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柳转念一想,公子喜欢徐姑娘,是不是说明他先前的病已经好了?
他抬头看着徐灿灿:“令尊说,公子若是醒不过来…”

徐灿灿竭力按耐住满心的凄惶,点了点头,进了里间。
进了里间之后,徐灿灿听到了外间门被掩上的声音。

里屋除了书案和书架,也就是一张雕花紫檀塌了。
榻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缎被,呼吸声响而急促。
榻前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照着翡翠灯罩的烛台,整个屋子被翡翠色的烛光笼罩,显得有些冷清,有些寂寞。
徐灿灿悄悄走上前,在靠近枕头的地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傅予琛。
短短几日不见,他好像瘦了不少。
徐灿灿伸手摸他的脸,灼热,柔软,干燥。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作为大夫之女,徐灿灿辨认出了板蓝根和蒲公英的味道。

徐灿灿知道傅予琛在发烧,她端起放在小几上的茶盏,用小银匙舀了些水尝了尝,这才开始喂傅予琛。
她前世帮舅舅带过小表弟,知道如何给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子喂水。
徐灿灿舀了一小勺水,把银匙伸进傅予琛嘴角,手拿着银匙轻轻一转,水就顺着嘴角旁的口腔壁进入了傅予琛的喉咙。

喂完一盏水,徐灿灿用自己的帕子揩了揩傅予琛嘴角的水迹。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抚上了傅予琛的嘴唇——她刚喂过水,傅予琛的嘴唇柔软湿润温热!

傅予琛依旧沉睡,并没有因为见到徐灿灿就醒过来。

徐灿灿坐在床边,把脑袋侧放在傅予琛的深紫丝绸枕头上,脸朝着傅予琛的耳朵,倾听着傅予琛的呼吸。
他的呼吸时紧时慢,有时轻有时重,徐灿灿从浓重的药味中依稀闻到了傅予琛身上的那种清冽淡香。
她的脑袋往前移动,终于贴住了傅予琛的脸颊。
在这样炎热的夏季,他的脸热得烫手。
徐灿灿呆呆想着:难道他真的就要死了…
徐灿灿很想让傅予琛醒来,于是她做了一个刻意不经大脑的动作。
她的手钻进了锦被,放在了傅予琛身上。

傅予琛身上穿着薄丝中衣,薄软透气,摸上不像绸子那么阴凉软滑。
徐灿灿的手在傅予琛的中衣上逡巡良久之后,终于闪电般说钻进了傅予琛中衣之内,摸着了傅予琛的身体。
他的身体灼热干燥,甚至能摸到薄薄肌肤下的肋骨。徐灿灿知道这说明他高烧未退,如果退了烧身上是湿凉的!

她的左手往下移,经过肚脐,钻进了傅予琛的亵裤。
徐灿灿知道自己像个变态一样,可是还是用手握住了傅予琛两腿之间的物件。
小小傅其实徐灿灿并不陌生,傅予琛抱着她的时候这个物件曾经耀武扬威隔着衣物顶着她的小腹!
可是如今的它,萎靡不振软软地耷拉在那里,而且居然也在发烧。

此时徐灿灿依旧枕着傅予琛的枕头,脸挨着傅予琛的耳朵。
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大脑,听从本能行事。
徐灿灿张嘴含住了傅予琛的耳垂,生涩地舔舐吸含——欧阳大家教她的口技,她都用在了傅予琛的耳垂上!

小小傅依旧疲软温热。

徐灿灿的左手捏住了小小傅,开始轻轻揉搓——小小傅醒着的时候那么壮观,软下来其实很小巧,徐灿灿完全可以用手包住!
揉着揉着,徐灿灿觉得小小傅的手感似乎有些不对,她疑惑地用力捏了两下,却发现小小傅瞬间暴涨,她的手握不住了!
徐灿灿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傅予琛——傅予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侧着脸看着她,凤眼亮的吓人!
仿佛被施加了定身咒,徐灿灿僵在了那里,出了一身冷汗。更尴尬的是,她的左手还在小小傅上放着。

