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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婉的唇角有难以压制的笑,看了看他近在咫尺的耳朵,哦了一声,规规矩矩地直起身来。
灼热的气息总算远离了,燕九朝身子一松,下一秒,俞婉再度俯下身来,低低地耳语道:“你脸红了,相公。”
不知是她的气息,还是那声相公,燕九朝呼吸一乱,俊美如玉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
原是要留在皇宫用晚膳的,可燕九朝与皇帝闹僵了,小俩口于是打道回府。
三个小奶包乖乖地坐在少主府的门槛上,小雪狐与那只被俞婉救回来的小野猫趴在一旁的青石地板上,三人二兽都可怜巴巴的,看上去好笑又心酸。
小俩口下了马车,牵着小奶包回了清风院。
万叔猜到他们不会在皇宫用膳,出发前便吩咐过厨子了。
少主吃不出味道,万叔让厨房就着俞婉与小公子的口味,做了几样家常小菜,有茭白炒三丝、浇汁香菇油菜、红焖羊肉、白萝卜烧五花肉、鲫鱼豆腐汤,并一碗凉拌豌豆苗。
几个小家伙最近不爱吃米饭,俞婉让厨房做了凉皮,切了黄瓜丝儿与香菜,并白卤的羊肉薄片儿,与花生、面筋以及秘制的酱料一拌,再淋上一勺香油,几个小家伙吸溜吸溜的停不下来。
燕九朝也要了一碗凉皮,俞婉就看见他把老陈醋哗啦啦地倒进去。
这、这得多酸呀?
“唔…”燕九朝吃得很满足。
俞婉想起他早上吃酸樱桃的样子,她刚把他睡了,他就变得这么能吃酸的…
男、男人不会怀孕的吧…
夜里就寝时,燕九朝发现俞婉一直盯着他的肚子。
小奶包在床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了,俞婉把儿子在二人中间摆好,与燕九朝说起了正事:“燕九朝,你听说过南诏皇室吗?”
“听过,怎么了?”燕九朝躺在最里侧道。
俞婉说道:“皇后今日与我说,你身上中的毒与南诏皇室有关。我在想,先帝不是误会父王不是他的骨肉吗?会不会先皇后的男人其实就是南诏皇室的人?南诏皇室与先帝一样也误会父王,以为是他们的皇子,所以才有人对父王和你出手?”
虽然那个野种其实是陛下,这么看来,陛下才是南诏的皇子,燕王只是替陛下背了锅。
皇族秘辛是从萧振廷口中听来的,这件事没瞒着燕九朝,也瞒不着,燕九朝那会儿半梦半醒的,许多事都听见了,她没必要佯装自己不知情。
“不会。”燕九朝说。
“为什么不会?”俞婉问。
“南诏国没有皇子。”燕九朝道。
“嗯?”俞婉侧过身,不解地朝他看了过来。
燕九朝望着帐顶,侧颜俊美得令人窒息。
他说道:“巫师曾断言,南诏国君一生没有皇子命,所以他只得了两个帝姬。”
“帝姬?”俞婉不解。
“就是公主。”燕九朝说道,“不过同为帝姬,二人却不同命。”
“怎么说?”俞婉来了兴趣。
燕九朝难得见她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耐着性子与她多说了几句:“一个是祸国灾星,一个是苍生福星,作为灾星的大帝姬尚在襁褓中便被送出了南诏国,而她的妹妹则享受着国君全部的宠爱,听说前不久还继承了女君之位。”
“大帝姬被送去哪儿了?”俞婉对那位女君不感兴趣,却十分好奇大帝姬。
燕九朝摇头:“不知道,有人说是南海,也有人说是鬼族。”
“她没再回去过吗?”
第110章 回门(二更)
夜深人静,枕边人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前一瞬他们还在讨论南诏国的帝姬,转眼俞婉的声音低了下去,待到燕九朝扭头朝她看来时,俞婉已经侧着身子面朝他甜甜地睡着了。
空荡荡的床铺,好似一下子变得热闹,但并不让人讨厌。
一贯喜静的燕九朝缓缓闭上眼,竟也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日俞婉哪儿也没去,专心留在府里与万叔学规矩。
转眼到了回门的日子,俞婉起了个大早,却惊讶地发现燕九朝已经起了,也是怪了,他这种纨绔少爷不该睡到日上三竿不叫不起的吗?事实却是她大婚后就没见过他躺在她身边的样子,不论她起多早,他都能比她更早。
俞婉换了衣裳,坐在铜镜前描眉,她眉浓且眉形很好,偶尔修修即可并不需要描,但万叔买了那么螺子黛,放着不用可惜了,她描着描着,一回头,见燕九朝坐在自己身后。
她转过身,把螺子黛递过去:“你帮我描眉吧?”
不都说古代的男人只有十分深爱一个女人才会为她画眉吗?
所以这应当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
燕九朝的手中拿着一张回门的礼单,他的目光自礼单上移开,落在俞婉的身上。
俞婉穿的是梦娘带徒儿连夜缝制的衣裳——红白相间的广袖烟罗裙,腰肢纤细,袖口宽大,衣襟斜斜地交叉而下,被玉色腰带紧紧地收入纤腰处,春末衫薄,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锁骨下,白色的束胸仿佛有些裹不住,才几月的功夫,就已经长得如此…
燕九朝喉头一紧,握住轮椅的扶手,转了个弯道:“自己画!”
