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姜大户,总得找个能说出口的由头吧?宋彩莲眼睛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想出了一个让姜大户对李栀栀死心的法子。
宋彩莲这几日一直在想李栀栀进姜府的事。
李栀栀那丫头性子太烈,心眼太多,若是真进了姜府,怕是先把她给活吞了。
为了自己的安全,她一定不能让李栀栀进府。
一见姜大户,宋彩莲不顾他那阴沉的脸,上前娇滴滴施了个礼,施礼罢便笑着道:“老爷,我给你说个新鲜事!”
姜大户没有吭声。
宋彩莲自顾自上前,挨挤着姜大户坐了下来,开口道:“那杀千刀的李大,生前曾告诉我,说李栀栀和京城尚老爷的儿子订了娃娃亲,还说他那未来亲家已经做到了翰林学士,很有些权势,我原先还不相信呢!”
姜大户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揪住了身下的锦褥,垂下眼帘继续听宋彩莲讲述。
宋彩莲犹自未觉,笑嘻嘻道:“如今我才知道,原来那死鬼没有骗我,我听人说如今咱们宛州的守备尚大人,正是李栀栀那死丫头的未婚夫,如今官媒都上门了,也认亲了,看来李栀栀那死丫头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姜大户声音压抑之极:“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李栀栀有这一门贵亲?”
宋彩莲也不是笨人,已经发现了异常,脸都白了,悄悄觑着姜大户的眼色,试着往旁边退:“…老爷,我…我…”
姜大户心中恨极,把责任全推到了宋彩莲身上,认为是宋彩莲给自己挖了个坑让自己往里面跳,害得他被尚佳踩断了子孙根——他至今还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呢!
他冲上去揪住宋彩莲的发髻,朝着宋彩莲那粉妆玉琢的脸蛋用尽全力扇了过去。
姜太太正带着姜大姑娘在库房内看视姜大姑娘的嫁妆。
待正月十五元宵节过罢,姜大姑娘便要进京成亲了,嫁妆是早就齐备的了,姜太太不放心,非要带着女儿再过来查看一遍。
瞧身边没有外人,姜太太交代女儿道:“姑爷的嫡母郑夫人正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你嫁过去后要小心侍候,千万不要违逆郑夫人。”
姜大姑娘有些害羞,答了声“是”。
见女儿含羞带怯的模样,姜太太心中焦虑极了。
姜大户把太师府看成天上仙阁,她却把太师府看成龙潭虎穴——郑夫人背景如此强大,这个庶子媳妇是好当的?
母女俩正在说话,外面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太太,姑娘,救救四娘吧!老爷快要把她活活打死了!”
姜大姑娘看向姜太太:“母亲,是宋彩莲房里的胭脂。”
姜太太淡淡一笑:“打得好!”
自从宋彩莲进门,姜英就把宋彩莲当成了眼珠子,谁也动不了;这次既然姜英自己动手,那她们都站干岸看笑话好了!
胭脂在太太这里没有搬到救兵,只得又抹着眼泪跑了回去,冲进外书房死死抱住了姜英:“老爷,您饶了四娘吧!”
她也是被姜英收用过的,一向得姜英宠爱,姜英便没舍得继续施暴。
宋彩莲趁机跑了出去。
她带着另外那个小丫鬟小眉哭着跑回了自己院里。
宋彩莲洗了洗脸,对镜照了一番,发现自己脸被姜大户打肿了,头发也被姜大户薅掉了一撮,身上也被打得青一块红一块,真是遍体鳞伤,不由伤心得嚎啕大哭。
哭了半日,抹干眼泪之后,宋彩莲思来想去,觉得害自己挨打的罪魁祸首便是李栀栀,就预备带丫鬟直奔梧桐巷,痛打李栀栀一顿。
有些人总是欺软怕硬,在比自己强大的人那里受了委屈,便要在更弱小的人那里找补回来。
宋彩莲正是这样的人。
正在这时,胭脂也回来了,主仆俩一向情投意合臭味相投,一拍即和,当即换了衣服梳了头,摩拳擦掌出了姜府,预备去梧桐巷痛揍李栀栀。
姜太太听门房的女人回报了,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她去吧!”
