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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冰宇把秦娇放到床上,摸着她额头,没那么烫了,找老板要了一碗热茶。
秦娇高热褪去,恢复了一丝气力,冷冷地瞪着他,死活不喝。
秦冰宇道:“我可以解开你的哑穴,但你要保证不乱说话,不乱叫。”
秦娇迟疑着点了点头。
秦冰宇解开了她的穴道,秦娇抱住茶碗,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
秦冰宇又找老板买了几个烧饼,秦娇也不客气,拿过烧饼便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
见她还算听话,秦冰宇留她在房中歇息,自己则去外头与护卫说起了话。
护卫道:“我给他们留了记号,他们会在松江的李子渡口等我们,我们待会雇条船,傍晚就能抵达渡口与他们会合。”
秦冰宇低声道:“你去弄船,记住别让姬冥修的人发现。”
护卫皱眉道:“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
秦冰宇的余光打量着四周,轻声道:“他们知道我们是一行三人,目标太大了,容易被发现。”
护卫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解道:“你还要带着那个女人?只我和你,能走得很快,很安全。”
“我要带着她。”秦冰宇说道。
护卫不赞同:“她没有任何价值。”
秦冰宇不怒自威道:“我才是长风使,怎么做决策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护卫不爽地端起茶碗,望向他处,一口气闷了碗里的茶,随后丢下两个铜板,拿着宝剑离开了。
秦冰宇坐在茶棚里,听了一会儿路人的言论,没发现什么与他们相关的,稍稍放下心来,起身回了屋,可是当他掀开帐幔时,却发现本该躺在床上的秦娇不翼而飞了!他浓眉就是一蹙,快步出了茶棚。
秦娇是从后门溜走的,她生着病,走不远,秦冰宇很快便发现了她的踪迹。
“你给我站住!”秦冰宇厉喝。
秦娇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没停下,反而加快了步子。
秦冰宇怒道:“你还生着病,你是不要命了吗?”
秦娇拼命地往前跑。
秦冰宇受着内伤,又一番折腾,其实比她的状况好不到哪儿去,他咬牙,加快了步子,眼看着就要抓住秦娇,忽然一道白光闪来,扑向了秦冰宇的脸。
秦冰宇就是一怔,拔剑砍向了对方。
对方却轻轻松松地避过了他的宝剑,抡起利爪,一巴掌将他抽飞了!
秦冰宇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大白跳到了他的身上,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着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手还拿着剑,眼神闪了闪,手腕一动,挥剑砍向了大白,哪知大白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扭头张开嘴,咬住了他的剑,只听得咔擦一声,剑被咬断了。
这可是玄铁剑,居然被一只云貂给咬断了…
秦冰宇恐惧地看着大白。
大白凶残地看着秦冰宇。
小白与珠儿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
珠儿探出小黑手,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脸上,小白也直直地拍了他一巴掌,两个小兽宝在他面上拍来拍去,拍得他的鼻子都要塌进去了,他抬手去抓,大白一口咬断了他的手筋!
乔薇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莞尔笑道:“哟,这是谁呀?不是我那逃跑了的姑父么?这么快又见面了。”
秦冰宇冷冷地看着乔薇。
小白一巴掌拍在了他的眼睛上!
看什么看?
小薇是宝宝的!
秦冰宇的眼睛瞬间高高地肿了起来,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看看一脸自得的乔薇,又看看乔薇身后的秦娇,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你出卖我?”
秦娇捏紧了手指。
乔薇半蹲下身子,好笑地看着他:“姑父别说的这么难听嘛,什么出卖不出卖的,又不是她非要赖在你身边的,是姑父你自己见色起意,要把人往车里带,怪得了谁?”
秦冰宇气得心口都痛了,一瞬不瞬地看向秦娇,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待你不薄!”
秦娇往乔薇的身后躲了躲。
乔薇哀叹一声道:“我姑姑还待姑父不薄呢,姑父又是怎么回报我姑姑的?只能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姑父是造孽太多,最终都报应到自己头上了,行了,姑父您别再耿耿于怀了,不是您的东西,您怎么抓…都是抓不住的。”
秦冰宇好似没听见乔薇的奚落,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秦娇的身上:“秦、娇!”