大概三秒钟过后,徐灿灿清醒了过来,收回左手抬起脑袋起身逃走一气呵成。

徐灿灿落荒而逃,傅予琛又闭上了眼睛。他虽然被徐灿灿用独特的方式弄醒了,可是身子根本无法动弹,嗓子也肿疼难忍无法出声,只能闭上眼睛。

傅桂陪徐灿灿走在月下的青石街道上。
四周静极了,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远处偶尔传来狗的吠叫声。
徐灿灿紧紧跟着傅桂的脚步,心里如野火燎原一般。她发誓若是能重新来过,她绝不会再做刚才在傅予琛房间对傅予琛做的蠢事!
她沮丧地想:在傅予琛眼中,我一定成了变态色-情狂!他一定再也不会理我了!
徐灿灿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她没有勇气,因此不想反抗,也不敢奢望能通傅予琛在一起,可是这不意味着她希望傅予琛讨厌她。
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在情人眼中自己是最美好的,而不是成为一个连病人都不放过的荡妇淫娃!

走到徐家大门外,傅桂仰首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居然神似布谷鸟的叫声。
现在是五月份,正是麦子成熟的季节,布谷鸟叫在汴京的夜晚似乎很寻常,并没有人额外关注。
徐灿灿低着头立在门前烦恼着,傅桂立在石榴树的阴影中陪着她。

过了一小会儿,大门轻轻打开了,衣裙齐整的碧云立在门后,显然她一直没睡。看到徐灿灿,碧云长出了一口气闪到一边让徐灿灿进来。

徐灿灿悄悄向傅桂摆了摆手,蹑手蹑脚进了院子。
碧云关上大门闩上了门闩。

主仆俩不敢说话,轻手轻脚进了东厢房。
进了北屋卧室,碧云不敢点着蜡烛,借着窗前的月光扶着徐灿灿坐到了床上。

徐灿灿身体疲累大脑兴奋,了无睡意,便倚在大迎枕上问道:“小香回来没有?”
碧云正立在她身前帮她解披风的带子,闻言便回答道:“她很听姑娘的话,晚上就住在了太太屋里侍候,并没有回来!”

徐灿灿起身脱了披风扔给碧云,自己飞快地脱了罗衫、裙子和绣鞋,掀开薄被钻了进去。

碧云把帐子从银钩上放了下来,又把边角掖在褥子下,这才回南边暗间睡去了。

徐灿灿侧躺在床上,把装着玫瑰花的绣花枕头揉成一团枕在脑袋下面,脑海里又浮现了不久前的场景。
她试探地把摸过小小傅的左手放到了鼻端闻了一下,什么都没闻到。
徐灿灿飞快地舔了舔大拇指。她不得不暗自红了脸,好像有点微微的咸味,不过也许没有,因为真的不明显。

徐灿灿拉高薄被蒙住了头。
上辈子她虽然也算谈过恋爱,可是连初吻都没送出去,更不用说其它更亲密行为了。因此到了最后,徐灿灿把今夜自己的冲动归咎于欧阳大家——“都怪她教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徐灿灿是被热醒的。
她夜里睡着的时候用被子捂住了自己,可是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夏季特有的炎热在早上就初露端倪,把徐灿灿给热出了一身一脸一头汗,头发都湿透了。

等徐灿灿洗完澡出去,徐王氏已经让人把早餐摆在堂屋了。
徐灿灿先端起稀饭喝了一口,这才问母亲:“我爹呢?”
徐王氏拿起一块自己早上起来烙的韭菜鸡蛋菜盒,卷了卷就递给了徐灿灿。
“常柳已经先回来了。他说你爹天天得给傅团练大人用银刀割喉咙,估计好几日是回不来了!”
母亲做的菜盒香极了,可是徐灿灿却似没有闻到。她暗自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屋角的滴漏,发现已经该出发了,拿着菜盒便起身要走。
徐王氏只好又帮了她卷了一个:“带了车上吃!”

到了徐府,徐灿灿还是先去给徐老太太请安。她知道自己吃了韭菜菜盒嘴里味道不好闻,就用浓茶狠狠漱了漱口。

中午徐灿灿和徐宜莲徐宜桐一起陪着徐韩氏用了午饭。
大丫鬟梅雪扶着徐韩氏进卧室午睡去了,姐妹三个也预备离开清心院。
徐宜莲含笑道:“祖母怕是已经睡了,春晖院又有些远,二姐姐不如去我屋里歇午觉吧!”
徐灿灿爽快地答应了,姐妹三人一起往莲香院而去。

徐宜桐今日沉默的很,比起往日的张扬,显得特别的奇怪。
徐灿灿发现她常常偷偷瞧自己,心里疑惑却不动声色。

徐宜莲带着徐灿灿进了自己的屋子,在堂屋榻上坐了下来,吩咐流萤:“去厨房要两碗冰糖绿豆百合粥!”