既然宋彩莲一心作死,那她还能说什么?
今日天气晴好,郑晓难得有了兴致,坐了暖轿往知府衙门而去。
知府衙门诸人一见轻易不肯下凡的知府大人莅临,顿时轰动起来,排队等着面见知府郑大人。
在知府衙门呆了半日之后,郑晓简直是快要被这些人活活烦死了,他爱惜自己的性命,便命梁师爷代他见人,自己悄悄带着怀英和怀真乘着暖轿出了知府衙门。
自从来到宛州,郑晓便常居独山赤霞观,他在宛州城内处处陌生,唯一熟识之处便是青瓷斋,因此径直去了青瓷宅。
青瓷斋新送来一批莲花缸,因今日天气晴好,索性全摆在了店铺外面。
郑晓正立在冬日阳光中欣赏那些莲花缸,偶尔一抬眼,便看到有两个女孩子各提着两个大包袱走了过来。
包袱实在是太过于巨大了,把挎着包袱的人都遮住了大半。
郑晓无动于衷地想:现在的姑娘力气真大,人小小的,包袱还挺大。
他低下头继续欣赏青瓷斋的莲花缸。
可是他的大脑却自顾自工作着,回放着刚才那个画面——那个娇小袅娜的身影似乎有点熟悉…
郑晓下意识抬起头来,和无意看过来的李栀栀正好四目相对。
李栀栀:“…”好几天才出来一趟,还能碰上郑晓,这是什么缘分?活生生的孽缘啊!
她眨了眨眼睛,穿着薄底绣鞋的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眼睛不看小樱,却用小樱能够听清的声音道:“我数到三,我们就一起往前跑!”
小樱也看到了郑晓,她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何害怕这位病美男,却很听话地答应了。
郑晓今日披了一件石青色披风,瞧着瘦伶伶的。
他凝视着李栀栀,想不通李栀栀拿着这么大的包袱出来做什么,搬家么?
李栀栀是那种大大的丹凤眼,因为眉睫浓秀,显得格外的浓墨重彩,她只不过是正常的一眨眼,可在郑晓看来,李栀栀却是眼波流转向他秋波暗送。
郑晓顿时愣住了,心道:李栀栀这小丫头还真不怕死,居然敢向我抛媚眼!这是小老鼠在挑逗猫么?
说时迟那时快,李栀栀低声数数:“一,二,三,跑!”
她胳膊挎着两个大包袱,迅疾如风冲了出去,瞬间便消失在郑晓视线之外了。
郑晓:“…”
片刻后,他吩咐怀真:“悄悄跟上那个丑丫鬟,看看她们做什么去了。”
怀真答应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
李栀栀发挥她那草上飞绝技,一溜烟跑到了当铺门前,这才转身等小樱。
小樱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李栀栀等了好一阵子,她才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李栀栀伸手把小樱手里的两个大包袱也接了过来,一人提着四个包袱进了当铺。
一刻钟之后,李栀栀和小樱从当铺里走了出来。
小樱简直是佩服之极,对着李栀栀翘起了大拇指:“姑娘,还是您厉害!”这些旧物件当铺的朝奉给的价是三两银子,可是姑娘笑眯眯上前讲价,到了最后那朝奉居然答应给四两银子。
能够说服当铺朝奉加钱,这简直是空前的胜利!
小樱觉得自己就绝对做不到。
李栀栀被小樱夸得心里美滋滋的,眯着眼睛笑:“咱们这些东西若是摆摊去卖,绝对能卖五六两银子,当铺用四两银子收了,其实还有赚头。”
小樱趁机问道:“姑娘,你为何老是躲着那位挺好看的公子哥呢?”
李栀栀低下头,抬脚踢飞了一粒小石子。
她不想和小樱说太多,因为怕小樱担心。
想了又想,李栀栀这才解释道:“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小樱“扑哧”一声笑了:“就凭那那位公子哥的小体格?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他还能把您怎么样?”
