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思索,便有了一个既能害了姜大户,又能好好吓一吓李栀栀的主意。
心中计议已定,郑晓哑着嗓子轻轻道:“老道,既然外面那人如此热切,不如把你新近炼成的三日不倒丸给他两粒,让他好好过过瘾!”
因郑晓的病弱,青山老道不忍心逆他之意,想了想,笑着答应了,拿出两粒锗红色的药丸子装进了白玉瓶中,塞好塞子送了出去。
这种药其实是失败品,因为只要服下一粒,某处至少得直上三日,尿也排不出来,简直是活活憋死人!
得了这仙丹之后,姜大户与王三秀才兴兴头头离了赤霞观,进城直奔小玉宝巷子尤银姐儿家去了。
躺在内室的郑晓听到外面那俩人兴兴头头离开了,不由微微笑了,想到那姜大户即将到来的狼狈状态,他心中很是开心,只恨身体不争气,他接着便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缓了点儿,郑晓便让青山道长送自己回了第四重院落。
等养足了力气,他这才叫了怀英进来,轻声细气吩咐道:“今晚你守在梧桐巷李家房顶上,若是有人越墙而入,待那人进了李家屋子里,你再出手把他逐走。”
怀英当即答了声“是”。
公子常年闲居无聊,寻些事情热闹热闹也好,他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人都是无条件地听从公子指挥,即使公子只是单纯为了恶作剧。
郑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当下力竭,很快便陷入了昏睡。
怀英凝视着公子苍白清瘦到了病态地步的脸,心里难过极了,悄悄退了下去。
他打算继续派人往沧州一带追寻李二郎李贺的消息,据最新情报,三年前有人曾看到李贺身穿戎装在边城沧州出现过。
尚佳正在签事房训斥守备府的属吏,预备忙完此事便带官媒去梧桐巷。
听景秀来报说李姑娘求见,他当即寻了个理由,把这些属吏都打发了出去,这才拔腿出了签事房。
他边走边问景秀:“把李姑娘安置在哪里了?”
景秀轻声道:“李姑娘不肯进来,还在府们外候着呢!”
尚佳闻言,脚步滞了滞,垂下眼帘略一思索,沿着青砖甬道直奔府门而去。
李栀栀原本元气满满,打算去向正气凛然的尚大人求救,可是临出发却被小樱那奇奇怪怪的小白花理论给吓住了,一路上一直在想:尚大人对我好像不错,是不是也想要捋上一把我这朵柔弱小白花,揉搓几下,然后撕下花瓣放嘴里嚼吃了?
她的思维从此发散开去遨游天际,身体依旧老老实实抱着那盆石榴树盆景,身心分离来到了守备府。
到了守备府,李栀栀却突然有些胆怯了,不肯跟着景秀进去,生怕自己这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被尚大人给活捋了。
不过李栀栀转念一想,心道:尚佳生得那样好,真怎么样了,我们俩还不定是谁更占便宜呢!
她正在做心理建设,抬眼却发现尚大人一阵风般出来了。
尚佳今日是武将常服打扮,头戴皂纱折上巾,身穿盘领窄袖袍衫,腰束饰以九环的金革带,脚蹬六合乌皮靴,配着他那宽肩细腰长腿的好身材,真是说不出的威武齐整正气凛然英姿飒爽。
看到这样的尚佳,制服控李栀栀心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顿时一扫而空,当即笑盈盈迎了上去,屈膝行礼:“大人万福!”
尚佳看府门外人来人往,不是说话之处,便直接道:“去里面说吧!”
李栀栀当下看了一眼自己放在地下的那两个盆景。
尚佳看了景秀一眼。
景秀默不作声指挥着两个亲兵上前,搬起两个盆景进了守备府。
李栀栀这才带着小樱跟着景秀进了守备府。
她紧跟着尚佳沿着东边的林荫道往北走,一直走了一盏茶工夫,这才到了一个垂花门。
尚佳在前抬脚进了垂花门。
李栀栀忙跟了上去。
到了内院堂屋门外,尚佳率先进了堂屋。
李栀栀忙跟了上去。
小樱正要进去,却被玉明给拉住了衣袖。
玉明给她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我们在廊下候着吧!”
