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夏无辜的蓝眼睛越睁越大,他申辩着:“不是这样的哥哥,他们……都是好人,我们可以和他们做朋友,这样两个国家就可以和睦相处了。哥哥你看,这样不是更好吗?”
他自顾自的说着,微笑一点一点的在面颊上荡漾开。这种天真又愚蠢的想法,让斐迪南恼火不已。
“米夏王子真是仁慈”,他的语调忽然变得冰冷:“难怪那么多元老大臣都要立你为太子啊。”
米夏的心一下变得冰冷,他知道已经触犯到了哥哥的忌讳。最近这几年,也就是他长大成人的这几年,宫廷里渐渐形成了一股力量,要求国王把军队和财政方面的特权分出来一部分给小王子。小王子纯正,善良,武功的高强甚至在斐迪南之上,深得一部分喜欢和平的子民们的拥护。
面对这样的提议,米夏总会害羞的拒绝——他从没有一天想过要和哥哥争夺些什么,哥哥比他大了七岁,从小到大一手照顾他,教他骑马打仗,请来最优秀的老师辅导他的武功,法术和一个优雅的王子所必备的一切。对于哥哥,他一向衷心的钦佩,甚至是无条件的服从,但是今天,他接二连三的顶嘴,这是他第一次以一个弓弩手的身份离开科纳多办事,或许哥哥真的有所猜疑了呢。
想到这里,米夏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而他脸色的变化早已落入斐迪南的眼中——斐迪南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戴莫斯和科纳多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友谊而言,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哥哥,最好就不要耍花招,过一会我让你动手就动手!不然……哼。”
米夏极其难过,但是实在不敢反驳哥哥,只好低头回答:“是。”
斐迪南早就算准,巨魔蜥是黑暗沼泽中最可怕的魔物。胡里安对这片沼泽完全陌生,苔丝虽然有一点了解也有限的很。他们果然已经失去了先机,陷入缠斗之中。这场厮杀下来,决不会比自己这边好到哪里去。
苔丝和胡里安全力防备着巨魔蜥身上的毒针,巨魔蜥显然也被这两个难缠的对手激怒了。鳞片如刀锋般竖起,呼唤着电与火,径直向苔丝冲去。
“苔丝!”胡里安发疯一样一剑劈过,龙血之剑在巨魔蜥身上带过,将它的一只爪子砍了下来,胡里安的身躯却被重重甩了出去。苔丝又是心痛,又是愤怒,法杖已打在巨魔蜥的胸口。好家伙一个翻身又站了起来。
米夏已握紧了他的弓——那是月影弓,传说中月神赐予人类的弓箭。但据老人所说是在一个死在村中的不知来历的精灵的手中第一次发现,人们纷纷传说这个精灵是从月亮上来的。从此大家就为这把弓起名为月影弓。弓上嵌着绿玉和宝石,正配的上米夏这样的翩翩美少年。
斐迪南却暗暗握紧了他的手。
胡里安的胸膛满是鲜血,苔丝的招式也已经混乱。
胡里安被伤得极重,两次三番站不起来。他半跪在地上,一把把龙血之剑插入地面,能量凝结于剑上,猛插入地中,以插入口为中心,从地面奔涌出强大的剑气,形成一个圆形攻击区域。
“连‘狂暴’也使出来了,可见是强弩之末。”斐迪南冷笑。
那几乎是胡里安全部的力量,巨魔蜥被震得向后翻去,苔丝知道那是唯一的机会了,她毫不犹豫地使用了“奇袭杀阵”——只有女人才可以使用的魔法,是一种使施展人本身也会受到极大伤害的黑色魔法。利用女人的阴气来产生一个黑色风暴圈,以杀伤对方,当风暴席卷敌人时,能使敌人处于极度恐惧之中,受到肉体与精神双重打击。
两股力量的最后冲击之下,巨魔蜥终于再也爬不起来,利爪向着天空一阵乱抓。斐迪南猛然站起,走上前,轻轻松松一剑结果了它的性命。
他左右环视,苔丝和胡里安已经完完全全地筋疲力尽——虽然自己也是重伤,但是他保全了米夏,他还有足够的战斗力。
“胡里安殿下”,斐迪南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嘲讽而平静,“米夏他救过你一次,现在如果要杀了你,你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公平吧?”