徐宜桐这时候也意意思思跟了来。
徐宜莲笑吟吟看着她:“四妹妹,要不,也给你要一碗冰糖绿豆百合粥?”
徐宜桐心不在焉地走了过来,挨着徐灿灿在榻上坐了下来。

今天一直都是大太阳,徐灿灿到哪里都觉得热,徐宜桐挨着她坐,她觉得更热了,便拿了徐宜莲的团扇扇了起来。

徐宜莲早就发现徐宜桐的异常了,她冷眼旁观,看徐宜桐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徐灿灿一语不发惬意地着团扇。她觉得徐宜桐虽然烦人,可是城府并不深,自己就算不理她,她也会自己跳出来。

徐宜桐终于忍不住了,拉了拉徐灿灿的衣袖:“二姐姐,你想不想去翰园玩?”
她的手抓得徐灿灿有点难受,便扫了她一眼,发现她似乎非常紧张,便道:“我还要上课去不了。再说了,天这么热,我又爱出汗,出门晒太阳可太难受了!”她近来是有点肥了,身上软软的都是肉,不过也没到爱出汗的地步,不过是找个托词罢了。

徐宜桐扯着嘴角笑了笑,紧张得脸都僵了:“二姐姐,你不是最爱临帖么,翰园不但有山,有湖,更重要的是有碑林哦!”
徐灿灿看她总算磕磕巴巴把话说完了,便笑了笑:“再说吧!”

徐宜桐和徐灿灿在里屋睡下之后,徐宜桐连丫鬟都没带,悄悄去了夕阳居去找魏姨娘。
让丫鬟流银守在明间外面,母女俩进了卧室,坐在卧室床上开始商议。

徐宜桐一脸沮丧:“我缠了半日,徐灿灿就是不明确答应要去!”

因徐廷和今日休沐在家,所以魏姨娘不顾炎热的天气,依旧打扮得脂香粉浓艳丽无比,她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心里烦恼得很:“宋婆子捎信说让咱们去翰园让舒四公子相看,若徐灿灿不去,这戏就没法唱下去了!”

徐宜桐扑在她娘床上用力捶床,忽然就灵光一现,她马上窜起来:“娘,你去请爹爹出面!二姐姐一定听我爹爹的!”
魏姨娘想了想,点了点头。她已经在宋婆子那里冒认舒四看中的人是徐四姑娘了,徐灿灿不去,这戏还真的没法唱下去。
她心中计议好,就叫了流银进来:“去厨房要些新鲜荆芥!”
徐廷和在夏季容易中暑,所以时不时得喝用荆芥叶子搓的荆芥水。


第三十九章 薨逝重华宫

傅柳傅桂紧张地站在内室,眼巴巴看着拿着银刀割公子喉咙放血的徐顺和,都为公子捏了一把汗。

徐顺和用银刀在傅予琛喉咙连割了八刀,这才示意傅柳端小几上放的一盏汤药:“先漱口!”
看着公子吐出的带着血的药汤,傅柳端着药盏的手都哆嗦了起来。
傅予琛躺会了榻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徐顺和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转身看着傅柳:“团练大人的身体原本积重难返药石罔治,幸亏徐某正好在汴京啊!”

傅柳傅桂一脸的感激涕零弯腰行礼:“多谢徐大夫!”真没想到徐姑娘的爹爹医术这么厉害!
不但感谢徐大夫,傅柳傅桂同时在心里感激着徐灿灿:不知道徐姑娘怎么做到的,徐大夫施完针离开的时候公子还没有醒,徐姑娘进去呆了一会儿公子就醒了,这难道就是真爱的力量?

看着傅柳傅桂稍显激动的神情,徐顺和仿佛看到了成堆的金子在向他招手,脸上的笑更加的真切:“公子的病还很重,徐某辅以汤药,再疗治六日应该就痊愈了!”
他转身看了看傅予琛即使病中依旧精致的脸,笑道:“针对团练大人的情况,徐某提一个小小的建议!”
“男人嘛,需要适当的纾解,”徐顺和笑得很猥琐,“不如等团练大人彻底痊愈,选几个美婢在侧侍候,只要不过于沉溺,团练大人会日日神清气爽的…”
闭目养神的傅予琛:“…”
一向沉稳的傅柳傅桂目瞪口呆:徐大夫,您真的是徐姑娘的父亲?