小樱虽然很是担心自家姑娘,却也只得在外面候着了。
进了堂屋,尚佳示意李栀栀在靠东放置的红木圈椅上坐下,然后想都不想,直接从袖袋里掏出了婚书递给了李栀栀。
李栀栀诧异地接过尚佳递过来的旧得发黄的帖子,抬眼看了尚佳一眼,见尚佳微微点头,这才展开帖子看了起来。
帖子是一叠三幅的形式,虽然文字晦涩难懂,李栀栀还是看出这是她和尚佳的婚书。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捏着帖子的手微微颤抖,眼前变得模糊了起来。
尚佳坐回了自己家常坐的锦椅,眼睛看似平静如水,其实心中也在忐忑。
他今年十八岁了,李栀栀才十三岁,这个婚约无论如何都透着些怪异,令他别扭得很。
李栀栀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木然坐在那里,半晌方梦呓般道:“我娘临终前给我留了三个金器,分别是一对金钏,一对金镯子和一对鸡心形状的金帔坠…”
尚佳垂下眼帘,浓长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那是我母亲备下的聘礼。”
李栀栀“哦”了一声,依旧有些心神恍惚。
冬天天黑得早,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堂屋内的光线越来越黯淡。周围静极了,卧室中西洋金自鸣钟“咔咔咔咔”的走动声清晰可闻。
尚佳见李栀栀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便转移话题道:“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他始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位小未婚妻,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李栀栀抬眼看他,见尚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态度平静之极,并没有因为他们关系改变而有所改变,便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低着头,把她怀疑姜府对她有企图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尚佳越听越生气,脸上却不动声色,待李栀栀讲完,这才道:“此事交给我吧!”
李栀栀眼巴巴看着他。
尚佳正在凝神思索,一抬头发现李栀栀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跟个小狗似的,不由失笑:“你不必担忧,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李栀栀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很想知道详情。
尚佳见她如此,微微一笑,露出了一点小虎牙,看着可爱俏皮得紧。他像敷衍小孩子一般道:“放心吧!”
李栀栀暂时被尚佳可爱稚气的笑转移了注意力,心道:他的笑真好看啊!
接着又想到这样的尚大人以后是自己的未婚夫了,她的心跳便有些加快,一点红从耳畔起,脸很快便红透了,热辣辣的。
李栀栀低下头去,盯着自己挑线裙边用青色丝线挑绣的藤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尚佳却没注意到李栀栀的小儿女情态——在他眼中,李栀栀纯粹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既然是小孩子,乖一些就是了,还能有什么独立思想?
他抬腿出了堂屋,立在廊下,先让小樱进去陪伴李栀栀,然后叫了诸位亲信过来,一一指挥调配着。
等李栀栀清醒过来,她发现尚佳不见了,空荡荡的堂屋中只剩下了自己,正在慌乱间,便听到外面传来尚佳沉静的声音:“…玉明,你拿我的帖子,往独山赤霞观面见新任郑知府,就说今夜守备府夜巡全城,和他通报一声;景秀,你带上亲兵,换上便装,务必要寻到姜英和王三秀才,把他们押回守备府;天和,你带着玉明备下的礼物,带着两个官媒去梧桐巷李家,须把动静闹大一些!”
玉明等人答了声“是”,迅速安排去了。
待安排停当,尚佳站在廊下,看着变得空无一人的庭院,心中默默计划着。
尚佳打算来一次全城整肃,把那些宵小和鬼蜮之徒都给细捋一遍,彻底清洗干净。
既然敢觊觎他尚佳的未婚妻子,便要有胆面对将要到来的后果。
第 32 章 雷霆手段
李栀栀呆呆坐在圈椅之中,心情激荡,一时难以平静。
她总觉得自己心跳很快,心里慌慌的,因为未来变得不可预知。
先前李栀栀总是活得很踏实,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未来就摆在那里:她要好好种花,努力挣钱;她要欢欢喜喜,让人对她心怀善念;她要千伶百俐,保护自己…
可是现在,因为那份一叠三幅的婚书,她的生活一下子被改变了,未来会怎样,很大部分取决于她根本就不了解的尚佳。
李栀栀抬眼看向外面,尚佳正立在廊下和两个穿着甲胄的校尉说话。
他的背影高挑挺拔,声音不大不小,李栀栀知道尚佳在向属下布置夜巡全城之事。
这样的尚佳,令她在茫然之中又多了些安心。
想到尚佳的人生怕是也因为这份婚书改变,李栀栀更是忐忑:尚佳怎么看待这种改变?
