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琛笑道:“就是那个圆脸单眼皮,好像叫金什么的丫头!”
傅夫人略一思索,便道:“母亲比谁都想你早日诞下子嗣,好早日当上祖母呢!这个丫头如今有些寒碜,等明日早上妆扮好就给你送去!”
傅予琛诞着脸笑:“儿子现在就想要嘛!”
傅夫人想到金珠的哥嫂还在自己手里,早晚都能要挟金珠,便笑道:“好了,你走的时候就带走吧!”
她扭头看向傅云章,娇嗔道:“国公爷,您看这孩子,真是淘气!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房里姬妾无数,妾身但凡有一个齐整丫头,他都要要走!”
傅云章倒是习惯了,她只是把傅予琛肉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带着金珠回了竹声院,傅予琛皱着眉头吩咐傅杨:“找人给她治伤,然后把她安置在偏院里!”竹声院偏院里安置的都是舒氏安排给他的“姬妾娈童”,自从里面出了几次人命,他让人把守着,里面那些人便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把金珠安排在那里,倒是一个合适之处。
傅杨答应了一声,便让小厮扛着已经昏过去的金珠离开了。
傅予琛洗了洗手,在书房明间坐了下来,端着一杯茶想着心事。
等一下他还要见人。宛州军营的那些将军们进京到兵部述职,已经送了名刺过来,应该是先到竹声院见他,然后再去兵部。
一杯茶还没喝完,傅柳便冲了进来:“公子,黄公公来了!”
傅柳的身后便是大太监黄琅。
黄琅走得满头的汗,进来之后也来不及擦,行了个礼便道:“团练啊,云州发来急报,言说越国海盗占领了南海县城!”
傅予琛霍然起身,握紧可拳头。云州是大梁南部临海的一个州,而南海县城距离云州城只有三百里。这个消息意味着越国海盗将要占领大梁的云州!
黄琅用衣袖擦了擦汗:“团练,官家宣您入宫呢!”


第75章

虽然心急如焚,可是傅予琛并没打算骑马,而是命听雨去套车。
他准备坐车进宫。
傅予琛已经做好了率军出征的心理准备,他需要坐在车里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从十五岁到十七岁的两年多时间里,傅予琛游历东方大陆,懂得了一个富有却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的国家所受的所有屈辱。
在西部沙漠,傅予琛见识了塔克克部族名曰“打草谷”的对大梁西部边陲的劫掠。塔克克的骑兵肆虐大梁西部边陲的凉州,杀死男丁,掠走女人,抢走粮食牲畜和财产,令凉州原本富庶的难见人烟。
在南部沿海的云州,傅予琛亲眼见到越国海盗从海上而来,杀死云州的百姓,抢走云州的财产。他们有时集中,有时分散,机动性很强,也异常的凶残,并不好对付。
这些血肉横飞的人间地狱令傅予琛明白了什么叫弱肉强食。从那时候开始,他便立下了要造就强盛大梁的志向!
为了这个志向,他早就授意兵部尚书畅子英,若是边关出了状况,只能由他来!
为了这个志向,这几年他日日钻研兵书,时刻都在准备着,渴望能够一展抱负保家卫国!
如今傅予琛不但掌握着大梁第一悍师傅家军,还控制了京东大营的禁军,如今边关告急,舍他其谁?
崇政殿里弥漫着一股颓唐之气。
永安帝坐在御座上,手里握着一个明黄帕子,枯黄的脸上弥漫着寂然之色。
太监和宫女们不敢进来,惊弓之鸟般躲在外面。
傅予琛没让黄琅进去通报,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他一直走到御座前才停下了脚步,单腿跪了下去,伸手拿过了永安帝手上的帕子。
看着帕子上的那片血迹,傅予琛低头抱住了永安帝的膝盖,声音哽咽却隐隐有铁石之声:“皇伯父,阿琛愿意挂帅出征!”
见到傅予琛,一直委顿的永安帝像是又活过来一般,伸手抚摸傅予琛的头,声音萧瑟中带着一丝委屈:“阿琛,朕只能靠你了…”急报是早朝时传来的,可恨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请缨!在这国家危亡的时刻,只有阿琛站了出来!只有他的阿琛站了出来!