李栀栀睨了她一眼,觉得小樱实在是太天真了,却没有过多解释。反正她过几日就要随着尚佳进京了,往后见不着郑晓,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主仆二人一边说,一边绕路往梧桐巷而去。
因为已经接到枢密院调令,军队即将开拔前往沧州,所以城外军营中从军官到士兵,都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开拔准备。
尚佳正带着一群校尉在军营检查战备,景秀快步走了过去,附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郑晓由怀英陪着,依旧在青瓷斋前面晒着太阳欣赏莲花缸。
怀真走了过去,行了个礼,低声禀报道:“公子,李姑娘到当铺当掉了她的衣服被褥,得了四两银子,现如今已经回了梧桐巷。”
郑晓闻言一愣:尚佳的未婚妻子,居然需要去当铺当掉衣服被褥么?
默然片刻后,郑晓道:“去梧桐巷那边看看吧!“
难得今日天气晴好,他正好散散步晒晒太阳。
走到梧桐巷的时候,李栀栀警觉地往后看了看,没有发现郑晓的踪迹,只有一个磨剪刀的小生意人推着小车慢悠悠走着,间或喊一声“磨剪刀啦”。
她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彻底放下心来,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小樱紧跟着李栀栀,两人心情都轻松之极。
眼看着快要到家了,一棵老杨树后突然闪出了两个女人,当先的那位戴着时样银扭心鬏髻,珠翠满头,额头上勒着银红销金箍,身上穿着银红对襟长袄,里面穿着白银条纱小袄和密合色纱挑线穿花凤缕金拖泥裙子,脚下是一双纱绿潞紬白绫高底鞋,身量苗条风骚微露,只是鼻青脸肿,脸上堆积的厚厚的胭脂水粉也遮挡不了,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线了,唇角也是肿的,正是李栀栀的前继母宋彩莲!
李栀栀:“…”


第 40 章 暗黑萝莉

李栀栀认识宋彩莲这么多年,哪里见过宋彩莲如此倒霉?
她眼中带笑,脸却故意绷着,盯着宋彩莲看了又看,心里的快乐都快要满溢出来了,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句话——你也有今天!
李栀栀突然想起被李庆和宋彩莲联手气死的母亲季娘子,眼中笑意更深,笑中渐渐带了泪意。
对于母亲的死,李栀栀一直觉得父亲的责任更大,因为是父亲管不住下半身,先去招惹宋彩莲的。
只是此时见宋彩莲倒霉,李栀栀这才明白,原来在内心,她从未停止过对宋彩莲的恨,只是勉强用理智压制住了,因为怕宋彩莲卖掉她,卖掉她赖以栖身的房子!
见宋彩莲眼中的怒火都快要凝结成实质了,李栀栀这才上前,一脸凝重地屈膝和宋彩莲见礼,却并不多说。
宋彩莲死死瞪着李栀栀,恨不能把李栀栀身上瞪出一个大洞来——她被老爷打了,这么凄惨,这死丫头却打扮得洁净美丽,一朵栀子花似的招摇过市,而且将来更是要加入学士府,一步登天变成金凤凰,真是令人愤恨嫉妒怒火中烧!
她双手叉腰上前一步,下巴向上抬起:“李栀栀。我让胭脂叫你,你为何不去?”
李栀栀故意一脸诧异:“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胭脂见她装糊涂,简直是气得要死,从宋彩莲背后站了出来:“你这死丫头,给我装什么糊涂!就是腊八那一日,还下着大雪!”
李栀栀微微一笑,丹凤眼宝光璀璨:“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胭脂:“你——”
宋彩莲知道李栀栀看着不爱说话只是笑,甜甜蜜蜜的,可是一旦开口吵架,那战斗力…堪称惊人,能把人活活给绕死气死堵死,她见胭脂已经上当了,忙拉了拉胭脂,低声道:“你先往后站,我来!”
