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阵子,赵青觉得不对了,不由看向慧雅。
慧雅其实也觉得不对了,也正看着他。
见赵青脸色似乎有些不对,慧雅挑了挑浓秀的柳叶眉,有心吓赵青一下,故意继续念道:“…见刘怀远脱了衣服还要纠缠,钱玉芝大怒,顺手拿起针线簸箩里的剪刀,对准刘怀远那个物件就剪了下去…”
这下子赵青不只觉得腰间的伤口疼了,他那里似乎也有些疼得慌,他怔怔地看着慧雅,半日方道:“慧雅,你放心,两个月之内,我定会上门提亲…”
慧雅:“…”赵青,我真的只是觉得好玩,我并不是想要逼婚…
夜黑如墨,雨一直下。
毛宇震戴着黑色油布兜帽,披着黑色油布雨披,冒雨一马当先往运河码头疾驰而去。
他的亲随们骑着马紧随其后。二爷已经许诺了,做完今夜这票生意,大家分了银子回东京快活去。
想到赵青留在河边树丛中的鲜血,毛宇震心中平静之极,唯一的遗憾是不曾真的杀死赵青。
他算了算时间,距离卯时还有一刻钟时间,粮栈的伙计们应该用陈粮换完运送军粮的船队里的新粮了,他此时赶过去,正好让人押送新粮回独山镇的仓库,让田大户负责售卖。
眼看着运河河堤隐隐在望了,毛宇震忽然觉得心里一动,他当即勒住了马缰绳,在马的嘶鸣声中厉声喝道:“调转马头,快!”
随从们皆是一愣,在马匹此起彼伏的嘶鸣声中,他们纷纷调转马头,打马追在毛宇震马后往东京方向而去。
天亮之后,穆远洋让江守备搜索全永平县,而他则急匆匆来向赵青报告消息:“阿青,除了毛宇震和他的那几个亲随,他的其余党羽,比如独山镇的田子进田大户、押运军粮的军需官晁正成等人全部落网!”
赵青蹙眉道:“毛宇震跑了?”
穆远洋也有些烦恼,悻悻道:“毛宇震这厮实在是太狡猾了,简直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他的党羽们一口认定他姓玉,名叫玉瑱,人称玉二爷,根本不知道毛二爷是谁!”
赵青默然片刻方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毛宇震继续作恶,我们早晚会捉住他的。”
穆远洋过了半日方道:“穆远池…”承平帝膝下只有公主,而按血缘关系算的话,穆远池虽然血缘又远了一些,却也是陛下的皇侄,同样具有皇位继承权…
在这场皇位继承权的争夺中,以毛太师为首的毛氏家族,支持的当然是毛太师之女江宁王妃所出的江宁郡王世子穆远池。
赵青见他似乎有些消沉,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十二哥,陛下能把兰公公派过来寻你回京,显见在他心中,你比穆远池要重要得多。”
穆远洋哑然失笑:“我知道啦,不用你安慰!”
临离开,他又看向赵青:“阿青,你放心,我会尽量在二十日之内给你消息的!”
赵青目光恳切地看着穆远洋:“十二哥,请务必帮我。”为了能娶心爱的慧雅,他也要努力一次。
穆远洋见赵青如此上心,不由笑了:“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第五十九章 风波又起
谈完正事,穆远洋也有些沉默了。
外面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令穆远洋心里有些难受,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雨中湿漉漉的葱茏花木,半晌方道:“阿青,你真的要一直在这小小的永平县呆着?”
赵青侧身躺在床上,“嗯”了一声,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想了想,又道:“永平县挺好的。”白吉光已经活动得差不多了,怕是要离开永平县高升了,到时候他还想做这永平县的知县呢!
穆远洋远远看到慧雅用托盘端着一盏药汤过来了,不由笑了:“阿青,你是觉得慧雅好吧?!”
