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夏季天亮得特别早,徐灿灿觉得自己好像还没睡多久,天就已经亮了,窗外小鸟鸣叫的声音,风吹白杨树的声音声声入耳,令她再也无法入睡了。
夏天即使是早晨也不见得多凉快,热风掀起窗纱吹了进来,好在寝殿角落里的金盘里堆着浅绿色的薄荷冰山,散发着清凉的气息,令寝殿里保持着凉爽。
徐灿灿在宫女的侍候下洗漱罢,觉得还有些懵懵的,便让侍候的人都退下,她又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
见傅予琛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这才起身从衣架上拿了他今日上朝要穿的绛色薄罗履袍侍候他穿上,又拿了白玉腰带帮傅予琛围上,然后双手扶着傅予琛的细腰,仰首笑盈盈看着傅予琛。
傅予琛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比起二十岁时候的模样自然自然有所不同了,原先秀美的脸线条比先前硬朗了一些,由秀美变成了英气逼人;原先病弱单薄的身体变得结实了许多,虽然依旧是苗条修长的长条身材,如今却是劲瘦有力。
徐灿灿仰首看着傅予琛,心中有些不足——傅予琛的脸太精致了,未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她很怕有一天她看着比傅予琛年龄大。
傅予琛低头看了徐灿灿一眼,白皙光洁的脸如精美的白瓷,黑幽幽的丹凤眼被又长又直的睫毛掩映着,显得深不可测,令人莫名心颤。
徐灿灿踮着脚伸出双臂盘在傅予琛脖子上,令他弯腰低到自己能吻到的高度,然后在傅予琛嫣红的唇上用力吻了一下。
傅予琛低下头回吻了她一下,然后把脸贴在徐灿灿的脸上,挺秀的鼻梁触着了徐灿灿。
徐灿灿嘟囔道:“已经是第七年了。”
傅予琛松开她,诧异道:“什么?”
徐灿灿笑:“咱俩今年到了七年之痒了!”
傅予琛秀眉微挑:“七年之痒?”
徐灿灿耐心解释道:“七年之痒就是说夫妻成亲七年了,不新鲜了,疲惫了,要去寻找新欢了!”
傅予琛神情严肃起来:“难道你嫌我年长色衰不新鲜了?”
徐灿灿微笑:“我没有嫌弃你!”你这么好看,我怎么会嫌弃你?
傅予琛睨了她一眼,想到徐灿灿对他的脸的重视,不怎么相信徐灿灿的话。不过他转念一想:徐灿灿平时能接触到的外男也就水寒了,水寒只比老子小一岁,也不算年轻鲜嫩。
这样一想,傅予琛便释然了。
夫妻俩正在腻歪,朱颜的声音从正殿传来:“禀报陛下、娘娘,皇太子过来了!”按照陛下定的规矩,皇太子每日须过来同他一起用了早膳,然后一起去上朝;二皇子和三公主则不必早起,而是在甘露阁睡到自然醒再起身过来请安并用早膳。
徐灿灿笑着看了傅予琛一眼,低声道:“出去吧!”
傅予琛“嗯”了一声,牵着徐灿灿的手向外走去。
傅瑞今日穿着用云龙红金条纱制成的绛纱袍,腰里束着黑玉带,正立在正殿里候着。
他还没有正式留头,还是大梁小童常见的童子头,留了齐眉刘海,其余头发剪齐披散了下来,衬着他雪白的小脸漆黑的眉眼,看着秀美精致,很像女孩子。
见到父皇母后出来,傅瑞黑泠泠的凤眼先看向母后,然后才是父皇,最后落到了父皇牵着母后的手上。
他认真地低头行礼请安:“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徐灿灿看着自己小大人一样的儿子,笑嘻嘻道:“阿瑞,今日早上还吃点心喝牛乳,怎么样?”
傅瑞仰脸看着母亲,微微一笑:“好的,母后。”
见儿子如此好看,徐灿灿心里骄傲得很,松开傅予琛的手走上前,先揉了揉傅瑞乌黑柔软的黑发,又捏了捏傅瑞软软的小脸,这才回头看着傅予琛:“阿琛,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吗?”长刘海童花头,再加上凤眼朱唇,像个小女孩似的?
