天和,你去弄一辆马车,把车里布置得舒适一些!”他这个天和是个宝贝,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奇特力量。平时不吭不哈的,可是把事情交给他,一定能办得妥妥帖帖。
天和答了声“是”,自去准备了。
赵然背靠被子坐在毡毯上晾他的臭脚,尚佳已经适应了大帐里的臭味,怡然自得跪坐在毡毯一侧饮茶。
两人各做各的事,虽不说话,相处倒也和谐。
这时候小厮在外面禀报道:“大帅,贺安抚使求见!”
赵然笑吟吟道:“让他进来吧!”
甲胄齐整的贺沥低头进了大帐,躬身给赵然行了个礼,然后便立在了那里。
他这个人身材极好,背脊挺直标枪一般,举手投足风度极佳,又生得剑眉星目的,令人觉得军人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大帐里弥漫着奇臭,贺沥一进来就感受到了,可是他素来深沉,脸上镇定自若,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赵然含笑看他,指了指尚佳身旁的位置。
贺沥走了过去,在尚佳身边跪坐了下来,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盏,眼睛始终不看赵然的赤脚。
赵然坦然看向贺沥:“贺沥,有事?”
贺沥垂下眼帘,黑里俏脸上似乎带着些不好意思:“大帅,末将刚接到消息,家侄女如今在宛州,她小小年纪流落在外,末将实在不放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赵然:“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赵然凤眼之中闪着促狭的光:“你要告假去宛州寻你侄女么?”
贺沥垂下眼帘,答了声“是”。
赵然怡然自得地舒展着两条大长腿,大道:“贺沥,听我的吧,等觐见罢陛下,我保证让你见到令侄女!”
尚佳见赵然如此大包大揽,不由有些好奇,便瞟了赵然一眼。
他可是知道,赵然看着不靠谱,其实做事极有法度,从不胡说的,他这么说,一定是真的有把握。
见尚佳看自己,赵然笑嘻嘻对着尚佳晃了晃他那对臭脚。
尚佳:“…”
他低下头继续喝茶。
贺沥闻言却是眼睛一亮,背脊挺得笔直,声音都有些微颤:“大帅您…您确定?”
赵然见自己成功地令深沉的贺沥失态,心中很是满意,道:“放心吧,我确定!”
贺沥告辞之后,尚佳怕耽搁赵然休息,也要离开。
见尚佳要离开,赵然悻悻然道:“阿佳,不要忘记了你许诺的那辆‘舒适’的马车!”
尚佳回过头一脸认真道:“大哥,放心吧,若明日没有马车,我背也要把你背回京城!”
赵然:“…”
凌晨时分,天和赶着一辆马车回来了。
尚佳亲自去验看了一番,发现马车既结实又舒适,外观看着也颇为大气,心中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让天和休息去了,并不问天和从哪里弄来的马车,反正他知道天和是最靠谱最稳妥的。
天亮之后,赵然果真躺在了舒适的马车上,在骑兵的护卫下一路往南而去。


第 61 章

栀栀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候,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堂屋的锦榻上睡着了,怀里还窝着一个热乎乎的银香球。
房间里静悄悄的,锦榻前立着一架屏风,上面绘着水墨山水,隐隐透出些光来,周身流荡着淡淡的蜡梅的清香——这是姨母喜爱的味道。
她试探着变成侧躺在锦榻上的姿势。
听到屏风内的动静,守在屏风外看书的尚夫人把书放下,带着如画走了进来:“栀栀,好一点没有?我让如贝给你煮了红枣茶,等一会儿喝一点吧!”
李栀栀撒娇道:“姨母,我想坐起来…”
尚夫人见她一个娇小的、雪白的小人儿,被大红的锦缎枕头和锦被簇拥着,愈发的纤弱雪白,如同大红玫瑰花中的一滴露珠,晶莹剔透却又瞬间即逝,心中更是怜爱,在锦榻边坐下,把李栀栀扶了起来,又把一个锦缎靠枕塞在了她的背后,絮絮道:“月信量大不大,需不需要去更衣…”
李栀栀依偎在锦缎丛中,弱弱道:“刚来,量不大,只是全身无力…”
她垂下眼帘,在心里计算了一番,然后笑了:“姨母,怎么办?到八月十六十七那两日,月信怕是要汹涌澎湃!”
尚夫人见她说得可笑,也笑了,道:“怕什么?我去过益阳侯府的运河别业,那里的管家娘子倒是会安排,女眷更衣什么的都很方便的,只是…”
“只是什么?”李栀栀睁大眼睛看着她。
尚夫人失笑道:“他家别业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老侯爷爱布置园林,把好好一个别业布置得到处林木森森,阴沉沉的,到时候你别乱走就行!”
