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帝南想要反驳,却感觉红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梅迪纳看在眼里:“至少——你和我在一起,你觉得无辜的人,你可以赦免他,我只对付我们都觉得讨厌的人。”
斐帝南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梅迪纳,我不觉得无辜的人需要我的赦免,我和你不一样,挡着你的路的人一律是有罪的,但没有人挡我的路,如果可能,我希望和任何人都能和平相处。”说到这儿,他自己也无奈地笑了。
梅迪纳的目光锐利:“你真的不渴望力量?那么我的美男子,你告诉我,你握着你那把剑干什么?扔了它,多和平,多幸福,啧啧……不要反驳,斐帝南,你只是习惯了力量的拥有而已,你和我同样需要——你至少需要保护你自己的力量,然后是保护你身边人的力量,不要回避自己的身份,你和我一起战斗,一起杀人,一起逃命,一起开拓自己的领地,斐帝南,我们都是……掠食者。”
“回去给你那些有头没大脑的骷髅们说教吧!”斐帝南转过身,离去。
梅迪纳在他身后哈哈笑了起来——斐帝南的性格他实在了解,如果他没有坚决地反对,那么,就是默认。
“是的!冥王殿下。”修理完毕的骷髅王们站了起来。
梅迪纳厉声吩咐:“去,给你们的下属编号,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是我的第一路军。去吧,一个月之内,我要看见足够多的战士,不要让我失望。”
骷髅王们众志成城:“是的!冥王殿下!”
梅迪纳补充:“等一等……记住如果有过分血腥的事情,不要让斐帝南,就是刚才那个人看见,明白了么?”
这个有点难度,骷髅王们犹豫着:“是的……殿下……”
梅迪纳恍然:“你们不用明白,照着我的话去做就可以了。”
再一次得到回应:“是的,殿下。”
唔,得心应手的属下,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在数百名骷髅王里,三个人被梅迪纳做下特殊标记。
安第伊斯,其家族是哥伦布船长到达美洲之后,第一批学会使用白人武器的印第安人,从曾祖父一辈起就成为白人的雇佣军,安第伊斯成年后不久就跟随了达马。在他们家族中,安第伊斯是走得最远的那一个,但也是倒下最快的那一个。在成为骷髅之前以强健的臂力著称,肌肉消失之后他理所当然地失去了这一优势,梅迪纳恰到好处地弥补了这一点——把他的骨髓替换成了冥灵凝聚的黑血髓,现在的安第伊斯有着犀牛皮一样坚韧的双臂,可以轻而易举地撕裂一只美洲豹,并且可以在双臂的任何地方,以任何角度随意弯曲。
布朗,原本是法国一个农民,天生就拥有着对任何领袖疯狂的忠诚,十九岁那年他按照家乡的法律,毕恭毕敬地请领主大人享受他新婚妻子的初夜权,但是领主因为他妻子容貌的过分丑陋而拒绝,没想到那个女人反而成为同村女人们耻笑的对象,布朗沮丧然后疯狂,掐死了他的妻子,在即将被判刑的时候被达马救走,从此以后忠心耿耿地跟随达马。梅迪纳对这个人,以及他的一口龋齿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特地在它的胸腔里安置了一个小小的收集灵力的心脏,足以让这个疯狂肆虐的家伙可以在瞬间爆发出五十倍以上的力量。
