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王氏立在床前,理了理徐灿灿有些乱的乌发:“嗯。里长刚来通知,说是太子薨了,咱老百姓百姓三个月内不能婚嫁,不能穿艳色衣物!”
碧云提前给徐灿灿找出的要穿的衣裙挂在屏风上,徐王氏忙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是真红罗衫和粉红刺绣妆花裙,便交代碧云:“碧云,给姑娘找一身素净衣裙!”
看碧云去开衣柜,她又忙吩咐小香:“把你们姑娘那套素银头面找出来!”
得知这个消息,徐灿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今天不用去见那个什么孙公公被孙公公验看了,而且有可能是三个月内都不用见了——永安帝总不能儿子尸骨未寒就要遴选秀女吧?!
想到这里,徐灿灿嘴角不由弯了起来,可她也知道这不是该开心的时候,便立即板了脸,做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来!
用青盐擦牙的时候,徐灿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太子没了,那傅予琛不就是皇位继承人了?!
想到傅予琛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帝,而自己有可能会成为老皇帝的嫔妃傅予琛名义上的小妈,徐灿灿便觉得深深的蛋疼。
虽然满腹心事,徐灿灿还是打扮得漂漂亮亮预备离家去徐府。
徐王氏预备送她出去,先立在堂屋门前帮她整理簪环,细细看了女儿一番,她不无骄傲地觉得灿灿虽然穿着素衣白裙,头上不过一对素银玫瑰簪,耳上也只是一对茉莉花形银耳坠,可是眉目如画,素雅中透出清丽,依旧是一个出众的小美人。
她依依不舍地又帮徐灿灿重新整理了白玉蝴蝶压裙,这才让她去了。
常柳已经套好了马车等在了外面,见徐灿灿带着碧云过来,便下车搬了个脚凳放在车门下面。
因是夏季,车窗上都装着竹帘子,即使再细密,也有缝隙透出。徐灿灿同碧云并排坐在车上,悄悄往外看。
外面的街道上虽然素净了许多,可是却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看不出有多悲伤。徐灿灿不由想起了前世她在高中课文里接触到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句诗。
可是,即使是她,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对傅予琛未来的期望。她或许和傅予琛之间没有未来,可她希望他能越走越高,希望他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
徐灿灿正想着心事,忽然听到常柳“逾”的一声喝马声,马车便停了下来。
徐灿灿反应很快,和碧云一起用手撑住了前面的车壁,这才没有撞上去!
“常二哥,怎么了?”碧云忙问驾车的常柳。
“有人挡住咱们了!”常柳回答着便跳下了车,去和堵在前方的大马车的车夫交涉。
徐灿灿透过前方的车窗往外一看,发现前方一个华丽的八驾马车把去路堵严实了,而驾着车的人浓眉大眼,头戴外罩漆纱的软脚铺头,身穿银纹素缎骑装,一幅汴京纨绔的典型模样,笑嘻嘻看着这边,却不搭理和他行礼搭话的常柳。
“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看上去好像见过一样?”徐灿灿思忖着。
她很快便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舒四!调戏过徐宜桐和她的舒四!
这时候舒四已经跳下马车,推开常柳向这边走了过来。
第四十一章 危机
路上的行人看到这个情形,纷纷疾走离开。
徐灿灿顿时头疼起来。
她倒是不怕这个舒四,毕竟大伯早就替她在户部报名参选了,这个舒四虽然是皇后的娘家侄儿,可是她的名字已经通过大太监孙怀宇报到了宫里,再加上现在又是人来人往的街上,舒四能把她怎么怎么样?
“碧云,把竹帘卷起来!”徐灿灿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慌乱的情绪,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
“徐姑娘!”舒四立在窗前,规规矩矩给徐灿灿行了个礼,开门见山道,“在下对姑娘倾慕已久,盼姑娘顾盼一二!”
说完,他目光灼灼望着徐灿灿,眼神仿佛舌头一般在徐灿灿的小脸上舔了一遍。
徐灿灿被他看得一阵反胃,双手在衣袖里紧紧握在一起,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看都不看舒四,垂眉敛目道:“宛州徐氏的族长乃民女伯父吏部侍郎徐廷和,民女一切但凭伯父做主。”
说罢,她看向一旁的碧云:“碧云,拉下帘子!”