傅予琛垂下眼帘,长睫毛遮住了眼波:“我从小就生得阳刚威武。”
徐灿灿“扑哧”一声笑了。
见傅予琛和傅瑞两双极像的凤眼齐齐瞧向她,她忙低头微笑,牵着傅瑞的小手道:“赶紧净手用早膳,然后跟你父皇去上朝!”
送走傅予琛和傅瑞,徐灿灿觉得有些累,便回卧室继续睡去了。
她是被傅熙和傅荃给压醒的。
傅熙和傅荃已经在女官宫女的侍候下用过早膳了,此时都趴在母后的身上玩耍。
朱雀、红拂和灰慧立在后面,都是一脸紧张的样子。
徐灿灿先看了看女儿。
傅荃除了头上用红宝石串扎了两个小揪揪,然后戴了一个玫瑰花花环外,倒也没什么异常的。
她再去看傅熙。
傅熙今日也很正常,留着和哥哥一模一样的童子头,穿着白色薄罗夏袍,俊秀的脸上笑得很开心,小白牙都露了出来。
徐灿灿双手从薄被里伸了出来,把二儿子和小女儿一起揽在了怀里,便准备左左右右去亲儿子和女儿。
她刚要亲到傅熙脸上,却发现眼前多了个绿油油胖乎乎还在乱扭的虫子,当即尖叫起来。
傅熙见吓着了母后,得意地笑。
傅荃早被二哥吓了好几次了,一点都不害怕,伸手去推二哥:“你吓母后,父皇会揍你的!”
傅熙垂下眼帘,悻悻地把大青虫装进了挂在腰带上的蝈蝈笼里,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脸。
徐灿灿觉得自己看的很清楚,傅熙是用捏大青虫的手摸鼻子摸脸的,觉得好恶心,便吩咐红拂:“快把二皇子给抱开!”
又道:“喔唷,好恶心!”
傅熙被红拂抱下了床,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母后,一脸受伤的表情:“母后,您说儿子恶心?”
徐灿灿见儿子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忙补救道:“乖,母后不是说你恶心,是说大青虫恶心!”
“真的?”傅熙挣扎着从红拂手臂间滑了下来,大眼睛盯着母亲,“您不骗我?”
徐灿灿连连摇头:“母亲怎么会骗儿子呢!”
傅熙“哦”了一声,慢吞吞道:“那母后亲我一下吧!”
徐灿灿只得强忍着对大青虫有可能留下的粘液的恶心,在傅熙脸上亲了一下。
傅熙指着自己右边脸颊道:“母后,您忘了这边!”
徐灿灿认命地在傅熙的右脸颊上也亲了一下,然后便道:“傅熙该洗手洗脸了,我给傅熙洗手洗脸可好?”
傅熙虽不情愿也只得点头。
傅荃扑了过来:“母后,我也要洗脸!”
徐灿灿连连答应:“好好好!”
傅荃又提了要求:“我要涂母后的胭脂!”
徐灿灿:“…好!”唉,这么小的姑娘,就这么爱美,这究竟像谁啊!
徐灿灿好不容易给儿子女儿洗完手脸,又看着他们喝了水,吃了水果,这才让红拂灰慧带傅熙和傅荃去花园里玩——傅熙是要捉各种的虫子玩,傅荃是要采花让宫女编成花环戴到她头上。
待正殿里终于静了下来,徐灿灿便拿了本书歪在锦榻上读了起来——如今傅熙傅荃越来也大,她已经很少有时间去读书了。
徐灿灿刚翻了两页书,董嬷嬷便来回报:“禀娘娘,薛夫人和外家少奶奶递牌子候见。”外家公子今年春闱高中进士,如今在礼部当差,一个月前刚刚与玉五姑娘完婚。
“宣。”徐灿灿眼睛看着书道。辽国与大梁多次产生摩擦,一直箭拨弩张,薛英与玉明玉星兄弟一起镇守辽州边境,薛夫人在家寂寞,便常常进宫陪她,看来今日是同已经嫁到承恩公府的妹子一起过来的。
待小铃进来禀报说薛夫人和外家少奶奶已经进了宫门,徐灿灿便放下书起身迎接。
薛夫人带着妹子向徐皇后行罢礼,起身含笑随徐皇后进了福云殿。
徐灿灿在锦榻上坐了下来,朱颜引着薛夫人和徐少奶奶在西侧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寒暄几句之后,薛夫人便问道:“娘娘,辽州的局势如今怎样了?”她的丈夫去年秋天开拔奔赴辽州,至今快一年了,梁辽两国却始终没有开战。