卡卡,图卡部落的印第安人,当部落被攻击的时候,年仅十二岁的他随同父母来到阿瑟部落,年幼的他每每遭人欺侮,尤其是酋长的儿子,拜疆。当拜疆和阿苏卡偷情的消息传扬开的时候,卡卡心里,不是没有一丝隐隐的得意,而当“拜疆”又一次回来,而且拥有莫名强大力量的时候,卡卡实在是畏惧极了——拜疆是忘记了吗?忘记了他如何向老酋长通风报信,如何说服酋长手刃自己的儿子?还有……忘记是谁恶狠狠将绳索勒进所谓敌人的身体里?谁亲手在情人面前点燃阿苏拉身下的火堆?或许拜疆真的忘记了,但是卡卡忘不了,忘不了那个有着乌黑卷发的年轻人是如何深情而决绝地死去,眼光明澈,令自己感到卑微。那一切象恶梦一样啃蚀着卡卡的心,到了拜疆重新获得族人们敬爱的时候,他再也忍受不了,投入了达马的麾下。
梅迪纳当然知道所谓的“拜疆”就是索利芒斯,他用地狱最深处的黑暗为卡卡制造了一对眼睛。对于大多数心里藏着一丝小小黑暗的人来说,这双眼睛都足以换来致命的恐惧。
如今他们三个并列一排,带领着数百名骷髅兵,向雨林深处的某一处走去。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新鲜的骨头。”安第伊斯挥了挥手上的骨矛,威严的。
“我知道前面有个村庄。”获得了交流能力的卡卡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熟门熟路。
“那还等什么?”布朗捂着虫牙:“快点,殿下还等着我们复命。”
卡卡说的村庄是阿瑟部落的一个分支,大约有七千多人,这几年食物丰足,新生的孩子们夭折的较少,一片和乐融融。
三个骷髅王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那是冷血动物特有的气息,又带着人类的特征。
卡卡忽然明白过来:“糟糕!那些该死的吸血蝙蝠!”
迭戈竟然捷足先登,凭着吸血鬼独特的嗅觉,找到了这里。
吸血鬼的力量比人类大了太多,而且骷髅们根本找不到可以杀死它们的办法,安第伊斯带头,好不容易撕裂了一个,可惜是彻头彻尾的“撕裂”,吸血鬼的身体被拉扯成五片,显然已经无法再次投入使用。
安第伊斯决定立即放弃对吸血鬼的二次改造,转而寻找还没有被吸血的生人,进行杀戮。
“滚远些,你们这些骨头架子!”迭戈像是一只吸饱了血的蚊子,抚摩着鼓涨的胃部,对安第伊斯他们叫嚷。虽然来的只有他们三个,但是吸血鬼是可以立即造就,然后迅速转身杀戮同胞的,比起骷髅们的挨个屠杀,要省时省力许多。
安第伊斯挥了挥拳头,来不及反驳,转身争抢起有生资源来。
屠杀成为一场竞赛,人性早已在死亡的时候被剥夺干净,鲜血和白骨令两拨猎食者们都兴奋不已,亲人、朋友、族人……种种的关系被拆散,在吸血鬼的眼里只有无数个咽喉和无数细嫩的血管,在骷髅军眼里,则只有白骨。
他们有耳朵,但是没有心,他们听得见的只有攻击的风声,哀嚎,求告,哭泣,怒骂……那都不过是大屠杀悦耳的间奏而已。
两路人马在一个黑袍女人面前会师,那个女人也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难得的镇定,居然一直都没有抬起头。
“让开——”布朗狂暴起来,伸手抓了过去。
“滚!”迭戈速度更快。
吸血鬼的利爪和白色指骨纠缠在一起,差点就要打起来。
卡卡跺跺脚:“喂,松手,我们一起动手,谁先杀了她,就是谁的!”
“好极了。”迭戈和布朗一起松手。
“一……”安第伊斯竖起一根指头。
“二——”所有人都做好准备。
但安第伊斯数不下去了,他惊骇地望向迭戈身后。
屠杀在刹那间停止,吸血鬼和骷髅兵一起让出一条道路来。
斐帝南。
斐帝南一手握着剑,一手拉着那个小姑娘,脸上说不出的震惊和失望。
迭戈认识斐帝南已经很久很久,但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如此悲哀如此愤怒。
迭戈立即明白过来,抢先说:“斐帝南,哥哥说,要我自己扩展第二路军的力量,你看,我别无选择。”
安第伊斯也反应过来:“是啊,是殿下的意思。”
斐帝南的手几乎在颤抖——“滚回去,叫那个混蛋立即来见我,不然,我会带着我的剑去见他!”