碧云伸出胳膊拉下了帘子。
舒四隔着竹帘看着竹帘后徐灿灿,心里一阵作痒,道:“徐姑娘放心,舒某即刻便去禀报祖母,求祖母玉成此事!”他那对严厉的爹娘都进宫去了,一向宠他的祖母是最听他的话的!
徐灿灿伸手在碧云手上拍了拍,碧云会意,大声道:“请贵府马车让出道路吧!”
舒四觉得徐灿灿心向自己,心情好极了,便跳上马车,亲自给徐家马车让出了一条路。
待马车徐徐驶出,继续前行,碧云悄悄往后看了看,回头禀报徐灿灿:“姑娘,那个舒四公子还站在那里看着呢!”
徐灿灿顿了顿才道:“这件事别和别人提起!”
她又敲了敲前窗,嘱咐常柳也别说出去!
常柳一向妥当,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却也没有追问。
徐家马车拐到了另一条道路上,徐灿灿这才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背脊瞬间弯了下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徐灿灿先去春晖院给徐老太太请安。
此时春晖院的正堂里很是热闹,徐王氏不在,徐宜莲和徐宜桐坐在东侧的椅子上陪老太太说话,,而三位姨娘则立在一侧侍候着。
徐灿灿给徐老太太行礼请安罢,便在徐宜莲右手边的大椅上坐了下来。
虽然二儿子徐顺和揭了皇榜,被延恩侯的世子周英送进国公府为傅团练治病,可是徐老太太提都不提二儿子徐顺和,一直在与有荣焉说着大儿子夫妻的事情。
徐灿灿听了一会儿,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因太子薨逝,徐廷和夫妻双双进宫入朝随班按爵守制,这些日子怕是不能回来,徐宜莲、徐宜桐和徐宜兰这三位姑娘都拜托给了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喋喋不休说着儿子如何被永安帝信赖,如何受到马丞相倚重,最后说到了孙女们的婚事,笑盈盈看着徐宜莲:“宜莲啊,我已经和你爹说了,一定要好好给你挑选一个高门出身的好儿郎呢!”
徐宜莲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
徐灿灿好奇地看向徐宜桐,发现徐宜桐正在撇嘴冷笑。
徐老太太看不起庶出孙女,徐宜桐根本没被她看到眼里去,她依旧看着嫡孙女徐宜莲,自以为俏皮幽默地眨了眨眼睛:“宜莲,祖母把马丞相的五公子马颖诚给你如何?”
徐宜莲的脸瞬间苍白。马颖诚虽然是丞相之子,却毕竟是妾生子,让徐宜莲一个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嫁过去,算得上低嫁了,更不用说马颖诚的生母还是那个样子…
徐灿灿目光如水扫过徐宜莲,又看向徐宜桐。
徐宜桐“呵呵”冷笑出声,抬着下巴:“听说马五公子的姨娘,在丞相府可是受宠得很呢!”
徐宜莲抬起头来,眼睛已经有些湿润了。马颖诚的生母当年虽然说是清倌人,可是毕竟出身风尘,听说很受马丞相宠爱,常常和丞相夫人别苗头,因此全汴京的高门都知道马丞相的嫡妻和小妾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
徐灿灿默默听着,静静想着。她觉得徐宜莲若是嫁进相府,既有厉害的嫡婆婆,又有强势受宠的庶婆婆,将来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徐宜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含笑向徐老太太撒娇:“祖母——”
她做出含羞带怯的模样低下了头。
徐灿灿诧异地看了徐宜莲一眼,却并不打算为她说话。她们虽是堂姐妹,可是徐灿灿自己都被大伯徐廷和当成了向上爬的梯子,嫡女徐宜莲也被当成工具也就不罕见了。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徐灿灿尝出是上好的毛尖,便又喝了一口。她在宛州的时候一直跟着爹爹喝毛尖,渐渐养成习惯,别的茶都不大喝了。
徐灿灿这时候忽然意识到,就像前世的记忆逐渐淡忘消逝一样,在宛州的时光也变得黯淡起来,除了一些记忆特别深刻的事情。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前面的路还很长,她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上午上完课,徐灿灿带着碧云去春晖院用午饭。
午饭还没有摆上来,徐老太太在卧室躺着——她老人家觉得自己奉献了一辈子,年老了就该好好享受,信奉“床上躺一躺,活到两百两”,所以一日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榻上卧着,就是在床上躺着。
徐宜莲和徐宜桐这时候都呆在堂屋里,徐宜莲拿着绣花绷子在刺绣,徐宜桐拿着一本书在看。
看到徐灿灿来了,徐宜莲忙招手让徐灿灿过来:“二姐姐,来看看我绣的兰花!”