和永安帝谈了一会儿,傅予琛只提出了一个条件——由兵部尚书畅子英和丞相马明宇共管粮草,任何和南海战事有关的事情,舒连云和他的爪牙都不能接触!
听了傅予琛的要求,永安帝的脸上闪过羞愧之色:上次阿琛遇刺事件,御史靳伟焕已经查明主使是舒连云,可他因为舒皇后的日夜哭闹,一直拖着没有处理此事,真是对不住阿琛了!
永安帝舒了一口气,道:“阿琛凯旋而归之日,便是舒连云绳索加身之时!”
徐灿灿带领着碧云和小香在厨房里忙碌了半日,做出了一大桌菜,却没有等到爹娘和弟弟。
一直到了下午,徐顺和和徐王氏才带着徐宜春回来了。
徐灿灿得知他们三个去运河边的观水楼享受了一顿大餐,便生气又委屈——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却撇下我一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一家三口我是多余的?!
看到闺女的脸沉了下来,显见是生气了,徐顺和吓坏了,忙劝慰女儿:“宜春在国子监关了那么多天没出来,他想吃观水楼的盐水鸡,可从国子监回家接你的话得穿过整个城,我便想着不回来接你了…”
他笑嘻嘻从常柳手中接过了一个用纸绳绑着的油纸包:“灿灿,爹给你捎的盐水鸡!”
徐灿灿本来就是假装生气实为撒娇,此时见了爹爹手中的油纸包,哪里还有一丝气了?她接过油纸包斜了爹娘弟弟一眼,道:“算你们有良心!”
因常柳也在观水楼吃过了,所以徐灿灿把盐水鸡分成了四份,自己和碧云、小香、丁妈妈各分了一份。
徐宜春很少离开姐姐,如今离开了这些天,他早就想姐姐了,他看姐姐坐在八仙桌边吃盐水鸡,便端了碟切好的西瓜捧给了姐姐,然后拉了张椅子,挨着姐姐坐下了。
徐灿灿也想弟弟了,便故意不擦油乎乎的嘴巴,用力凑到徐宜春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了一个油汪汪的印子。
若是以前徐宜春保准要还回去,可是如今他乍见姐姐,只顾亲热,便让母亲帮他擦去油印子,自己又凑了过来。
徐灿灿心里也为见到弟弟高兴,笑着撕了一块鸡腿肉塞到了宜春的嘴里。
宜春开心地把鸡腿肉吃了下去,又撺掇姐姐:“姐姐啊,今晚你做饭吧!”
徐灿灿点了点头:“好吧!”
徐宜春转了转眼珠子,补充道:“姐姐,我想吃烙油旋、素煎包和小油卷!”
徐灿灿点了点头:“好啊!”
徐宜春笑眯眯地看着姐姐。在和姐姐的长期斗争中,他积累了无数的经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想要姐姐答应什么,一定要趁和姐姐几天不见之后再提,保准一提一个准!
若是和姐姐腻歪了几日正是相看两相厌之际提出要求,姐姐是绝对要拿腔作调的!
太阳还很好的时候,徐灿灿就提前进了厨房。
进厨房的时候,徐灿灿长了个心眼子,支开小香去门房,留丁妈妈和碧云帮自己。
她颇费了一番心思,做了两笼小油卷,煎了好几锅素煎包,又烙了不少油旋馍。
小油卷是把发好的面擀成圆饼,抹上用香油拌好的盐和碎香葱,又薄薄地撒上一层磨碎的小茴香,卷好后切成一段一段的,用筷子压成月季花的形状放在笼里蒸。
素煎包她也不嫌麻烦,做了一锅韭菜鸡蛋馅的、一锅葱肉馅的和一锅蘑菇扫帚苗馅的。
因为家里人爱吃油旋馍,她烙的更多,最后都装满了一簸箩。
她只做了两个菜,热菜是红烧茄子,凉菜是拌枸杞芽。
因为夏天容易上火,她又熬了一大锅绿豆大米粥。
徐灿灿每做好一样,便让碧云收了一个人的量放在食盒里。
待全部做好,天已经黑透了。徐灿灿悄悄对碧云说道:“你想办法给傅柳吧!”
