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进了一间小小石屋——这个地方真的每个石屋在外形都完全一样,只是这间里面,多了无数的铁索和镣铐,无疑是专门用来拷问的地方。
拷问执行官站在屋子的正中央,手中拿着满身是刺的铁棒,他长着小小的脑袋、有着肥大的上身和驼背的体型。如果是在平日里看到,斐迪南一定早就笑出声来。
可是现在,斐迪南被摔在地上,却连哭都没有眼泪。好在他已经慢慢回复,只是左臂,受过伤的左臂,还是难以忍受的痛着。
一只庞大的狗在拷问执行官身边逡巡,这种狗的脸庞特别大,一望可知是著名的守殿魔犬。
斐迪南当即有了主意,在执行官转过身子,从屋梁上解下铁链的时候,斐迪南对着那只狗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守殿魔犬的攻击性本来就是超级的强,哪里容得人挑衅?立即向着地上的斐迪南冲了过去。斐迪南蓄力已久,左腿猛一蹬地,身体一个盘旋,向上方急冲。那只守殿魔犬收势不及,和他身后的魔骑士撞在一起。
斐迪南的身躯刚好落下,一脚狠狠踢在魔骑士的后背,魔骑士硕大的身躯,把守殿魔犬压倒在地。在这电光石火间,斐迪南已经抢下了他手里那柄剑。
这一番动作看似简单,却是他生平击技的极致。若是一个稍微拿捏不准,就难免要死无葬身之地。剑在手,胆气顿时一壮。
斐迪南不再犹豫,剑一出手,招招抢先,他一连七剑,直取那卫队长——也就是适才的拷问执行官。卫队长怎么也没有想到适才委顿于地的俘虏有这样厉害的剑术,连招架也是来不及,便被砍下了头颅。这七剑连手,只在刹那间完成,最后一剑刚刚挥出,斐迪南已转身,剑尖指向了魔骑士和那只狗。
斐迪南玩过的刀剑何止千万?这小小门道对他来说何足道哉!
抖腕处,冷气喷出,刚刚爬起来的魔骑士和守殿魔犬又被冻成了一团。
他以闪电般得速度解决了这两个人和一条狗,才长出了口气——从跃起的刹那,到战斗完成,他一口气居然还没有换过。
不敢在是非之地多造杀孽,斐迪南扯下铁链将魔骑士和魔犬捆了个结实。拿着那把剑,一声清啸,走出了石屋之外。
这一回,斐迪南再不敢大意,步步留心,向前摸去。
处处危机的拜鲁神殿,其凶险程度,实在不下于他生平经历的任何一场战役。一步步地走着,空旷的甬道似乎只有他自己的足音。只是,昏黄的黑色里决不会只有他自己的眼睛。
忽然无奈的笑了笑——反正无论多么小心也会被人发现,斐迪南索性大大方方向前走。
又转过一个弯,前面是一片完全的黑暗。扑面而来的黑暗让他一阵眩晕,随着惯性迈出一步,人已向无止境的深渊跌去。
蜷起身子,护住头部——在那短短的瞬间,他只能做好这么简单的动作,但即使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完成的。
凭着直觉,在落地前的一瞬,斐迪南做出决定,让身体的左侧着地——他没有办法施展保护自己的魔法了,拼着左臂已经断过一次,索性受伤就伤到底好了。
一阵刺骨的疼痛传了过来,不出所料,左臂又一次断了。
只是现在完全不是疗伤的时候,斐迪南一个挺身站了起来,向四周扫视。
糟糕,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竟然一个不小心掉到了第二层。
面前是一方大大的祭坛,借着祭坛前万古长明的火把,这里倒还算有些亮光。
一阵“咝咝”,“咝咝”的声音传来,斐迪南四下一看,浑身寒毛直竖。或许是受到他伤口血液的吸引,无数贪吃人肉的魔尸虫向他包围了过来。
立即念动了“电系防护”的咒语,斐迪南四下打量,铺天盖地的魔尸虫正在向他蜂拥,只有中央的祭坛还算干净。好象所有的魔物都不敢涉足。
一个纵身,从黑色潮水一般的魔尸虫上方越过,看着它们贪婪的眼神和张大了的嘴巴,斐迪南几乎要颤抖了。
一个起落,已经掠到祭坛前——只是几条黑色的魔影又升了上来。
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恶魔般的脸、山羊的角、脚上长有3个脚指的怪物——两名“鬼侍”在一名“鬼侍统领”的带领下死守着祭坛的入口。
斐迪南挥剑,冷气从剑尖喷出,但是这样的小花样对于魔力超强的鬼侍长来说几乎就是扇扇风。“当”的一剑交手,斐迪南手里的剑便卷了刃了。
左臂的鲜血还在汩汩而出,手里的剑又成了废铁。斐迪南已经极其虚弱,无法在使用那些高深的咒语——只有最后一搏了。斐迪南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跃起,他知道无论如何,这都只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跃起了——手中的剑一分为三——那是“幻杀”,他剑法的精髓所在。
折光错影的光芒,锐利似冰山的棱角。即使再极度虚弱的情形下,还是有绝对的威力。
只是……斐迪南的剑施展到了一半就再也无法挥出后面的变招。饶是如此,鬼侍们还是被他逼得纷纷后退,斐迪南的身躯落在祭坛的边缘,手中的剑摔出去老远,鲜血迸洒的遍地都是。
“苏若……救我!”他用尽浑身最后的气力,呼喊。只是那声音耳语般得轻微,飘散在血腥的空气中。
这个擅闯拜鲁神殿的人,这个杀死了卫队长,释放了囚禁千年的亡魂,大伤侍卫无数的人……应该怎么处置?