俞婉收回螺子黛:“自己画就自己画,你凶什么?”
燕九朝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推着轮椅出去了。
俞婉画完眉,几个小家伙也醒了,一睁眼便看见俞婉简直开心坏了,光着小屁屁跐溜溜地爬下床,找俞婉要了三个大亲亲。
吃过早饭,一家人坐上了回村的马车。
俞家知道今日俞婉要过门,天不亮便起来准备了,如今作坊迁入了新的厂房,不用停工也能在家里招待人了。
俞峰与俞松去镇上买菜,小铁蛋站在村口外的小道上,眼巴巴儿望着京城的方向。
石头用树枝戳着地上的蚂蚁,问他道:“你阿姐会回吗?我娘说京城好远的!”
小铁蛋叉着腰道:“我阿姐一定会回来的!她答应我了!”
小铁蛋来得太早,等了许久都不见少主府的马车,醉仙居的倒是来了两辆,可把小铁蛋失望坏了,又过了一个时辰总算是看见熟悉的车影了,小铁蛋却鼻子一哼脚一跺,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三日前的婚礼轰动了十里八乡,今日俞婉回门,又惹来不少乡亲看热闹。
莲花村的人已经知道万公子并不姓万,而是姓燕了,据说是位官家的少爷。
“他家里是京城做当大官儿的!”张婶煞有其事地说。
翠花杏眼圆瞪道:“多大的官儿啊?”
张婶被问住了,挠挠头:“比、比县老爷还大!”
在他们眼里县老爷就是头顶的青天,比青天还大,那就是十分了不得了。
“县老爷算个毛?人家是皇帝的亲戚好么?”
小陈氏阴测测的声音蓦地响在众人身后,众人吓得一个哆嗦,齐齐回过头来,白大婶儿瞪她道:“说了多少次了,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儿声啊?!”
马车停在自家门口,俞婉去拿轮椅,被燕九朝拒绝了,他强撑着走了下来,短短几步的距离,浑身都让汗水湿透了。
俞婉明白他是不希望她家人担心,担心他的身体,更担心她嫁了个不中用的夫君,俞婉领了他的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堂屋内,俞婉见到了爹娘、大伯、大伯母与小闺女。
“大哥他们呢?”俞婉问。
大伯母笑道:“去买菜了,一会儿就回。”
俞婉换上了城里人的衣裳,他们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还当是那个大户人家的贵夫人,可一想不对呀,哪个贵夫人能坐在姑爷的马车里?
大伯母拉着俞婉的手,满眼都是欣慰。
姜氏温柔地看着女儿。
只有俞邵青心里酸溜溜的,特别想把自家女婿丢出去!
大伯端了粘糕来。
这是村子里的习俗,回门那日小俩口要吃上一大碗红糖煮的粘糕,这种圆圆的粘糕是糯米粉做的,每个巴掌大,先放入油锅煎炸,再以红糖水熬煮收汁,口感软糯,甜腻弹牙,俞婉不大爱吃甜的,不过既然是习俗要讨个吉兆,俞婉还是乖乖地吃了。
燕九朝也二话不说地吃了起来。
这种粘糕唯一的缺点是不好消化,乡下人没什么,燕九朝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吃多了一定会难受,俞婉三口两口把自己碗里的吃完了,随后把燕九朝的碗抢过来,呼哧呼哧地开吃了。
“哎呀,才嫁过去几天就这么护着自己相公啦?”门外的张婶儿忍不住打趣她。
俞婉脸一红,所有人全都笑了。
就在众人笑得不开支之际,姜氏的屋子却传来一声巨大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俞婉放下碗,愣愣地问道:“怎么了?”
大伯母道:“是小铁蛋。”
“他在家呢?”她问俞峰他们人呢,大伯母说去买菜了,俞婉还当小铁蛋也去了。
俞婉放下吃得干净的碗,起身去了姜氏的屋。
被小铁蛋“不小心”弄倒的椅子已经扶起来了,小铁蛋背对着俞婉,双手抱怀气呼呼地坐在床上。
“铁蛋。”俞婉走过去。
小铁蛋不理她。
俞婉绕到他身侧,他转了个方向,不让俞婉看到他正面。
俞婉在他身旁坐下:“生阿姐的气啦?”
小铁蛋没吭声。
俞婉拉了拉他小胳膊,小铁蛋甩手挣开,可他哪儿是俞婉的对手?俞婉轻轻一用力便把他的小身子扳过来了,他身子虽正了,脑袋却拧巴拧巴地撇向别处。
俞婉又把他的小脑袋扳过来,就见他眼圈都红了,晶莹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还在怪阿姐呢?”
“你…你说了会回来的!”小铁蛋气呼呼地说,声音哽咽。
俞婉道:“阿姐回来了呀。”
小铁蛋动了动小身子,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下来了。
俞婉心里疼,这小家伙是她来异世见到的第一个人,她仍记得寒冬腊月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得破破烂烂的,骨瘦如柴,一个人烧火又烧水地守着她。
俞婉抬手抹了他的泪:“你是在怪阿姐回来晚了吗?”
小铁蛋哭开了:“我等你…你老不回!老不回!回来了又不找我!你就只顾着和他们说话!”