碧云点了点头,笑道:“先让丁妈妈引走小香!”
没过多久,小香便被丁妈妈叫了过来。
丁妈妈拿了个抹布递给小香,笑嘻嘻道:“该摆饭了,小香姑娘去擦一擦堂屋的八仙桌!”
待小香去了堂屋,碧云便提着食盒闪了出去。
待徐家四口用过晚饭,丁妈妈这才点着灯笼预备挂在了廊下的钩子上。
这时候碧云已经悄悄钻了进来,她笑着走过去:“妈妈,钩子太高了,让我来帮你吧!”
用完晚饭,徐灿灿和徐宜春在一起看书,还一起做了几首应景诗。
徐宜春虽然才九岁,可是已经颇有文采了,写的诗很像那么回事。
徐灿灿觉得弟弟写的那句“长河微雨里,古城暮钟时”最有意境。
徐宜春要看姐姐的诗,却被徐灿灿拒绝了。徐灿灿写了几句诸如“空庭有月光,静院无人声”“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里鬼吟哦”之类的诗句,便觉得自己挺有才,正洋洋得意呢,看了弟弟的诗句,便觉得自己的得意之作都被弟弟比成渣渣了,只能称为歪诗!
她怕弟弟笑话她,便非不让弟弟看。
徐宜春看姐姐敝帚自珍,偏又非常的好奇,便非要看一看,就过来抢夺。
因此,在见面三个时辰后,徐灿灿徐宜春这对姐弟便结束了友好状态,陷入了热战和冷战交替的状态。
见这姐弟俩隔着大开的窗子互相用竹竿捅来捅去,徐顺和和徐王氏不由都扶额叹息——灿灿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做团练夫人啊!
晚上洗澡的时候,徐灿灿泡在浴桶里问拿了皂角水过来预备帮她洗头发的碧云:“晚饭送过去没有?”
碧云笑道:“傅柳取了食盒,直接送到城东大营去了——公子今夜要在东大营点兵呢!”
徐灿灿讶然看着她:“点兵?”
碧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听说越国海盗占领了云州…”
徐灿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听爹爹和镇子里的叔伯说过东方大陆的形势,知道越国海盗和越国军队关系密切,一旦他们越过云州北部到内陆的天堑,就能长驱直入大梁腹地了!
碧云看着姑娘沾着水珠的白里透红的脸,低声道:“明日早朝公子便要进宫…”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进宫领取兵符!”
徐灿灿一下子便明白了:傅予琛要挂帅出征!
她先是想到了傅予琛病弱的身体,接着便想到了战场的不测,最后想到了她和傅予琛原定于两个月后的婚期…
坐在浴桶里的徐灿灿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傅予琛召集东大营禁军五品以上的将军们在大帐开军事会议。
会议结束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他坐在大帐里闭目养神的时候肚子叫了一声,傅予琛这才想起自己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
他很饿,却没有食欲。心中波涛澎湃,却不愿费时间吃东西。
正在这时候,傅柳过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笑得眼睛都弯了:“公子,徐姑娘给您做的晚饭!”
傅予琛闻言一喜,心里说不出的熨帖,顿时放松了下来。
徐灿灿做的小油卷只有梅子大小,松软可口,葱香扑鼻,带着微酸的酵子味,还带着小茴香独特的香味,他两口一个连吃了三个。
三个不同馅的煎包他都尝了尝,最喜欢吃槐花馅的。
绿豆大米粥熬得火候正好,入口即化,绿豆的清香和大米的香味完美融合,令傅予琛难得地喝了两碗。
他坐在大帐里,把徐灿灿送来的饭菜都吃完,这才带着团练副使兰云和卓杉巡视大营去了。


第76章

团练副使兰云、卓杉和另有任务不再汴京的薛英一样,都是由傅予琛提拔上来的团练副使。
兰云名字虽然女气,却是一个响当当的大汉,他先前只是个千夫长,因为训练出专门对付越国海盗的阵法,得到了傅予琛的赏识,直接提为团练副使。
卓杉则是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比傅予琛大了四岁,他出身军官世家,是参加武举考试考出来的,考试中他写的那篇策论的内容正是如何对付越国海盗。主考畅子英第一时间把那篇策论送到了傅予琛手上,因此武举考试结束之后,卓杉就进了东大营,先做百夫长,一个月后就提为了团练副使。
傅予琛倒是不怕东大营里全是没有经验的年青将领,即将开拔奔赴云州战场的傅家军多的是有经验的老将!