斐迪南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眸中了无畏惧——“动手啊,随便你们了。”他甚至还笑了笑,等待着超乎自己想象的残酷刑罚。
他等候着,在失血过多的眩晕中等候着,鬼侍们没有动作,连魔尸虫也停止了聒噪。
他看见了一袭白衣,纯白,圣洁,女神一样的高高在上。
斐迪南微笑了一下:“苏若……你还是赶来了。”
他强撑着自己,不能昏过去。
每一个“人”都在看着苏若如何动作,这高高的祭坛似乎成了他们两个人的舞台。观众在下面,而真正的指导者则高高在上,冷冷地等待着苏若。
“神。”
苏若跪下,漆黑的头发——这种发色在艾尼高是如此的罕见,飘洒在雪白的长袍上,“神……原谅我。”
一声叹息,一声久远的叹息从祭坛的上方传来。
听到这声叹息,所有的魔物一起低下头去,听任无上的神的发落。
“女祭司苏若……你看……”
祭坛上空,展开了一幅画面。
在遥远的古代,连年的征战,血流成河。
人的矛头终于不恭敬的指向了神……
白衣的女神手持法杖,周围燃烧着焚尽三界的地狱之火……
科纳多的守护神在瑟瑟发抖……
被神封印了亿万年的魔物们纷纷苏醒,
冰岚女神终于跪在主神的面前忏悔,要以此生的力量收复这些魔物,还艾尼高大陆以和平。回复她女神的位子……
“苏若女祭司,你看见你的前世了么?你看见你背负着的使命了么?天国在等着你回来……冰岚女神被封印的力量在等着你打开……艾尼高大陆在等待他的救世主……”
“你看见了么?你愿意为这个垂死的野心家配上自己万劫不复的轮回?你是神……”
“你看见了么?杀死他。用他的血洗清他的罪,也洗清你的罪……冰岚女神的力量就会回到你身体里……苏若女祭司,天国的大门为你打开了……”
“是的,我看见了……”苏若的泪水在脸上纵横。
冰岚女神,那是一个怎样的传奇?
摆脱低贱的人的地位,获得神的永生和神圣,又是怎么样的诱惑?
苏若的脸上没有表情,她低头说:“我看见了……”
她一步步走到斐迪南面前。
斐迪南惊异地问:“你在看什么?为什么好好的流泪?还有那些妖魔鬼怪……他们看见什么了?”
苏若低下头,凝视着他,柔声说道:“没有什么。”
她俯下身子,将自己花瓣一样柔软芬芳的吻送到了斐迪南冰冷的,沾满血污的嘴唇上……
那样一个莫名的吻,斐迪南心中也涌起了无限的柔情。
苏若轻轻抱住了他,白莲花一样的手臂缠绕在他的背后,斐迪南的鲜血也染在她雪白的衣裙上。
斐迪南毫不犹豫的也单手抱住了苏若……两个人在神的面前,缠绵的拥抱,蜜蜜地接吻。苏若的泪水汹涌澎湃……斐迪南,你不知道我做出了什么样的抉择。
魔物们一起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多么的渎神啊!
杀死他们……
斐迪南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看得见,看得见那个女子的执着。
又是一声叹息:
“苏若,你走吧……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拜鲁神殿的女祭司,再也不是女神……
你必将为你的渎神付出代价!”