乔薇勾唇一笑,站起身来:“秦娇你做得很好,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秦娇下意识地问道。
乔薇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秦娇顺势望去,就见车帘被掀开,马车上走下一个人来。
此人约莫二十五六,身材清瘦,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袍,乌发挽了个高髻,用一支木头簪子固定,秦娇一眼认出了那个簪子,是新婚之夜她送给周顺的定情礼。
“周顺?”她惊讶地叫出了声。
周顺听到了妻子的声音,激动得一个踉跄,差点扑在了地上。
秦娇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周顺也朝秦娇跑了过来,三尺之距时,二人同时顿住了。
三年不见了,二人都有了不少变化,只是这么看着,都既熟悉,又陌生。
秦娇转过了身:“我没脸见你…”
周顺一步走上前,扳过她的身子,她身子转过来了,脸却还撇向别处,周顺捧住她的脸,轻轻地说道:“我都知道了,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撇下你去京城,我要是一直在你身边,你也不用上京来寻我…”
秦娇落下泪来。
周顺将她搂进了怀里。
秦冰宇双目发红地看着一对相认的夫妻,嫉妒几乎冲瞎了他的眼睛。
乔薇蹲下身,望着总算团聚的小俩口,玩味儿地说道:“姑父好像很惊讶啊…你说你也真是的,好歹是个长风使,怎么连斩草除根的道理都不懂呢?我要是你啊,就一刀抹了他脖子,才不会把他送去矿山呢。”
秦冰宇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海十三可是花了老大的功夫才找到他的,怎么样,还不赖吧?不过…”乔薇看了看周顺,又看看秦冰宇,一脸疑惑地说道,“这周顺长得也不怎么样啊,比起姑父您可谓是云泥之别,又没权没势的,秦娇姑娘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呢?姑父您样样都比他强,还把秦娇姑娘放到了心尖儿上,这秦娇姑娘是哪根筋不对,选他不选您呢?”
秦冰宇被激得吐出一口老血:“你故意的是不是?”
乔薇毫不避讳道:“我当然是故意的,我早就有了周顺的消息,可我一直没告诉秦娇,我就等着她当着您的面与周顺相认,怎么样姑父,您感觉还好吗?”
秦冰宇冷冷地说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乔薇淡淡一笑道:“你可是夜罗的长风使呢,我怎么舍得杀你?”
秦冰宇道:“你别指望从我嘴里撬出任何消息!”
乔薇就道:“谁说我要找你撬消息了?”
秦冰宇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306】二更
“冥修中了九阳掌的事想必你是知道的,那你又知不知道九阳掌的掌毒每次发作的时候,冥修都是怎么解决的?”
秦冰宇蹙眉看向乔薇。
乔薇道:“在找到玄寒冰玉的面具前,冥修的掌毒发作,便会去寒玉山庄睡那儿的寒玉床,寒玉床若是压不下去了,便只得去泡寒池。寒池之痛,锥心刺骨,不如…你也去尝尝那种滋味。”
秦冰宇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
寒玉山庄的寒池天下闻名,宁可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入寒池,可见寒池的滋味究竟有多恐怖了,当初姬无双不也天不怕地不怕吗?在寒池泡了几天回来便乖乖地再也不敢造次了,所以,比起一刀宰了他,乔薇觉得寒池可能更适合他。
另一边,秦娇的眼睛都哭肿了,周顺哄了半晌,总算让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周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在原地等他,自己则迈步朝乔薇走了过来。
乔薇顺着周顺的身影,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秦娇。
与秦娇打的交道不少,印象中,这姑娘总一副面瘫脸,她还以为是个多么冷淡冷情的女人,没想到那不过是因为没有碰上对的人,这不刚见了周顺一小会儿,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像一朵娇羞的小花,在春风中盈盈地绽放。
这样的秦娇,不止乔薇没有见过,与她相处了这么久的秦冰宇也同样没有见过。
秦冰宇怔怔地看着秦娇,充满了嫉妒与愤怒,可惜他再嫉妒,再愤怒也无济于事了。
“夫人。”周顺走到了跟前,拱手对着乔薇行了个大礼。
乔薇道:“不必如此客气。”
周顺将身子深深地福了下去:“不是夫人,我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娘子了,夫人的大恩大德,周顺无以为报!”
乔薇淡淡一笑道:“你好好对秦娇,别让我白找你一场,就算是对得起我了。”
周顺虔诚地笑了笑:“我会好好珍惜她的。”
说着,回头望了望秦娇,秦娇正好也在看他,眸光交汇,秦娇害羞地低下头,他满眼爱意。
乔薇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一把狗娘,分外想念自家相公。
周顺收回了目光,看向地上的秦冰宇,目光渐渐变得寒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乔薇给三小只使了个眼色,大白从秦冰宇的身上蹦了下来,与珠儿小白一块儿蹦到了乔薇脚边。
乔薇转身朝自家马车走去:“别打死了就行。”
身后,响起了秦冰宇挨揍的声音。
自家成天打打杀杀,难得成人之美一次,滋味还不错。
乔薇带着三小只上了马车,姬冥修坐在马车上,神色沉静。
三小只乖乖地坐好。
小白与珠儿打过了瘾,精神棒棒的!
大白则开始犯困了,大白是几小只中最懒的,没有任务的时候,能从早睡到晚,再从晚睡到早,乔薇严重怀疑是因为冬天没让这家伙冬眠,所以它要把没睡的觉全都补回来。
姬冥修伸出了手,乔薇将手递给他,他拉着乔薇在自己身侧坐下。
乔薇被喂了狗粮,思夫心切,扑进自家相公怀里,好生腻歪了一阵,腻歪得大白珠儿都非礼勿视地闭上了眼,小白眼睛倒是睁得大大的,但也被两侧的大白与珠儿一兽一只爪子把眼睛给蒙住了。
腻歪够了,乔薇自他怀中坐直了身子,道:“我把他送去寒池了,你确定他不是当年打伤了公主的人吗?”