徐宜桐抬眼扫了徐灿灿一眼,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姐妹聚在一起不免闲聊。
徐宜莲眼睛扫了一圈,确定屋子里没有丫鬟婆子,这才开口笑道:“二姐姐,你上课的时候,舒府大太太派了官媒来拜访祖母了!”
徐灿灿不动声色,先看看徐宜桐,发现徐宜桐脸都红了,这才看向徐宜莲,等她的下文。
徐宜莲瞟了徐宜桐一眼,掩口笑道:“听说是要为舒四公子求取四妹妹呢!”
徐灿灿先是一愣,马上笑着对徐宜桐拱拱手:恭喜四妹妹了!”
徐宜桐脸上的红晕稍稍减退,得意之情掩都掩不住:“姐姐怎么取笑妹妹!”
徐灿灿不知道舒府在搞什么,可是心里却有种“啊,我终于解脱了”的诡异喜感。
徐宜莲妒忌徐宜桐,想联合徐灿灿抵制徐宜桐,却发现徐灿灿根本不在意,不禁有些失望。
知道傅予琛还在病中身体虚弱,永安帝便命大太监黄琅带人送傅予琛回去歇息。
傅予琛进宫时乘坐的是凉轿,回府时虽然没有太子的仪仗,乘坐的却已经是太子乘坐的金辂车了。
傅予琛醒来之后已经是中午了。他简单洗漱罢,傅柳便把药碗端了过来。
看着公子把药汤一饮而尽,傅柳才禀报道:“禀报公子,舒府上午送了四个绝色侍女过来,怕是为国公爷准备的!”
傅予琛微微颔首:“命薛英详查!”
“是!”傅柳答应了一声又道,“御史冷国超和礼部祠祭司主事秦春一联名上疏,言说陛下春秋鼎盛,精神强固,宜广选秀女充实宫掖,以期绵延后嗣。”
第四十二章 心意
傅予琛依旧歪在靠枕上,只是牵起嘴角带了丝冷冷的笑意。他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宫里不会有男婴出生,即使有,也不会活过一岁!
“大理寺卿董存富上疏,言说您乘坐金辂车违制。”
傅予琛歪在枕上,伸手打开徐氏金银楼刚送过来的首饰盒,拿起金镶祖母绿薄荷叶手镯看了看,又装了回去,道:“先随他去吧!”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正是他要杀人前所常见的。傅柳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低着头继续禀报:“圣上已经下了旨意,令太子少师蓝少琪、太子少傅丁修平和太子少保畅子英于崇政殿觐见!黄琅令小太监传了一个字出来!”
他顿了顿,这才道:“那个字便是‘喜’!”
傅予琛面无表情,傅柳便继续禀报。
“傅碧刚刚传来信息,早上舒四截住徐姑娘的马车表白心意,上午舒府却不顾朝廷三月内不准婚娶的诏令,寻了官媒去徐府求取徐四姑娘!”
傅予琛原本歪在靠枕上,听了傅柳的禀报,立刻便坐直了,精致凤眼眯了起来:“让傅碧和傅松继续关注,若是舒四对徐姑娘有什么企图,速来回报!”舒四若是还觊觎徐灿灿,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
“是!”
傅柳禀报完毕,看公子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便准备离开。
他正要行礼告辞,却听到公子问道:“娄世勋有没有去陪徐大夫下棋?”
傅柳答道:“娄世勋一直遵照公子吩咐陪徐大夫下棋赏花饮酒。”
傅予琛淡淡道:“安排好徐大夫的起居!”
“是。”傅柳回道。就算不说徐大夫是公子的救命恩人,看在徐姑娘的面子上,他们这些跟着公子的人也会对徐大夫恭敬有加滴!