“走吧……”苏若看着斐迪南,微笑,如风中的百合。
她把斐迪南的右臂架在自己肩头,负担起了他全部的重量,一步一步向神殿外走去。
走下祭坛,她知道,今生今世,她再也听不到神谕。她低头擦去了泪水,一脸的平淡,就像二十年来一样,没有表情,没有喜怒哀乐……
苏若,你走吧……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拜鲁神殿的女祭司,再也不是女神……
你必将为你的渎神付出代价!
没有人看见,她将最后一滴泪流在心里。
——你必将为你的渎神付出代价!
网正文 ACT 8 惺惺相惜
拜鲁湖,湖水清清,层层的涟漪似乎在诉说远古的秘密。
这里,是连接科纳多和拜鲁神殿的神秘入口。
斐迪南站在湖水边,由于使用了防御,身上并没有被浸湿。
“你……”他低下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苏若,“真的不肯跟我回科纳多?”
苏若深深地凝视着湖水,似乎想要看到拜鲁神殿的大门,她的白袍已经沾满了血污,看起来再不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苏若没有抬头,自顾自地说:“我救你,并不是要跟你走的……”
斐迪南想了想:“那你就回神殿好了,反正我又不用你送。”
她站起身来,顺了顺乌黑的长发,微笑:“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做……虽然我已经不是神殿的女祭司,但是我相信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不肯再看斐迪南一眼,苏若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修长而沉重的背影。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啊……斐迪南心想,为什么好好的不肯做祭司?
在靠近海岸的科纳多王国,是以科纳多城为中心的繁荣的国家,过去曾经是所有渔业及物流的中心,在这里交易相当繁盛,而且在艺术及宗教上也都有着相当的成就。在与神之间的战争中,艾高尼被打倒之后,许多人越过了大海离开了艾高尼并来到了这个地方。因为海上台风以及龙卷风肆虐,让部分移民无法平安渡过大海,但是人们仍不怕艰辛,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来到科纳多并定居下来。
——《古艾尼高大陆地理记》
现在的科纳多,经济的发达依然是戴莫斯无法望其项背的。
科纳多的王宫,更是美轮美奂。穿过一条长长的东方的游廊,斐迪南直接进入了父王的寝宫里。曼迪奈尔大帝正倚在一张波斯的丝毯上,才出去一个多月,父王的身体又差了很多。
一个有着修长身材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他,给父亲喂药——好熟悉的一幕啊,在此之前,这样的事情,似乎都是米夏一手包办的。想到米夏,斐迪南的心又开始痛了。
“父亲”,斐迪南压低了嗓音:“我回来了。”
那个年轻人回过头来,斐迪南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极其难看——居然是凤翼,居然是被他们俘虏来的戴莫斯少将凤翼。他穿着一件刺绣的烂银色长袍,披着坠着金线流苏和明珠的大氅,风度翩翩,如同一位高贵的王子。
“你!”斐迪南的目光似乎可以剜进他的骨头里,“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来到这里?”
他毫不犹豫的下令:“来人啊!把他给我带回他应该去的地方。”
铁甲的卫兵们一拥而上,矛尖指向了凤翼。
凤翼轻轻放下药碗,对曼迪奈尔说:“王,您先休息……”
曼迪奈尔大声制止:“斐迪南,他是我喊来,陪我解闷的……我,喜欢这个年轻人。”
斐迪南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依旧是大声吩咐:“带下去!”
他的父亲被激怒了,猛地坐起半个身子,戟指怒喝:“谁敢动他?”
卫兵们一下陷入两难的境地中,一个是至高无上的国王,一个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王子,哪一个的命令他们都得绝对服从。
“王”,凤翼温宛一笑,“没什么,让我去了吧。我是戴莫斯人,本来就不该留在这里。”
他走到斐迪南身边,似乎有话要问,但终究没有出口,只是向卫兵们使了个眼色,大步流星向外走。
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他“押”出了皇宫。
曼迪奈尔愤怒地盯着儿子——这个斐迪南,专横独断已经很多年了,看来他真的要考虑一下大臣们的意见,在他的有生之年,把帝国的权力分给小儿子一点。
一想到那个孝顺、温柔的米夏,老王的脸上便浮现出难得的微笑,他忍了忍即将爆发的怒火:“米夏呢?回来了怎么不来见我?”
“米夏……”斐迪南的心隐隐作痛:“他……”
看见儿子那张痛苦的、抽搐的脸,老王已经猜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挣扎着下床,一把揪住斐迪南的胸襟:“他怎么了?”
