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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迪纳甩头不理他,但心里似乎确实有什么地方被打动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希亚,十年,你看呢?”
希亚点头:“我没有意见。”
她当然没有意见,亚马逊刚刚政变,并没有任何能力走出地下宫殿,进行战斗。
塞壬笑起来:“陛下,我也想向你讨一样礼物。”
希亚说:“我已经同意了,塞壬。”
塞壬摇摇头:“按照亚马逊的风俗,这孩子如果能得到女王的命名,一生都会很幸福,陛下,她总算和亚马逊有点关系,不是吗?”
希亚微微笑了起来,呵,塞壬,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要你出来,并没有恶意的。她想了想:“希阿拉。”
塞壬垂下头,吻了吻她柔嫩的小女儿,“希阿拉,祝你幸福。”
那孩子好像明白什么似的,哇哇大哭起来——毕竟父母都不是寻常人,这孩子身体很好,哭声撩亮健康,充满生命的喜悦。
希亚也微笑了,她笑得微微有些悲哀:“索利芒斯。”
索利芒斯看看她,希亚伸出手,一点绿色的光芒被包裹在一圈水泡似的光晕里,缓缓向索利芒斯飞去。
梅迪纳和斐帝南面面相觑,塞壬和索利芒斯却大吃一惊——那是……精灵族的生命种子。
希亚看着索利芒斯接过种子,不知所措,她整理了一下背后的弓箭,“再见,梅迪纳,十年后不知哪里是我们的战场;塞壬,索利芒斯,再会——不,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永别,我同你们,同那小孩子,最好再不要见面了。”
脚下的踏雪和她心灵相通,转过头,向着亚马逊河游去。
天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道彩虹,没有刚才那么绚烂,只是远远挂在洪水上空,像是一道通向天国的拱门。
塞壬轻轻拍着孩子,唱起一首古老的童谣:
小女儿,
你这坐着彩虹降临人间的小女儿,
让妈妈吻醒你的眼睛,
看看你眼眸里的闪闪天堂,
赛波花啊,红得像自由一样……
她的歌声那么甜美,那么清脆,那么悠远,几乎每个人都停止下来,想起了一些温柔的令人微笑的往事,想起了一段生命里没有悲伤、没有绝望、没有挣扎的纯白岁月……
微风吹着雨林,雨林沧桑唱和,那大自然的歌声和塞壬的歌声自然而然地和在一起,那么宁静。
天地间,只有希亚的身影,向着彩虹之门奔去,黑发,水晶的王冠,青色的铠甲,一切如亘古不变的雕塑,只有脚下一点雪白,在惊涛骇浪中跳跃、跳跃……
【中卷完】
1,希阿拉和兰波儿
生命是一件常常令人惊叹,但又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太阳升起,太阳落下,无数生命走过它的历程,静静地陨灭,从天上的星辰,到微不足道的小小一粒尘埃,说不清谁在视线之内,谁又在思想之外。对于生命的悲哀来说,最无奈的,莫过于强求;但并没有任何一种生与死,可以顺其自然。
伦理,感情,正义,这些太奢侈,一只美洲虎吞下一只卷尾猴,谁又能分得清,哪边是母亲,哪边是兄弟?这是一个本能的欲望尚且无法得到满足的时代,这是一个扩张渴望的时代,有人渴求每日的食物,有人试图凌驾于自然之上,也有人仰望苍穹,试图主宰这个世界。
而充其量,不过是掠食者和食物的区别,无论如何的强者,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霍然顿悟——他从未有一刻,超越过那冥冥中的规则之外。
对于另外一颗星辰上的冥思者来说,这里发生的一切故事,并不能超越恒星的一明、一灭——更何况这颗星,本就是黑暗的,寂寞的,苍凉的。