傅予琛想起了在宛州徐顺和敲诈自己的那些银子,便道:“圣上赏下的金子除了留几个给他赏玩,其余的都换成和兴源的银票!”都是金子的话目标太明显,有些危险。
“是!”
“把这些送给徐大夫做谢礼吧!”傅予琛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紫檀炕桌上摞着的四个红漆首饰盒。这几件首饰是他特地为徐灿灿设计的,就借徐顺和的手给她吧!傅予琛不爱说话,却常常在思索,在长久而持续的思索中,他知道自己对徐灿灿的占有欲很强,可是无论如何思索,却找不到理由。他老是觉得徐灿灿异常的幼稚天真,简直是个傻子,若他不照拂她为她操心,她怕是被人吃了也不知道。
看公子若有所思的,傅柳便捧了首饰盒退了下去。
竹声院的客院里除了徐顺和,还住着一些傅予琛的门客。徐顺和在竹声院客院里住的很是惬意,为傅予琛治疗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吃力的事情,一日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闲着,都有些无聊了,幸亏傅团练的门客娄世勋来寻他下棋。和娄世勋熟了之后,两人还一起赏花饮酒,很是投缘。
徐顺和感叹了好几回:原来做傅团练的门客这么舒服啊!
他颇为向往成为傅予琛的门客,因此对傅予琛更加经心了,怕汤药太苦,他把给傅予琛熬的药也放上了适量冰糖,想着好好巴结,给傅予琛留下一个好印象。
傅柳和傅桂一起把银票、金锞子和首饰盒送到了客院,交给了徐顺和。
徐顺和看到金锞子和银票倒还矜持,一脸的清高。
傅柳殷勤地把四个首饰盒一一打开,放在明间的长几上,恭请徐顺和来看。
徐顺和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却再也移不开了,细细看了一遍,发现分别是金累丝嵌红宝莲花鬓钗、金镶祖母绿薄荷叶手镯、金累丝镶蓝宝石镂空梨花分心和金绿宝石串珠围髻,都是极为精致华贵的饰物,不由感叹:这不是灿灿心目中最想要的首饰么?
心里虽然欢喜,但他还是谦虚道:“徐某受之有愧啊!”
傅柳微笑:“傅柳听说令爱刚刚及笄,这些首饰正好用得吧!”
听到他提自己的女儿,想到女儿的美貌,徐顺和心中立刻警惕起来,引开话题道:“不知团练大人今日贵体如何?”
傅柳闻言,马上恭谨严肃起来:“我家公子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多亏徐大夫了!”
徐顺和和煦地笑:“过奖过奖!”
天擦黑的时候徐灿灿才回到家。
她刚进堂屋,徐宜春就捧了半拉西瓜迎了上来:“姐姐,吃西瓜!”
汴京西瓜是很出名的,又沙又甜,徐灿灿忙接了过来,拔出插在上面的银匙挖着吃了起来。
围着围裙的徐王氏走进堂屋,看到徐灿灿捧着一个巨型半拉西瓜在吃,便提醒她:“灿灿啊,娘今晚可是做了牛肉胡辣汤,还烙了葱油饼,你要是吃太多西瓜,可怎么吃得下啊!”
徐灿灿忙里偷闲:“放心啦,西瓜一会儿就消化完了!”
最后,徐灿灿把那半拉巨型西瓜吃完了,可是却撑得都快走不动了!
看她实在吃不下东西了,徐王氏又好气又好笑,只好道:“你去散散步吧!散步回来再看看能不能吃点晚饭!”
徐灿灿让碧云小香先吃晚饭,她自己去了后院。
徐家的后院不大,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花花草草外,还建了一个简易的用麦秸做顶杨木做柱的亭子,亭子里摆着一张圆桌和四个凳子。
徐灿灿先拿了瓢从院子角落的大储水缸里舀水浇花,浇完花又去拿了一把小银剪,在花丛中的小路来回地走,选一些花剪下来。
徐灿灿剪了不少月季花,配好后拿了个花瓶插好,给母亲送了过去。
做了不少活消化了胃里的西瓜之后,徐灿灿终于吃到了垂涎已久的牛肉胡辣汤和葱油饼。胡辣汤里面有碎牛肉、海带、豆皮、花生和面筋,很香很辣,徐灿灿连喝了两碗,又吃了一块葱油饼。
葱油饼带着葱香和面香,咬一口简直好吃得舌头都要吞进去!