“他死了。”斐迪南静静的说,鼓足了几乎是全部的勇气。
“死了?”老王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抓住斐迪南的肩膀用力的摇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和你出去没有好事,他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就这么死了?是谁?是谁杀了他……我——”
“你要为他报仇……是么?”斐迪南依然平静,连适才的痛苦之色也已经消失:“他的尸体很快就要运回来了……你会看见伤口的——是我。”
曼迪奈尔不相信一样看着他,良久、良久,重重一个耳光打了过去——“畜生!”
斐迪南一手架住了父亲的巴掌,反击之力令这垂老的国王一个踉跄几乎跌到,他冷冷说:“是米夏自己扑到我的剑上来的。这是个事实,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不想再解释。”
说完,他转身就走,这蛮横的举动令老王几乎气晕过去,大声吩咐着侍卫们:“喊大丞相来!喊将军来!我……我要废了这个逆子!”
没有人回答他,宫廷内外一片静悄悄的,良久,终于有一名侍卫在他面前跪倒:“大王子一回国,就已经令心腹把七位将军全部赐死,斯丁达丞相……也被他废了。如今的丞相,是泰博。军队里所有的将军……也都是殿下的人。”
这个消息的打击是完全致命的,曼迪奈尔终于委顿于地,浑浊的泪水一点一点从眼角流下,他最怕、最担心的事实还是发生了——斐迪南,他已经不满足于半壁江山的地位,终于出手……篡位了。
老王再也顾不得任何的风度和威严,或许他再也不用顾什么风度、什么威严。他趴在地上,用力捶打着地毯,大声嘶嚎:“神啊……你看见了没有?这个逆子他做了什么啊?斐迪南——你不得好死啊!你杀死你的亲弟弟——你将永世不得超生,在炼狱里焚烧到灰飞烟灭的一天!你还留着我这个国王干什么,来吧,杀了我吧,我要和小儿子去做伴,我要看着你得报应啊!主神……你看见了没有!”
恶毒的诅咒声穿过宫殿传入斐迪南的耳朵里,他无力地靠在门口,心口似乎是在流血——身为一个在政坛打滚多年的人物,斐迪南实在太清楚米夏的死会是政敌们的一个什么样的把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辩解的余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错就错,在敌人们反应过来之前,干掉他们。
父亲的哀嚎,大臣的憎恶,甚至手下也有了视他如毒物的眼光。在科纳多,每个人都知道,他——斐迪南王子,杀死了自己的亲兄弟,发动了政变。
如今,大权已经在握,他的地位确实不能动摇了。可是还有谁能够相信他?远远的,两个侍卫走了过来,斐迪南连忙站直了身子,脸上依然是沉稳而平静的样子。两个侍卫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急急忙忙走开了,很远处,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还能说什么呢?斐迪南惨笑。
“殿下!”他的得力助手斯德将军匆匆赶来,禀报:“上次曾经说过要重新立储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全部杀掉了,全家上下一个不留。”
“做得很好。”斐迪南嘴角一扬:“去给我清查一下宫廷侍卫,有敢交头接耳议论朝政的,杀!”他举目示意:“譬如……那两个。”
“是。”斯德躬身:“属下明白了。”
他谄媚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殿下做的真是干净漂亮啊。”
“是吗?”斐迪南依然是邪恶的微笑着,只是冷冷地盯住了他的眼睛:“斯德将军,你跟了我这么久,居然还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说,我是不是白提拔你了?”
那样阴险的目光,让斯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几乎想也没想,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低头道:“是!斯德知错了!”
“知错了,还不去办?”斐迪南看也不看他一眼,一甩斗篷,转身走开了。依旧跪在地上的大将军斯德,还是噤若寒蝉,哆嗦个不停。
魔鬼!这真是个象魔鬼一样可怕的君王啊。
一路疾走,斐迪南只觉得鼻子酸痛的几乎想要割掉,他实在太想找个地方哭一场。马不停蹄地赶回科纳多,趁着米夏的死讯还没有传来,以最小的代价发动了兵变。连续两次受伤折断的胳膊还是痛得他直冒冷汗。但是脸上,依然要挂着他那招牌一样的微笑——深不可测,成竹在胸。无论什么样的冒险和抉择,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着。
辽阔的科纳多,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他流泪?