所有人都知道,斐帝南是冥王殿下最亲密的朋友,但他的命令,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执行。
黑袍的女人揭开斗篷,缓缓站起身子:“你还是老样子,斐帝南。”
斐帝南的暴怒变成了惊异……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塞壬?”
塞壬的腰肢明显的粗了,腹部高高隆起,她低着头,凝视着自己的腹部:“你不是一样也在这儿?斐帝南,我想,我们彼此的世界,都出了一些事情……”
迭戈瞪了安第伊斯一眼:“快走,回去回去。”
安第伊斯不满:“这个女人的骨头是上好的……”
迭戈一把拖住他就走:“你知道个屁!那是你们家冥王殿下的女人和……孩子。”
塞壬赤着双足,一条黑花大蟒盘据在她脚下,她始终低垂着眼睛,那样的神情让斐帝南有些痛心,还记得他们初见,那时候,塞壬好像还是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女孩子。
是啊,我们的世界,已经都有些改变了。
塞壬拉起斗篷,盖上自己的眼睛,目不斜视地从人群中穿过,斐帝南一把捞住她的手:“等一等,梅迪纳马上就来了。”
塞壬垂着头,目光从墨绿色的长发间闪过,微笑:“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斐帝南无语:“塞壬,如果你因为我们离开了亚马逊,我想梅迪纳会负这个责任。”
塞壬猛地扬起头,甩开斐帝南的手,有些高傲的,声音不大但似乎用尽气力:“第一,我不是因为‘你们’离开,斐帝南,请不要把你和梅迪纳扯在一起;第二,我并不需要任何人为我负责。我至少懂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道理。”
她路过西德,嘲笑:“你还记得你的邀请吗?要为我弹琴的人?”不等西德回答,她已经瞥着他身上的血迹说:“吸血的蚊子是只会哼哼唧唧的,不配同我一起唱歌。”
一旁的薇娅恶狠狠瞪了西德一眼:“你什么时候答应同这个女人一起唱歌?她不过是我哥哥玩弄过的破烂而已。”
塞壬没有开口,只是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这女人真是美丽,微微隆起的腹部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风采,令人觉得,最完美的身材,似乎就应该是怀胎几个月的样子。

17 新生
暴雨,天塌地陷一样的暴雨,雨林中的雨来得总是快的,但是这样的下法还是少见,不要说什么雨点雨帘,简直就是天上的洪水挟裹着霹雳降临人间,混黄的水幕裹在浓烈的藤蔓上,大块的黄,大块的绿,大块暗红明紫的闪电,定格在浑沌了的天与地之间。
斐帝南的金发被暴雨冲得向后流淌,露出光洁宽阔的额头,还有一双虽然微微眯起,但是依旧安静的眼睛。
他回头,声音在那样的喧嚣里显得孤独:“红?”
雨太大,好像有了重量,红的身子在摇晃,她试图跟上斐帝南的步伐,但是脚下小水涡中的淤泥也不知有多深,一步踩下,扶着树干才能努力拔出脚来,她脚下猛地一陷,惊叫一声,不假思索一把拉住了斐帝南的手——那是落叶形成的一个腐池,仅仅陷到大腿,就停下了。
斐帝南回过头,东方少女的脸庞没有一丝恐惧,有的是一丝微不足道的、狡黠的喜悦,他立即明白过来,这个女孩子想要拉住自己的手,已经很久了。
握惯了炽天使之剑,此刻只觉得红的手瘦小的几乎可以一搓便成为齑粉。斐帝南微笑,俯下身子,要拉红出来。
红伸出双手,那是一个类似于“抱抱”的动作,孩子般的无赖。
斐帝南双手托在她腋下,轻轻一拔,拉了出来,他的手触着她瘦削的肩骨,一阵叹息。
红沉默了片刻,稍纵即逝的调皮消失了,她的双手安静地打出手势——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斐帝南摇摇头:“他那样的人……塞壬说过和他没有关系,他怎么肯违拗自己,去顺从一个女人?”