胭脂很听宋彩莲的话,恨恨剜了李栀栀一眼,往后退了半步。
李栀栀优哉游哉欣赏着宋彩莲的惨状,心里思索着如果这场冲突避免不了的话,如何进行才对自己更加有利。
她瞅了瞅四周,发现并无旁人,这才意识到宋彩莲在她这里作威作福惯了,居然胆大到只带了胭脂过来。
李栀栀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她记得自己家的门闩挺长的,而且一端插着铁钎子,铁钎子是她去铁匠铺子特地打制的,一头尖细锋利,却被扣在了门闩上。
她还记得自家门后有一个结结实实的洗衣用的捣衣棒。
李栀栀从不主动欺负别人,可若是别人试图来欺负她,她一定会拼命反抗,因为如果她不反抗,对方会以为她软弱可欺,下次加倍欺负她。
宋彩莲知道李栀栀口齿便利,自己说不过她,便预备先上武力,狠揍李栀栀一顿再说。
她抬起手,正准备扇到李栀栀脸上去,把她那张好看的小脸给扇成大青苹果,谁知李栀栀不按牌理出牌,对着她嫣然一笑,挽着小樱的手往前边家门方向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脆生生道:“四娘,来家里坐会儿吧!”
说着话,李栀栀已经力大无穷地把小樱拖到了家门前。
小樱从没见过这阵仗,都给吓呆了。
李栀栀见状,抬手在小樱脸上捏了捏,见小樱清醒了,这才低声嘱托小樱:“你去打开大门上的锁,然后寻机冲进去,把门后放的那个捣衣棒拿起来放在手里,其余事情都交给我!”
小樱整个人都快被吓傻了,可是见李栀栀如此笃定,她便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了下来,从袖袋中掏出钥匙去开大门。
李栀栀转身背对着小樱,好防住宋彩莲进攻小樱。
她面对着宋彩莲,美丽的小鹅蛋脸上满是灿烂纯真的笑:“四娘,您难得来我家一趟。既然来了,进我家喝口热茶,你我好好聊一会儿吧!”她得拖住宋彩莲,好给小樱留下打开大门的时间。
没等宋彩莲开口,李栀栀又是一笑:“你离开之后,我学了不少的东西呢!如今我可是很会点茶!”
她思索着板着手指头查:“四娘,我如今会点蜜饯金橙子茶、盐笋芝麻木樨茶、珍果香草茶、梅桂泼卤瓜仁茶…”
李栀栀不厌其烦地把自己知道的那些茶全说了一遍。
宋彩莲知道自己说不过李栀栀,也不打算和她客气了,便冲上前,用力扇了过去。
李栀栀一闪,躲过了这一次偷袭。
宋彩莲又伸手去揪李栀栀的发髻,预备模仿姜大户揍她时的法子,薅住李栀栀的头发用力扇她的脸。
李栀栀耳聪目明一心多用,一直在听身后小樱的动静,在听到小樱开了锁推开大门的声音的那一瞬间,她闪电般撞开门冲进了大门,还把小樱也拽了进去。
宋彩莲用力过大,一时收不住脚,也踉跄着进了李家大门,摔在了门楼内的地上。
李栀栀见状,当机立断,合身闪电般扑上去阖上了大门,飞快地闩上了门闩。
小樱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飞快地拿起门后竖着放的捣衣棒递给了李栀栀。
见宋彩莲挣扎着要爬起来,小樱仗着自己身高体壮,一下子扑了上去,压在了宋彩莲身上。
宋彩莲猝不及防,差点被胖乎乎的小樱活活给压死。
大门外的胭脂一下子吓懵了,过了片刻才大梦初醒般冲上前,用力推着门:“快开门!开门啊!四娘,你怎么了?快开门啊!”
景秀安排的守备府亲兵原本一直远远看着,因为没料到女人之间居然还会有战争发生,此时见事情有变,更是傻眼——大人这位小未婚妻想做什么呢?她总不能强了那位鼻青脸肿的女人吧?
郑晓倒是想趁着今日天气晴好,他正好散散步晒晒太阳,可是他的身体实在不允许,走了没几步就有些气喘,怀英见状,忙叫轿夫抬了暖轿过来,搀扶郑晓坐了进去,径直往梧桐巷而去。
郑晓在距离李栀栀家大门不远的地方下了暖轿。
怀英指着前方一处极为热闹的大门低声禀报道:“禀公子,前面那家就是李家了。”
郑晓诧异道:“就是前面绿衣丫鬟在哭喊打门的那家么?”
怀英答了声“是”:“正是那家,不会错的!”
郑晓颇为纳闷:“…李栀栀把人家的四娘怎么了?”