“是阿姐不好,阿姐以为你去镇上了…”俞婉被弟弟哭得心都要裂了,把他抱到腿上。
三个小奶包跐溜跐溜地走了进来,一脸懵圈地看着嚎啕大哭的小舅舅。
“呜呜…”小铁蛋在俞婉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把大婚那日骤然失去阿姐的委屈也一并发泄了出来。
俞婉等他哭够了,轻拍着他的背道:“阿姐把你接过去住好不好?”
“接过去哪里?”小铁蛋一抽一抽地问。
俞婉轻声道:“阿姐的新家。”
小铁蛋眼泪汹涌:“这里不是你的家了吗?”
俞婉点头道:“是,当然是,这里永远都是阿姐的家。”
“那…那我要是去了你的新家还能回来吗?”
“能啊。”
“那…你还会继续教我功课吗?”
俞婉会心一笑:“当然啊。”
“…哦。”小铁蛋从她身上下来,“那我还是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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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年纪大了,泪点低了,写铁蛋写得眼泪汪汪的。
第111章 一家齐心
小铁蛋拉着三个小奶包去村子里找同伴了,小小村霸回归,仪式感是必须的。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聊了会儿天,大伯与大伯母去灶屋忙活午饭,俞邵青跟进去,让大伯母瞪眼轰了出来,俞邵青闲不住,转头去喂马。
燕九朝话少,姜氏话也不多,二人就那么坐在堂屋里,姜氏笑眯眯地看着燕九朝。
俞婉纳闷道:“阿娘,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
姜氏笑:“他好看。”
燕九朝说起了俞邵青与姜氏、小铁蛋搬去隔壁的打算,俞婉当初买的是丁家的旧宅,因是图便宜实则宅子又破又小,屋顶漏雨,冬冷夏热,当然,在隔壁担心他们住得不自在,燕九朝的意思是先暂住,把旧宅子推了重建,建好后两边的宅子打通,不分家了。
虽说那并不是一个常住的家,可到底也是家,能与娘家合成一座大宅,俞婉打心眼儿里是高兴的,就是委屈燕九朝,看上去像倒插门儿是的…
俞婉趁人不备,捏了捏他的手心,恐他说她青天白日不规矩,又迅速地把手松开了。
燕九朝感觉到掌心一抹温热的柔软,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他朝她看过来,她却已经去与姜氏说话了。
“阿娘觉得怎么样?”俞婉问。
姜氏温柔地说道:“都听阿婉的。”
她阿爹都听她阿娘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俞婉与姜氏说话,燕九朝大多数时候只是聆听,他的气质、他的出身都决定了他与这个贫穷的村落格格不入,但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不分不耐,不时有村里的孩子好奇地跑来看他,被人围观了也不见他恼,他只是很耐心、很安静地坐着,修养这种东西有时与名声无关,他是她听过的最声名狼藉的人,却也是她见过的修养最好的人。
这边,俞婉与家人说着话,另一边,罗家人上门了。
这可真是太意外了,当初俞家人建房动土请他们来都不来,今儿是怎么了,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罗家人不知俞家都在老三这边,他们坐着马车神气活现地进了村,一路直奔俞家老宅而去,莲花村他们也是来过的,以往过来都会有一大群乡巴佬围着他们看稀奇,罗家人都做好让人围观羡慕的准备了,哪知村口的孩子各玩各的、婶子媳妇儿们各忙各的,竟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他们是没看见吗?”郭芸娘嘀咕。
俞家老宅没人。
问了隔壁才知是去了老三家。
罗家人去老三家时沿途看见原先的田埂上竖起了一排排崭新的房舍,郭芸娘再度嘀咕::“是哪个乡绅老爷搬进来了吗?”
罗家上门的是郭芸娘与小儿子罗成,郭芸娘是大伯母与郭大佑的妹妹,比大伯母嘴甜会来事儿,嫁了个城里的商人,却并不是附近的县城,只不过在乡下人眼里,县城就已经是挺难高攀的好去处了,要不怎么能坐上马车呢,她的姐姐兄长却是连牛车都买不起呢。
马车停在了俞婉家的门前。
郭芸娘神色清高地下了车,本以为自己牛气冲天,哪知抬眼一瞧就见门口停放着一辆更大、更奢华的马车——鎏金华盖、紫檀木车身、四匹高大威猛的汗血宝马,直把她家的骡子马吓得瑟瑟发抖…
郭芸娘愣住了,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来错地方了。
恰巧此时,一个衣着鲜亮的贵妇人打屋里出来,真不明白这种穷乡僻壤怎么会有打扮得如此体面的妇人,比她身上的缎子华贵多了,头上的珠钗也是足金的,那款式小县城买不到,一定是京城的。
她不敢在这样一位贵夫人跟前拿架子,定了定神走上前,态度谦和地问道:“请问这位夫人…”
这里是俞家三房吗?
话未说完,贵夫人惊讶地出声了:“郭芸娘?”
郭芸娘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当即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道:“大…大姐?”