赵青想了想,也笑了,道:“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慧雅…”
片刻后,他又低声道:“能认识慧雅,真好。”
穆远洋和赵青从小一起长大,赵青虽然说得含糊,他却能听懂赵青话中未尽之意,不免有些羡慕,道:“慧雅是个好的。”
孙慧雅这个女孩子,这么美丽聪慧,却从未想着利用美貌换取什么;如此坎坷崎岖,却一直未曾放弃,而是努力地改善自己的境遇;和赵青的未来前路茫茫,她却一直未曾放弃,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着…看着她,穆远洋才觉得原来生活可以是这么有意思的。
穆远洋和蓝太监最后是坐船离开永平县的。
赵青和慧雅都没有出去送。
因为穆远洋的离开,两人心里都有些黯然。
慧雅见赵青半天没说话,知道他心里难受,便走到书架边从一长排《苏轼文集》中选了一本抽出来递给赵青:“读书给我听吧!”
赵青接过书,随手翻了一页,见是苏轼的《卜算子》,看了片刻便开始读了起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慧雅坐在一边,拿了绣绷静静地绣着花。
她已经知道田大户牵涉进了军粮以旧换新案,如今田家怕是已经树倒猢狲散,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但是她既然接了人家的定金,她就想认真地把活做完,这是起码的诚信。
赵青读完《卜算子》,又开始读《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读着苏词,他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抬眼看向床边坐着的慧雅,见她正拿起绣绷,认真地检视上面的浮绣。
赵青不由微笑:人生之中际遇变化无常,只要有慧雅不离不弃一直相伴,这样的日子,就是最幸福的。
因为慧雅的照顾和李妈妈的厨艺,赵青的伤痊愈得很快,刚进入八月,他的伤口就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眼看着快到与田大户家六娘约定的拿衣服日期了,慧雅有些心急。
这日缠绵了多日的秋雨终于停息了,久违的秋日破云而出,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庭院之中。
慧雅见阳光正好,便让赵青立在窗前给他抹药。
抹药时她问赵青:“赵青,还疼么?”
赵青垂下眼帘:“疼。”其实不疼了,可是他舍不得慧雅离开。
慧雅情知赵青是舍不得自己,却并不说穿,睨了他一眼,用银镊子夹了软布,蘸了些药水轻轻擦拭赵青的伤口。
赵青伤口正在愈合,原本有些作痒,慧雅这样擦拭令他很舒服,不知不觉便低低喘息了一声。
慧雅闻声,抬头看向赵青,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凤眼亮得吓人…
她顿时面红耳赤,起身放下银镊子就要出去,却被赵青拉住了。
因为正在抹药,赵青此时身上只穿着一套白绸中衣,衣襟散开,露出了里面精壮清瘦的胸膛,胸膛往下,是劲瘦的腰…
赵青伸出左臂揽住慧雅的腰肢,令她靠近自己,然后便不管不顾地抱起慧雅,把她放在了窗前的书案上,一手揽住慧雅的腰肢,让她贴近自己,一手抬起了慧雅的下巴,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慧雅被他吻得舌头发疼,那温热湿润的触觉令她神思恍惚,神经末梢触电了一般令她身体发软,不由自主贴在了赵青的身上,双腿则夹在了赵青劲瘦的腰上…
不知过了多久,慧雅推开了赵青,微启着被吻得嫣红的唇喘息着看着赵青。
赵青双手撑在书案上俯视着慧雅,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长睫毛的掩映下,黑泠泠的凤眼流光溢彩,满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情意。
慧雅知道赵青此时身体的变化,浑身微颤,心知再呆下去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忙用力推开赵青,滑下书案跑了出去。
用过午饭,慧雅非要带着李妈妈离开。
赵青知道她要去朱俊府里看贵哥,想到慧雅宁愿离开自己也要去看那个贵哥,他的心里不免酸溜溜的,却又不好明着吃一个两岁小男孩的醋,只得含沙射影道:“慧雅,朱俊那样的人,他的府里…”
慧雅知道赵青是吃醋了,可她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她和赵青绝对会提前过洞房。
她笑着道:“赵青,你放心,朱俊这些日子不在永平,他如今在做放官吏债的生意,刚带着惠清去东京了!”