姬冥修神色淡淡道:“他不会九阳掌,不是他,但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乔薇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公主撞破了他的身份,他的同伙儿便想杀了公主灭口,只是没想到掌毒被你们几个吸收了。不论怎样,他潜伏在姬家,做尽坏事,罪不容恕,就让他在寒池好生待着吧!什么时候一身武功散尽了,再把他捞起来!”
想到了什么,乔薇又道:“对了,姑姑没事吧?”
姬冥修淡道:“死不了。”
…
姬冥修口中的死不了还真的就是死不了而已,姬霜在河边连中两箭,每一箭都正中胸口,尽管避开了心脏等要害部位,但剧烈的疼痛,过度的惊吓,以及失血过多,都让这个从小没吃过半点苦的女人当场去了半条命,被侍卫送回姬家时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她抵达府邸时,乔薇尚在回府的路上,是灵芝堂的曾大夫为她疗的伤。
曾大夫手中有乔薇从塔纳族带来的龙血树脂,迅速为她的伤口止了血,她整个人都晕了过去,如此倒是省下了一碗麻沸汤,曾大夫给她清理完伤口,开了几副预防术后感染的汤药,人参燕窝也让下人每日炖着,只待她醒了,便给她服下。
可姬霜就是不醒,也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在亲眼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之后,她已经不想再醒过来了。
姬家人没问她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也没问姑爷究竟去了哪里,姬家族规严苛,尤其背叛家族这一条,就够姬霜死个好几次了,她还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姬家封锁了秦姑爷的消息,对外只称秦姑爷找到了,但惊吓过度,生了一场大病,自此都需在家中静养,概不见客,也不再去书院授课。
只是纸包不住火,姬家作为大梁第一世家,不知多少双眼睛长在姬家人的身上,虽是下了禁口令,但风言风语少不了,为避免有心人从中挑拨,姬冥修带着令牌去了一趟皇宫。
“怎么今日有空来找朕下棋了?”
御花园的凉亭中,皇帝让福公公摆上了棋盘,泡了一壶碧螺春,马奶酒喝得太多,皇帝已经喝腻了,发现还是中原的茶叶好喝,回甘无穷。
福公公泡了茶,见姬冥修并不着急地开口,识趣地退下了。
皇帝朝亭子外的宫人挥了挥手,众人也纷纷退避三舍。
皇帝喝了一口茶,没好气地道:“说吧,这回又让朕给你擦什么屁股?”
“微臣是有要事禀报皇上,顺便,恭喜皇上。”
皇帝嗤笑:“恭喜朕?朕这儿有什么喜事是值得你恭喜的?”顿了顿,讶异道,“你知道李美人怀孕了?”
他是昨儿歇在李美人的寝殿,清晨听得李美人干呕了两声,又问了她信期,才推测她可能怀孕了,但还没来得及请太医确诊,这小子不会连这点动静都搜集到了吧?
姬冥修说道:“微臣又不是内宫之人,怎么会知晓哪位美人怀了身孕?微臣也没有在皇上身边安插眼线的嗜好。”
“哼。”皇帝挑眉。
姬冥修看着他道:“微臣恭喜皇上,是因为微臣抓到了一个夜罗的细作。”
“夜、夜罗细作?”
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皇帝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天底下似乎没有一个叫夜罗的国家呀…
愣了半晌之后,皇帝总算意识到姬冥修口中的夜罗是个什么地方了,惊得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如今世上居然还有夜罗人?”
夜罗族与塔纳族都曾是九州一百零八部落的显赫大族,天启皇朝覆灭后,两大族的族人都从世上凭空消失了,在世人眼中,塔纳族是被夜罗皇室屠杀殆尽了,至于夜罗人,也没讨到好果子吃,天下分裂,群雄四起,为巩固皇权,夜罗人同样遭遇了灭顶之灾,所以,皇帝一直以为夜罗人全都死光了。
不过,要是连塔纳族都在无名岛存活了下来,那么夜罗人会留下自己的血脉,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完成的事了。
“你捉的细作在哪里?”皇帝略有些着急地问。
姬冥修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在微臣的家里。”
“你怎么不把他带过来?”皇帝问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眸光一顿,“别告诉朕,又是你们姬家的人!”
“是姬家的人。”
“姬冥修!”皇帝炸了毛。
出一个两个隐族倒也罢了,怎么夜罗人也是他们家的,这到底什么运气?!
“到底谁?”皇帝咬牙切齿地问。
姬冥修从容不迫地说道:“我姑父。”
“就那个书呆子?”皇帝再一次地惊到了,那个书呆子他不知见了多少次了,每次都一副比女人更腼腆的样子,弄得他以为他在姬霜面前夫纲不振,当姬霜说他爱吃某个御厨的菜,他可怜他,还真把厨子送过去了呢,敢情那家伙全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了什么,皇帝又道:“冥烨不会就是被他下了假死药吧?”