傅予琛有自己的想法——若再不提拔年轻将领,大梁的军队将出现断层,军队里能打仗的将领青黄不接,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还预备提拔更多的年轻将领!
夜晚的东大营总算是起了风,可是风中带着热意,是夏天的热风。兰云和卓杉身穿甲胄捂了一身汗。
他们走在穿着薄薄的藏青夏袍的傅予琛后面,看着团练大人被黑腰带束起的小细腰,心里满是对这位团练大人的景慕。
傅大人生得那么俊俏,又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可是却自有一种逼人的气势,简直是不怒自威,下面的将军来去见他,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就连兰云和卓杉这种被大家戏称为傅团练的宠儿的将领,在他面前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点差错。
巡视完全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回到大帐坐定,傅予琛才开口问卓杉:“火枪队选了多少人了?”
卓杉恭谨地行了礼,回禀道:“禀大人,标下已经初选了一千二百人!”
屋子里静了下来,唯有大帐里燃着的粗烛发出“啪啪”的灯花爆裂声。
傅予琛垂下眼帘思索着,浓长的睫毛在烛光的照射下扑撒了下来,遮住了眼波,在眼睑上投下两片阴影。
兰云卓杉不约而同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们知道在傅大人美如好女的躯壳里,装载的是一个极为彪悍的灵魂,手腕极为狠辣,谁也不敢对这个少年大帅表现出丝毫的不敬。
因为傅大人是一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
不满可以在他心里藏一个月、半年、一年,最终总会发作出来。可是等你明白,你怕是已经着了他的道生不如死了!
傅予琛抬眼看着卓杉,道:“从波斯运来的火枪数量是五百个,明日我回来,要看到五百个枪手!”
卓杉立即道:“标下遵命!”
兰云和卓杉退下去之后,傅柳悄悄进来,给傅予琛端上了一个白玉盘,白玉盘里是切好的西瓜、桃子和甜瓜的小块,盘子里还放着一根银叉子。
傅予琛懒得吃这些水果,便看都不看,依旧看着他的兵书。
傅柳微微笑了,道:“公子,碧云送食盒的时候捎了徐姑娘的一句话——”
他话说一半,却去窥视傅予琛。当他看见公子眉毛微皱时,便知道这件事靠谱。
傅柳拿起银叉子塞到了傅予琛的手里,道:“公子,徐姑娘说让你不要挑食,多吃水果呢!”
傅予琛吁了一口气,拿起银叉子叉了块西瓜放到了嘴里,一幅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傅柳看他开始吃了,心里欢喜,便退了出去,同傅杨一起立在帐外守卫。
他再进去收白玉盘的时候,果真发现公子已经把里面的水果全吃完了。傅柳压抑住欢喜,正要拿着白玉盘退出去,却被傅予琛叫住了。
傅予琛眼睛望着大帐入口一侧燃烧的大烛,轻声道:“去准备一下,明晚我要去拜访徐家!”
傅柳:“…”咦?公子要去看徐姑娘吗?
傅予琛似乎看透了傅柳的内心,又加了一句:“备下厚礼,我要去拜访我的岳父大人!”
傅柳目瞪口呆:“…遵命!”公子真是干脆利落啊,这么快就叫上“岳丈大人”了?
过了一会儿,傅予琛又道:“傅柳,你给碧云捎个口信——”
傅柳静静候着公子余下的吩咐。
傅予琛闭上了眼睛,声音清冷中带着冷酷:“若我殉国,就让碧云带着徐姑娘同我合葬!”碧云从小练功夫,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傅柳:“…”这是什么意思?徐姑娘今年还不到十六岁,也许她以后还要活五六十年呢!