红看着他,斐帝南觉得这个少女安静的像一滴水,无论落在眼里还是落在心里,都舒服熨贴,他几乎不用看红的手势就明白她要说的话,向下解释——“但是我知道他在乎的,不然……他怎么肯约束那群魔鬼不去骚扰活人的村子?也许他在乎的只是他的孩子,呃,谁说得准呢?但是不管怎么说,塞壬今天生产,我总是要过来一趟才好呢。”
红笑了,鼻子微微有点翘,这个男人还是不明白人心——梅迪纳一定恨透了他,没有人喜欢自己女人生产的时候有另一个男人守在外面,多好的朋友也不行。
红比划——我和你打赌,他一定会跟来,你信不信?
斐帝南点头:“我信的,小巫师,你无所不知,我怎么敢和你打赌?”
红的眼光骤然黯淡了下去,就好像那个会笑会顽皮的小小人儿一下子缩回了内心,她又变成那个通灵的哑巴孤女,默默、默默、沉默。
又是一个光球一般的霹雳——水在慢慢上涨,这里离亚马逊河已经有段距离,但是这样的大雨再持续下去,这一带迟早会变成河道。
红的手忽然弹跳起来——不对,这雨下得不对劲!
斐帝南也反应过来,这样的大雷雨应该不会持续这么长的时间,他抬头看天,漆黑得山峰一样的乌云,雪亮的电在里面纵横,一寸寸压下来,看上去雨林最高的乔木几乎被压弯。
有人……在较量……红用力伸直双臂,在他面前打出手势。
斐帝南对于冥灵界的力量本来已经非常熟悉,红一点醒,他立刻明白过来——有两股力量分别从两个方向要推走那块雨云,但是旗鼓相当,只把天上那块倒霉的云挤得翻来覆去,左右为难。
一股力量是梅迪纳的,这不用置疑,可是另外一个是谁?谁居然拥有足以和梅迪纳抗衡的灵力?这个世界真的越来越乱了。
红手语——听我说,斐帝南,他们双方似乎都只是想要把云推走而已,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停手了,两边都已经使出全部力气,除非双方一起收回力量,不然一定有一方会遭到重大损伤。但我不明白,梅迪纳不敢露面可以理解,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也要推走那块云,为什么也不愿意正面飞上天,那至少省力得多。
斐帝南握紧剑——“这我不关心,但是他们谁也不肯相信谁,怎么可能一起停手?红,我试试把那块云劈碎了吧?”
红点点头——那倒也是个办法,不然的话恐怕马上就有洪水——她忽然用嘶哑恐怖的声音喊:“等一等!”
已经来不及了,毕竟手语的速度慢了太多,斐帝南已经抽出剑来,全力向半空劈去。
红似乎想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
炽天使之剑喷发出巨大的力量,闪电围绕着雪白的剑光飞舞盘旋,剑光笔直地划过层,啪,乌黑的云层中心出现了一个炽烈的白点,旋转,飞舞,然后夸察一声崩裂——两股力量互相一碰,双方同时收回了推动力。斐帝南想,很简单啊。
可是,可是……炽天使之剑的力量根本没有收回,乌云四散,背后晴朗的天空和阳光忽然出现,又瞬间被黑色吞没,不知哪里来的飓风几乎卷起所有云雾,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可怕的倒旋,飓风肆虐,肆虐得不知从哪里吹来像哪里吹去,巨木像小草一样弯曲,雨林被疯狂地蹂躏着。
似乎是什么力量在召唤,在挣扎,在苏醒——
远处,一道龙卷风慢慢移动过来。
炽天使之剑简直不可驾驭,斐帝南已经明白了,是龙珠,那颗龙珠在颠覆这个天地。
远处龙卷风也奇怪的要命,和天上的云层一样,居然也是倒过来的一个旋,双旋的尾部慢慢靠近——真的是暴雨了,洪水直接从天上倒下,在地面的水涡里砸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柱。
红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靠近斐帝南以避免被过大的“雨水”砸倒,她的手依然稳定——那道水,你看见了吗?它从海上来。
海?海离这里还远着呢……大约是一个月跋涉的路程啊!