赵青无话可说,又不屑于做长舌男,最后悻悻道:“我寻机就去看你。”
慧雅低低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她再不走,真的危险了。
赵青立在那里,看着丁小五拎着行李送慧雅与李妈妈离开,觉得心里似乎空了一块,空荡荡的,难受得很。
虽然这么久没见慧雅了,可是贵哥一见慧雅,第一反应依旧是跳入慧雅怀中,把小脸贴在慧雅脸上磨蹭:“忒雅,贵哥好想你…”
慧雅的心如同浸入蜜糖之中,甜得都快要化了。
她抱起贵哥,这才发现贵哥似乎轻了不少,便看向王氏。
王氏给她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二房董兰英、三房朱栀子、四房马甜甜和马甜甜的妹子马娘子,然后起身拉着慧雅在罗汉床上坐下。
慧雅会意,抱着贵哥坐在王氏身边逗着玩。
李妈妈拿出慧雅给贵哥做的那套大红缎白绢里的夹衣夹裤,在贵哥身上比了比,笑道:“大娘,您看慧雅心思多巧,这套夹衣贵哥现在正好能穿。”
王氏心中感动,轻轻拍了拍慧雅的手:“慧雅,多谢你费心!”
“我喜欢贵哥呀,”慧雅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做件衣服算什么?”
马甜甜有些看不惯,笑了笑,道:“慧雅,你可真会做人,都知道你心灵手巧活计好,你怎么不给我也做一件啊!”
慧雅笑了笑,没搭理她。
马甜甜没得到慧雅的回应,有些没意思,便“哼”了一声,说了句“什么阿物”,带着妹子马娘子扬长而去。
慧雅还好,惟有王氏气得眼睛发红双手颤抖。
贵哥这时候静了下来,小脸埋在慧雅胸前,半日没说话。
二房董兰英和三房朱栀子似乎也有些消沉,闲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见上房里都是自己人了,王氏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慧雅,你…你不该走啊!”慧雅在的时候她也不觉得;慧雅一离开,这些牛鬼蛇神全部蹦了出来,一个个都想要降服她…
慧雅抱着贵哥,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王氏的背,柔声抚慰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氏拿汗巾子拭了拭眼角,道:“你知道的,老爷和马甜甜的妹子早就好上了…马娘子如今住在咱们府里不走了,小厮们私下都叫她五娘…”
慧雅沉吟了一下,问道:“她丈夫不是董陵夷么?董陵夷也在朱府做伙计,这事董陵夷会不知道?”董陵夷是马娘子的丈夫,因为马甜甜和马娘子的关系,在朱家做伙计,颇得朱俊信任。
王氏又抹了一把泪:“董伙计被老爷派到陈留县开店去了,马娘子就是以这个为理由赖在家里不走的!”
又道:“我听人说董伙计特别爱马娘子,恨不能把马娘子含到嘴里揣到怀里,唉,她男人这么爱她,她还勾引咱们老爷…”
慧雅摸了摸贵哥的脸,默然不语。其实如果要她收拾马娘子,简直是随时都有无数的办法,只是一则慧雅觉得根源在朱俊身上,二则对她来说很容易的法子,王氏全都做不出来,所以还不如不说。
王氏又开口道:“你不知道啊,如今老爷最爱马娘子,日日和她——”
“大娘,”慧雅打断王氏,“先让李妈妈带贵哥出去玩会儿吧!”这些话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听?
贵哥舍不得离开慧雅,最后慧雅答应带他去乡下住几日,贵哥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李妈妈去院子里玩了。
待上房只剩下自己和王氏了,慧雅这才看向王氏:“大娘,依我之见,您要么想办法把马娘子赶出去——这样的法子我随时都能给你想出好几个——不过按照老爷的尿性,没有了马娘子,必定还有张娘子王娘子;要么您就忍着,只管看着贵哥,慢慢把家产揽到手里,想办法别让马娘子怀私孩子就行了。”
见王氏又要哭,慧雅有些厌烦,却也发现王氏的情绪不对头,便道:“大娘,老爷一直都是这样子的,您哭有什么用?还不如自己想开点,好好过日子!”