他恳切地望着傅予琛:“公子啊,别说您一定会凯旋归来的;就算您有什么不测,也是我们这些属下陪着您下那个什么的,怎么能让活的好好的徐姑娘陪您呢!”下面的话他在心里想着,却没敢说出来——徐姑娘生得那么美,性格又好,家境也不错,就算您薨了,徐姑娘只要愿意嫁,还能再嫁几次呢,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傅予琛眼神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和温度,就那样盯着傅柳。
傅柳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奴才遵命。”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公子一旦喜欢一个人,也是蛮恐怖的。
徐灿灿这一夜睡得既不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徐灿灿就醒了。
她心里难受,便想着去买一些上好的软绸给傅予琛做一些贴身穿的衣物。
谁知道碧云一听她的打算,便结结巴巴道:“姑娘啊…公子他…他不缺贴身的衣物!”要知道姑娘的针线活有多差,若是缝个抱枕靠枕帐子之类的,再不靠谱也不会有什么差错!可是现在公子是要上战场的啊!公子穿着不合适的内衣上战场的话,若影响到了公子那可怎么办?
徐灿灿看到碧云的紧张的神情,心里也明白,便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去坑害傅予琛呢?也只是说说罢了!”
说罢,她叹了口气。
听她这样一说,碧云的紧张立刻不见踪影,满怀的歉疚涌上心头:“姑娘,奴婢给您梳随云髻,再簪上公子送的金累丝镶蓝宝石镂空梨花分心,一定很美!”
徐灿灿叹了口气,却没说话。傅予琛都要上那刀枪无眼的战场了,她哪里还有心思打扮?
虽然心情不好,可是徐灿灿一向爱美,从不愿意邋里邋遢的见人,最后还是简单妆饰了一下,穿的衣服也是尽量素净。
打扮停当,徐灿灿便出了东厢房。
她头上梳着盘曲结鬟的随云髻,只在后面戴了金累丝镶蓝宝石镂空梨花分心,别无它物妆饰,耳上也只是戴了对小小的花型蓝宝石耳坠。
身上的衣服也比她往日所穿要素净得多。上面是白罗交领窄袖衣,裙子是淡绿色缎裙,脸上脂粉未施,眼皮微微肿着,却衬得碧清妙目如一汪深潭,看着依旧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徐灿灿正在和宜春一起用早饭,徐府的秦嬷嬷就和管家徐森一起过来了,言说是老太太派他们来请徐王氏带着徐灿灿和徐宜春过去。
徐老太太的理由是想徐灿灿和徐宜春了,要和孙女孙子亲近亲近。
徐灿灿心里难受,不愿委屈自己去奉承老太太,便道:“我今日身体不舒坦,怕把病过给老太太和三位妹妹,今日就不去了!”
她虽然直接下了老太太的面子,可秦嬷嬷和徐森都没有做声,毕竟二姑娘如今地位不同以前了,将来若是青云直上,那可了不得。
他们这些人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得罪二姑娘了!
最后徐王氏只带着徐宜春去徐府了。女儿不愿意去,那就不去好了,她才不想让女儿心里不痛快呢!
徐顺和去了顺和堂坐诊,徐王氏带着徐宜春去侍郎府给婆婆请安去了,小香和丁妈妈也跟了过去,徐家便只剩下徐灿灿和碧云了。
徐灿灿什么都懒得做,连话也懒得说。她知道傅予琛此时应该是在宫里,即使不在宫里,一定是忙着调兵遣将准备出征,她不该去打扰他,因此她让碧云关门闭户,自己一直呆在屋子里,坐在卧室窗前的榻上,恹恹地望着窗外的院子。
徐家的院子里种了一株石榴树。
带着炎热的夏风吹了过来,满树有些干枯的火红花瓣纷纷飘落,有的甚至飘进了坐在窗内的徐灿灿的裙子上。
石榴花又称富贵花,前些日子石榴花盛开,满树的绚烂红花,堪称“一丛千朵压阑干,翦碎红绡却作团”。
可是不知不觉间石榴花的花瓣已经落了满地,小石榴挂了满枝。
徐灿灿拈起一片石榴花,发现那红如火的花瓣已经开始发黑枯萎了。她想到自己,想到傅予琛。若是傅予琛战死,如石榴花瓣委地,她怎么能他花落在地自己却满枝结子?
她也要随着傅予琛!
徐灿灿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傅予琛已经是情根深种,决意生死相随了!