徐灿灿闻言没有立即回答。
傅予琛早就集中兵力在辽州边境陈兵数十万了,而且大梁的军队还一直源源不断开往辽州,却一直没有两国开打的消息传来。
她怀疑傅予琛一直在致力于借助别的途径来与辽国进行斗争,还不至于到直接开战的地步。
见徐皇后脸带沉思,薛夫人便又道:“臣妾听从北边来的商人说,辽国皇帝耶律退已经在上京集结军队誓师南征,叫嚣着要灭了大梁…”薛英在家书中一句都不提,她在家自己带着孩子,真的有些急了。
徐灿灿知她年轻心急,便道:“这些事情自有陛下及朝中文武大臣操心,你我不必多管,免得招惹是非。”大梁素有女子不得干政的说法,她这样说是为了提醒薛夫人,免得被人非议。
薛夫人脸一红,忙道:“是臣妾僭越了。”
徐灿灿含笑道:“自家亲戚无妨的,以后不要再提就行了!”
又担心她心中急躁,便劝解道:“你大哥二哥都在辽州,如今兵部调令人人皆知,英和、兰云、卓杉等将领麾下军队也都要开拔前往辽州。”我还没担心陛下要御驾亲征呢,你担心什么?
薛夫人闻言,这才开解了一些。
徐少奶奶素来聪慧,有心缓解气氛,便在一边取笑姐姐:“看姐姐多疼姐夫啊!”
她今年才十五岁,看着稚气犹存很是可爱,徐灿灿便笑着看向她,眼中满是嘉许。
薛夫人脸红红的道:“就你话多!”
话题就此岔开。
薛夫人和宜春的娘子告辞之后,徐灿灿默默端坐在锦榻上,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根据她对傅予琛的了解,傅予琛怕是又快要御驾亲征了。
不知过了多久,董嬷嬷进来禀报:“禀皇后娘娘,水少保求见。”
徐灿灿有些疑惑,放下书坐了起来,道:“宣。”
水寒随着董嬷嬷进了坤宁宫的宫门,沿着青石铺就的甬道向前走去。
坤宁宫庭院东侧种满了白杨树,高大笔直的白杨树有着浓密的树冠,为庭院遮住了一部分炽烈的阳光。
他走得很慢,一向没有情绪的幽黑猫眼此时却有些忧伤,他缓缓打量着坤宁宫的景致——笔直的白杨,金黄的琉璃瓦,梨花木长廊,精美华丽的雕梁画栋…
这样美的坤宁宫,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了。
进了福云殿正殿,水寒弯腰向端坐在锦榻上的徐皇后行礼。
徐灿灿先说了“平身”后,接着便道:“赐座!”
朱颜引着水寒在东侧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徐灿灿看着水寒,等着他开口。虽然水寒一直住在御书房侧院里,这些年却很少来后宫,平常见面也只是他接送傅瑞时碰到。现在过来,他一定是有事要说。
她打量着水寒,发现不知何时,水寒已经从一位俊秀少年变成了沉静的青年了,想为水寒做媒的想法再次萌发了:水寒年轻英俊,又洁身自爱官高位显,还在京城好地段有大宅子,这明明是成亲的大好对象啊!
徐灿灿觉得自己若是没遇到傅予琛,倒是挺愿意嫁给水寒的。
水寒脸上沉静心中忧伤,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冲动到禀了清平帝来向徐皇后辞行,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忧伤,觉得自己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徐皇后了。
他静静看着徐皇后,觉得如今的徐皇后依旧美丽,而且这种美丽就像月光下盛开的鲜花,美得更令人心悸…
徐灿灿被水寒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心想:若是让傅予琛知道,非要打破醋坛子不可!
水寒终于开口了。
他幽黑猫眼笼上了一层水雾,声音沙哑:“娘娘,水寒是辽国人。”