女人一辈子不是只有男人,还有孩子,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比如王氏这种情况,慧雅真心觉得王氏还不如就当自己没了男人好了。
到了傍晚,慧雅要回去了,贵哥和王氏都舍不得,尤其是贵哥,紧紧扒在慧雅身上,根本就不松手。
王氏见儿子如此,也心疼得很,苦留慧雅。
慧雅却深知朱府自己绝对不能留,便想了个办法:“大娘,不如我带着贵哥回村子里住几日?”王氏的情绪也不对,慧雅觉得自己把贵哥带走会好一点。
王氏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府里如今乱糟糟的不成体统,她也不想贵哥在这样的环境里呆着,不如让贵哥去乡下散散心。
慧雅牵着贵哥的手,李妈妈拿着包袱,王氏带着慧珍慧宝直把她们送到了大门外,一眼便看到县尉大人身边的小厮丁小五赶了辆马车候在大门外,不由羡慕极了:“慧雅,你如今和小赵大人…”
“贵哥,快和你母亲说再见!”慧雅不愿多提赵青,顾左右而言他。
贵哥生怕慧雅抛下自己离开,两条软软的手臂紧紧搂着慧雅的腿,只是抬起头对他娘说了声“母亲,再见”。
王氏又好气又好笑:“你说生儿子有什么用,一见漂亮姐儿就跟着跑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
不想慧雅这次带了贵哥走,竟然救了贵哥一命。
第六十章 渣男贱女
慧雅是算着时间从朱府出发的。
这次丁小五送她,她想让丁小五赶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进村——秋天天黑得早了些,这个时候正是村里的人吃饭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村里的饭场中边聊天边吃饭,图的是一个热闹。
孙家沟有两个饭场比较热闹,一个是贾氏药铺前面的老柳树下,一个是菜肉铺子前面的大杨树下。
慧雅想让孙家沟的人,尤其是占着她那二亩菜地不给的孙全一家看到县尉大人的小厮赶车送她回家,以便实施她的狐假虎威之计。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慧雅和李妈妈带着贵哥坐着丁小五赶的马车回到了孙家沟。
她们进村子的时候,村里人果真都是端碗菜拿个馒头,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吃饭闲聊。
见为孙慧雅和李妈妈赶车的是县尉大人的贴身小厮,村里人纷纷目送马车经过,然后便开始议论:“原来人家说的是真的,跟慧雅住的那个李妈妈,真的是县尉大人的奶妈妈呀!”
“那是,要不然县尉大人能一趟趟往孙慧雅家跑?”
“也许县尉大人不是看奶妈妈,看的是…呵呵…”
“再远都是一个孙姓,你怎么能这样说咱老孙家的闺女?”
“哟,我嘴贱,我错了,好不好?”
“…”
孙贵的大哥孙全和娘子孟氏也在饭场中吃饭,却一直不吭声。
张婆在一边见了,故意道:“哟,孙全,你还种着慧雅的那两亩菜地吧?你一年给人家慧雅多少出息啊?”
孙全闷着头不说话。
孟氏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当即高声道:“我说张婆,那两亩菜地可是慧雅她爹,我们孩子他二叔孙贵让我们种的,孙贵不吐口,我们就继续种着!”
张婆笑着看了孟氏一眼,冷笑一声道:“人家慧雅的亲爹在地下睡着呢!那地是慧雅亲爹置办的,关孙贵什么事?”