吃完迟到的晚饭,徐灿灿再次撑得难受,被弟弟取笑一通之后,只好叫上陪着她也吃了宵夜的碧云和小香,一起去后院散步去了。
她刚出了堂屋,听到弟弟在屋子里对母亲说:“娘啊,我姐怎么这么傻,就算爱吃也不能吃撑着啊!”
徐灿灿扭头向弟弟晃了晃拳头,这才转身离开。
徐家的后院里,清凉夜风中带着月季花的芳香,令人醺然欲醉,徐灿灿的身子靠在麦秸顶亭子的杨木柱子上,享受着这凉爽芬芳的美好夜晚。
可是,即使这样静谧的夜晚,徐灿灿依旧想起了傅予琛。
她喜欢傅予琛,傅予琛病倒令她的心隐隐作痛,可是她不能为了喜欢傅予琛令家族陷入险地。她也不愿因为自己给傅予琛带来压力。
所以,在心里喜欢着他吧,把他藏在心里,然后走自己应该走的路。
夜深了,碧云忙提醒徐灿灿回去。
三人一起往前院走去。
前院廊下挂着一个白色灯笼,无数蚊虫嘤嘤嗡嗡在灯笼四周飞来飞去。徐灿灿刚走到拐角,便看见堂屋门外西侧立着的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厮。
徐灿灿停住了脚步,静静倾听着堂屋里传来的说话声。
屋子里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正在道别。
徐灿灿忙往后退了退,便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从堂屋走了出来。
第四十三章 夜探
傅予琛明日要去汴京城外东京驻军的军营履职,因为打算用自身魅力令麾下军官们折服,从而吸引那些军官中的青年才俊来投,他叫了麾下出身军事世家的薛英过来,两人一同坐在书房里做功课。
差不多忙完的时候,傅柳过来回话,说徐大夫托他把公子赏的银票什么的先送到家里去。
傅予琛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傅柳行了个礼就要退下去,却被傅予琛叫住了。
他转身疑惑地看着傅予琛,道:“公子您…”
傅予琛微一沉吟,方道:“我带着傅松去吧!”徐家的人没见过傅松,倒是方便一点。
看着傅柳有些讶异的神情,他垂下眼帘:“把你的衣服给我找一套没穿过的送过来!”
傅柳虽不知道原因,但是十余年来一直盲目信任自家公子,便答应了一声。
不过傅柳素来聪慧,略想了想便明白了。他看看公子故作严肃的脸,觉得自家公子简直像个初堕情网的毛头小伙子,只要遇到和徐姑娘有关的事情就直冒傻气。傅柳忍住笑,找了个理由退了下去。
扮成小厮的傅予琛跟着傅松趁夜来到徐家。
见了徐灿灿的母亲徐王氏,他跟着傅松行了礼。
傅松说明了来意,便奉上了一个包袱。
傅予琛一进堂屋,徐王氏便觉得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看了傅予琛好几眼,觉得这个带点病容的俊俏小厮仿佛见过一般,便瞅了一眼又一眼。
被徐灿灿的母亲这样看着,傅予琛的脸有些烧,他知道自己不争气的薄脸皮又红了,便低下头一句话不吭。
傅松也察觉到了徐太太对公子异常的关注,便不动声色捂着嘴咳嗽一声,道:“徐太太,徐大夫说东西全在这里边了!”
傅松很善交际,他就是因为这个本事才被傅予琛派到晏楼去的,便言笑晏晏陪着徐王氏说了许多客气话,拖延了不少时间。
傅予琛等了又等,可是还是没有看到徐灿灿的影踪,心里不禁有些淡淡的失望。
傅松已经把所有可说的话题说完了,只好偷偷瞅了公子一眼,发现公子似乎正在走神,便向徐王氏提出告辞。
傅予琛没想到居然会这样巧,居然一出来就见到了徐灿灿,心脏不由怦怦跳了起来。
徐灿灿本来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可是劲瘦少年后面紧跟着便走出了一个细条身材的青年,在灯笼昏黄的光下,他的皮肤白皙得玉一般,眉目浓秀,鼻梁挺直,只是嘴唇有些发白,看上去倒是一个俊俏的病美男,只是身上穿着小厮常穿的黑色夏袍,细得过分的腰系着一条黑腰带。
他跨过门槛,停住了脚步,扫视了一圈,在看到徐灿灿的那一瞬间,黑幽幽的眼睛似乎一亮,便盯着徐灿灿移不开眼睛了。
徐灿灿与傅予琛四目相对,仿佛烟花远远地绚烂绽放,周围变得寂静,只余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她的两个脚便似能自己做主一般向着傅予琛走了过去。
这时候徐王氏带着宋妈妈出来送客,看到替相公过来送东西的两个定国公府的小厮还站在门口,便笑着吩咐宋妈妈:“宋妈妈,去送送两位小爷!”