这个被郭芸娘认作了贵夫人的对象正是俞家大伯母。
大伯母变化太大了,再不是郭芸娘印象中那个满脸沧桑的黄脸婆,她看上去比郭芸娘更年轻,气度上也好生压了郭芸娘一头,郭芸娘的记忆中,这个大姐总是自卑地躲在人后,因为她长相平庸、五大三粗,吃得多、老得快,她背地里暗笑她是猪,她就是上不了台面的猪。
郭芸娘做梦都没料到会看到自家大姐如此光鲜的一面,这绝不是靠几件华丽的衣裳打扮出来的,郭阿香整个人…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郭芸娘傻眼。
“出什么事了?”大伯走了出来。
郭芸娘也是听声音才认出自家姐夫的,她的目光落在大伯毫无障碍的腿上,目瞪口呆道:“姐…姐夫的腿…不瘸了?”
这时,俞峰与俞松打镇上买菜归来了,鸡鸭鱼肉都不稀罕了,二人买了时令的蔬菜与瓜果,羊肉切了五斤、羊腿两只、驴肉十斤、大白鹅一只,再有两条肥硕鲜美的鳜鱼。
菜有人送呢,在后头,二人着急见妹妹先拎着一篮子瓜果进村了。
二人都换上京城大布庄里买来的新衣,新衣贵死了,可用大伯母的话说,他们如今好歹也算皇亲国戚了,不能丢了阿婉的脸,再贵也得买!
二人本就是十里八乡难得的俏儿郎,又跟着秦爷、崔掌柜等人打交道,世面见了,身上的寒酸气与小家子也一点一点地磨去了,再配上这身体面的衣裳,活脱脱两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郭芸娘彻底说不出话了。
“进屋坐吧。”大伯母说,阿婉回门,她不想闹得太难看。
郭芸娘带着罗城进了屋。
屋子还是这么破,会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
这个揣测让郭芸娘的心里好受了些。
从小到大这个姐姐都是她的陪衬,她是天上云,姐姐是脚下泥,当见惯了一个人低贱的样子,所以更接受不了她爬到自己的头上。
大伯母不想让郭芸娘母子污了新姑爷的眼,让俞婉带着燕九朝回屋,俞婉嫌屋里闷,拉着燕九朝去了后院。
大伯与兄弟两个去了灶屋,姜氏去帮忙。
热闹的堂屋一下子变得空荡荡。
乍然受了冷落的郭芸娘有点儿懵。
她小儿子罗城则是早沉不住气拉下了一张马脸。
郭芸娘到底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笑了笑,看向大伯母道:“大姐啊,我听说阿婉嫁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来告诉我?”
大伯母讥讽道:“哟,这倒成我的不是了,我们家请你的次数还少吗?郭芸娘你自己说说,你来了几次?上次动土建房,我没让人给你带消息么?你来了么?”
郭芸娘讪讪,俞家摆席,她一贯懒得理会,一是嫌路途遥远,二是嫌俞家穷来往了也没个奔头,早先倒是还随了份子钱,上次直接没理会,让大伯母闹了个没脸,这事儿换她,她得记大伯母一辈子,可大伯母素来是被作践的那个,郭芸娘觉得自己就算真把大姐得罪了,大姐也会无条件地原谅自己。
郭芸娘敷衍地说道:“我那不是听了哥哥与嫂嫂的胡话,误会大姐不想与我们来往了吗?”
大伯母冷声道:“不想和你们来往我还请你来吃席,我是疯了吗?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如今的确不想与你们来往了,你们这样的亲戚,俞家高攀不上。”
郭芸娘没料到一贯忍气吞声的大姐会讲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莫非她听到的传言是真的,俞家人如今攀上大户人家的高枝儿,所以这个大姐不再稀罕他们罗家了?
后院,俞婉一边听着郭芸娘与大伯母的谈话,一边把郭家、罗家的关系与燕九朝八卦了:“…不是大伯母不讲理,你可别误会大伯母。”
她开始在意他对她家人的看法了。
燕九朝嗯了一声。
堂堂燕城少主竟然坐在农家后院儿听这种七大姑八大姨间的八卦,还听得一脸认真。
“你到底什么事儿?”大伯母没好气地道。
郭芸娘往后院儿的方向张望:“阿婉今日回门吧?我怎么没见着她?她是没回还是…”
大伯母打断她的话:“你是想见阿婉,还是想见我们新姑爷?”
当然是新姑爷,郭芸娘眼神闪了闪。
大伯母冷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听说阿婉嫁了个好人家所以跑过来打秋风了?”
郭芸娘拉下脸道:“大姐,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都是自家亲戚,什么秋风不秋风的?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现在你看完了,可以走了!”大伯母下了逐客令。
“…”郭芸娘当场噎住。
俞婉听得解气极了,想起大伯母在罗家受的气,真是活该郭芸娘被轰出去。
“大姐,大姐!有话好好说!你别闹得这么难看,让新姑爷看了笑话!”郭芸娘又不傻,俞家再有钱坐得起那么贵的马车吗?四匹马,那得是多大的官儿才有资格乘坐的,阿婉那死丫头是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郭芸娘说的没错,不能让燕九朝看了她娘家的笑话,大伯母强忍着把火气压下了。
郭芸娘趁热打铁道:“大姐,从前都是我不对,不该听信哥哥嫂嫂的谗言疏远了大姐,大姐怪我是应该的,可不论怎样咱们都是亲姊妹,咱们这层关系不能断了呀。”
大伯母冷眼看着她。
郭芸娘以为大姐让自己打动了,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道:“实不相瞒,我在罗家的日子也不好过,都是表面风光,暗地里谁不笑我是个没见识的村妇?大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认了,可我儿子不能这样!忠儿、城儿都是念书的好苗子,他们才念了几年就都考上童生了!忠儿病了没能跟来,我今日带了城儿过来就是希望大姐能帮两个侄儿谋条出路的。”
大伯母道:“既然他们这么厉害,还用得着我谋出路吗?何况我怎么谋?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郭芸娘讪讪道:“这不是快秋闱了吗?我寻思着…”
大伯母冷笑:“寻思着我拜托新姑爷给你找个关系,让他们顺利把秋闱给过了?”