第270章

耶律寒五岁的时候。
虽然地处东方大陆的北端,可是上京的春夜却也温暖湿润,大辽皇太子耶律英明的东宫里更是春树萌芽百花盛开,带着鲜花芬芳的夜风吹拂在东宫正院里,带来了侧妃萧云珠的春风院里的欢笑声和丝竹声。
可是热闹是别处的,东宫的正院里只有冷清和寂寞。
空荡荡的正堂里只在炕桌上点着一个烛台,皇太子妃萧氏坐在正堂的炕上,拿着账本凑近烛台在看,一边看一边对挨着自己坐着的儿子说道:“勤俭为立国立家之本。你父亲迟早会醒悟的,明白母亲这样的出身高贵的女子才是良配,萧云珠那小妇生的狐媚子只会蛊惑他!”
旁边立着的理嬷嬷忙道:“太子妃——”怎能和小皇孙说这些呢!
萧氏索性放下账本,道:“我以前太傻,被萧云珠那贱人利用,引狼入室,庶妹变成了丈夫的爱妾,还被那贱人抢先生下庶长子,我要让寒儿从小知道母亲的委屈…”
她忘了怀里抱着的耶律寒,滔滔不绝地控诉着变了心的丈夫耶律文明和横刀夺爱的庶妹萧云珠。
五岁的耶律寒因为母亲的无穷无尽的控诉,早就明白了东宫华丽外表下的丑陋,他靠在母亲枯瘦的怀里,被讲的激动的母亲拍来拍去,只能垂下眼帘竭力忍耐,漆黑的猫眼幽深难测。
他都不喜欢你了,你为何不肯放弃?为何不自立自强?为何要做一个怨妇?!
第二日中午,已经好几日没见丈夫耶律文明的太子妃得知丈夫在侧妃萧云珠那里用午膳,在几位贴身嬷嬷的撺掇下,带着人去春风院找太子侧妃萧云珠吵闹了。
侍候耶律寒的理嬷嬷小心地侍候着小皇孙耶律寒在床下睡下,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做起针线来。
耶律寒闭上眼睛想着心事。
他才五岁,却已经满腹心事了。
这时候在院中做杂活的明嬷嬷从窗台上探进头来,小声问道:“皇孙睡着没有?”
理嬷嬷抬头瞅了瞅,见皇孙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便压低声音道:“睡着了。”
明嬷嬷低声道:“你们都是太子妃从萧府带来的人,她每次傻傻地去春风院闹,闹一次皇太子就打她一次,体面也都没有了。你们为何不劝劝她?”
理嬷嬷叹了口气,道:“太子妃的生母早就亡故,如今萧府是姨娘当家…”侧妃的生母控制了她们的家人,她们也都没有办法啊!
耶律寒藏在薄被下的手指颤了颤。
没过多久,太子妃就被人拖了回来。
她枯瘦的脸被磕破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发髻被采得乱糟糟的,踉踉跄跄跑到耶律寒房里,把他拉起来抱在怀里,哭诉着丈夫和庶妹的可恶。
说一句,她就在耶律寒头上打一下。
母亲瘦骨嶙峋,她的怀抱自然呆着也不舒服。
也许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耶律寒下意识喜欢和母亲完全相反的女子,那种容貌娇美,身材丰满,性格活泼多情,看着柔弱,内心却又坚强的女子。
就像他悄悄喜欢了一辈子的她。