“你说什么?”胡里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同样是个单纯的人,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对斐迪南兄弟,他几乎不怎么提防,更想像不到他们会趁人之危。
斐迪南用剑拄着地面,刚刚接上的左臂几乎还不能用,他看着胡里安:“你该不会忘记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吧?”冷冷吩咐:“米夏,给我宰了他。”
米夏低着头走了上来,四个人里,他是唯一身上没伤的人,他看了哥哥一眼,小心的提议:“要不,我们把他带回去,找戴莫斯王交换土地?”
斐迪南暗暗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贸然杀死安德鲁的独子,只怕他一怒之下要大动干戈。
他扔下一卷绳索,那是科纳多特制的,用合金丝和蛟皮拧在一起,“脱下他的盔甲,把他绑起来。”
“是。”米夏窃喜,无论如何总算是保全了胡里安的一条命在。
他三下五除二解下了胡里安的护身铠甲,把他的双臂拧到身后开始上绑。
胡里安全力挣扎着,米夏用膝盖顶在他的腰上——这个害羞的“小家伙”,手劲实在大的惊人,只剩下一口气的胡里安完全不能反抗。苔丝的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可是她死死咬着牙,什么也没说,她知道挣扎反抗也是没有用的,不如为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斐迪南默不作声地看着,等到胡里安被捆了个结实,他毫不留情地继续吩咐:“还有她,那位公主殿下。”
“她?”米夏惊讶地看了一眼哥哥。
“当然”,斐迪南不容置疑:“难道你以为戴莫斯公主是什么弱女子么?快点,脱下她的铠甲,绑上她!”
这一点米夏是深知的,在俘虏敌人的时候,宽阔的护肩和胸甲是一定要剥去的,不然不仅容易滑落,也容易磨断绳子。可是当他走到美貌的公主面前,却怎么也不能伸出手去冒犯她。
“对不起……”米夏轻声道,他横下一条心,如果哥哥不耐烦的话,可能这两个人就要立毙当场。伸手撕下了苔丝的护胸甲。
苔丝几乎是想也没想,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对不起……”米夏眼中几乎要流下泪来,不是为了自己的屈辱,仅仅是怜惜这个女孩——在他的心中,她真的象女神一样美丽圣洁。
当他咬牙捉住了她那桃红色的,珍珠一样细腻的小手时,忍不住一阵颤抖。
“混蛋那……放开我!”苔丝全力一挣,一个漂亮的后肘打在米夏脸上。
斐迪南忍不住了:“米夏,你是怎么了?居然还会被这个婊子挣脱?我真是难以想象眼前瑟瑟发抖的小鸡就是我们科纳多的第一勇士啊……拿出你在讲武堂打败我的劲头来!给这个婊子一点厉害尝尝!”
本来已经认命的胡里安被他这个“婊子”彻底激怒了,他一头撞了过去,米夏一个躲闪不及,被他撞了一个跟头。
胡里安大声嘶喊:“斐迪南你这个畜生……有本事就杀了我!不许在我面前侮辱苔丝!我们戴莫斯有的是勇士,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报仇的……你这婊子养的东西。”
“是么”,斐迪南嘴角微扬,米夏暗叫一声不好,他知道哥哥已经动了杀心。
斐迪南慢慢举起剑,顶住胡里安的胸膛,胡里安丝毫不惧,怒视着他。
“蠢材,你说的对……我还是不要留后患好了。”他手里的剑慢慢向前递了过去,刺破了胡里安的肌肤。
“住手!”米夏想也没想,随手就是一挑,他一时心急,力气用的过大了些。斐迪南手中的剑被他高高地挑上天去,人也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这个家伙——他是铁了心要维护这两个戴莫斯人了。斐迪南心中涌起了无限恨意。米夏连忙伸出手要扶他起来。他看也不看在他面前诚惶诚恐的兄弟,自己站了起来。
“米夏……你敢和我作对?”斐迪南的脸色终于变得铁青。
什么叫养虎遗患?当年多少人劝过自己不要那么全心全意地教那个小弟功夫,他何曾放在心里?一直满心欢喜地以为,打仗亲兄弟,米夏终于长大成人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可是这两个已经垂死的家伙,到现在也收拾不了!