姬冥修点点头:“没错,正是他。”
皇帝眸光冷了下来:“这个混蛋!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姬冥修如实道:“先折磨他一顿,留着他的命,日后还有用。”
皇帝颔了颔首:“你有主意就好,你可知夜罗人为何会潜入姬家?”
姬冥修道:“为了得到隐族。”
隐族这块肥肉,果真是谁都想啃一口,皇帝沉吟片刻,说道:“夜罗人生性好战,野心极大,他们的目的恐怕不止得到隐族这么简单。”
隐族只是一块垫脚石,夜罗人怕是想要借隐族复国。
“你怎么发现他是夜罗人的?”皇帝问道。
姬冥修正色道:“是冥烨与小薇发现的,冥烨听到了两个夜罗人的谈话,知道姬家有个内奸,姬婉想起了当年的事,秦冰宇知道之后意图杀了姬婉灭口,这才导致身份彻底暴露。”
皇帝不明就里:“婉婉想起当年的什么事?”
姬冥修道:“姬婉在冥烨的灵堂听见了哭声,秦冰宇对姬婉弟弟没有哭,姬婉当时还小,不记得是谁说的了,这一次机缘巧合想了起来。”
皇帝顿悟:“原来如此,婉婉没事吧?”
姬冥修放下茶杯道:“只是虚惊一场。”
皇帝长长地松了口气,姬婉的性子没有遗传昭明,但那模样,也是有几分相似的,每次看到姬婉,他都能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小妹,小妹没了,他也只能看着姬婉,缅怀小妹的样子了。
姬冥修从怀中拿出了一块令牌。
“这是…”皇帝接过令牌一看,瞬间愣住了。
姬冥修道:“长风使的令牌,秦冰宇就是夜罗的长风使,早在小薇与冥烨发现端倪前,我娘就已经识破他的身份了,这块令牌应该就是我娘当年从秦冰宇那里得到的,她一直没有告诉家里,直到临死前才将令牌交给了我爹。”
皇帝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你娘把令牌交给你父亲时,可与他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所以我爹一直不知道这块长风使令牌究竟代表什么,又有什么用。”姬冥修说着,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神色不大对,不由地问道,“皇上你怎么了?”
皇帝垂眸,抚摸着手中的令牌,不动声色地说道:“没什么,朕只是很惊讶…你娘当年经受了那么多事。”
第【307】(一更)
“皇上。”姬冥修看着皇帝的表情,似乎是有一些怪异,可具体在怪异什么,又叫人无从说起。
“哦。”皇帝应了一声,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对姬冥修说道,“清明节快到了,你要去给你娘扫墓的吧?”
姬冥修点头:“我是要去的,娘还没见过小薇他们,我打算把小薇、冥烨与两个孩子一起带上。”
皇帝摸着手中的令牌,喃喃道:“是该让你娘看看,她活着的时候没盼到,如今若知一家安好,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您今年还去吗?”姬冥修问。
皇帝苦涩一笑:“朕就不去了,朕最近甚少操劳国事,堆积了不少公务,忙不过来,你帮朕…给你娘上一炷香。”
“好。”
皇帝掸了掸宽袖:“哎呀,这棋还没下呢,朕却已经乏了,改日再找你下棋,朕回宫歇着了。”
言罢,将令牌还给了姬冥修。
福公公机灵地走了过来,扶住皇帝的胳膊:“皇上,您当心点儿。”
姬冥修站起身,拱手略行了一礼:“恭送皇上。”
皇帝抬了抬手:“你…你也回吧。”
说罢,扶着福公公的手臂走下台阶,最后两阶时一脚踩空,四周的宫人吓得半死,索性是最后两阶了,窜了一下踩在地面上,没摔出个好歹来。
姬冥修望着皇帝渐渐远去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从御花园出来已是日暮西斜,姬冥修先去政宫的丞相殿处理了半个时辰的公务,之后坐上马车回了府。
转眼到了清明节,南山书院放假三天,姬冥修决定带着妻儿弟弟去公主陵给母亲扫墓,姬家的陵墓远在邱州,自有三房打扫,这边便不派人去了,而乔峥那头来了书信,让乔薇他们也去乔家的墓地给乔薇的祖父祖母扫扫墓,乔家墓地与公主陵在一个方向,都在东城门外,一天之内跑得过来。
乔薇前世没有亲人,也没过世的朋友,为数不多扫墓的对象是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那些烈士不认识她,她其实也不认识他们,院长妈妈带他们去扫墓,他们便去了,她每次都扫得特别干净,因为最干净的可以奖励一块巧克力。
给亲人扫墓还是头一回,感觉上…有些不大一样。
清明节的头一日是寒食节,举国上下禁火,只能吃冷食,大家吃得清淡,几个隔夜的馒头,几盘隔夜的点心就是全部的膳食了。
教主大人与两个小家伙都是苦过来的人,对于吃冷食没什么,鎏哥儿肚腹娇弱,半个冷馒头下肚,不过半个时辰便开始上吐下泻,姬老夫人心疼小孙儿,悄悄让厨房给炖了点热粥。
清明节这日,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乔薇早早地被体内的生物钟惊醒,姬冥修已经起了,在书房忙着什么,乔薇伸了个懒腰,推开轩窗,望向渐欲明媚的天色,金灿灿的阳光落进院子,照在翠绿的枝叶上,也照在含苞待放的花蕾上,只是看着,都仿佛闻见了一阵芬芳。
稍远一些的树梢上,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传来,隔得太远的缘故,不开窗并不会听见,其实青莲居以及附近都种了不少大树,树上本也有飞鸟,奈何都被两只白给捉去吃了。
乔薇洗漱了一番,穿戴整齐,去了景云与望舒的屋子。
景云已经起了,正坐在窗台前练字,小身子挺得直直的,容颜冷峻,眉目如画,小手握着毛笔,横竖撇捺,认真极了。
乔薇走过去,俯下身来,定定地看着儿子。
景云的小脸以看得见的速度变红了,其实娘亲进门的时候他便发现了,但他没有动,因为爹爹说,女人都喜欢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所以他这么认真地练字,一定把娘亲迷得不要不要的了吧。
“景云。”
看吧,娘亲要夸他了!