她坐得有些累,便悄悄放软身子,窝进了圈椅中,开始竭力回想小时候尚家哥哥的模样,可是思来想去,只依稀记得尚家哥哥生得极好,总是一本正经,很爱读书…
守备府的内堂并没有生火龙,连火盆都没有,屋子里冷得连空气似乎都要凝结了。
外面暮色苍茫,屋子里光线也暗了下来。
小樱立在一边陪伴李栀栀,心道:这没有女人的家里就是不像个家,姑娘如今的身份已经是尚大人的未婚妻子了,可在屋子里坐到现在,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连个来点灯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小樱看向李栀栀。
李栀栀小鹅蛋脸雪白,眉睫浓秀,鼻梁挺秀,樱唇嫣红饱满,即使光线如此黯淡,她的美貌依旧破空而来,似能照亮这个空荡荡的屋子。
小樱柔声问道:“姑娘,我去给你沏杯茶吧?”喝口热茶也能让姑娘暖暖身子。
李栀栀闻言笑了:“去吧!”她知道小樱有这个本事。
见李栀栀笑了,小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轻轻走了出去,自去寻找厨房。
尚佳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转身回了堂屋,这才发现堂屋里光线甚是黯淡,便轻轻拍了拍手。
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厮走了进来,一一点着了屋子角落里放的料丝罩灯和八仙桌上放的一对烛台,又走过来点着了李栀栀右手边红木小几上放置的一盏半透明羊皮灯。
尚佳早已躺回了他最爱躺的锦椅,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
李栀栀鼓起勇气,道:“尚大人,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听到她叫自己“尚大人”,尚佳丝毫不觉得不妥,依旧保持半躺在锦椅内的姿势,道:“晚些再回去吧!”
他吩咐天和带着玉明备下的礼物,带着两个官媒去了梧桐巷李家,还特地叮嘱天和须把动静闹大一些。此时天和怕是刚带着官媒去了梧桐巷,正在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呢!
栀栀在他这里,家里自是没人应门,不过经过天和这么一番做作,梧桐巷的人自然都知道栀栀是他尚佳的未婚妻了,谁再敢打栀栀的主意,也需掂量掂量了。
等此间事了,他再陪着栀栀回去,把此事完美结束。
李栀栀见烛光中尚佳一脸的若有所思,似不打算多说,便也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小樱用托盘端着两个白瓷茶盏走了进来。
她先把一个白瓷茶盏放在了尚佳身前的茶几上,又把另一个茶盏放在了李栀栀右手边的小几上。
守备府大厨房里材料倒真是齐全,因为怕李栀栀饿了,所以小樱特地泡了两盏梅桂泼卤瓜仁茶。
带着花香和瓜子味道的温暖茶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尚佳这才意识到有些饿了,他姿势不变看向李栀栀:“你饿不饿?”
李栀栀真的饿了,便老老实实“嗯”了一声——她好怀念守备府大师傅的高妙手艺!
尚佳见她如此,不由笑了,坐起身道:“我也饿了!”
李栀栀见烛光之中尚佳的小虎牙又偶露峥嵘,便专注地看了过去。
尚佳的笑容一闪即逝,他叫了方才点灯的那个小厮进来,吩咐道:“谷雨,你去厨房吩咐大师傅,让他预备四样拿手小菜,再备些碧粳粥。”
谷雨答应了一声,给尚佳和李栀栀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李栀栀端起茶盏吃了一口,发现又甜又香又暖和,很是喜欢,便拿起银汤匙又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尚佳又躺回了锦椅中,见李栀栀吃得这么香甜,他的心中很是放松,便躺在那里看着她吃。
正在这时,景秀回来了,立在外面禀报道:“大人,人已经带回来了!”