怀英一低头:“属下不知。”
郑晓心道:就李栀栀那单薄纤弱的小身板,她只会被人欺负,也
她也做不了什么啊!
想到李栀栀被那什么四娘狠撕了一顿之后的惨状,郑晓身心愉快之极。
李栀栀生得纤弱美丽,就像他曾经在雨中见过的一种雪白的野生木槿花,单薄得很,花瓣白得透明,娇嫩脆弱,让他老想伸手捋一把,放嘴里尝尝到底甜不甜。
大门久不开启,胭脂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已经开始慌了,一边哭喊着“四娘,我的四娘啊”,一边合身撞着李家的破大门,发出“咣咣”的声音。
可是不管她在外面如何喧闹,里面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听了景秀的回报,尚佳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李栀栀这小丫头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当即起身,带着景秀天和以及几个亲兵骑马进城,往梧桐巷疾驰而去。
进了梧桐巷,在距离李栀栀家一射之地,尚佳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郑晓。
他从马上下来,把缰绳扔给景秀,抬脚走向郑晓。
郑晓也认出了尚佳,怀着要看到一场好戏的心情,也缓步迎了上去。
两人彼此拱手,客气地见礼,互称“郑大人”“尚大人”,态度亲热而矜持。
郑晓含笑看向尚佳:“尚大人公务繁忙,不知来此僻巷何为?”
尚佳落落大方:“郑大人,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家就在附近,尚某是来看亲戚的。”
郑晓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指着前方道:“是那家么?”
尚佳抬眼望去,见一个陌生的绿衣丫鬟正在用力撞李栀栀家大门,还在哭喊着什么四娘,已经有人在围观指点了。
想到李栀栀那纤弱单薄的小身子,尚佳的心一紧,也不和郑晓绕圈子了,拱了拱手,招呼了一声便抬脚大步往李栀栀家而去。
胭脂正在绝望地张望,见一个高挑个子的军官带了几个校尉和几个士兵牵着马过来了,忙冲上去:“大人,救救我家四娘吧!求您了,大人!”
尚佳一闪身,胭脂扑了个空,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走到李家黑漆斑驳的大门外,尚佳沉声道:“是我,开门!”
里面李栀栀正伙同小樱在对宋彩莲施暴。
小樱蹲在地上,用宋彩莲身上带的白挑线带穗子的大丝帕堵住了宋彩莲的嘴,把她的脑袋摁在了地上。
李栀栀一脚踏在宋彩莲腿上,一手拿着捣衣棒对准宋彩莲,低声道:“你和李庆联手害死了我娘,我不要你的命,可我也不让你好过!”
宋彩莲想到了季娘子的死,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浑身战栗。
李栀栀见状,也不废话,抬起捣衣棒便往宋彩莲腰间用力捶了下去。
听到木质捣衣棒和宋彩莲的肌肤接触发出的那一声闷响,李栀栀眼泪流了出来,心道:娘,我给你报仇了!
她抬起左臂,用衣袖擦去了眼泪,右手拿着捣衣棒,又往宋彩莲腰间扫了过去。
李栀栀力气甚大,这两下是她尽力打过去的,宋彩莲疼不可忍,差点晕过去。
小樱听出外面是尚佳的声音,忙低声叫道:“姑娘,尚家姑爷来了!”
李栀栀拿起捣衣棒对准了宋彩莲的眼睛,冷笑着道:“我毁了你的脸,好不好?”
宋彩莲这下干脆连尿都吓了出来。
闻到那股热骚味,李栀栀有些失望,蹙眉道:“宋彩莲,你和李庆在我娘面前耀武扬威时,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吓尿了?”
宋彩莲目眦欲裂满是恐惧地看着李栀栀,似乎看到了来自地狱的小恶魔——那么美,却又那么恐怖!
李栀栀笑了笑,凑近宋彩莲的眼睛,轻轻道:“宋彩莲,你和李庆害了我的母亲,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会放过你的,有一天,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她笑着把捣衣棒远远扔到了角落里,给小樱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把宋彩莲扶了起来。
小樱搀扶着已经吓得失语的宋彩莲,李栀栀麻利地帮宋彩莲理了理发髻,又拍了拍她上身的浮灰,对于已经被尿浸透的裙子,却是理也不理。
正在这时,大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了。
尚佳在外面见那绿衣丫鬟只知道哭喊,便命人拖走了,他担心李栀栀被人欺负,一时心急,当机立断抬腿踹开了大门。
李栀栀抬眼看了过去,先看到了尚佳,然后看到了被踹得摇摇欲坠的大门。
她又转向尚佳。
李栀栀眨了眨眼睛,呆呆看着尚佳,心道:怎么来这么快?