徐顺和肖想着即将给灿灿置买的用樱桃大的红宝石镶成的金头面,心里美滋滋的,干脆利落地把擦干净的银刀用火了燎了燎,又用洁净丝巾蘸了酒擦了擦,这才包好收了起来。
他做这些也是为了让病人看了放心嘛!

“找一个人去我那里帮着熬药!”徐顺和提着药箱要出去,又转身嘱咐了一句。

徐灿灿是第一次睡在徐宜莲的拔步床上,第一次和徐宜莲一起睡,因此虽然因为昨夜睡得少很渴睡,还是坚持打量周围环境。
徐宜莲不愧是徐府嫡女嫡女,房间里虽然不华丽,可是徐灿灿凭直觉觉得多宝阁上面的那些瓷瓶、玉器和石头之类物件一定很值钱。

丫鬟在外面关上了床门,拔步床内只剩下徐灿灿和徐宜莲。

徐宜莲的床帐都是用上好的丝绸制成,很漂亮,唯一令徐灿灿不太满意的是徐宜莲的床——床褥太薄了,上面铺的竹席太硬了!她自己贪图安逸享受,床上铺的褥子一定要厚而软,因为嫌竹席硬,她宁愿大夏天不铺席!
徐灿灿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可是脑海里又回想起夜里的糗事。
她不由自暴自弃:难道我就是天生的花痴?为什么不见傅予琛就没事,一见傅予琛就发情?
缺乏睡眠哦身体最终战胜了她,徐灿灿在沮丧中进入了梦乡。

徐宜莲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睡,徐灿灿睡着之后,她睁开了眼睛徒劳地寻找着睡意。
良久之后,她索性坐了起来,拿了个靠枕垫在背后,想自己的心事。她听母亲说了,爹爹如今正在巴结丞相马明宇,想把她说给马明宇的庶子马颖诚。
想到自己堂堂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却要嫁给一个庶子,即使是丞相府的庶子,也令她觉得耻辱。

徐宜莲看向睡在床里侧的徐灿灿。徐灿灿睡得很香,却没有像侍候徐宜莲的婆子一样打鼾,而是匀细的呼吸着。
床门紧闭,里面就有些暗,可是徐灿灿的美丽即使在幽闭昏暗的空间内也灿然凸显——她的脸雪白晶莹,因为熟睡微微泛着粉红,眉如远山睫毛乌浓,嫣红丰润的唇微微嘟着…听说徐灿灿小时候就美丽,笑得很灿烂,二叔才给她起命“灿灿”。
现在看来,徐灿灿的确没有辜负她的名字。
徐宜莲伸手抚摸自己的脸,粗糙干燥的触觉摩擦着她的掌心。徐宜莲在心里安慰自己:我起码还有比徐灿灿强的地方,我比徐灿灿会投胎!还有,我比她聪明!我比她有教养…

距离上课时间只有两刻钟了,碧云忙进去唤醒了徐灿灿。
徐灿灿睡眼朦胧坐起来,伸出胳膊越过徐宜莲接过碧云递过来的茶盏,把里面的浓茶喝得干干净净。

徐宜莲也坐了起来,她看到了茶盏里满满的茶叶,诧异道:“二姐姐,你怎么喝这么浓的茶?”
徐灿灿把茶盏递给碧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下午还有两节课,我得提提神!”
徐宜莲看着犹自睡眼惺忪的徐灿灿,第一次觉得徐灿灿也挺不容易的。

徐灿灿只用了一刻钟时间便完成了穿衣梳头洗脸漱口。她简单地道了别,便带着碧云去清心院上课去了。

上完课,徐灿灿去堂屋向大娘告别,却意外地发现大伯也在。
徐廷和含笑看着徐灿灿,看上去心情很好:“灿灿,教习都说你很努力,功课也很好,我很开心!”
徐灿灿忙谦虚了一番。她正要告辞,徐廷和便开口对徐韩氏说道:“太太,灿灿这些日子辛苦了,我想奖励她一下!”
徐韩氏含笑看着丈夫,鼓励丈夫说下去。
徐廷和捋了捋刚蓄的不算长的胡须,笑容可掬:“国子监考试罢,让宜鹏陪你们去翰园散散心吧!”
徐韩氏忙谢丈夫:“还是老爷想的周到!”
“让灿灿宜莲宜桐她们也随你去逛逛吧!”徐廷和指着坐在东侧高椅上的徐灿灿三姐妹道。

徐灿灿想到徐宜桐先前的异常,略想了想便要起身找理由回绝。谁知道徐宜桐一直在觑着徐灿灿,见她似乎要起身,便先起身道“谢父亲母亲体恤!我们姐妹都识大体,一定会好好陪着母亲的!”