一个青年远远望着村落里的炊烟,盘膝坐了下来,他的长发遮住脸庞,但即便是背影,也清秀挺拔,如同神话中的美少年。当然,他离少年已经有了一段距离了,但是眼角的沧桑恰如其分地衬托出一个男人应有的英俊和奇异的美貌。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是人类的指尖,透明的指甲覆盖在粉红的指面上,不够有力,但生机勃勃,他叹了一口气,“嗨”。
那是很安逸的叹息,从胸腔,自得地流出,流进风里,带起一丝微不足道的尾音。
他扶起七弦琴,轮指,拨出一个动听的,如同露珠滴在岩石上的清音。
很久没有弹这个曲子了,那是关于月桂树下的爱情,是年轻的少男少女还不知生活的愁苦的岁月,琴声欢快,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纵情的节奏,似是肆意放纵着青春、欢谑和浅淡的悲哀;琴声舒缓,那是在清泉畔,雪白的花朵中,静美的器皿和高贵的服侍里,高贵的女郎和青年在享乐,歌唱,舞蹈,甜美地睡眠。
不远处的岩石边,僵硬地躺着一具白骨,十指盖在深黑的眼眶上,好像要阻挡白日的阳光——他的食指指骨被细心钻上了几个小洞,风吹过,发出好听的高山风笛一样的低音。如果细细观察,会发现这具白骨在名震一时的骷髅军团里有极高的衔位,但是现在它已经尽可能舒适地躺下——好像在铺满鲜花的公墓里那样——青年不曾回头,但是他们都知道,这音乐,白骨是“听”得见的。
曲子弹完了,青年还是保持着持琴的姿势,呆呆的,木然望着远处——
骷髅克察克察地站起来,走到青年身边:“你还在等那个歌者?”
青年回过头,金发下露出一张精致纯美的脸庞,他缓缓微笑,笑容里有着令人迷醉的力量:“我希望她可以听见——我已经不期待她能走出来和我合奏了,但是卡卡,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听见——歌者塞壬。”
只可惜无论他有怎样的渴望,这五年来都不敢越雷池半步,远远的,村落的入口处,灵力混杂着磷光拼写出几个大字,在所有的冥灵和白骨看来怵目惊心:非人类不得入内!——梅迪纳。
骷髅卡卡摇了摇他的大脑袋:“西德,你还是不肯回去吗?”
青年正是西德,他笑着摇摇头:“再不回去,永不回去。”
他声线柔和,嗓音清澈,但是有难以言述的坚定和厌恶。
这五年,他终于由吸血鬼西德变成了琴师西德,他在雨林间游荡,在大河谷游荡,在村落和部族之间穿梭,静静聆听着异域的声音,然后把一切融化在琴弦上,如有可能,他希望永生永世不再看见那个非人类聚居的魔鬼之城,那并非他的所居。
“伊芮亚大婶,您确定?”山坡有对话传来。
西德脸色忽然变了。
一个慈祥苍老的声音传来:“姑娘,你放心,那个小伙子时常来这儿弹琴,我怎么会认错呢?我们村里的人都说,他的琴声,连精灵都能被蛊惑呢。”
西德转身就要走,卡卡伸出手臂拦住他:“西德,见见她。”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红发的女郎站在西德身后,西德虽然看不见她,却感觉到了她呼吸中浓重的血腥气。
“你就是为了那个女人离开我?”薇娅声音有些颤抖。
西德不肯转过身,那个他用生命爱过的女子啊……他低声说:“放我走,薇娅。”
薇娅只是大声喊叫:“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你亲口告诉我,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好吧,即使她比我美貌,那又怎么样?你敢从梅迪纳手里抢过她吗?”
西德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薇娅,我以为你明白我对音乐的热爱。”
薇娅伸手抓住西德的肩头,长长的指甲抓破他的皮肤,陷入肉里:“哈,你拿这个敷衍我?西德!你如果有良心,请你看看我,我是为了谁来到这里,变成这个样子!”