“你有眼粑粑。”
景云:“…”
景云丢下毛笔跑掉了!
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
…
乔薇把望舒从被子里捞了起来,望舒睡得太香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扒光了,她翻了个身,像个小猪崽似的撅着小屁屁,跪趴在床上,一下一下打着小呼噜。
乔薇气笑,拍了拍她肉嘟嘟的小屁屁,将她抓进怀里穿了衣裳。
都穿好了,她仍是没醒,这睡功乔薇也是服气的。
乔薇要将叫醒,这时姬冥修处理完了手头的事,从书房走了过来,见乔薇正在捏女儿的脸,捏得红红的,不由地一阵心疼:“怎么了?”
“叫不醒呢这家伙。”乔薇拨了拨她脑袋,她脑袋左摇右晃,还是睡得很香,乔薇没了脾气,把她往她老子怀里一塞,“你来,把她叫醒了,让她自己刷牙洗脸,然后过来吃饭。”
姬冥修抱着女儿嗯了一声。
待到乔薇出了屋子,丞相大人十分心机地走到门口望了望,确定自家夫人已经走远了,忙把女儿抱去了耳房,拿起乔薇自己做的小牙刷,给女儿刷起了牙。
刷完又洗了脸,乔薇进屋了。
丞相大人心机地将小牙刷塞进了女儿手中。
乔薇看着在姬冥修怀中睡得口水横流的小胖子,脸色就是一沉。
姬冥修面不改色道:“她自己刷的。”顿了顿,看向怀中的小家伙,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怎么刷完又睡了?”
乔薇的眼神凉飕飕的!
…
到吃饭时,望舒小包子终于醒了,一睁眼看见满满一大桌热气腾腾的吃食,兴奋得从爹爹怀里跳了下来,自己爬上小椅子,巴巴儿地望着一桌吃食,呼啦啦地流起了口水。
虽然很馋,但望舒也明白要一家人一起开饭的道理,等了一会儿,把教主大人也等来了,才总算拿起了筷子。
一家人吃得饱饱,带上三小只出了青莲居,望舒抱着小白,景云抱着大白。
小白还是小小的,大白却已经大了一整圈,景云不会承认自己抱得有些吃力。
“妹妹,我们换一个吧?”景云说。
“为什么?”望舒眨巴着眸子问。
“因为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景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这个理由简直不要太扯,不过反正望舒也转不过弯来,十分爽快地把小白与大白交换了。
景云抱着小白,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忽然,望舒把珠儿抓过来,塞进了哥哥怀里,大方地说道:“珠儿也给你。”
景云想哭。
…
走到门口时,姬尚青也到了,他坐在马车上,望向浩浩荡荡的一家子,心中既宽慰,又落寞,宽慰的是大儿子成家了,小儿子回家了,落寞的是他们与自己都没小时候那般亲近了。
‘祖父!’
两个小包子甜甜地打了招呼。
姬尚青宠溺一笑,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要不要坐祖父的马车?”
“好呀!”望舒无比干脆地应下,抱着大白,哒哒哒哒地跑上了姬尚青的马车。
景云也坐了上去。
姬尚青看向教主大人,教主大人冷哼一声,上了姬冥修的马车。
姬尚青吩咐车夫道:“走吧。”
车夫扬起了鞭子:“驾!”
驾不动。
“驾!”
还是驾不动。
两匹骏马吃草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但死活拉不动。
最后,还是乔薇把望舒给抱过去了,姬尚青的马车才走动了。
每年清明节,姬冥修父子都会来公主陵给昭明公主扫墓,皇帝也会来,今年说是公务缠身,倒是叫姬尚青有些意外,当年两家的亲事闹得并不愉快,好不容易厮守了,昭明公主又芳华早逝了,皇帝与姬尚青的关系,其实并不如传闻中的那么融洽,所以皇帝不来,姬尚青反倒感觉轻松了些。
一行人穿过东城门,往东南行进了二十里地,抵达了公主陵。
公主陵的占地面积极广,约莫有两个姬家那么大,马车停在陵地门口,众人弃车步行,走了约莫两刻钟,穿过了几处绿柳成荫的园子,才到了安葬公主的地方。
守陵的下人知道皇帝与姬冥修喜欢清静,每每清明这日,都不会上前打扰。
墓地很干净,没什么可打扫的,坟头插了些新鲜的柳枝,墓碑下摆着一些新鲜的祭品。
下人是不会在清明节这日擅自给公主摆放祭品的,这些祭品是谁放的?