徐灿灿瞅了她一眼,不再起来说话了。不管徐宜桐有什么歪招,她只管应对好了!

徐韩氏脸上带笑眼中冰冷扫了徐宜桐一眼:小妇生的果真上不了台面,这时候该你出头么?!
她含蓄地笑了笑,问徐灿灿:“在家可还住得惯?”
徐灿灿在大伯和大娘面前一向懂事有礼,便起身表达了对大娘关怀的谢意,能和父母弟弟住在一起的温馨和对徐府幸福生活的向往。

徐韩氏瞅着说得徐灿灿有条有理,不由微微颔首:花银子请的这三位教习,果真是有些手段,灿灿刚来徐府时虽美,性格却沉默生涩,哪里有如今的圆转润达?
她在心里把自己夸了一通,决定等徐灿灿进了宫,就把教宫礼的张嬷嬷和教文学的胡大家留下来教宜莲,宜莲也该说亲事了!至于教女仪的欧阳大家,送走也罢,她的闺女可用不着学那些狐媚手段!

徐廷和这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便道:“灿灿留下,宜莲宜桐你们先下去歇歇吧!”

屋子里只剩下居中而坐的徐廷和徐韩氏依旧坐在东边高椅上的徐灿灿。
徐韩氏望着徐灿灿,温声道:“明日宫里的孙公公要来咱们府里看看你。你今晚早些睡,这样气色会好一点,妆容衣裙和簪环首饰都要小心搭配!”

徐灿灿脸色苍白,起身答了声“是”。

徐廷和补充道:“孙公公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你能提前被他相看,你大伯我可是费了许多功夫!”因太子和傅团练皆病危,马丞相觐见永安帝,进言劝说永安帝既然参选秀女都被当地官员送进了京城,那就提前相看这些秀女,以备不时之需。他的话中之意就是若是太子与团练都去了,永安帝得及时宣些美丽好生养的秀女进宫,早早耕耘以便收获子嗣。
永安帝虽然悲痛,却理智尚存,知道得做好两手准备,他自己还得在宫里守着太子,便下旨令黄琅和孙怀宇这两个亲信太监替他先去相看,选中的就记下名字将来方便宣召。

徐灿灿低头又谢了他。
徐廷和又道:“你也得争气,别的秀女都是孤苦伶仃住在各州会馆里,她们如何比得上你?”
徐灿灿答了声“多亏大伯照看”之后便告退了。

天刚擦黑,傅予琛就醒了。
傅柳端着药碗正要喂药,薛英就进来了:“公子,国公爷已经进城!”
傅予琛靠着软枕躺着,闻言凤眼幽深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便闭上了眼睛。对他来说,父亲是一个复杂的存在,到了现在,他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没有把父亲看透。

外面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几乎是同时,傅云章闯了进来,傅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小跑跟在他后面也进了院子。

傅予琛睁开了眼睛,看着立在榻前的父亲。
傅云章看着几个月不见变得苍白消瘦的儿子,眼睛湿润了。他在榻边坐了下来,握住了傅予琛放在锦被外的左手,用力握了握,又伸手去摸傅予琛的身体。
他摸到了一手汗——傅予琛喝了药之后一直在发汗!

这时候傅夫人也走了进来。
她看到傅云章伸手去摸傅予琛,立时便笑着走上前:“国公爷,您一路风尘,还没来得及洗手呢!”
闻言傅云章的手仿佛被咬了一口,迅速抽了出来,眼巴巴看着傅予琛:“阿琛,你想要什么?”
傅予琛没有说话。
傅柳忙上前行了个礼:“禀国公爷,公子他嗓子刚被大夫开过刀,还不能说话!”