西德转过身子,他毫不退避——他看着薇娅,看着她血红的瞳仁,青色的皮肤,鲜艳的嘴唇,目光有怜爱,但也有厌恶——不是厌恶薇娅,而是曾经的自己。他说:“薇娅,如果你要我用死亡表达我的歉意,你可以立刻杀死我,我不在乎,但是,我不能回去,我不愿意再过那种狗一样的生活,我不愿意杀人、吸血、面孔猥琐……我不能再被迭戈控制,你知道我用了多大力气从那种生活挣脱出来,没有人能再让我回去,你也不行,这和其他女人无关。”
他弯腰,将七弦琴放在地上,缓缓站起来:“杀死我吧,这很容易,不是吗?”
薇娅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世上没有那么伟大的爱情,她始终认定自己为了西德陷入如此悲惨的境地,但西德自己挣脱出去的时候,居然可以那么坚决地说不——不行薇娅,要么和我一起出来,要么杀死我,要么独自沉沦,但绝不回去,绝不!
薇娅几乎在呜咽:“西德,吸血鬼的身份就那么让你厌恶吗?你不要忘了,这里每一个吸血鬼都是因为你的血才变成这样,只有你是纯血之子——想想斐帝南,他那么恨你,没有我两个哥哥,他一定会——”
“够了!”西德脸色变得狰狞:“不要提那件事,薇娅,迭戈没有力量对抗斐帝南,而梅迪纳根本不会帮我,如果斐帝南五年前没有杀我,今天一样不会……而且我们最好立即结束对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个阴谋,我们两不亏欠!”
他们声音越来越大,伊芮亚大婶慌慌张张:“行了,别吵,当心这儿的禁令。”
西德冷冷看了这个大婶一眼:“伊芮亚大婶,最近生意还好?”
那个看上去温柔又慈祥的亚格马马族老妇人……居然是近年来魔鬼城引路人的创始人和佼佼者,她致力于游说对生活绝望的土著居民和外来客放弃肉体加入魔鬼城,从中提取一定的分成——谁也不知道她得到的分成是什么。
“哪里会好?”伊芮亚大婶摊开两手开始抱怨:“冥王陛下就在这里,禁令的范畴越来越大,只要吵到他的小公主,一概格杀,连灵魂都撕掉,唉。”她眼球一轮,枯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可是,西德,你为什么也不敢去看看呢?你现在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亡灵,你有资格走进去,塞壬就在那里,看看就走,说不定就想回来和薇娅姑娘团聚了。”
西德开始犹豫——和塞壬合奏一曲,这是他这些年来最大的野心。
即使是梅迪纳……应该也不会太过难为他吧?
他不在理会薇娅的连声叫喊,拾起琴向山坡另一侧走去。
薇娅握紧拳头,盯着伊芮亚大婶:“你——我会杀了你!”
伊芮亚摊开手,无奈的:“姑娘,我只是个生意人而已。”
但是不管是伊芮亚还是薇娅或者卡卡,他们也都对梅迪纳的家庭生活保持极大的好奇,梅迪纳近年来行踪越来越神秘,除了少数几个人,根本没有人能看见他。
当年梅迪纳一手建起的白骨之城,已经变成了规模浩大的魔鬼城,五年间,斐帝南和梅迪纳并肩打了几场冥界的大战,几乎将亡灵力量横扫一空。因为五年前和亚马逊女王的盟约,真正的统一战争始终没有到来,可是即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梅迪纳的计划与野心,他以地下王国为核心,安插了无数据点,当然,这些据点不可能离亚马逊王国太近,三年前一个胆大妄为的军团在亚马逊王国之上驻扎,几乎片刻间就神秘莫测地消失了,那样的战斗力即使是梅迪纳亲至也无法做到,一夜之间,希亚女王铁腕治军的名声传言开来,所有人都在议论,那是一个如何可怕的、冷血的、残酷的女人——如果魔鬼城没有动作,希亚也没有动作,但是魔鬼城一旦有风吹草动,亚马逊方面就会立即出动,一击致命——整个情报系统,在亚马逊这一块,是空白。
与此同时,也有一大批精灵致力于和平的促成,他们理所当然的把重点放在梅迪纳的好朋友,魔鬼城的另一位执政者斐帝南身上。显而易见,这些年来由于斐帝南的存在,虐杀和侵略行为得到极大的改善,在两位首领之间有过几次大规模的冲突,但也多半以梅迪纳的退让告终。
梅迪纳懂得退让和妥协……这实在令不少和平主义者大为高兴,谁说没有可能把传说里的十年和平继续延长呢?