郭芸娘眼睛一亮:“姑爷这点本事总还是有的吧?”
说的像是燕九朝若是办不好这事就是多没能耐似的,俞婉气呼呼的,腮帮子鼓成了一只小仓鼠。
燕九朝看着她为自己生气抱不平的样子,眸子里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大伯母怒道:“你让新姑爷给你儿子走后门儿,你把他当什么人了?!”
郭芸娘哎呀一声道:“大姐你别生气嘛,你们咱们姐弟妹三个,只有忠儿、城儿念书,日后他们有出息了,不也是给大姐你长脸吗?”
这话戳中大伯母的痛脚了,她生了两个儿子,个个都是泥腿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怪郭芸娘事事压了她一头。
“这种事能走后门吗?”俞婉问燕九朝。
“不能。”燕九朝斩钉截铁道。
功名是买不到的,除非代考与泄题。
当然燕少主若是愿意,这都不叫事儿,只是燕九朝不会这么做。
郭芸娘又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宵想这个,那…那新姑爷是京城人,让他在京城给忠儿、城儿找个好先生总是没问题吧?你和新姑爷说一声,就让忠儿、城儿住到他家去…”
大伯母听不下去了。
别说阿婉只是她侄女儿,就算是亲闺女,也没让姨父家的人这么打主意的?
郭芸娘当新姑爷是什么?冤大头吗?她说住过去就住过去,她说请先生就请先生,还说不是打秋风,都打到他娘的天上去了!
大伯母哪儿还顾得上让不让燕九朝看笑话,揪住郭芸娘的肩膀将她拽了出去。
“哎!大姐!大姐!”
“你放开我娘!”
罗城去推大伯母,俞峰兄弟抡着棍子冲出来,罗城吓得屁滚尿流,一把蹦到了马车上!
大伯母将郭芸娘拽出了俞家:“郭芸娘,你若真来看我,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但你若是打阿婉与新姑爷的主意,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郭芸娘气得够呛:“郭阿香!你有钱了就不将自家亲戚放在眼里了是吧?!”
“那还不是和你学的?”大伯母反问。
郭芸娘再度噎住。
大伯母厉喝:“还不快滚!要人撵是吗!”
俞峰、俞松抡起手中的棍子,郭芸娘赶忙跳上马车,灰溜溜地走掉了。
乡亲们一阵哄笑。
秋风没打成,还让全村人看了笑话,郭芸娘气坏了。
今儿这气是出了,可大伯母担心自己与郭芸娘的事丢了阿婉的脸面,遂走到后院,与燕九朝解释道:“让姑爷见笑了。”
城里人遇上这种事怎么解决她不知道,但一定不是像她这样。
“无妨。”燕九朝说,随后看向也走到后院的俞峰兄弟,“让他跟我上京城念书。”
他?
众人顺着燕九朝的目光一瞧,俞松?
“你弄错了吧?这是我二哥,这个才是我大哥。”俞婉指着俞峰说。
俞家兄弟早年也是进过村学的,只可惜没念进去都回到家里种地了,都不是念书的料子,但若非得选出一个,那一定是俞峰。
俞峰性情沉稳,懂事听话,俞松却是连坐也坐不住的。
“没错,就是你二哥。”燕九朝笃定地说。
大伯母摆摆手:“小松不是念书的料子,他念不进去的。”
燕九朝让俞婉拿了一本书来,随手翻开一页,指着一个字道:“念。”
强大的皇族与气场让俞松不敢撒谎,俞松老老实实地念了:“仄。”
“念。”
“柰。”
燕九朝又指了几个字,俞松全都准确无误地念了出来,燕九朝让他背千字文,他比小铁蛋背得更顺溜。
俞家人惊呆了,大伯母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她小儿子识字?什么时候的事?!
俞婉问道:“二哥你什么时候学的?”
俞松挠挠头:“就…就你教铁蛋,我听到了…”
只听了几遍就能记住…谁说她二哥不是读书的料?这根本是个学兜子好么!
第112章 南诏帝姬(二更)
大伯母前脚刚说不让郭芸娘上门打秋风,结果自己就要打起新姑爷的秋风,她哪儿肯?
俞婉就道:“这也叫打秋风呀?那我们日日上大房吃饭,可不是打了半年的秋风了?”