一句话驳得孟氏哑口无言。
村里人厚道,都有些看不惯孙全和孟氏占孙慧雅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的便宜,虽然不至于像张婆那样说到脸上,却也窃窃私语议论着。
孙全和孟氏在饭场中有些呆不住,只得起身回家了。
丁小五安顿好慧雅她们就回去复命了。
几日没回家,家里一切都好,因为连阴雨,院前院后的花草树木也不用浇水,只是屋子里的家具上床铺上都落了浅浅一层灰。
李妈妈去预备晚饭,慧雅带着贵哥把床铺上的寝具全换了,又拿了抹布把家里全擦了一遍。
贵哥拿着一块小抹布,迈动着小胖腿紧跟着慧雅,一边玩耍一边帮慧雅干活,开心得很。
待把家里打扫干净,天也黑透了,慧雅和李妈妈便带着贵哥吃了晚饭。
吃完晚饭,慧雅在家里继续做活,而李妈妈则带着贵哥去张婆家串门去了。
李妈妈临出门,慧雅往她手里塞了一条自己用边角料做的翠蓝销金箍:“妈妈,把这个送给张婆!”她上次通过李妈妈托付张婆,让张婆在村子里帮她传传孙全家霸占她那两亩菜地不给的事,上次她给了张婆一个勒头发的白挑线汗巾,这次再给个翠蓝销金箍好了。
李妈妈带着贵哥出门之后,慧雅闩上大门,拿出盛放自己那些活计的包袱,预备继续做活。
这些天在赵青那里照顾赵青,慧雅已经把活计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些贴花和镂空这些工序了。
时近中秋,飞蛾小虫之类的不少,慧雅便用琉璃罩罩住烛台,坐在卧室里飞针走线忙个不停。
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又能挣钱,所以虽然有些累,慧雅却依旧很开心。
不过半个时辰,慧雅已经把两套衣裙全都做好挂了起来,一套是玫红绉纱白绢里扣身衫配白杭绢画拖裙子,一套是上面绣了几朵月白玉兰花的素青杭绢通袖夹袄配月白熟绢裙子。
两套衣服挂在西屋之中,在灯光的掩映之下,衣裙精致美丽,腰身纤侬合度,刺绣玲珑剔透,美得令人窒息。
慧雅得意地欣赏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到院子里从水井里打了水,把这两套衣裙洗了,又细细熨烫了一番,这才重新又挂了起来。
她刚把衣服挂好,外面就有人敲门,原来贵哥在张婆家与张婆的孙子孙女们一起玩得太累了,在李妈妈怀里睡着了,李妈妈就把贵哥抱了回来。
当夜慧雅就带着贵哥睡了。
秋季白日艳阳高照,可是夜里却颇有些寒意,慧雅原本是有些冷的,可是有了贵哥这个柔软温暖的小火炉窝在怀里,她这夜睡得安稳极了。
第二天因为心无挂碍,慧雅抱着新抱枕贵哥睡了懒觉。
等她被贵哥给亲醒,发现太阳已经透过窗格子照进卧室里了,屋子里亮堂堂的。
贵哥小小的身子压在慧雅身上,手脚也都放在慧雅的胳膊腿上面,像坐船一样晃啊晃的。
慧雅身量苗条,她生怕贵哥从身上掉下去,忙笑着叫李妈妈:“妈妈,快把这小肉肉给抱走,快把我给压死了!”
李妈妈笑着端了两盏温开水走了进来,一盏递给慧雅,另一盏自己喂贵哥喝了,然后才抱了贵哥出去。
待李妈妈抱着贵哥出去了,慧雅因为闲来无事,索性放下纱帐遮住阳光,又倒头睡下。她的纱帐是新换上的,比夏季纱帐要厚一点,浅绿底子上绣着深绿藤蔓,精致又好看,也能遮住一部分阳光。
李妈妈也想让慧雅好好歇歇,就自己带着贵哥去孙家沟的菜肉铺子割了肉,又带着贵哥在自己后院的豆架上摘了半盆长豆角,蒸好了一笼卤面,又烧了个番茄蛋花汤,这才让贵哥去叫慧雅。
贵哥从来没经历过这样有趣的事情,开心地跟着李妈妈跑啊玩啊,不过半天,小脸就变得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瞧着比在府里时健壮了许多。
贵哥自己摸到了慧雅房中,见卧室里静悄悄的,慧雅显见是还在睡,便走到帐子前,分开帐子钻了进去。
见慧雅平躺着睡得正香,贵哥便先脱了鞋子爬到了床上,然后一下子就扑到了慧雅身上。
慧雅其实早就醒了,贵哥一扑上来,她就抱住了贵哥,笑眯眯道:“中午好,贵哥!”
贵哥趴在慧雅身上努力仰着脑袋:“中午好,忒雅!”
又道:“贵哥不是贵哥,是朱涟。”
慧雅又问了好几遍,才明白贵哥说的是他的学名朱涟,便笑着变成侧身躺着的姿势,让贵哥和自己面对面躺着,然后笑道:“中午好,朱涟!”