小香同碧云并排站在徐灿灿后面,悄悄打量着傅予琛,她总觉得自己见过那个俊俏小厮,便悄悄拉拉碧云的袖子,嘀咕道:“碧云姐姐,那个好看的我好像——”
碧云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然后眼带警告看着她。
小香立刻噤声,不敢再说。
傅予琛深深地看了徐灿灿一眼,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和傅松一起随着丁妈妈向大门走去。
徐灿灿总觉得傅予琛最后那一眼大有深意,便瞧着傅予琛的背影陷入沉思。
徐王氏看向徐灿灿,发现自己女儿呆呆地看着大门方向,笑着道:“国公府的那个小厮真好看,不过看起来身体可不大好啊!”
又纳闷道:“定国公居然会养这种看上去风一吹就倒的小厮…”
徐灿灿:“…娘,我想洗澡!”
徐王氏注意力马上转到了徐灿灿身上,点头道:“好!”看向丁妈妈:“老丁,姑娘要洗澡,烧水去吧!”
徐灿灿赤身裸-体泡在浴桶里,只留下脑袋在外面。她无奈地央求母亲:“娘,我在洗澡,您出去吧!”
徐王氏仿若没有听到徐灿灿的话,她弯腰立在浴桶边,指着徐灿灿已经颇具规模的胸部,一脸的忧虑:“灿灿啊,你这里有些太胖了,穿衣服多不好看啊!”
徐灿灿刚洗过头发,脸上犹带湿意,闻言忙用双臂遮住自己太“胖”的丰满胸脯,瞪着母亲对她进行无声的谴责。
徐王氏叹了口气,道:“要不,以后你少吃一点?还不到十六岁,长这么大会被人笑的!”
徐灿灿瞪着突然有些不着调的母亲,用力哼了一声:“娘,我不会穿宽松的衫子么?!”
徐王氏有些讪讪,却又道:“要不,娘给你缝一个胸围,你把那个缠起来?缠起来就不那么显了!”
徐灿灿:“…娘,您先出去吧!”
徐王氏出去了,碧云便拉了小香去了南边暗间,卧室里顿时只剩下徐灿灿一个人。
她泡在水里,想了又想,一直在挣扎着自己要不要等家里人都睡了之后,去看看傅予琛是不是在大门外候着她。
徐灿灿想得脑仁都疼了,还是觉得傅予琛临离开是在示意她。
她想着想着,便起身出了浴桶,围了大布巾便拿了烛台去衣柜里寻找衣物——碧云搭在屏风上的干净中衣亵裤她根本没打算穿。
徐灿灿忙活了半日,终于下定了决心,拿出了一件用水红丝线绣了并蒂莲的大红抹胸,又取了一件黑绸对襟罗衣和一条素白千褶裙。
她刚选好衣服,碧云便过来了。
徐灿灿没看到小香,便问道:“小香睡了?”
“是,”碧云回道,“她喝了杯茶,便躺下了,谁知道没过多大会儿便睡着了,奴婢先侍候姑娘睡下再回屋歇息”——徐灿灿住在北边暗间,碧云和小香一同住在南边暗间。
徐灿灿默然不言。
碧云不言声上前,拿了一块布巾开始帮徐灿灿擦头发。
把徐灿灿的长发擦得半干之后,碧云又取了徐灿灿拿出来的抹胸、罗衣和长裙侍候徐灿灿穿上。
月光透过窗格照了进来,分成了一小格一小格映在窗前的地上,徐灿灿侧身躺在床上,看着窗前地上的月光,满心焦躁倾听着南边暗间的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