“这如何一样!”大伯母嗔道。
“大伯母你就让二哥去吧。”俞婉催促道。
大伯母实在不好意思,可她心里也明白自己与郭芸娘是不一样的,大房、三房虽没住一个宅子了可眼下其实是没分家的,她拿阿婉当了亲闺女,阿婉自然也拿俞松当了亲哥,当然最紧要的还是新姑爷,他是真没嫌弃他们这帮穷亲戚,真心实意地替他们考虑。
“大嫂,让小松去。”姜氏说。
姜氏在俞家是最“没主意”的,从来都是家里人把决断做好了,她只负责点头就够了,这一次,竟是连她都开口了,大伯母不好再扭扭捏捏的,高兴又紧张地应下了。
高兴的是她家也能出个读书人了,紧张的是就怕这混小子热不过三日,回头就没兴致了。
这都是以后的事,眼下能有个良好的开始就已经成功一半了,俞婉很看好二哥,也很感激燕九朝,她问燕九朝是怎么看出来的,燕九朝鼻子一哼:“不告诉你!”
俞婉好气又好笑,拉着大伯母去老宅给二哥收拾东西了。
“阿婉呐,你说这不是做梦吧?”大伯母回到老宅了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家都是泥腿子呀,尤其小松这孩子更是打小皮到大的,挨的揍比吃的米还多,大伯母实在无法想象他乖乖拿着书的样子。
俞婉想了下,确实挺滑稽的,要不是燕九朝火眼金睛,他们家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俞松竟然是块读书的料。
这边收拾完东西,三房的饭菜也上桌了,大伯亲自下厨,俞峰打下手,做了一大桌可口的菜式,有清炖羊肉汤、孜然羊腿、脆皮烧鹅、红烧鳜鱼、百合蛋羹并几样时令的蔬菜。
大人一桌,几个孩子一桌,小铁蛋很有大哥哥、小舅舅的风范,把妹妹与小侄儿们照顾得极好,大伯不知燕九朝吃不吃得惯乡下的饭菜,又习不习惯与他们这群乡下人一道用膳,他吃得有点儿放不开,不过在被俞邵青几杯烈酒灌下去后,瞬间不知东南西北,搂着燕九朝的肩膀兄弟兄弟地叫起来了。
吃过饭,姜氏带着几个小奶包歇午,俞婉则自马车上取了谢礼迈步前往赵家。
大婚那日的风波她与燕九朝都决定对家人闭口不提,可阿畏救了她,她怎么也该亲自上门道谢。
赵家大门紧闭。
俞婉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六旬上下的老者。
老者见到俞婉,表情很是镇定。
俞婉弯了弯唇角:“您是阿畏的爷爷吗?”
村里人都知道搬进赵家的是祖孙三代了,一个爷爷,两个叔叔,以及孙子辈的阿畏。
老者苍老的眸子里一片平静。
“我是,你是谁?”他明知故问。
俞婉不确定阿畏有没有把他救了自己的事告诉家人,若是没告诉,那自己捅穿了就是在给他惹麻烦了,俞婉于是说道:“我是阿婉,俞家三房的,我今日回门,给阿畏带了点东西。”
阿畏曾杀死过潜入她家的小毛贼,这件事全村都知道,俞婉就算多给他送几次谢礼也不过分。
老者收下了。
随后,一言不发地将门合上了。
俞婉古怪地挑了挑眉,阿畏的爷爷看着不大好相处的样子,真是难为阿畏了。
老者听着俞婉的脚步声走远了,才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未敢在俞婉面前展现的异样。
月钩走了过来:“阿嬷,怎么了?”
月钩是与老者随行的两个青年之一,另一个叫青岩,青岩与阿畏上山打猎了,留下他在家中陪着老者。
老者将篮子放在了桌上,眉头紧皱道:“我适才感受到蛊王的气息了。”
“阿嬷说的蛊王是…”阿畏养的蛊虫在阿嬷眼里只是一些小蛊蛊,能被阿嬷称一声蛊王的,只有他们的族宝。
“没错,就是它。”老者点头。
月钩先是一愣,随即纳闷道:“不对呀,族宝不是已经被当作聘礼送去南诏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中原?还是在她的身上?”
这也是老者想不通的地方,她们娘俩又没去过南诏,怎么会把已被南诏皇室奉为圣物的蛊王弄到手?何况据说蛊王已经择主了,择的是南诏小帝姬,国君因此龙颜大悦,封了小帝姬为女君。
已经择主的蛊王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主人的,除非主人死了,但并未听说南诏女君的讣闻。
老者摇摇头:“应当是我弄错了。”
吃过晚饭,俞婉与燕九朝启程回京,俞邵青有心留女儿多住几晚,但新婚头月有不空房的说法,他再不舍也只能催促女儿快些回府。
“好好念书,别犯浑知道吗?”马车前,大伯母一个劲儿地叮嘱俞松,儿子在家时,她恨不得把这小混球撵出去,真要出去了她又万般不舍了。
“京城又不远!”俞松嘀咕,不忍看他娘眼眶发红的样子。
俞婉道:“是啊,大伯母,我和二哥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你们得空了也多来府里坐坐,看看我和二哥。”
这可不是客套话,她真心想多见见娘家人的。
大伯母破涕为笑:“傻孩子,哪儿有新妇成日往娘家跑的?没得让人笑话!你让那小子好生念书,别总想着回来!”
俞松哼了哼:“我还不能回了?”
“你又欠揍是不是!”大伯母扬起了拳头,扬到一半想起这是半个书生,咬牙放下了。
小奶包喜欢大伯坐的清炖羊肉汤,大伯下午又去了一趟镇上,买了十斤羊肉炖了,用罐子装好让俞婉带回府去吃,府里自然少不了这几罐羊肉,但家人的一番心意俞婉不想推却。
“真的不和阿姐去京城吗?”把罐子放到马车上后,俞婉问小铁蛋。
小铁蛋噘嘴儿道:“不念书我就去。”
这孩子,究竟是有多不喜欢念书!