可是在尚佳看来,此时的李栀栀单薄纤弱,小脸吓得雪白,大大的丹凤眼盈盈含水,嫣红的樱唇微微颤抖着,整个人似被傻了,他心里一阵难过,以为是自己吓住了李栀栀,忙迈开长腿走了过来:“栀栀,她把你怎么样了?”
李栀栀又眨了眨眼睛,心道:真是偏心啊!
接着她才意识到尚佳偏心的对象是自己,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在李栀栀的记忆中,她何时曾被人偏心过?那么多年,李庆偏爱后妻,对她非打即骂…李栀栀都忘了被人偏心爱护是什么感觉了!
李栀栀心脏微微抽搐了一下,眼泪涌了出来。
在这种似酸似涩似甜蜜的感觉中,她仰首看向尚佳,柔声道:“阿佳哥哥,我没事!”
见她眼泪都出来了,尚佳心里很是难受,像小时候安慰李栀栀一般,低声抚慰道:“栀栀,没事,有我呢!”
他抬眼看了跟着进来的景秀一眼。
景秀一摆手,两个亲兵冲了进来,饿虎扑羊般擒住了摇摇欲坠的宋彩莲拖了出去。
景秀也跟着走了出去。
围观的人早被守备府的亲兵驱散了,外面此时只有赶不走的知府大人郑晓和他的那些随从们。
瞧见李栀栀哭得梨花带雨,晶莹的小脸上泪水纵横,整个人似一朵被人狠狠摧残过的小白花,说不出的凄惨,郑晓的心里舒坦极了,开开心心离开了。
这点开心,足够令他享受回味到过完年了。
小樱胆子虽小,却有眼色,见状便关上大门,自顾自去灶屋烧茶去了。
院中只剩下尚佳和李栀栀了。
尚佳刚要伸手去搀扶李栀栀,突然想到了男女大防,便收回双手,凝视着李栀栀:“受伤没有?”
见尚佳幽深的桃花眼中满是担忧,李栀栀于心不忍,扯下绣帕拭去脸上的泪,然后老老实实道:“阿佳哥哥,我没吃亏,宋彩莲想来揍我,却被我狠狠揍了一顿!”她知道自己外形颇具欺骗性,因此和尚佳说了实话。
看李栀栀这个模样,尚佳如何肯信?
他打量了李栀栀一番,道:“去屋子里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到了堂屋里,李栀栀殷勤得很,先用布擦拭了一下椅子,然后才请尚佳坐下,而她自己则怯生生立在一边,预备随时面对尚佳的批评,毕竟她的行为一点都不像淑女,被尚佳训斥也是应该的。
不过李栀栀一点都不后悔,如果再来一遍,她还会这么做。
尚佳抬眼看着她,低声道:“坐下吧!”
李栀栀这才在尚佳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尚佳认真看着她:“哪里受伤了?”
他淡淡道:“她打了你哪里,我让人加倍打回去。”
李栀栀:“…”
她的鼻子一阵酸涩:尚佳这么护短,而他护短的对象便是自己…
李栀栀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微笑着道:“阿佳哥哥,真的是我揍她的!”
她低下头,拭了拭眼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尚佳看着李栀栀,心里还不是很相信:这么柔弱纤细的李栀栀能反抗得了那个女人?
他以为李栀栀只是嘴硬,便柔声抚慰道:“我知道了。”
李栀栀乖巧地“嗯”了一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尚佳。
被这么一双宝光灿烂的大眼睛这么看着,尚佳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垂下眼帘,道:“我们腊月二十三小年清早出发。”
李栀栀一瞬不瞬盯着他,心道:他生得好清俊!
尚佳意识到李栀栀一直在看他,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道:“我命人备了车轿,你随我从陆路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