尚佳闻言,立即起身出去了。
他到了外面,景秀这才低声回道:“禀大人,姜英和王三正在小玉宝巷子尤银姐家中嫖宿,当场被我带了回来,如今正关在外院羁押房里。”
尚佳点了点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景秀跟上,两人一起大踏步出去了。
从赤霞观出来,姜大户便和好兄弟王三秀才直奔小玉宝巷子尤银姐家,两人搂着尤银姐和其姐尤金姐吃了一下午酒,端的是欢乐无比。眼看着天快黑了,他便拿出从青山道长那里请来的仙丹,和王三秀才一人一粒用酒送下,然后搂着粉头取乐去了。
谁知刚脱了衣服钻进香喷喷的被窝,正房门就被踹开了,一群粗鲁汉子冲了进来,把他们这两对鸳鸯硬生生分开,而他和王三秀才则赤着身子被捆了手脚,用锦被一裹就抬走了。
此时姜大户赤身裸体平躺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虽然身上还盖着尤银姐房里的锦被,却依旧冻得直打哆嗦,不过最令他痛苦的不是严寒冰冻,而是他那个说不得的部位——青山老道的仙丹太霸道了,那里涨得发疼,若是不小心触到,简直是针扎一样,疼得姜大户直打哆嗦。
王三秀才就在姜大户身旁平躺着,正在痛苦地呻吟着——他快被一泡尿给憋死了,憋得膀胱胀痛,那里也疼得很,那种一波波发散开去的疼意,简直令人生不如死。
听到好兄弟王三秀才声音不对,姜大户便问道:“王三弟,你怎么了?”
王三秀才声音疼得发颤:“我…我想尿尿…”
他不说则已,一说姜大户也立刻有了尿意,觉得膀胱开始隐隐作痛。
正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一个清秀的青年提着一盏白纱灯笼走了进来。
姜大户忍痛抬头去看,认出了灯笼上“守备府”三个字,便竭力抬起头看了过去。
虽然疼得眼睛发晕,他却依旧认出了跟在青年后面进来的守备大人尚佳,当即哀哀求告:“大人!求大人饶命啊!”
见尚佳面无表情继续往自己走来,姜大户的心顿时被恐惧笼罩,慌忙道:“尚大人,小的是姜英,是京中郑太师的亲家——”
尚佳见锦被之下姜英身上微微有个隆起,险些被恶心吐了,眉头紧锁走了过去,抬脚便踩了下去,用力一碾。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姜英那里被踩折了,他活活疼晕了过去。
王三秀才在旁目睹了全过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守备大人走了过来,抬起了右脚的六合乌皮靴。
他顿时两眼翻白,当场吓晕了。
尚佳从羁押房出来,淡淡吩咐景秀:“等柳辛和尉迟琏回来,让他们把捉拿回来的人都关在羁押房里,和姜英和王三关在一起,明日一起送到提刑所。”
柳辛和尉迟琏都是尚佳麾下的校尉,此时正带领士兵搜索全城风月场所和赌场酒楼,以肃清宵小和鬼蜮之徒,保护全城百姓安全。
而蔡提刑很听尚佳的话,尚佳预备送给他一个发财的机会。
景秀答了声“是”。
尚佳在前面外书房换了新靴子,又重新洗了手,这才回到内院堂屋。
此时大厨房刚把晚饭送过来,李栀栀正在等尚佳呢!
厨房的大师傅速度很快,一接到守备大人的吩咐,便精心制作了四样小菜——一碟红糟鲥鱼、一碟酿螃蟹、一碟爆炒鲤鱼肝和一碟烧蛤蜊,又备下了白面蒸饼和碧粳粥,然后就让小厮送了过去。
这些菜肴都美味之极,李栀栀正坐在那里垂涎欲滴,见尚佳回来,顿时欢喜极了,笑盈盈起身迎接:“尚大人回来了,快用晚饭吧!”