姬尚青的眸光落在祭品上,蹙眉道:“皇上来过?”
姬冥修把拎着的香烛放下:“不会,他说了不会过来,还拜托我给娘上一炷香。”
“那这些东西是谁的?”姬尚青疑惑地问。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许是别人来看过我娘吧。”
公主陵又不是只对姬家人开放,每年除了姬家人,也有不少皇亲国戚前来祭拜公主,只是比他们更早的,倒还是头一次遇见。
小包子也是头一次扫墓,不太明白扫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乔薇告诉他们,这是祖母的墓,祖母就睡在底下,两个小家伙似懂非懂,在爹娘的示意下,对着冷冰冰的墓碑磕了头、叫了祖母。
他们不明白祖母为什么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这里,为什么不搬回去和他们住一起?
教主大人淡淡地看着众人。
姬尚青道:“叫娘。”
“不叫!”
姬尚青沉了沉脸:“胡闹,这是你亲娘。”
“就是不叫!”
教主大人甩袖离开了!
姬尚青拿这个儿子毫无办法,给妻子摆上祭品,把墓碑擦拭了一番,父子俩都不是个爱对着墓碑口若悬河之人,没像别人家的,扫墓时还说些这是我妻子这是我孩子他们都如何如何你在天之灵又要如何如何之类的话,二人都只是默默地祭拜完,带着家人离开了。
公主陵外,另一辆马车上,侍女挑开了一侧的帘子,望向从陵墓中走出来的一行人道:“小姐,你看,是姬家人!”
侍女打探过姬家的消息,得知这个时辰他们会来祭拜公主,所以并不难猜出这群人就是他们。
女子从帘幕的缝隙中往外望了望,她本只是随意一瞟,想看看姬家人都长成什么样,谁料,竟让她瞧见了两张熟悉的脸孔:“是他们?”
侍女一听这语气不对劲,古怪地问:“小姐认识他们?”
女子的目光死死地落在教主大人的身上,看完他,又看一旁的乔薇,宽袖下的素手握成了拳头。
侍女顺着小姐的目光瞧了瞧,发现小姐看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与一个穿着玄色宽袍、戴玉质面具的男人,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是姬家的少奶奶,至于那个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嘛——
“小姐,前面那个穿白衣的才是姬家少主。”
女主的眸光快要把教主大人的脑袋射出几个窟窿了,咬牙呢喃道:“他怎么会是姬家人?”
“小姐,小姐,小姐!”侍女的指尖在女子眼前晃了晃。
女子回神,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知道哪个是姬家少主。”
侍女道:“那你老盯着后面那个看?”
女子冷冷地看向侍女:“我盯着谁看关你什么事?”
侍女低下头:“奴婢逾越了,请小姐恕罪。”
女子最后看了教主大人一眼,冷冷地放下了帘子。
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长风使好像出事了,前几日他还联系了四个铜刀卫,打算逃出大梁,可转眼,又传出他在姬家养病的消息。”
“铜刀卫呢?”女子问。
侍女道:“全都死了。”
女子的眸光动了动:“能一下杀死四名铜刀卫,不愧是祭师。”
侍女问道:“我们要不要去姬家把长风使救出来?”
女子淡道:“别急,我先去探探风声。”
侍女想了想:“还是我去吧小姐。”
女子正色道:“不了,你留在客栈等我。”
第【308】二更
从公主陵出来后,姬尚青与教主大人回了京城,姬冥修与乔薇带着小包子去了乔家的墓地,当初乔老夫人与乔家决裂,去了道观了此残生,死后也没能葬在乔家,是乔峥夺回家主之位后才把母亲的棺木迁入墓地了。
乔家的墓地就没公主陵那么气派了,在偌大的墓园中占据了一小个山坡头,从下往上依次是乔家的历代祖宗,乔老夫人是新过世的,坟头在最外的位置,再往里,最高处是乔家的先祖。
乔薇不大懂古代扫墓的规矩,只是乖乖地跟在姬冥修身后,看他最先把先祖的坟头清理了,插上柳枝,再依葫芦画瓢,把余下的老祖宗们的坟头挨个儿打理了一番,在他们之前,乔家人应是来过,坟头上还摆放着新鲜的祭品与尚未燃尽的香烛。
这些事若吩咐下人去做,也挑不出什么错,但他愿意亲力亲为,像料理公主陵那样料理她娘家的墓地。
没办法不让人动容。
“来,把柳枝插到外曾祖父、外曾祖母的坟头。”姬冥修把两根新鲜的柳枝递到了景云与望舒手中,两个小家伙卖力地插柳去了,姬冥修一回头,见乔薇含笑看着自己,他也笑了笑,这一笑,像是三月的春风,能把厚重的积雪都给暖化了。
“外曾祖父,我是景云,我来给你扫墓啦!”景云把柳枝插好,先前在公主陵祭拜了一番,业务已经相当熟练了,十分娴熟地点了香烛,跪下磕头三个头,将香插进了香坛。
望舒有模有样地拿着香:“外曾祖母,我是望舒,我来看你啦!”