第271章

六岁的耶律寒
耶律寒今日自己洗了脸,在衣柜里乱扒了半日,终于找到了一套完好的皮袍,便又去寻貂帽。
架子上放着好几个貂帽,可惜有的掉毛,有的露出底皮,有的被虫蛀了,有的硬邦邦的,没有一个趁手的。
耶律寒很有耐心地翻看了半日,终于选中了唯一一顶完好无缺的貂帽。
貂帽有些硬,戴在头上不太舒服。
把自己收拾好之后,耶律寒悄悄钻到母亲屋里,立在一个来自大梁的铜镜照了照,虽然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是看着还算齐整。
立在镜前,耶律寒听见了高烧不退在卧室里昏睡的母亲发出的呓语。
他趁理嬷嬷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藏在了春风院到外院书房路上的松树林里。
大辽上京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花园里花树的枝干光秃秃的,就连松柏也似乎被寒气冻得发白,土地被冻得硬邦邦的。
一阵说话声传来,耶律寒悄悄往前走了几步,眼巴巴看着一群人从春风院走了出来,其中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身体高壮相貌英俊的男子。
这就是父亲么?
耶律寒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只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有些亲切,他看着这个带着宝石镶嵌的貂帽穿着华贵的黑貂斗篷的男子,心跳加速,小脸发烧:原来,这就是父亲啊!
他不由自主便走出了松林迎了上去。
被侍卫簇拥着的辽国皇太子耶律文明牵着长子耶律退的小手,看着眼前这个衣着破旧的小子。
这孩子苍白小脸上一双眼睛生得极好,黑泠泠的,又大又圆,眼尾却有些吊起…好像猫眼!
耶律文明知道这是谁了。
这是他的嫡子耶律寒。
耶律寒竭力稳住自己,端端正正向父亲行礼:“给父亲请安!”他要讨好父亲,让父亲派人请大夫给已经发烧昏迷的母亲看病。
耶律文明看着又瘦又小的耶律寒,正要说话,一旁的耶律退就嗔道:“父亲,皇祖父怕是等急了!”
耶律退的眼神超越了耶律寒,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耶律文明点头道:“是极!走吧!”
他牵着耶律退的手大步向前而去,完全忘了正给自己的请安的嫡子。
耶律寒追上去大声道:“父亲,母亲快要病死了,请为她请个大夫吧!”
耶律退往后看了一眼,给跟着后面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上前轻而易举拖住了六岁的耶律寒。
太子侧妃萧云珠很快便得知了耶律寒拦住耶律文明的消息。
她瞧着被耶律退遣来报信的小厮,妆容精致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狞笑。
耶律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往前跑,周围全是浓烟,烟里夹杂着丝绸皮毛燃烧特有的味道,惨叫声似乎还在他的身后响起…
他被人放了下来。
那人跪在地上用衣袖去擦他的脸,耶律寒才发现原来是在他院子里做杂活的明嬷嬷。
明嬷嬷头发散乱,脸上灰一道白一道,声音嘶哑:“皇孙赶紧逃走吧,离开辽国,到大梁去!到皇太子和肖侧妃找不到的地方去!”
耶律寒的心阵阵发冷:“我母亲呢?”
明嬷嬷脱下自己身上的酱色皮袄裹在了他身上,用腰带绑紧,说了声“太子妃怕是烧死了”,便又跑了回去。
耶律寒浑身颤抖,却拼命地向街道对面的小巷跑去,他知道他只有不停得跑,才能逃出去。
宽大的皮袄增大了阻力,可耶律寒却一直不停地跑着,在小巷里穿梭着,一直往南跑,往南跑。
他小小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回来报仇!


第272章

八岁的耶律寒
流浪两年多之后,耶律寒终于翻过了巍峨高耸绵延千里的长青山,进入了辽国的邻国大梁,踏入了大梁北部的燕州的北城门。
八岁的他已经长成了豆芽菜的模样,身上裹着破烂肮脏的衣服,脸上乌漆墨黑的,早已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唯有一双大大的猫眼格外的灵动。
他已经会说大梁的官话了,却很少说话,一同在城外破庙栖身的小乞丐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夏季的深夜,远处池塘里蛙鸣声此起彼伏,在蛙鸣声中耶律寒蜷缩在破庙一角睡着了,这个破庙被他们一群小乞丐给占领了,连大乞丐都不敢进来。
他是被人用脚踢醒的。
耶律寒睁开眼睛,眼前是雪亮的刀尖和熊熊燃烧的火把。
一个月之后,耶律寒等小乞丐被送到了汴京京畿的通许县,被关在了一个庄子里,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水寒。