不过他以为自己走了他就真能逃过念书了吗?阿爹也识字的。
俞婉捏了捏他肥嘟嘟的小脸蛋,抱着三个小奶包上车了。
马车驶出了莲花村,俞婉挑开帘子,望向暮色中送行的家人,心底涌上一股浓浓的不舍,上辈子没有过的感觉这辈子似乎开始慢慢地尝到了。
有些酸涩有些疼,也有些暖。
回府后,万叔将俞松安排在了竹月轩,这是离藏书阁最近的院子,用万叔的话说,二公子是来念书的,自然得找一处清净清雅的院落,俞婉担心离清风院不够近会让俞松感到孤单,燕九朝却道:“住不了几日。”
“嗯?”俞婉不解地看向燕九朝。
燕九朝道:“他去国子监念书,自然要住在国子监的。”
俞婉一愣:“国、国子监?”
她没听错吧?那可是大周最权威的学府啊,只认识《三字经》与《千字文》的二哥真能进那么牛气冲天的地方吗?
燕九朝云淡风轻道:“可以塞人。”
至于塞进去后考进什么班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对了,忘记告诉你赵恒也在国子监。”
“咳!”正在喝茶的俞婉呛到了,“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没有。”燕九朝摊手。
“那你怎么不早说?”俞婉睁大眼。
燕九朝无辜道:“也是才想起来。”
俞婉扶额,这什么孽缘?赵恒居然也在国子监,那二哥岂不是要成赵恒的同窗了?
“想得美。”燕九朝一眼看穿她心思,赵恒混球归混球,一肚子墨水却是货真价实,听说高远十分欣赏他才学,不止一次夸赞他,俞松与他之间起码隔了十个等级,做赵恒的同窗?熬着吧。
俞婉双臂交握,眯眼看着他:“我怀疑你是故意的,但我没有证据。”
她二哥那么讨厌赵恒,得知赵恒与他同在国子监,还一个天上,一天地下,那不得拼了命地学呀?
话说,有想看三更的吗?
第113章 九哥的手段(三更)
很快俞婉就发现自己没功夫操心二哥的心情了,因为万叔带回来一个重磅消息——匈奴郡主的亲事定下了,未婚夫是五皇子。
并不算太意外,适龄的皇子只有三个,二皇子与四皇子的生母都高居妃位,五皇子的生母是玉嫔,身份不够贵重,母族也并不强大,五皇子自己也毫无夺嫡的野心,怎么看他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为表达对此次和亲的看重,皇帝封了五皇子为诚王,五皇子是兄弟几个中第一个的,然而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要娶一个匈奴的凶女人了。
婚期定在下月,作为皇室新妇的俞婉将出席那日的婚宴,这意味着她有一大堆的规矩要学,强度不亚于自家二哥进国子监。
而这头这个消息尚未消化完,翌日清早宫里又传出了一件更令人震惊不已的事情——凤栖宫走水了。
夜深人静突起的大火,所有宫人都歇下了,发现时火势已蔓延到了皇后的寝殿,寝殿被烧毁了,皇后也受伤了,偌大的凤栖宫在大火中化作了一片废墟。
俞婉从万叔口里听说这事时正站在前院的花丛选花,她想交给厨房熬三个小家伙熬点玫瑰卤。
她拿剪子的手顿住了,问万叔道:“皇后如今身在何处?”
万叔答道:“暂时住进了昭阳宫。”
俞婉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与燕九朝在皇宫里的对话——
“她要我们帮她走出凤栖宫。”
“这个不难,你去和皇后说,三日之内,如她所愿。”
掐指一算,今日正巧是第三日。
天底下没这么巧合的事,凤栖宫走水必是燕九朝的手笔了,她曾暗暗猜过燕九朝会用什么法子,没想到是如此简单粗暴的一招,一把大火烧了凤栖宫,十年“不见天日”的皇后终于光明正大地出来了。
这法子听着简单,可真要在皇宫神不知鬼不觉放这么大的火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你家少主还真是…”俞婉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不知怎么形容燕九朝才合适,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又一次被他惊艳到了。
这只是开始,燕九朝虽帮皇后走出了凤栖宫,但能不能一直留在外头就看皇后自己的本事了。
希望她不要让她与燕九朝失望才好。
昭阳宫的寝殿,医女们端着血水鱼贯而出,皇帝走了进来,看向跪在床前给皇后换药的太医道:“皇后如何了?”
太医转过身,行了一礼道:“回陛下的话,娘娘伤势严重,微臣暂不敢妄下定论。”
皇帝眉头紧皱。
汪公公冲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拎起医药箱与汪公公一道出去了,宫人们也识趣地退下,偌大的寝殿只剩下皇帝与奄奄一息的皇后。
皇帝来到床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皇后呛咳了一声,皇帝眉心一蹙,探出手来,却不待碰到皇后便见皇后悠悠地转醒了。
皇后虚弱地睁开眼,望向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道:“…陛下?”