尚佳这才意识到李栀栀称呼自己为“尚大人”,心中也说不出什么,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心里很能存住事情,也不多说,坐下陪着李栀栀开始用晚饭。
用罢晚饭,尚佳和李栀栀一时无事,尚佳窝在锦椅中想心事,李栀栀闲坐品茶,堂屋里静谧而安详。
正在这时,玉明回来了。
玉明被尚佳派去独山赤霞观面见新任知府郑晓,通报今夜守备府夜巡全城之事,因此回来得有些晚。
尚佳依旧懒洋洋歪在锦椅中,淡淡问道:“郑大人怎么说?”
夜幕刚刚降临,独山便开始起风。
大风席卷着满山的松树,松涛犹如山呼海啸,汹涌而来,令这山中道观愈发孤凄。
位于半山的第四重院落却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一个又胖又黑的说书女娘端坐在正房内的绣墩上,怀抱里抱着琴,一边拨弹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唱着《火焚绣楼》,一个人制造出四五个人的动静,简直是热闹非凡。
郑晓裹着雪白狐裘窝在锦榻之上,身上盖着大红织金面的缎被,背后倚着一个大红织锦大靠枕——正因为身体病弱,日子过得寡淡无比,所以郑晓格外的喜欢热闹的色彩,喜欢生命力顽强的人。
他十分专注地听着书,秀美的脸苍白如玉,黑泠泠的眼睛中带着一丝笑意,嫣红的弯月唇嘴角微翘,似是十分愉快。
想到自己庶兄的未来丈人姜英即将面临的尴尬痛苦,想到李栀栀今夜要受到大大的惊吓,郑晓真是开心极了,只恨不能亲临现场去欣赏一番。
平常跟着他的亲随怀英被郑晓派到梧桐巷李家去了,此时侍候陪伴郑晓的是他的另一个亲随怀真。
怀真悄无声息立在房里,似乎根本不存在一般。
正在这时,小厮在外面禀报道:“禀公子,守备府派人求见。”
第 33 章 “父慈子孝”
听了玉明的传话,郑晓依旧歪在那里,垂下眼帘开始思索。
尚佳把话说得漂亮极了,说什么“新年临近,为保护全城百姓生命安全,守备府决定不辞辛苦夜巡三日,搜索全城风月场所和赌场酒楼,以肃清宵小和鬼蜮之徒”。
既然尚佳口口声声全是为了百姓,那么他郑晓作为知府,还能说什么?
郑晓疑惑的是尚佳究竟为何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夜巡全城?
玉明静静站在那里,等待着知府郑大人的吩咐,眼睛却悄悄打量着郑晓的房间。
这房间的颜色太热闹了,满目不是金就是红,雕花门扇上糊了绿纱,看得玉明脑仁都疼了,恨不能夺门而逃。
而郑晓静悄悄倚着一个大红织锦大靠枕窝在锦榻上,垂下眼帘,似乎在想心事。
他身上裹的狐裘雪白,可是他的脸却更白,白得几乎要发青了,眉睫又浓秀,在烛光的掩映下,长长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丝丝缕缕的阴影,再加上弯月唇嫣红如血,整个人瞧着如同玉人一样,又像死了一般,更是令玉明毛骨悚然,恨不能夺门而逃。
锦榻一旁立着一个青衣少年,小脸俊俏,身形笔直,静立在那里。
那个又胖又黑的说书女娘端坐在门内的绣墩上,怀抱里抱着琴,也是默不作声——她是东京瓦肆中有名的说书孙大娘子,最善说热闹戏文,也被郑晓从东京带了过来。
看了那青衣少年一眼,又看了孙大娘子一眼,玉明确定自己尚在人间,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郑晓的大脑千回百转,曲里拐弯地把尚佳夜巡全城之事和姜英预备偷袭李栀栀联系在了一起,终于为尚佳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便抬眼看向玉明,有气无力道:“好了,我知道了。”
玉明告辞之后,郑晓依旧窝在那里想心事。
尚佳既然出手,庶兄的未来岳父怕是会更惨,想到这里,他的唇角便翘了起来,心中愉快得很。
只是有了尚佳的保护,那李栀栀今夜怕是受不了什么惊吓了,这又令郑晓有些小小的遗憾。
不过这都算不得什么,因为有曲折有挑战才更有趣呀!