李栀栀眯着眼睛笑:“我也喜欢布置园林种植花木啊,姨母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去见识见识了!”
这时候如贝用托盘端着一个绘着红樱桃的描金小盖碗进来了:“夫人,给姑娘的红枣汤!”
尚夫人接过盖碗,摸了摸,发现温度适宜,便用银汤匙搅了搅,问如贝:“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如贝是个挺爱害羞的丫鬟,她小声禀报道:“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薛姨娘房里的祥芝来转了转,不过奴婢一直带着小丫头看着,最后把祥芝给看走了。”
尚夫人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舀了红枣汤预备开始喂李栀栀。
李栀栀听到她说的那句“最后把祥芝给看走了”,不由笑了起来。
尚夫人怕她呛住了,见栀栀笑不可抑,便放下银汤匙,等她笑完。
待李栀栀终于笑够了,尚夫人才道:“大户人家若是妻妾成群,大都如此,只有那些清白干净人口简单的人家,才不会出这些糟心事!”
她把盖碗递给李栀栀,让李栀栀自己端着吃,然后道:“譬如小赵太师府上,就是一夫一妻过日子,膝下一儿一女,一家人和睦亲热,让人瞧着就羡慕…”
李栀栀听尚夫人说得伤感,心下也有些难受,尝了尝红枣汤,发现温度正好,便一口气全喝完了,把碗递给了如贝,这才道:“姨母,以后我和阿佳哥哥也生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到时候您每日只管着带孙子孙女玩耍好了!”
尚夫人先惊后笑:“…栀栀,你太不害羞了!”
栀栀无辜地看着尚夫人,大大的丹凤眼里一片清澈。
尚夫人笑着笑着眼睛就有些湿润了,抬手拍了拍栀栀的手:“你这孩子…哎,好孩子…”
虽然喝了一碗红枣汤,可是李栀栀反倒更饿了,她眨了眨眼睛:“姨母,我饿了!”
尚夫人正悲喜交集呢,闻言不由笑了:“想吃什么?我去让小厨房准备!”
李栀栀想了想:“我想吃小樱做的爆炒红辣椒羊肉炝锅青菜细面。”
尚夫人:“…听起来好复杂啊!”
她看向一旁立着抿嘴笑的小樱。
小樱屈了屈膝,含笑道:“夫人,我晓得,我这就去做!”
尚夫人也笑了,道:“小樱,多做一碗吧,我也尝尝你们姑娘说的‘爆炒红辣椒羊肉炝锅青菜细面’!”
众人都笑了起来。
面没多久就做好送了过来。
尚夫人尝了尝,发现真的是又香又辣味道又足,而且汤头浓郁面条筋斗,便难得地多吃了一些,把一碗面全给吃完了。
至于李栀栀,一碗面怎么够?她当然至少得两碗面了!
看栀栀吃得那么香,尚夫人心里满意极了,笑吟吟在一边看着,心道:栀栀身体太柔弱了,近来又长得太快,营养怕是跟不上,一定得寻个方子好好进补进补。
要不,寻一个名医为栀栀开个方子?
京城最有名的大夫是谁呢?最出名的怕是以前在宫中供奉的青山道长了…
得想办法请青山道长来给栀栀看看脉象!
郑太尉府内院正堂内,郑夫人正端坐在紫檀榻上,眼睛盯着前方立着的怀真:“阿晓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真看上尚家那个小童养媳了?”
怀真没有出声,低着头立在那里,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惶惑。
夫人虽然厉害,可是公子治家更严,若是他敢背叛公子,下场想都不敢想…
郑夫人自然知道儿子善于驭下,把下面的人都调教得很好,便缓了缓口气,道:“我是阿晓的亲娘,只有他一个儿子,待他如心肝一般…我只是想帮他…”
又道:“你妹子今年十五岁了吧…”怀真的爹娘虽然被阿晓弄到运河庄子去了,可是怀真的妹子还在她这里侍候呢!
怀真闻言,咬了咬牙,道:“禀夫人,公子也不是看上李姑娘了,他只是爱逗李姑娘罢了!”
他想了想,又道:“李姑娘跑得很快,小鹿一般,公子就爱吓她一吓,把她给吓跑!”
郑夫人跟看傻瓜似的看着怀真,心道:怀真还是没怀英机灵。一个男孩子,爱去逗弄一个小姑娘,十有八九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若是怀英,定能瞧出端倪,怀真却还当阿晓当真是爱逗人家小姑娘呢!
她挥了挥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回去别和你们公子提这件事!”
怀真答了声“是”,悄悄退了下去。
郑夫人算是确定自己儿子对尚家那个小童养媳有那么一点意思了,便预备着寻个机会相看相看。
可惜她布置了下去之后,她手下那些人出尽百宝也没能让她见上尚家的小童养媳——因为人家根本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致志在家呆着!