西德身为一个吸血鬼军团的叛逃者,也得到不少和平精灵的支援,他们把西德当作一个改邪归正的良好教材,试图吸引他加入组织,利用自己过去的关系和影响力做一些努力,但西德拒绝得非常干脆,他全部的心力,几乎都投入到手里的七弦琴上了。
西德沿着山坡向下走,这里无疑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村落,赛波花如火绽放,青藤间挂着各式各样珠宝般的果实,炊烟从淡蓝色的石块间升起,孩子们的笑声此起彼伏,几件简单的衣裳平铺在草坪上,晚间收回,就有了太阳的芬芳。
“让开呀——”一个黑影窜了上来,一头撞在西德怀里,像个劲力十足的小肉团,小肉团一骨碌爬起来,继续拔腿飞奔。
另一个人影追了过来,经过西德的时候,仅仅一顿,又追了过去。
小肉团举起小手拍在树上,回头咯咯笑起来:“爸爸,我赢了。”
西德诧异,那个人是梅迪纳吗?明明长得和梅迪纳一样,但是霸气全无,脸上带着村民常见的憨厚,小肉团努力勾着他的脖子:“爸爸,我赢了呢。”
那是个美丽的小姑娘,洁白干净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透明,肉乎乎的小胳膊死死勾在爸爸的脖子上,脑袋一会儿扭到左边,一会儿又扭到右边,嘴巴在爸爸的脖子两边拱来拱去:“嘻嘻,我赢了,爸爸跑得真慢——”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用力拍拍父亲的脑袋:“停,放我下来。”
小姑娘跑到西德身边,微笑着点头:“你好,妈妈说撞到别人要道歉,我——”
她又一次被拎了起来,梅迪纳伸手把女儿抗上肩头,盯着西德,压低声音:“你?”
小姑娘很是不平被老爸强行转到后面,努力爬啊爬得从另一侧伸出脑袋,西德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两道多么不同的目光,一边是天真的探询和问候,另一边却是——警告。
梅迪纳拍了拍女儿:“回去找妈妈要奖励,宝贝儿。”
小姑娘扭着身子:“不要……这个哥哥长得好看,我要他陪我玩。”
梅迪纳蹲下来,陪着笑脸:“一会儿再和哥哥玩好不好?啊呀,爸爸脚疼,你叫妈妈来接爸爸,行不行呀?”
小姑娘点点头,冲着西德甜甜笑:“我一会就来。”
她蹦蹦跳跳地跑远了,速度远远超过普通的五岁孩子。
西德不知怎么开口:“嘿……你女儿?真可爱。”
梅迪纳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滚出去。”
他的眼睛一直追着女儿的背影,声音却毫不留情:“我不想知道你来干什么?出去,马上,不然我会教你怎么出去。”
西德叹了口气,他没有奢望能和梅迪纳对话,这个家伙有了女儿,性子还是那么阴冷。
但是小女孩普通一下扑倒在地上,尖声叫了起来:“爸爸呀——”
梅迪纳轻轻动了下肩膀,已经到了女儿身边,一边揉着她的膝盖,一边哄着孩子。西德微笑起来,嗯,他见过梅迪纳少年时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好像也是这么对待薇娅的,这个人,始终找不到几个可以全心全意呵护的对象,一旦找到,难免有点宠爱。
更何况这是他的女儿,他骨中的骨,肉中的肉,他肉体泯灭之后留在世界上的唯一血脉。
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立即包裹住西德,杀伤力致命,似乎立即就要把他燃烧殆尽,西德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死也不敢走进山谷半步——梅迪纳对这里的保护几乎是病态的,只要有可能扰乱他女儿宁静的,一概杀无赦。
可是小天使不安份的脑袋又一次扭过来:“叔叔,你会弹琴呀?”