贵哥眯着眼睛笑了。他的长相吸取了朱俊和王氏的优点,生得单眼皮薄嘴唇尖下巴,极为秀气,笑起来很是可爱。
慧雅逗着贵哥玩了半日,这才起来穿衣服洗漱。
饭菜已经在堂屋的方桌上摆好了。
慧雅正在喂贵哥吃面,外面有人敲门,李妈妈便放下碗筷开门去了。
贵哥有些挑食,不肯吃菜,慧雅正哄着贵哥吃豆角,李妈妈却带着一个熟人进来了。
那人一见慧雅便屈膝行礼,笑容满面道:“见过孙姑娘!”
慧雅抬头看了过去,发现原来是在田大户府里服侍田府六娘的那个媳妇田安家的。
她心里有些疑惑,故意笑着道:“衣裙已经做好了,也熨烫好了,只等你过来拿呢!”田大户因为牵涉进军粮以旧换新案,已经被下狱了,这田安家的过来,是要退订银,还是要取衣服?
衣服慧雅愿意给,但是订银她却不太乐意退。
田安家的闻言笑得更是开怀:“孙姑娘真是讲信誉,说八月初二让我来取衣服,八月初二果真做好了!”
她随慧雅进了西屋,看了那两套衣物和慧雅搭配的水红罗高底鞋和碧罗高底鞋,满意得很,爽快地付了剩余的十两银子。
慧雅一边给田安家的折叠衣裙,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不知你家六娘…”
田安家的早就憋不住了,见慧雅问,一拍大腿,笑道:“孙姑娘,如今我们娘可不是田家六娘了,而是罗千总家大娘了!”
慧雅故意瞪圆双眼,做出惊讶的神情,引逗着田安家的继续往下说。
田安家的当下便道:“我们原先的家主田大官人不是下了狱么?家里那些娘都人心惶惶各寻前程,谁知我们六娘竟有这福气,江守备手下的罗千总带了人来捉大官人,竟然一眼看中了我们六娘,听说六娘要再嫁,便一顶轿子把我们六娘抬回家做了填房。我们这些侍候六娘的人也跟了过去,如今可不能再叫六娘了,我们都叫大娘的。罗千总跟着江守备,银钱上是不缺的,我们大娘以后还来您这里订衣服…”
慧雅闻言笑眯眯地把自己画的那些彩衣美人图拿了出来,让田安家的拿回去:“让你们大娘看一看这些图画,有看上的记了页码,拿回来我来做!”
田安家的没想到慧雅这么会画美人图,当即点头道:“太好了,我这就拿给我们大娘看!”
慧雅极会做生意,又送了田安家的四个贴额头的翠面花,喜得田安家的连连道谢。翠面花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孙慧雅做的特别精致巧妙,一下就把千总府里别的家人媳妇都给比下去了。
送走田安家的以后,慧雅不由向李妈妈感叹道:“唉,这人的境遇,还真不知道谁会怎样呢!”
李妈妈含笑看着慧雅。她觉得慧雅将来的境遇就不会差,不管慧雅能不能嫁给小赵大人。
又过了两天。
这日一大早,李妈妈在做早饭,慧雅正带着贵哥给院子里的花木浇水,有人敲门,原来惠明赶着车送了王氏和慧秀过来了。
慧雅以为王氏想贵哥了,忙笑着迎了王氏进来:“大娘想贵哥了么?让贵哥再住几天吧!”
王氏急急道:“先进屋再说吧!”
到了屋里,王氏拉住慧雅的手,低声道:“慧雅,我带着贵哥在你这里住几日,可好?”
慧雅连忙答应了。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王氏原因,王氏却只是垂泪不语,慧雅便不再问了,让李妈妈带着贵哥陪王氏,自己拉了慧秀去收拾李妈妈的房间好让王氏和慧秀住下。
到了东厢房,慧雅低声问慧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慧秀叹了口气方道:“贵哥不是特别爱吃滴酥鲍螺么,你去接贵哥那日,马甜甜的妹子马娘子亲手拣了一匣子滴酥鲍螺送到了上房,说是给贵哥吃,有白色的,有粉红的,都沾了飞金,看着特别可爱。因为你把贵哥接走了,大娘就让慧宝先把那匣子滴酥鲍螺收了起来。谁知慧宝嘴馋,每日都偷吃几个,今早吐了一大滩血她才说了实话。大娘去寻老爷说了此事,老爷却说大娘妒忌,故意诬陷马娘子,还说马娘子已经怀了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