就连尚夫人,自从小童养媳进了家门,也变得深居简出起来,根本难觅行踪!
郑夫人实在无法,总算是明白了儿子郑晓的烦恼——人家小姑娘就是不出门,饶是你智计百出,又有何法?
左思右想之后,郑夫人只得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作为礼部侍郎,郑晓今日难得去了礼部。
他先去见了尚书大人。
尚书王世平是他嫡亲的六姨父,刚刚下朝,正在礼部后堂补眠,听侍役说侍郎郑大人求见,当即起身去迎。
他夫人如今一门心思想把大女儿嫁给外甥郑晓,王世平拗不过自己家的河东狮吼,只能在郑晓这边下功夫了。
郑晓心知六姨父心思,却不说破,闲谈了两句便离开了——他自然不会娶自己的表妹,不过拿这件事来吓吓六姨父,得到一些好处倒是可以的!
帷轿出了礼部大门,在大门外停了下来,以等候怀英怀真等郑晓的亲随上马。
怀真隔着轿子低声问道:“公子,还回运河庄子么?”
郑晓的身体怕热不怕冷。
自从入夏,郑晓便搬到了城外运河庄子去了,平时难得进城一趟。
“嗯,”郑晓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从杏花胡同过吧!”
怀真心道:公子为何要绕路?
另一侧的怀英闻言,垂下眼帘:尚学士府正在杏花胡同,公子这是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和李姑娘来个巧遇啊!
他笑着道:“是,公子!”抬手示意轿夫起轿,众人骑马簇拥着郑晓的帷轿往杏花胡同方向而去。
帷轿一进入杏花胡同,郑晓的心跳就有些加快,他悄悄把轿帘掀开一线,专注地看着外面。
学士府院墙挺高的,只有碧青茂盛的树枝探出头来,人影却是一个都不见的。
眼看着快要走过尚府了,可李栀栀还是踪迹难觅,郑晓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他眯眼看着尚府墙头探出来的结着累累坠坠黄杏子的杏树枝条,心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尚府这是“满园栀栀觅不得,一枝黄杏出墙来”…
想到李栀栀每每被自己吓得小脸雪白拔腿就跑,郑晓的心里就痒痒的,恨不能把李栀栀抓过来好好揉搓一番。
他叹了口气,身子靠回了锦缎靠背中,一边抚摸着微微疼痛的胸腹,一边完善着八月十六那日的计划。
班师回朝的征北大元帅一行此时已经过了怀州,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这晚军队在一处叫饮马桥的村子安营扎寨,尚佳亲自出马,征了村中地主的豪宅给赵然居住。
他这位大哥虽然不怕吃苦久经军旅,只是天生贵胄生活讲究,比不得他们这些粗人。
这一路风餐露宿,赵然吃尽苦头,这次总算是享点福了,他命人备好热水,大肆涤荡了一番,彻底地洗了个澡,又把军师叫过来计议一番,待一切妥当,这才悠悠闲闲地坐在地主的书房里,提笔给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写信。
尚佳进去的时候,赵然正提着笔杆蹙眉苦思——长久不写字,他居然有些提笔忘字了!
见尚佳进来,赵然便道:“阿佳,来帮我写信!”
“给大嫂的信么?”尚佳眨了眨眼睛,“这我可不敢写!”
赵然把自己刚给妻子写的信收好,起身道:“是给我爹娘的信,来,我说你写!”
尚佳这才走了过去,在书案后坐了下来,拿起搭在笔石上的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等着赵然口述。
待一封信写完,赵然把两封信都交给了亲随:“连夜送回京城太师府!”
亲随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赵然这才转身看向尚佳:“你来做什么?”
尚佳把自己带来的纸包拿过来,取出里面包的一双崭新千层底布鞋:“我让天和去给你寻的一双布鞋。”
大哥的脚过于娇嫩,一穿军靴就容易磨出水泡,而且容易臭脚,因此他让天和去弄一双新鞋过来。
赵然接过布鞋,发现是玄色缎面的千层底布鞋,针脚细密做工精细,看大小正是自己的尺寸,心中感动,坐在圈椅中就要换去脚上的军靴,嘴里却道:“我堂堂征北大元帅,你给我穿这个?骑在马上进入京城,不是让人笑话么?”
尚佳想到明日要见到母亲栀栀了,心里愉快极了,也不和赵然拌嘴了,认认真真解释道:“大哥,你生得俊秀高大,而且为国建立巍巍功勋,人人只会想到你的赫赫军功,看到你的军容齐整,没人会注意你脚上穿什么!再说了,无论你穿什么,大家都觉得这样穿才正常,别人若是和你不一样,那是别人不正常!”