大臣们说:科纳多需要一个英明仁慈的帝王……
他怒气冲天,一拳打在米夏胸口,但米夏只是一个趔趄,依旧关心的走上前来,伸手搀扶他……这个家伙,确实太强了,十七岁就成为了帝国第一的弓箭手,二十岁就在讲武堂打败了自己。他确实是个得力的助手,但是……如果他不是助手呢?
“把我的剑捡来……”
米夏听见哥哥吩咐自己,连忙跑过去捡起了“和平之剑”,恭恭敬敬双手递给他。他小心的看着哥哥的脸色,看见他略有缓和,米夏立即浮上了一个明朗之至的微笑。
“我现在要杀了他,米夏王子。”斐迪南的剑移向了苔丝,苔丝冷冷地回视,依旧没有一点泪水。“你如果还自认为是个科纳多人,如果还承认我是你哥哥——闪开!”
又是一剑,电光般闪过,米夏不敢再挡下哥哥的剑,抱了苔丝,就地滚开。
他几乎要崩溃了,一边是他一见钟情心爱的女子,一边是养育他成人的长兄,哥哥快要被他气疯了,而死命救下来的女子还在用敌视的眼光看他。
胡里安王子,苔丝公主……他们都那么勇敢坦然的面对死亡,唯一害怕的只有他。
米夏一下子跪倒在斐迪南面前:“哥哥……求你,放过他们。”
苔丝敲敲地解下了外衣。
斐迪南看在眼里,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个女人想做什么了。魔法中有一种叫做“极端爆裂”的,是把脱下的外衣抛向敌人,在敌人接触到衣服的瞬间,衣服释放出强大的爆炸力量。
“让开!”斐迪南再不留情,手中的剑带起一流寒光,这一剑,他势必要杀了这个把米夏迷得七昏八素的女人。
几乎是同时,苔丝把凝聚了最后法力的外衣扔向了斐迪南。他们谁都没有闪避,或许也都没有余力闪避,居然摆明了同归于尽的招式。
也几乎是同时,米夏疯了般的跃起,向两个人之间扑去。苔丝的外衣打在他的后背上,轰然炸开;与此同时,斐迪南的剑业已插入了他的胸膛。
那样冰冷的剑,从他的右胸贯穿而过,连骨头都感到了冰冷……而他的身后已是血肉模糊,金黄色的头发被血污糊成了一团。
他究竟是要为谁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斐迪南、苔丝,甚至胡里安都傻愣愣地看着这个月亮神一样美丽的少年倒下……斐迪南一把扑了过去,紧紧抱着弟弟。
“米夏……米夏……”他小时候的可爱的样子几乎全部涌入大脑,斐迪南不敢拔出他身体里的宝剑,又想要为他止血,但一切都是徒劳的……
米夏看了看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他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躯,似乎觉得自己那么大了还让哥哥抱着,是一件羞愧的事情——他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那种孩子气的,羞涩的微笑。
“哥哥——”他微笑着,又努力转过眼睛,看了看苔丝——那密密的金黄色的睫毛一点点合拢,睫毛下蓝宝石一样晶莹纯彻的眼睛也终于变得死灰。
“米夏——”斐迪南终于像个受伤的野兽,大声嘶嚎了起来。在两个敌人面前,他没有哭,只是愤怒,懊悔,痛苦……把自己的剑,刺入自己兄弟的身体——那样的痛,真的是感同身受。
一边的苔丝也是无语,而适才即使面对剑锋也没有流下的泪水却潸然而下。她心中的震撼也不少于斐迪南啊——那一眼,似乎告诉她太多,那个年轻人一直是那么羞涩而单纯的爱着她,脸上还带着被她打过的青痕——他就这样死在自己手里,死在自己的最后一击。他明明可以毫不费力的制服她……可是为什么连捆绑他都做不好?