梅迪纳用目光警告西德,但是西德已经明白过来,这个小家伙的喜好是自己唯一活命的理由,他立即微笑:“是啊,叔叔弹琴可好听呢。”
小家伙拉了拉爸爸的胳膊:“爸爸,我要听叔叔弹琴,我不要回家找妈妈——爸爸,我要嘛——”
梅迪纳转过头,几乎是恼怒的:“弹琴,他妈的!”
西德的琴声立即响了起来,这是一曲关于天鹅和清澈湖泊的歌谣,高音如同微风下的浪花一样欢笑,这是很讨孩子们喜欢的音乐。
小姑娘一边听一边努力扯着爸爸的耳朵:“爸爸,你不认真听——”
“认真认真。”梅迪纳努力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眼角冷厉的光从西德脸上闪过,他已经动了杀机,他痛恨这些在他面前玩小把戏的人,好吧,这曲子听完了,西德,你生命的终点也就到了。
“西德?”远处,一个惊诧的声音响了起来。
塞壬,是塞壬,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梅迪纳居然一脸痴迷状在听西德弹琴!
但她立即就明白过来。
她大步走了过来,挽起梅迪纳的胳膊:“梅迪纳,晚饭做好了,我们回家吧。”
西德感激得望了她一眼,但是梅迪纳抽出胳膊,“你来的正好,抱希阿拉回去,我马上就到。”
塞壬回看了西德一眼:“可是……”
梅迪纳冷冷说:“没有可是。”
他的声音不容反驳,塞壬低了低头,好吧,是西德自寻死路……更何况,在内心深处,她也不喜欢这些人的造访。她抱起女儿,向一边走。
小姑娘却不干了,蹬着腿:“我不回去,我说了不回去,我要弹琴弹琴弹琴!”
塞壬微笑着:“可是宝贝,爸爸他——”
小姑娘蹬起眼睛:“没有可是。”
塞壬要怒了,真不愧是梅迪纳的女儿。
“爸爸……”小姑娘不满:“爸爸……我要哥哥回家嘛。”
梅迪纳无语。
小姑娘继续哭:
“我要哥哥回家……”
“我要哥哥陪我玩……”
“我要哥哥弹琴……”
“我要要要要要……”
梅迪纳投降了,唔,算了,这孩子一直没人陪她玩,怪寂寞的,西德就西德吧,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梅迪纳回头冷冷说:“起来!回家陪我女儿玩。”他顺便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是不是变化得老了一点?西德那小子凭什么就“哥哥”起来了?
小姑娘不哭了,西德看着她的眼睛,明澈,湖水般湛蓝,有微微一丝狡黠和得意。
孩子的眼睛太干净了,她看得出父亲对这个人的敌意,而且她朦朦胧胧的知道,如果不大哭大叫,这个好看的哥哥很快就会像原先一些忽然出现的客人一样消失掉,再也不回来。
她满足地笑,多么幸福,只要大声说“我要”,哪怕真的要摘下天上的星星,她的父亲都会为她办到呢。
西德跟着梅迪纳一家三口向前走去,他不确定梅迪纳是不是真的要放过自己——虽然他千真万确只是想和塞壬切磋一下音乐上的技巧,但是你看,这个世界往往不相信一个人的本心。
忽然一只小手拉住他的脚——西德低头看,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从土里钻出来,小声说:“喂喂,你疯了?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西德继续向前走,小男孩似乎打定主意跟着他,也在土里钻了一段:“他会吃人呢,你趁早走吧。”
西德不理他,吃人,切,别说吃人了,梅迪纳连神都照吃不误,那时候这小家伙还没出生呢。
小男孩特别热心:“你是不是走不了啦?我救你吧。”
西德忍不住低头:“我的事不用你管。”
小男孩来兴趣了:“我不管谁管?”口气真大。
梅迪纳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他回头,严厉的:“小家伙,你父亲没有告诉你,不要到这里来?”