第273章

十二岁的水寒。
被关在密室里四天之后,水寒终于走了出来,浑身上下全是血,唯有一双猫眼偶尔转动,说明他还活着。
在他身后的血泊中,横七竖八全是尸体。
作为杀人工具,水寒决定练一门绝技,让自己成为庄主离不了的工具,也使自己活下去。
他主选的是飞刀,辅选了易容和轻功。
水寒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粮店老板。
那日正是镇上的会日,每条街道上都是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的人。瘦成豆芽菜的水寒戴着书生巾,穿着合体的青衣,背着手轻松适意地走在粮店所在的街道上,间或看看街道两边的店铺货物。
路过粮店的时候,挤在人流中的水寒抬了抬手,雪亮的飞刀飞出又回到他的袖中。
等水寒走出了好几步,才听到身后传来尖叫声“杀人了!”
他依旧慢悠悠走着,闪入一个小巷不见了。
没过多久,他便出现在镇外,手里拿着一个馒头两口就吞了下去——在庄子里他从来没吃饱过,他得趁庄主迎上之前把馒头给咽下去。
回到庄子里,水寒得到了奖励——两个肉包子。
他两三口就吃完了。
吃得迟的话,说不定还得杀人。
杀抢他包子的人。
庄主把他们这些半大小子养成了一条条饿狼,每次见面对打,仿佛都要把彼此给活吞下去。
水寒能节省力气,就不愿杀人。


第274章

十五岁的水寒。
水寒已经知道庄子真正的主人是当朝权贵舒国舅了。
舒国舅的政敌定国公傅云章的傅家军驻扎在宛州,水寒被派到宛州刺探傅家军的情报。
他易容成一个五官平淡的青衣小厮,跟踪着傅家军的参将吴贵阳来到了潦河镇。
吴贵阳带着两个士兵走在前面,水寒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前面拐弯处有一树桃花开得正艳,许多蜜蜂嘤嘤嗡嗡飞来飞去。
水寒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却看到桃花旁立着两个女孩子,其中面对着他的那个生得女孩子肌肤雪白粉嫩,眉目精致如画,桃花眼盈盈含水,正在和另外那个女孩子说话,似是说到了开心处,便微微一笑。
她身上正好穿着绣桃花的浅粉小袄和白纱罗百叠裙,小巧玲珑娉娉袅袅,这一笑令她如一朵迎风盛开的粉嫩桃花,美得像一幅画。
水寒好不容易按捺住悸动的心,抬起头却发现吴贵阳不见了。
他放慢了脚步,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用龟速慢慢移动着,待走到那个美貌的女孩子身边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蜜蜂嗡嗡着往那女孩子脸上飞。
那女孩子被吓得花容失色。
水寒猛地贴近,扬了扬手,一道白光闪过,那只蜜蜂变成了两半落到了地上。
见那个好看的女孩子正诧异地看着他,水寒的脸刷的红了,飞也似地逃走了。
走了好远之后,水寒把握刀的右手放在鼻端嗅了嗅,感觉自己嗅到了那好看女孩子身上幽幽的迎春花清香。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徐灿灿。
一个和他没有一丝相似的女孩子。
两天后,他又遇到了她。
这次水寒易容成一个小乞丐。
徐灿灿带着小丫鬟买了一篮子大包子出来,见到眼巴巴看过来的水寒,她便伸手从丫鬟提着的篮子里掏出了两个包子递给了水寒。
水寒接过包子,一双漆黑猫眼却依旧看着她。
徐灿灿以为他还想要,便又拿了两个,见水寒手里没地方放了,她在水寒伸手逡巡一圈,最后示意水寒两手并拢,她把包子堆到了水寒手上。
走了一段路之后,徐灿灿转身一看,发现小乞丐还立在那里看自己,便指着前面自家的药铺大声道:“前面那个药铺正在招切药工,包吃包住,你若愿意去做活就去试试吧!“


第275章

十六岁的水寒。
水寒奉舒连云之命混入了定国公府,成了扈卫小傅夫人的侍卫。
水寒第一次见到小傅夫人,就认出她是自己一年来魂牵梦萦的梦中情人。
他自知卑贱,便悄悄下了决心,只要能留在她身边,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那日,他随着傅杨守在内院门外,隐约听到内院里传来动静,似是碧云朱颜的声音,便悄悄禀了傅杨。
他们八个侍卫随着傅杨冲进了芦雪庵大门,
水寒一眼便看到了徐灿灿。
她的脸色白的吓人,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子,裙子上被血浸透了一大片,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水寒立在书房外面,听着屋子里隐约传来的她的惨叫,心脏搅成了一团,令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后来,他出手杀了胡熙珠。
很久以后,水寒还记得自己手起刀落,在胡熙珠凄厉的尖叫声中把她一刀一刀给解了,为徐灿灿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