想起了适才怀疑米夏可能威胁自己的王位,想起了从小到大他对自己的信赖和敬爱,想起了,临死前那一声“哥哥”,想起了他那孩童般纯彻甜美的笑容……斐迪南的心就好象也被刺了一剑一样的剧痛起来。理智开始崩溃,他一把举起了剑,喃喃:“米夏,哥哥为你报仇来了……”
他一剑就向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但他的手又被握住。
回过头,一双眼睛已经满是泪水。
那个白衣的神女,拜鲁神殿的女祭司,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她……什么时候来的?她不是不可以离开拜鲁神殿么?
“放开!”斐迪南声音如千年岩石般冰冷。
“我来迟了……”苏若轻轻的说,似乎怕刺痛了他:“我在神殿看见了你们,可是等我赶来已经来不及了……”
她举目四望,倒在地上的米夏的尸体,被牢牢捆绑着的胡里安,泪流满面的苔丝,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斐迪南……仅仅才几天?这四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这四个艾尼高大陆上的人中龙凤,神的宠儿却落到了这个田地?
她轻声念动了咒语——睡吧,象在死亡一样的黑甜乡中一般的沉睡吧……飞吧,象在梦中一样的鸟儿一样高飞吧……
三个人忍不住被一阵无法抗拒的睡意击倒了……苏若抱着斐迪南,所有的人开始高飞,把黑暗沼泽远远甩在了身后。
黑暗沼泽,永远是个黑暗的噩梦,再也不要醒来……
网正文 ACT 7 以父之名
噩梦吧,一定是噩梦……
斐迪南在梦中挣扎,白日里的沉稳和阴险荡然无存,只是一只手牢牢抓住胸口的衣襟,一滴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坚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似乎还听得到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美的一张脸,苏若凝神看着他——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这么肆无忌惮的看他了,贪婪的,怜惜的,似乎要把一切尽收眼底。
“不,不……”斐迪南喃喃着。他似乎还不习惯大声呼喊出心里的话,只是在喉咙里咆哮。汗水继续流淌着,银白色的短发变成一缕一缕的,还有那么几络儿粘在脸上。
“不……”他继续地嘶吼——在喉咙里,象受伤地野兽一样嘶吼,发出含糊的几个音。
苏若不解的低下头去,想分辨出他那些含混的话语究竟是什么,她轻柔的发丝落在斐迪南脸上,苏若刚想把头发捋到耳后,不知为什么,却又放了手——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偷吻他,就这样,让自己的头发拂在他的脸上,竟然也是种幸福呢。
斐迪南似乎终于被不安的发丝从噩梦中唤醒,他猛地坐起来,正撞在躲闪不及的苏若身上。斐迪南连想也没想,就紧紧抱住了她,大声喊着:“不——闪开!”
他的眼睛猛然睁开,还带着满眼的血丝,一点点从迷茫到清醒……他终于渐渐地明白,那一切都不是梦——米夏,他的弟弟,真的已经死了,科纳多的第一勇士,居然那么容易地死了。
人,人的性命,何其低贱?
他看了看怀里的苏若,冷冷地放开了手,“是你救我回来?”