妻子就在一边,傅云章也不能多说什么,拉着傅予琛的手又握了一下,这才道:“我去沐浴更衣,等一下得进宫面圣…”

傅夫人在丈夫面前,从来都不会刻意表现关心与亲热,而是淡淡地保持的距离,见状便淡淡道:“国公爷,时间不早了!”
傅云章答应了一声,便起身和她一起出去了。
被圣上从驻地宣回来,傅云章其实应该先进宫的,只是因为担心傅予琛,这才先回到了国公府。
夫妻俩预备一起进宫,傅云章去见永安帝,傅夫人去见舒皇后。

常柳赶着马车在徐家门前停了下来。
徐灿灿先不急着下车,而是隔着前窗问常柳:“常二哥,我爹回家了么?”
常柳回头笑道:“师父这几天怕是回不来了,我既出来就不能再进国公府了,也不能去看师父了!”
徐灿灿忙又问了一句:“那个病人如今怎样了?”
“已经没事了,”常柳压低声音,“师父想多赚点银子,因此延长了他的疗程!”
徐灿灿:“…”爹爹真是…爱财如命啊!

定国公傅云章夫妇还没出宫回府,宫中便宫门洞开丧钟敲响——皇太子薨逝。

第四十章 痛哭福安殿

傅予琛需要夤夜进宫,就请他的谋士梁庆贺和曾玉坡处理竹声院的事情,梁庆贺主理,曾玉坡襄理。
而傅予琛则带着傅柳坐着轿子进了宫。
等在西华门外的大太监黄琅带着几个太监迎了出来。
他一脸恭谨地给傅予琛行了礼,殷勤地上前亲自帮傅予琛卷上了轿帘。
轿中坐着的傅予琛虽然坐得板直,可是脸色白得快要透明了,昔日精致的眉目如今蒙上了一丝病意,看上去简直是摇摇欲坠。

黄琅扫了左右一眼,跟着他的太监和为傅予琛抬轿的太监便后退了好几步。他凑到轿前,弯着腰低声道:“官家守着先太子遗体不让人动,这世间怕是只有团练才能开解官家了!”
傅予琛微微颔首,并不开口。他还要保存实力去重华宫呢!

即使是生着病不能说话的傅团练,也是大梁皇位的继承人。黄琅比往日对他更是亲热恭敬了几分,知道他是勉力支撑着病体进宫的,因此识趣地不再废话,引着轿子便往重华宫而去——永安帝这些日子都歇在太子所居的重华宫,太子薨逝,他便一下子垮了下来。

傅予琛的轿子在重华宫门外停了下来,傅予琛坐在轿中,放眼望去,重华宫内外满是白灯笼白幡,太子的丧礼已经拉开了序幕。

重华宫正殿福安殿内静悄悄的,从殿门进来的夜风把白纱高高刮起又飞下来,成排白色大烛的烛焰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时暗时明,给原本阔朗的大殿增添了几分诡异与凄清。
太子静静躺在白纱掩映的榻上,身上穿着中衣盖着锦被,还没有装裹。
永安帝跌坐在榻前,盯着太子枯瘦发青的脸发呆。

黄琅扶着傅予琛走到了永安帝身前便无声地退了下去。

永安帝一直盯着太子的脸,似未察觉傅予琛的到来。

傅予琛强撑着行了礼,跪在了永安帝膝前,抱住永安帝的膝盖,哽咽着说道:“皇伯父…”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似乎带着一股绝望。

永安帝转头看着他,烛光中傅予琛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眼泪横流,就连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白,瘦削的脸依稀带着俊美的余韵,身上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

伸手扶住傅予琛,永安帝也哭了起来。
傅予琛抱住永安帝的腿哭了起来,哭声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悲鸣。
永安帝老泪纵横,用手轻轻拍着傅予琛的背:“阿琛,我们傅氏一族的男丁,如今只剩下朕、你爹和朕了!”

半个时辰之后,永安帝搀扶着傅予琛出了福安殿。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

一大早徐王氏就让碧云把徐灿灿叫了起来。

“什么?”徐灿灿只穿着中衣亵裤坐在床上,瞪圆了眼睛,“太子仙逝了?”
虽然从徐灿灿记事起,即使是潦河镇这样的小镇的人们都知道东宫太子体弱多病,可是体弱多病了二十多年,太子还是病病恹恹地活着。徐灿灿曾经听到爹爹和邻居大伯议论,还说这叫“俏尖尖熬不过病恹恹”,没想到太子居然一夕之间便薨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