听了尚佳的话,赵然诧异死了,起身走了过去,抬手在尚佳额头上摸了摸:“阿佳,原来你也会甜言蜜语啊!是因为快要见你的小媳妇儿了么?”
尚佳闻言,满脸通红,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赵然:“…”
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可是尚府之内只剩下尚夫人和李栀栀两个主子。
尚夫人命人在栀园内摆下夜宴,与栀栀饮了几杯,赏看了一会儿月色,彼此都有些无情无绪,便一起起身散着步回内院去了。
李栀栀挽着尚夫人的胳膊,温柔地安慰她:“姨母,阿佳哥哥不是让人送信,说后日傍晚就能到家么?咱们后日不要在益阳侯府的别业呆太久,去玩一会儿便离开,带着人去黄河边迎阿佳哥哥好了!”
尚夫人点了点头,心中渐渐活泛了过来。
夜深了,李栀栀带着几个丫鬟回到了绿竹轩自己房里,刚要洗漱,忽然想起自己给尚佳做的那一套中衣亵裤
她刚吩咐丫鬟把那套衣服拿过来,后日好送给尚佳,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脸红,最后道:“先收起来吧!”


第 62 章

第二天上午李栀栀闲来无事,便带着小樱去了栀园。
在建栀园的时候,李栀栀带了些私心,在栀园内设计了一个大大的暖房,预备将来在里面大展拳脚。
景秀去开封府处理申医婆之事了,东院只有小厮谷雨在。
谷雨引着李栀栀和小樱到了栀园的月洞门前,目送她们进去,自己默默地守在月洞门外。
现如今正是中秋时节,暖房的房顶还没盖上,金色的秋阳一览无余照了进去,光照和透气性都还不错。
李栀栀带着小樱进了暖房,寻出她那套工具,便开始忙碌起来。
眼看着快到尚夫人的生日了,她想制作一盆松兰盆景做生日礼物。
李栀栀正拿了个小喷壶在给盆景喷水,如珠带着个小丫鬟小跑跑了过来:“姑娘,家中来客人了!”
李栀栀一边继续忙手中的活,一边笑着道:“是谁呀?”
栀园太大了,如珠跑了过来,有些气喘,平息了一会儿这才道:“是郑太尉府的夫人和大少夫人,特地来看望您的,还给您带了好些岭南特产,好像是些香柑什么的,夫人让您过去呢!”
李栀栀单只听到了“郑太尉府”这四个字,小鹅蛋脸当下吓得雪白,手中的锡制小喷壶“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心道:该来的躲不掉,郑家还是找上门了啊!
小樱见姑娘神情不对,便试着问如珠:“郑夫人和大少夫人,为何要见咱们姑娘啊?”
如珠也有些迷茫:“我也奇怪…我看咱们夫人怕是也觉得奇怪呢,郑夫人以前和夫人没什么来往的,如今突然过来了…”
她想了想,又道:“姑娘,我觉得夫人话中之意,是您能去的话就去,不能去就算了!”
李栀栀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可能一辈子躲避。
既然要面对,那就漂漂亮亮地面对好了!
她扶着柏木柱子站了起来,微微一笑吩咐小樱和如珠:“咱们从东面的小道回绿竹轩,我梳洗一下再去见客人。”
小樱和如珠忙答了声“是”。
郑夫人是第一次来尚府,颇有纡尊降贵之感。
她与尚夫人并排端坐在锦榻上,一人手里端着一个剔红茶盅慢慢饮着茶。
郑府的大少夫人姜氏妆扮得粉妆玉砌,衣裙整齐立在一边侍候着。
郑夫人打量了大少夫人姜氏一眼,在心里哼了一声。
姜氏出身宛州豪富之家,家中没有兄弟,郑太尉贪图姜氏的陪嫁,为他的庶长子郑明求娶了姜氏。
郑夫人素来是正眼都不看姜氏一眼的,自从姜氏进门,她一向把姜氏踩在脚底作践,原本只是想着姜氏出身宛州,而尚府那小童养媳也来自宛州,正好拿着做个理由上门来见。
没想到她一提话头,却发现原来姜氏与尚府的小童养媳还有一层远得不能再远亲戚关系——姜氏父亲的第四房小妾正是小童养媳的继母!
这下子真是正渴睡呢有人送来了枕头,郑夫人就押着姜氏以看望亲戚为名来了学士府。
尚夫人把剔红茶盅放到了小炕桌上,清丽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毫无痕迹地打量着前方立着的姜氏。
说实在话,姜氏生得不错,不过也只是不错而已。
尚夫人刚才已经盘问过了,发现姜氏果真和栀栀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这才让如珠去叫栀栀的。
只是她心中还在疑惑:不过是个庶子媳妇的同乡远亲而已,郑太尉夫人天潢贵胄身份高贵,用得着亲自陪着庶子媳妇前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