“是的……”苏若想要安慰他,但她在神殿里一住二十年,只是小时候和法老们说过话,自从十岁那年,就只能一年一度和两个国家的巫师对话一次,她的语言能力,实在差到了极点,只是为斐迪南担心,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一双纯彻的眼睛,关切的盯着他。
斐迪南举目四望——这是一间冰冷的石室,几乎什么也没有——神的侍女,原来要过这种苦行僧的生活。
苏若依然没有说话——她是神殿的女祭司,不可能对斐迪南有任何表白,眼睛却跟着他的目光在游走……十年了,她早已习惯一个人清冷的独居,可是他呢?他会怎么想?女孩子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在意心上人对自己的评价。
不知不觉间,神的女奴已经为一个“人”而牵肠挂肚。
“我出去一下……”斐迪南忽然道。
“你去哪里?”苏若警觉地问,“拜鲁神殿处处都是危机,你只要走出这间屋子就有危险。”
“我要……”斐迪南歪了歪头,“方便一下……”
苏若雪白的面孔顿时变得通红——她还没有和人相处的经验,丝毫也考虑不到别人的这种“需要”。
她别过身子,小声道:“你就去门口好了,不要走远了……”
斐迪南大步走出了石室,他不是石头心肠,那女子对他的心意也是一目了然……只是,拜鲁神殿的女祭司,这样的身份,是任何一个男人也避之唯恐不及的。即使他带了她走,诸神也决不会放过她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向外走了几步——那种“声音”倘若被她听见,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随便找了个地方解决了问题,斐迪南转身向回走,见到苏若,就赶快让她送自己离开这里。他必须马上回国——米夏——一想到回国,斐迪南的心又痛了起来,父王的年岁已经大了,听到米夏死去的消息,他会做何想法?
他匆匆地向回走着,穿过了一条漆黑的甬道,他才发现了一个问题——他迷路了。
这里到处都是漆黑狭长的甬道和小小的石门,似乎就是刚才出来的地方,但又好象完全陌生。苏若告诉过他,中央教堂周围有无数的秘密室和陷阱,另外,审讯室边还有两条路通向迷宫。对于神秘莫测的拜鲁神殿,即使是苏若也有太多的不知道,古往今来,也不知道有多少没有接引的人,随意闯进一个入口,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斐迪南不敢随意地推开任何一扇门……当他又一次转过一个弯时,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的迷路了。
一向无所畏惧的斐迪南竟然手心也有了冷汗,他想喊苏若,又怕引来鬼怪。略一思索,一掌劈下一块碎石,在地上划了一个大大的箭头——苏若见他这么久不回,一定会出来找他;只要看到箭头,就知道他的方向了。
斐迪南横着心,向前走,每遇到转弯,必定要划个箭头——他苦笑,据说这座拜鲁神殿里还有专门建造的迷宫,这个鬼地方,本身就是迷宫啊。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他又一次转弯时,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前方的地上,清清楚楚刻着他划下的标志——只是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分别指向甬道的两端——这是谁?谁在开这么恶毒的玩笑?斐迪南下意识地向腰后摸去——没有剑,他的“和平之剑”已经留在苏若的石屋里。面对不可知的敌人,他无话可说。
一横心,斐迪南随手推开了一扇石门,如今的他已经管不了太多——反正,希望已经渐渐落空了。
石屋里,是一幅惨境——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被吊在高高的横梁上,背对着斐迪南的一个黑衣人正在用着了火的鞭子抽打他。
“啊……”他闷声闷气的惨叫,不知道已经这样喊了多少年。
石屋骤然发出的响声似乎惊动了那个行刑人,他慢慢转回头来,黑色的外罩下,是一个青色的骷髅,似乎在古墓中躺了许多年。
鞭子一停下,屋里仅有的火光也在瞬间消失了。那个被吊在梁上的男人停止了惨叫,身上的皮肉一点点的腐烂,一条一缕的掉了下来,只是还没有碰到地面就已经变成了死灰。转眼间,梁上只剩下大半幅的骨架,只有腹腔里的内脏还在鲜活的跳动。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容:“多谢……”
斐迪南长吸了口气,背后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寒意,他以最大的胆量直视着那个人的眼睛——正在变成枯骨中的两个黑洞的眼睛,努力回了一个潇洒的微笑:“不客气。”
终于,那个人的内脏也渐渐变得灰白,连同骨架,渐渐地消失了,在空气中似乎还有骷髅的轮廓,然后轮廓也不见。只有行刑的另一具髑髅,在阴森森地望着他。
斐迪南知道——那个“人”,恐怕已经在这间小小的石屋里挨了千年的酷刑,只要那着火的鞭子一刻不停下,他就永远不能超脱——而现在,那个人的魂魄应该已经转世了吧?可是……他呢?同样是擅闯拜鲁神殿的他呢?