他病恹恹地想:尚佳和李栀栀妄想花好月圆郎才女貌,想得倒是美!有他郑晓在,一定会让尚佳和李栀栀劳燕分飞各西东!
郑晓继续思索。
他从李栀栀想到了她从小订婚的未婚夫尚佳,又从尚佳身上想到了当今永泰帝的宠臣翰林学士尚天恩大人,终于从尚天恩身上找到了一个缺口。
尚天恩善属文,能诗善画,尤擅园林,是陛下清客一般的存在,等闲还离不得的。
只是这位尚学士虽为陛下清客,身处清贵之极的翰林院,却利欲熏心,十分渴望大富大贵。
分析了尚学士之后,郑晓又开始在心里伸出指头扒拉自己那为数众多的庶妹们——他的庶妹太多,郑晓又从不把她们放在心上,因此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适龄庶妹。
他在家中是个小霸王一般的存在,连郑太师都不敢大声和他说话,他那些庶兄和庶妹们在他面前更是一丝地位都没有的。
郑晓他爹郑太师年轻时俊美不凡,他的那些庶女自然个个貌美如花,除了不是从郑晓他娘肚子里爬出来,出身上吃些亏外,其他无论才貌,还是陪嫁,在京城闺秀中都是数得着的。
把自己的庶妹们扒拉了一遍之后,郑晓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想法,嘴角又翘了起来,笑得不怀好意却又灿若春花。
孙大娘子觑了郑衙内一眼,见他沉思良久之后自顾自地微笑,怕是又酝酿出了什么阴谋诡计,便默不作声继续等待。
郑晓想出坑害李栀栀和尚佳的计策之后,哑声道:“继续唱吧!”
在孙大娘子热闹不堪的说唱声中,郑晓闭上了眼睛——他终于睡着了。
立在一边侍候的怀真又等了一阵子,这才轻轻一摆手,示意孙大娘子退下,然后轻手轻脚帮郑晓躺成舒服的睡姿,又为他整理好身上搭盖的锦被,这才在旁边的窄榻上躺了下去。
公子身体孱弱,夜间身边是不能离人的,一向是他和怀英轮流值夜。
玉明和天和相继回来回话之后,尚佳吩咐人把暖轿直接抬进内院,亲自送李栀栀回了梧桐巷。
他父亲明日一早怕是要赶到宛州了,尚佳得先把父亲这边的事情处理妥当,再想法好好安置李栀栀。
暖轿在梧桐巷李家门口停了下来。
小樱上前掀开了轿帘,扶了李栀栀下来。
暖轿中颇为温暖,李栀栀乍从暖轿中出来,不免有些害冷,身子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尚佳早已下了马立在一边,把李栀栀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思索着明日让裁缝上门,给李栀栀裁剪缝制几样保暖衣物。
正在这时,一队巡夜的士兵走了过来,其中领头的小头目很是机灵,定睛一看,认出了是守备尚大人,当即喝停士兵,自己小跑跑了过来,利利索索地给尚佳行了个礼:“属下见过大人!”
李栀栀见状,往后退了半步,隐在尚佳身后。
那小头目行罢礼起身,不失时机地表功道:“大人,自从您吩咐过属下,属下每夜巡视,都要往梧桐巷来走上三五趟,这里安全得很!”
尚佳点了点头,道:“孙世伟,你辛苦了,以后请继续加倍小心。”
那小头目见守备大人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心中更是激动,大声答了声“是”,又给尚佳行了个礼,这才指挥着巡夜士兵离开。
李栀栀在尚佳身后,把那个叫孙世伟的巡夜队长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先是愕然,接着便明白原来尚佳早就安排人保护自己。
她鼻子有些酸涩,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在这个世界上,李栀栀得到的关心和爱护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尚佳这种默默的关怀。
她走到大门口,想了想,转过身来,仰首看向高挑挺拔的尚佳,心道:尚佳若是我的爹爹,或者是我的哥哥,那该多好啊!
至于婚约什么的,李栀栀总觉得不靠谱,不如血缘关系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