说着,也学着哥哥的样子,磕了个头。
景云特别心机地将头贴在了青石地板上,望舒以为磕头要磕到地上为止,嘭的一声砸下去…
地板裂了…
上个坟差点把人家的坟头给毁了,乔薇也是负气的,丞相大人亲自将女儿拎到一旁教训:“头疼不疼…让爹爹看看红了没有…”
乔薇黑了脸。
扫完墓,天色尚早,一家人又去郊外踏了会儿青。
两个小家伙在草地上跑来跑去,跑得满头大汗,景云自是跑不过望舒的,但他心眼子多,一会儿撒颗糖,一会儿抛颗枣,望舒一路跑一路捡的,倒还真跑到他后面了。
乔薇哭笑不得,朝二人招了招手:“过来。”
二人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扑进乔薇怀里。
乔薇将二人牵到马车上,擦了汗,换了身干爽的衣裳,望舒又要下去,被她捞住了。
望舒手脚一阵扑腾:“娘亲干嘛呀?快放我下来!”
乔薇擦着她额头的汗,说道:“时候不早了,要回家了。”
望舒不满地噘起了小嘴儿:“可是还那么亮!”
乔薇越发哭笑不得了,这小丫头片子,几时还知道看天色了?但这会子亮,走一段路便不亮了,得赶回家吃晚饭呢。
望舒大概知道娘亲是最不好忽悠的,放弃了攻克娘亲的念头,转而爬到爹爹的腿上,赖在爹爹怀里一阵撒娇。
姬冥修看了一眼乔薇,只见乔薇抱怀,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即揉了揉女儿的发顶:“爹爹去给你糖葫芦吧?”
望舒眼睛一亮:“好呀!”
瞬间将踏青的事抛诸脑后了。
孩子累了一整日,又在草地上疯跑了小半个小时,早已精疲力竭,在马车上晃悠了一刻钟便开始昏昏欲睡。
望舒在爹爹怀里小鸡啄米。
乔薇将景云抱进了怀中,景云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又走了一段路,乔薇也开始犯困,姬冥修大臂一揽,让她靠在了自己肩头,乔薇弯了弯唇角,安心地闭上眼。
马车内,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从墓地到东城门不过三十里地,然而从东城门到姬家又有三十里地,姬冥修用的马都是上等的汗血宝马(不然也驼不动望舒这个小胖子),一个时辰便可走到,但怕颠着妻儿,姬冥修让车夫放缓了车速,抵达四合院附近那家卖糖葫芦的小铺子时天色已微微有些暗了。
姬冥修将望舒放进了乔薇怀里,乔薇睁了睁眼,迷迷糊糊地问道:“到了吗?”
姬冥修轻声道:“还没,我去买几个糖葫芦,你在车上等我。”
“好。”乔薇应下,抱紧怀中的两个小家伙,又闭上眼睡了。
姬冥修走下马车,穿过巷子,去了那家卖糖葫芦的老字号。
乔薇靠在车壁上睡得天昏地暗,昨儿就寝不算晚,也没做什么羞羞人的事,白日里居然困成这样,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不过,看着两个小的睡得比她还香,她又释然了。
春困春困,春天不就是个犯困的时节么?
母子仨睡得香甜,忽然巷子里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救命啊——”
景云被这声音惊得小身子抖了一下。
乔薇连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哄着他继续入睡,随后将他与望舒轻轻地放在了座椅上,两个小家伙的脑袋相互抵着,睡得一片香甜。
乔薇挑开帘子,放低了音量道:“出了什么事?”
车夫道:“小的去看看。”
他话音一落,巷子里的姑娘冲了出来。
乔薇对多管闲事没兴趣,但那伙人好死不死地居然撞上了她的马车,不小心撞了倒也罢了,撞完他还不屑地踹了车轮子一脚,乔薇从车窗内出手,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不待那人做出反应,将人重重地摔进了巷子!
那伙人见同伴被人揍了,立马分出了两人朝马车砍来。
乔薇跳下马车,拔出匕首,焚天削铁如泥,只听得铿铿两声,二人的长剑被砍断了,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用乔薇听不懂的话咒骂了几句什么,丢掉长剑,亮起掌法,朝乔薇狠狠地劈来。
乔薇飞起两脚,将二人踹进了巷子。
二人的武功其实并不弱,只是没料到乔薇的力气这么大,在乔薇出腿时二人几时做了格挡,以为能够妥妥地挡住,哪知却被毫不留情地踹飞了。
第一个被乔薇丢进巷子的家伙原本已经用尽全力站了起来,却又接连被两个弟兄砸趴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这两个被乔薇踹飞的家伙比同伴好不到哪儿去,也不知这个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不就是被扫了一腿?却半边身子都麻掉了…
余下的两个见状不妙,几时撤退了。
那个被追得喊救命的姑娘惊魂未定地跑了过来,对着乔薇深深地行了一礼,用沙哑的嗓子说道:“多谢女壮士出手相…咦?是你?”