他累了。
他实在太累了……
或许……或许有一个人可以了解他呢。
斐迪南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向着重刑犯的监狱走去。
重重的铁栅栏,炉火和镣铐……可能所有的国家最相似的地方就是监狱,因为只有这里,才会剥夺人的一切自由和阳光,而没有自由和阳光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在第十八号囚房里,锁着一个健硕英俊的男子,华丽的衣饰已被剥去,双臂分别被左右的铁环固定着,一头黑发垂在胸前——这黑发,在艾尼高大陆上如此罕见,让斐迪南一下就想起了一个人。
“凤翼。”斐迪南喊着他的名字,“你好象并不害怕。”
那被锁的男子抬起头,回应了他一个微笑:“是的。”
“可是……”斐迪南略一皱眉,还是问道:“难道你也不难过?你的主子和下人恐怕都把你当成叛徒。”
凤翼勉强转动了一下身子,舒了口气:“总有了解我的人吧……至少我救下的那些兄弟们,他们绝不会怀疑我叛国。”
这样的独立独行和安静从容,正是斐迪南喜欢的那一路,他微微点头,“是的……至少还有了解你的人。”
凤翼探视着他:“殿下……你呢?还有了解你的人吗?恐怕你比我要痛苦的多吧。我至少心安理得地呆在科纳多的大牢里。”
犀利的话语一下刺痛了斐迪南的心,好锐利的一双眼睛,他脸色苍白,还是点头道:“是的……我确实很痛苦。你怎么知道?”
凤翼哈哈一笑:“你如果真的要杀他,恐怕早就动手了;你如果真的防范米夏,是绝对不会带着他去和我们王子公主决斗的——以他们的力量,你如果带了一个不放心的人,只怕是找死。”
斐迪南看着他,居然有了丝凄凉——不是么?居然是这个素昧平生的戴莫斯将领一语道破了他心底的迷津。
“好锐利的一双眼睛!”斐迪南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胡里安如果有你这样的脑子,我恐怕也不敢对戴莫斯动手了。”
忽然,翻腕,“和平之剑”在手,斐迪南一字字道:“只不过,我若是不杀了你,将来岂不是要多个对手?”
凤翼这回连看也懒得看他。
“你真的不怕死?”剑尖递上了他的咽喉,将凤翼的脸斜斜地抵向一边。
凤翼竭力转脸,避开喉头窒息的剑锋,声音却还是温和从容,带着男人中难得的清澈:“你如果真的想杀我,我又躲不开;你如果不想杀我,我又何必被你耍弄?”
“好……好……”一连串的“如果”让斐迪南也不禁为之喝彩,他剑尖一挑,铁链应声而断,厉声喝道:“凤翼,我很久没有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了!来人,给他一把剑。”
立即有人送上了一把宝剑,凤翼揉了揉麻木酸痛的手腕,目光变得凝重:“请!”
他知道斐迪南是决不会先行动手,立即抢先攻上,剑尖平中带险,剑锋斜晃,直取斐迪南上三路。
这一剑使的四平八稳,正是大家交手的路数。
斐迪南也尽去狂傲之气,全力应战。手里的一把剑洒出漫天剑影,身形随剑,剑气环身,几乎无懈可击。
二人以快打快,转眼间交手已经一十八式。
凤翼左足微踏,身形一矮,剑身从下斜挑而上,这一剑使的又急又狠,几乎没有斐迪南还手的余地。
斐迪南剑式不变,只是平平向下一压,手里的“和平之剑”顺着剑脊就势划下。随着这一划,又是一个变招,剑走斜锋,端端向上一挑——他这一挑,已经到了凤翼的心口,精妙之处远非适才的一挑可以比拟。凤翼无奈之下只好撒手扔剑,只是斐迪南剑法实在太快,还没有来得及闪避,已被他的剑身平平拍在胸口,向后便倒。
凤翼刚想转身,斐迪南右腿斜钩,踢在他胸口上,人便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斐迪南跟上一步,剑尖又一次抵在他的胸口。
“殿下果然好功夫。”凤翼低头不语,“佩服。”
斐迪南不理会他的夸奖,只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了你?”
凤翼摇头。
“如果你刚才向我左臂攻出一剑,恐怕现在已经没有命在了。”斐迪南轻叹。
适才交手,凤翼一眼看出斐迪南左臂不甚灵活,是老大的一个软肋,但从始至终,攻击的都是他的右路。
凤翼看了看他,嘴角一点点上浮,“殿下,无论如何,承蒙你给我一次公平交手的机会。凤翼自然会正大光明地打上一场,输给斐迪南王子,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微微扬着头,晒成古铜色的肌肤健康而满蕴活力,一双深而亮的眼睛毫无惧意,坦荡地直视斐迪南。
斐迪南忍不住脱口而出:“凤翼,跟着我吧!将来的天下,必定有你的一份子。你不过是个少将……”
凤翼慢慢站起身来,低头道:“多谢殿下的赏识……只不过……”他第二次扬起了眼睛,奔放豪迈,“只不过,我是个戴莫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