斐帝南几乎在用双手把持着那把剑,低头,狂叫——“这是什么啊!”
红说,她张开嘴,用来自故乡的单音节,一个字一个字地发音:“是龙,是我们东方的巨龙。”
龙?斐帝南松了口气,嗯,龙他是知道的,梅迪纳闲来无聊也召唤过一两头,不就是那种张着蝙蝠一样的翅膀,屁股和尾巴比头还大的邪恶生灵吗?偶尔喷点小火,也自以为是了不起——有他,梅迪纳和一个不弱于梅迪纳的人在,一两只小破龙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他立即就惊呆了,他看见了生命中从没有见过的,伟大生灵。
天上的水和海里的水相连的刹那,世界回归到了初始的状态,一片洪荒。乌云和飓风一起停下了——不是消散,而是被一种伟大力量暂停住了,扭曲的树木,挣扎的野兽,哭喊的亡灵——所有一切都定格在那一个瞬间。
斐帝南定格在双手高举炽天使之剑,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瞬间。
红定格在双膝要跪倒,无限欣喜地举手望着苍天的瞬间,她的黑发正穿过一层薄薄透明的水幕,在水幕正中穿过一个小小的漩涡。
天空中,一条巨大的金色的龙,缓缓展开伟岸的身躯,斐帝南不认得它,但是在古老的东方,一个叫做“明”的国度,那里黄色皮肤黑色眼睛的人们故老相传,都以这种圣兽为民族的守护神,为自己的祖先。
整个宇宙似乎都已安静,巨龙的身躯藏在无边天幕里,巨大的龙首缓缓垂下,似乎在打量炽天使之剑上的那颗龙珠,它的头颅如此巨大,两条长长的龙须反射着五彩霞光。
如果可以行动,如果可以见到梅迪纳,斐帝南真的很想问他,此时此刻,可曾感到一丝敬畏?
那不是力量,只是令所有力量退缩的存在,安详,蕴藉,博大,深沉,悲悯。
只是在龙须接触地面的一瞬,巨龙似乎才明白过来自己不应属于这里,又缓缓缩了回去。
它打开的云幕中,温暖明亮的阳光洒了下来,水幕映得七彩缤纷,整个雨林似乎都被各式各样的光芒笼罩着。
巨龙带着乌云的漩涡远去,一条七彩的长虹,从不知何处的远方跨过雨林,迈向遥远的幸福。
时空恢复运转,红是第一个恢复了语言能力的,她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双膝已经跪倒:“请……停留一下吧!”
紧接着是斐帝南,他立即意识到红即将被水淹死,一把把她拉了起来,但是自己也被那占据了三分之一天穹的彩虹所震撼,也被雨林里无数光芒的闪烁所折服,他右手无力地垂下,左手轻轻抱住红的肩膀,“那是……你们的守护神吗?”
红的目光依旧痴迷地跟随着巨龙离去的方向,她声音沙哑口齿不清,但是听起来有一种虔诚的迷离:“是的……是的……传说中,我们的龙将沉睡七百年,啊,我居然能看见它……”
“小心!”斐帝南一把拉住她,彩虹已经消失了,不远处亚马逊河开始发威,洪水席卷了这块土地。
那美好短暂的如同幻觉。
斐帝南惊叫——“糟了,塞壬!”
他拔足向着塞壬藏身的一处树上窝棚奔去。
几乎与此同时,梅迪纳如一道闪电,也从不知什么鬼地方奔来。
哪里还有树?无数低矮树木已经被淹没在河水中,
梅迪纳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脸色难看,戾气暴涨,先是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对手“翻云覆雨”,然后天上又跑来一只奇怪大蛇,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而最要命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的老婆孩子居然丢了!
“你给我出来!”梅迪纳劈手打过一个黑色火球,向着某一处:“一定是你!”
火球被一团绿色的雾气笼罩,缓缓消失,无奈的一声长叹:“梅迪纳,我不想和你过不去。”
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完美纯粹的精灵族,洪水在他脚下平缓地吐着浪花,一下一下舔上他肌肉结实完美的小腿。
梅迪纳和斐帝南对视一眼:“索利芒斯?”