“嘎吱”一声响,身后的石门又合上了,黑衣的髑髅就在他面前,“眼睛”正对着他的眼睛。
“我是苏若女祭司的朋友……”斐迪南尽力的解释,一步步后退,忽然又想起,这个“东西”恐怕不知道苏若是谁。面对这样一个鬼物,斐迪南当真少了几分动手的勇气。
刷——一鞭子抽了下来,鞭子上深绿色的火焰又开始燃烧。
斐迪南的呼吸都开始紊乱,他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只要失手,他就是那个亡灵的替身,要被这鞭子抽到拜鲁神殿倒塌的那一天。
没有选择了,斐迪南一蹲身,抢进了骷髅的怀里,双手已经插入它的胸腔,用力一分。“柯”的一声响,骷髅被从当中分为两半,只是那颗头颅滴溜溜一转,向着斐迪南肩头咬去——这样的东西,斐迪南不信它会没有毒。
就地一滚,随手拿起了骷髅的腿骨,刷的一剑“沧海月明”,已经骸下插入了头骨之中,手中有“剑”,斐迪南立即胆气壮了了很多,他一个抖腕,那颗颅骨被重重的摔倒墙上,居然还没有破裂,又反弹了回来。斐迪南又是一剑立劈,一击得手,第二击又上——他的恐惧已经快要失控了,只是拼尽全力的敲击,也不知道多少下之后,那颗骷髅早已被打成了齑粉,手中的腿骨也一寸寸的断裂。
混蛋!斐迪南恨恨骂了一声,一掌推开了门,冲了出去。
借着外面微弱的亮光,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屋里一点点绿色的眼睛慢慢亮起,地上的“鞭子”正在咝咝地游动——那是一条黑色三角花纹的蛇,正吐着红红的信子,向他游来。斐迪南猛地关上了门,把一切留在门里的另一个世界里,这时候才发现,背心已经汗透。
曾经折断、接上不久的左臂火烧一样的痛,可能是刚才用力太猛了……身上也象散了架一样的无力。想到刚才曾经把手插进骷髅的胸腔里,斐迪南忍不住蹲下身子,拼命地呕吐。
这个鬼地方,他暗骂,即使死在外面,也绝不随便打开门了——就算是作鬼,也胜过千百年不得超生的亡灵啊。
刚刚呕吐了几口,立即想起苏若好不容易才灌进他胃里这一点点食物,斐迪南立即控制了自己的行为,尽管胃里还是翻江倒海,他却还是死死地闭着嘴巴——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他是绝对不能那么娇气的,吐出去的每一口不是食物的残渣——而是生命。
咬着牙抬起头,斐迪南的瞳孔又一次收缩了,一个铁甲的骑士站在他面前,脸被冰冷的头盔遮挡,只看得见两道阴冷的目光,手里是一把闪亮的宝剑,正对着斐迪南的胸膛。
他稍微抬了两下剑,示意斐迪南站起来,剑上一股冷气喷出,斐迪南只觉得四肢关节几乎在刹那间就失去了效用,随即全身都被冷冻了。
那个是守卫礼拜堂大门的“魔骑士”,专门擒拿侵入神殿的人,一旦被他抓住,就会折磨至死。
魔骑士看见斐迪南的样子,似乎正在意料之中,抓起来他就向一边走。
斐迪南长吸了口气,大脑在急剧的运转——这些家伙在神殿中这么久,反应能力一定极差。他默默念动“祝福”和“冰系防护”的咒语,四肢一点点回复知觉,他静静维持着冻僵的状态,等待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