碧云悄悄地出去了一会儿,没多久又回来了。
她端了一茶碗凉开水让徐灿灿喝了,又立在一旁看了徐灿灿半晌,忽然道:“姑娘,奴婢有个主意!”
徐灿灿愕然看向她。
碧云此时觉得真是豁然开朗。公子想让姑娘一直陪着他,可是碧云却既不愿意公子死去,也不愿意姑娘陪葬。她希望他们一直和和美美活下去,自己和傅柳一直侍候他们。
最后她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完美的好办法!
碧云喜滋滋道:“姑娘啊,公子此去千难万险,公子又是不要命的那种性子!若是姑娘怀了公子的孩子呢?公子一定会爱惜自己性命好回来照顾你们母子的!”
徐灿灿:“…”碧云今日疯了?
碧云一脸欢喜:“姑娘,这岂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第77章

徐灿灿慢慢坐直了身子。
她的眼睛移向窗外,看着外面密密麻麻藏在绿叶间的小石榴,默默想着心事。
徐灿灿外表沉静,却是火一样的性格,她喜欢傅予琛,她的爱便像火一样热烈。
可是,她却不是傻子,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徐灿灿知道傅予琛的性格和她不同,如果说她是火的话,那么傅予琛便是千年的寒冰,他是那样的冷静、理性、冷酷,有智慧,有目标也有计划。
徐灿灿能猜到傅予琛的目标——成为大梁的皇帝!
她不愿入宫,可是如果是为了傅予琛,她愿意跟着他到天涯海角,入宫当然不在话下。
只是现在傅予琛之所以能成为永安帝的继嗣,是因为只有他,傅氏第二代的男丁只有他!
如果她未婚先孕,生下的是男孩子,先不说这对孩子是多么的不公平,对傅予琛又何尝公平?
徐灿灿想:如果我生下了傅予琛的儿子,他才是真的难回汴京了吧?!
碧云心里焦急,忍不住叫她:“姑娘!”
徐灿灿回头,眼中晶莹,嘴角含笑:“我勾引他,然后生下傅氏下一代,我难道傻到想让他没命吗?”傅予琛和她在一起好几次,可是每次都没有进行到最后,他的目的怕是不想让她怀孕!
碧云悚然而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立刻跪了下去,低着头不发一言。
徐灿灿继续看向窗外,声音细弱:“我想跟他去云州,想要照顾他…可是…”傅予琛身体那么弱,又不爱吃饭,到了战场上,这可怎么行?她想卑微地守在他身边,可是却知道,傅予琛是不会答应的。
傍晚的时候徐王氏才从侍郎府回来,徐宜春却没回来。
徐宜春见了堂兄徐宜鹏,发现这位堂兄的功课简直令他高山仰止,便要留下向堂兄的老师请教,因此留在了徐府没有回来。
徐灿灿猜想母亲去侍候老太太一定非常的辛苦,因此迎了母亲进门,把徐王氏安置在堂屋坐下之后,便亲手给母亲泡了一壶枸杞红枣茶。
徐王氏接过徐灿灿奉上的茶杯,叹了口气又把茶杯放在了八仙桌上。
徐灿灿虽然满腹的心事,可是在母亲面前也得隐藏起来。她忙问道:“娘,您怎么了?”
徐王氏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是不吐不快了,这才道:“你大伯家…唉!”
徐灿灿想着要为母亲解忧,便道:“母亲,说呗!”
徐王氏看女儿乖巧可爱,远胜大伯子家那个庶女,心中终于松快了一点,道:“你大伯家的宜桐不是许给了舒国舅的嫡子么,现在舒国舅被皇帝申斥了,你大伯便要去退婚!”
她把徐府发生的事情和徐灿灿说了一遍。
作为一个普通人,徐王氏和魏姨娘的想法一样,觉得大伯子的做法很不地道。
不过徐王氏是觉得大伯太势利了,而魏姨娘是觉得徐廷和太小题大做了——舒国舅是受到皇帝申斥在家反省了,可是舒国舅官职还在啊,舒皇后现在还是皇后,未来还会是皇太后!大梁以孝为本,皇帝一直没有男嗣,将来无论过继谁为嗣子,即使是傅团练被过继过去,他也得尊舒皇后为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