索利芒斯并不奇怪,人家是雨林的主人,出现在哪里都很正常——但是,他他他怎么会也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这个世界真浮燥啊,那个需要长期艰苦努力才能获得小小成就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索利芒斯挠挠头:“抱歉,我不知道是你……不过即使知道是你,我也弄不清楚你究竟想做什么。”
梅迪纳哼了一声:“那是我的儿子!那是瓦尔德兹家的人!索利芒斯,你以为我怕你?”
斐帝南忍无可忍:“梅迪纳,你今天失态了——索利芒斯,请你帮助我们寻找塞壬,我保证这个家伙会心存感激。”
红忽然“啊”了一声,单手一指——
一条雪白的鲟鱼破浪而来,鱼背上,希亚身披轻甲,头戴王冠而来——她的怀里,正抱着满身鲜血的塞壬。
希亚和梅迪纳本来都是满脸焦虑,但是一看见对方,就立即变了,几乎同时抬起手,下意识地准备动手。两个人心里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今天在这里解决了对方,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他们互相打量,计算着彼此的距离和攻击成功的可能性,但是双方似乎很快都意识到对方的戒备,一起稍稍松懈。
斐帝南摇了摇头,苦笑,几乎与此同时,他看见了索利芒斯脸上的绝望——这绝望斐帝南也有过,看着自己热爱的女人忽然陌生,近在咫尺,但是似乎隔了整个大西洋。
只有红,努力叫:“你、你们……都在、干什么?那个、女人不是刚刚生过孩子?”
如梦初醒,所有的目光这才汇聚到了塞壬身上,她还是那么美丽,几乎没有什么遭遇可以影响到她的容貌,只是她微带嘲讽的笑着,脸上颇有悲哀。
“希亚女王……谢谢。”塞壬淡淡说。
希亚微笑:“你早就不是亚马逊人了,塞壬,你不必称我女王,梅迪纳,这是你的女人和孩子,你不接过去吗?”
梅迪纳迎了上去,斐帝南忽然一惊——希亚在冷笑,梅迪纳在微笑——塞壬和婴儿,无论在谁手里都是累赘,有人会趁机下手么?
索利芒斯几乎也是同时想到这一点,冲到两个人中间:“我来转交吧,希亚女王陛下,梅迪纳冥王陛下——今天,不适合杀戮。”
塞壬怀里的孩子不知为什么,迟迟不肯啼哭,睁着双美丽的蓝色眼睛,看着这些围拢上来的,紧张兮兮的大人们。
希亚依旧冷笑着——哈哈,多有意思!索利芒斯,你真的看透了我——救下塞壬,就是为了杀死梅迪纳吗?
梅迪纳推开索利芒斯,双手抱过了塞壬,他微笑,低头对着塞壬说,“我的女人,我的儿子,还不用别人转交。”
他低头,在塞壬嘲讽的唇上速速吻了一记:“辛苦了,宝贝,我带你走。”
塞壬努力挣扎着推开他:“梅迪纳,这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儿子……我不会让她同你这样的人一起长大。”她几乎要跌进水里:“各位,谢谢你们,希亚,索利芒斯,咱们的交情早就可以勾销了,从今以后,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红走了上去,拉住她的手,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塞壬的眼睛慢慢睁大,慢慢平和。
这个女孩有着非同小可的本领,好像无论和谁轻轻说上几句,都能令人回心转意。
塞壬回头:“梅迪纳,我想为着孩子向你要一样礼物。”
梅迪纳:“你说。”
塞壬低头:“我想……梅迪纳,如果你认她做你的女儿,请你,给她一个和平的童年。”
梅迪纳立即明白了塞壬的意思,那个孩子正在看着他,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睁大眼睛,好像这世界不能让她装作视而不见——她的眼睛和梅迪纳是那么的相似,那是瓦尔德兹家特有的深邃的蓝色,但是纯澈不染一丝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