她嗓音沙哑,唇瓣干涩,早已过了如珠似玉的年纪,迟暮的她在狼狈的伤势下又垂垂老了几分。
后宫从不缺女人,结发妻子却只有一个。
皇帝可以不爱皇后,但皇后就是正统,这是任何宫妃都比不上的。
“皇后感觉如何了?”皇帝冷淡地问。
皇后有气无力地说道:“让陛下受惊了,臣妾没事。”
皇帝蹙眉道:“女使说你原本已经逃出来了,为何又冲了回去?”
皇后深情地看着皇帝,艰难地抬起放在被子下的胳膊。
皇帝注意到了她紧握的拳头,下意识地伸出手,皇后将一个巴掌大小的荷包放在了他手里。
这荷包已有些年头了,边角都毛了,颜色也褪了,表面的刺绣变得无比光滑,看得出是常被人拿来抚摸。
皇帝打开了荷包,里头是两束用红绳绑在一起的头发。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思绪瞬间回到了多年前那个他与皇后大婚的夜晚,那时他连太子都不是,只是一个刚出冷宫压根儿没在朝堂站稳根基的弱势皇子,她是当朝太师之女,他高攀了她,他犹记得她在他头上剪下一束乌发的样子,她吓坏了,问自己她是不是剪多了?
他看见她小心翼翼地收好二人的头发,装进这个荷包,露出少女明媚的笑。
“你何苦…”皇帝的喉头动了动,“为了这个东西跑回去?”
皇后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来,唇角却含着笑:“臣妾不后悔,与陛下夫妻一场,臣妾死而无憾了。”
皇帝捏紧了荷包,深吸一口气:“别说丧气话,朕会让太医好生医治你。”
皇后果真没再多说一句丧气话,只定定地看着皇帝道:“多谢陛下。”
皇帝把荷包拿走了。
皇后知道自己赌赢了。
皇帝前脚离开昭阳宫的寝殿,后脚皇后脸上的深情便消失不见了,天光中,她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只是动一点恻隐之心当然不足以让皇帝宽恕皇后的罪过,可就在皇帝让人彻查凤栖宫走水的起因时,宫里私底下却传起了一些流言蜚语。
“听说了没?刘贵人当年原本在寝宫养胎,是贤妃娘娘让人把她叫去御花园的,她不去御花园就不会吃到那盘有毒的点心了,她和腹中的皇子兴许就能活下来了。”
“还有这等事?”
“原本遭殃的人该是许贤妃,许贤妃却拉了刘贵人当替死鬼。”
“她心肠这么歹毒啊?人家要害她,她只管戳穿便是,为何要构陷无辜的刘贵人?”
“刘贵人与皇后走得近,当年咱们都怀疑皇后是假意厚待刘贵人,实则是找机会暗害刘贵人的胎,眼下看来咱们可都错了。”
错没错的,她们没机会证实了,这些闲话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让人把几个嘴碎的宫女拖出去杖毙了,自此宫中再无人敢非议此事,可流言虽是镇压了,皇帝心底的种子却也悄然发芽了。
“是,毒是臣妾下的,可臣妾不是要害刘贵人的龙胎!臣妾是皇后,陛下的孩子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为何要害自己的孩子?区区一个贵人,臣妾便是抢了她儿子过来抚养又如何?谁又能说什么?刘贵人的胎对臣妾毫无威胁,臣妾没理由害他呀!”
这是皇后当年的原话,皇帝无法接受温顺贤德的妻子变成一个蛇蝎女人,也恼怒她话里话外的嚣张,不论她真正要害的人是谁,他都不想原谅她。
皇后不是没指控过许贤妃,可刘贵人的贴身宫女作证刘贵人是自己去的御花园,与任何人无关,如此,皇帝便认为皇后是毒害刘贵人在先、诬陷许贤妃在后了。
“有关许贤妃与刘贵人的流言是几时传出来的?”皇帝问。
“大火前两日。”汪公公说。
“纵火的人找到了?”
“找到了,是一个暗卫,他说…”
“没来得及说,服毒自尽了。”
暗卫若是攀咬许贤妃,反倒会令皇帝起疑,可他二话不说地死了…
皇帝若有所思:“你怎么看?”
“奴才不敢妄言。”汪公公低声道。
“让你说你就说!”皇帝冷声道。
“…是。”汪公公捏了把冷汗,“奴才觉得若果真如流言所说的那样,皇后娘娘当年确实是想暗算贤妃,却被许贤先一步识破拉了刘贵人做替死鬼,那贤妃的心机就有些可怕了。”
皇帝眯了眯眼:“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次不是皇后的苦肉计,而是贤妃的手笔?贤妃听到流言,以为刘贵人的事要瞒不住了,担心皇后复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死皇后?”
汪公公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徐徐一叹道:“皇后失宠十年,她放不了这样一场大火。”
“但如果有人替她放呢?”皇帝冷幽幽地说道。
汪公公眉心一跳。
皇帝拍桌道:“把那臭小子给朕叫来!”
汪公公头疼地去了少主府,把这个小祖宗给请到御书房了。
“少主啊,您…您一天不惹事都不成你?”
汪公公简直要给燕九朝跪下了,一日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他吧!
“陛下在里头呢,您、您进去吧。”汪公公将人送到御书房门口,叹息着退下了。
燕九朝坐在轮椅上,一副老子天大地大的拽样。
皇帝见了他就来气,想起他做的事更是气上加气,扫了眼他的轮椅道:“装够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