小男孩眨眨眼:“我没有父亲。”
哦,忘记了,树族精灵是不讲血亲的,梅迪纳说:“索利芒斯总教过你?”
小男孩得意大笑:“大人都说,听话是人类的劣根性,嘿嘿,我不怕你。”
希阿拉从爸爸肩膀上跳下来,太好玩了,她一跳一跳地想要从土里抓住小男孩,但是小男孩速度太快,两个孩子你追我赶,围着三个大人转起圈子。
“够了。”梅迪纳决定重塑一下自己在下一代心目中的地位,他低头:“小伙子,回去跟你父亲——不,跟索利芒斯说,我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放过你一次,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他挥了挥手,泥土顿时变得像铁一样坚硬,让那个小孩子哭着找路回家吧,他不该这么多管闲事。
西德无语叹息,他已经隐隐从梅迪纳的话锋里听出了这个孩子的身份,这位冥王实在不是好人,小男孩回家之后,有索利芒斯头疼的——他发誓,索利芒斯绝对没有告诉这个孩子有关他母亲的事情。
“到家了”,塞壬微笑起来。
梅迪纳和塞壬的眼睛里,都有了种无比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温暖,一种放松,也是一种默契。这是每一个孩子梦里的房子,很大,杂乱无章,石头的大厅,巨木的阁楼,吊在树枝上的童话小屋,房间里的帐篷和喷泉——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小女孩咿咿呀呀地说,爸爸我要,然后,她的梦想就立即实现了。
梅迪纳不是一个喜欢隐藏自己实力的人,他渴望为自己爱的人打造天堂,更要命的是,他有这个能力。
塞壬抓不住他骄傲的心,但显然这个孩子做到了。
梅迪纳言简意赅:“你想弹琴就赶快弹,弹完赶快走,西德•曼图亚先生。”
冰冷的回忆连同曼图亚这个词一起涌进西德的脑海,呵,那个月桂树下的家族,那段岁月。
他扶起琴:“歌者塞壬,我只想完成自己的承诺。”
然后琴声就响起来了,那是每个人梦里听过的天赖之音,那么自然,似乎分不出低音与高音,听不出技法和停顿,只有淡淡的忧伤,安静流淌。
亚马逊女儿
你失去了永生的希望坐下来哭泣
你用长矛当成你的风笛
你穿过长发
看着你所爱的人走近
亚马逊女儿
你赞美他苏铁一样虬健的身形
你说我们阔别了无数世纪
你拾起长矛微笑相迎
吐出火热的芬芳的话语
拥抱吧我爱的人
用你即将杀死我的手臂
塞壬的高音和琴声一起反复回旋,那是种令人惊讶的默契,他们了解彼此的情感,第一次合作就天衣无缝地融为一体,就像古早之前的吟游诗人,将绝望的爱情和失落的信仰反复吟唱,彼此致以最高的敬意。
“喂——”粗野的儿童的声音打断了这段合鸣:“快上来,我带你出去!”
没等到西德反应过来,那个小男孩已经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拖离地面,小男孩驾驶着一辆绿色的云雾之车,风驰电掣地从他们头上闪过。
塞壬惊叫一声冲上去拉住梅迪纳的手臂:“放过他们,看在希阿拉的份上——”她太了解她的丈夫,梅迪纳不可能容许一个人在他面前玩这样的花招,那孩子胆子太大了。
梅迪纳没有动手,只是目光冷冷注视着云车——云车在半空中停顿了,西德的头发痛得要死,眼泪都流了下来,那孩子一手驾驶着飞车,一手努力把他向上提,但是手忙脚乱,几乎把车子弄翻。
“希阿拉,爸爸陪你玩个游戏好不好?”梅迪纳柔声对女儿说。
小女孩拼命点头,啊,太有趣了。
梅迪纳继续看着云车,一道闪电在车子四周划过——云凝聚的车子居然慢慢下起雨来,男孩大声叫着,很快他的脚露在半空,然后是腰,梅迪纳目光露出一丝狠意,呵,不要仗着年纪小冒犯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