她嗓子哑了,乔薇听声音倒是没听出是谁,但她的语气,分明是认识自己,乔薇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姑娘撩开了颊上脏兮兮的头发,拍拍自己胸脯道:“是我呀!”
乔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老实说,她蓬头垢面的,已辨认不出原先的容貌,只一双眼珠如黑珍珠一般,清亮动人,身形瘦可见骨,穿着昂贵的料子,但四处都破了口子,看上去狼狈又寒酸。
“你…你不记得我了?”小姑娘急得都哭了。
乔薇定定地盯着她的脸,半晌后,试探地问道:“小师妹?”
小师妹激动得抓住了乔薇的胳膊:“是我!是我!”
乔薇方才只是随口一问,哪里知道自己瞎猫撞上死耗子竟给问对了?这可真是晴天霹雳,高高在上的素心宗千金,怎么落魄成了这副德行?
“素心宗垮了?”乔薇瞪大了眸子道。
小师妹逃亡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个能说话的,心底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哽咽着说道:“素心宗没事…”
乔薇暗暗松了口气,没事就好,素心宗还有三座金矿呢,她没接手前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撇了小师妹一眼,乔薇又道:“既然素心宗没事,你怎么不好好地在素心宗待着,却跑到京城来,还弄成了这个样子?刚刚追杀你的那群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
乔薇淡道:“又说来话长是吧?”
“嗯。”小师妹一抽一抽地点头,“我是来找四师兄的,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乔薇呵呵道:“从前的账我可都还记着呢,你觉得我能让你见他?”
小师妹吓得眼泪直冒,一边抹泪,一边道:“可是我走投无路了…”
同情心这种东西,乔薇上辈子便丢干净了,见她哭得这么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走投无路是你的事,干嘛来麻烦我?”
小师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是…素心宗的…宗主吗?你弟子有难了…你怎么能不帮?”
麻蛋,忘记这一茬了!
姬冥修买了糖葫芦回来,见乔薇与一个女乞丐站在车前聊天,女乞丐还拽着乔薇的袖子,把她洁白的衣料摸出了一大堆黑手印,姬冥修瞬间感觉不好了,沉着脸走过去:“怎么回事?”
小师妹哭着抬起了头来:“四师兄…”
吧嗒。
姬冥修手里的糖葫芦掉了…
…
二人将小师妹带回上了马车,两个小家伙一睁眼,车上多了个脏兮兮的姐姐,惊得瞌睡都没了。
小师妹难为情地低下头,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见不得人了,被师兄和师嫂看见到了罢了,如今两个小家伙也看到了,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乔薇是一万个没料到小师妹会落魄成这样,不管怎么说她爹都是素心宗的宗主,她外公是当朝太师,江湖朝堂都得给她三分薄面,便是靠着她许璃月三个字,都足够从素心宗吃吃喝喝到京城了。
乔薇尽管心中疑惑,却没在当着孩子们的面问她。
马车很快到了姬家,姬冥修牵着两个小包子走在前面,乔薇领着她走在后面,她看着父子三人的画面,心头一阵羡慕。
乔薇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我警告你,别打我相公主意,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让你饿死街头!”
小师妹的身子抖了抖,果然几个月不见,这个女人还是好凶…
乔薇将她带去了青莲居,教主大人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甫一抬头,看见母夜叉领着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回来,当即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碧儿去灵芝堂领药材了,婵儿去照顾两个小家伙洗澡了,乔薇唤来烟儿,让带小师妹下去洗个澡,找一套干净的衣裳给小师妹换上。
“少夫人,怎么称呼这位姑娘?”烟儿轻声问。
乔薇看了看小师妹,说道:“就叫许姑娘吧。”
烟儿应下,对小师妹道:“许姑娘,请随我来。”
小师妹随烟儿去了。
教主大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八卦道:“那谁呀?”
恰巧此时,姬冥修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倒是知道乔薇介意,特地待在里头避嫌,奈何乔薇还是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阴测测地说道:“你大哥的心头好,差点儿就成了你大嫂的。”
姬冥修冤枉。
小师妹洗了十七八桶热水,总算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了。
眼下正值晚饭时辰,姬冥修狡猾地带着两个小包子去了姬老夫人的落梅院,教主大人乐得看热闹,留在青莲居与大哥的“心头好”一块儿用膳。
晚膳是比着望舒与教主大人的饭量做的,一盘卤水三拼、一份烧鹅、一碟香酥鸭、一锅菌菇汤、一碗红烧排骨,另炒了几盘小菜,上了几碟爽口凉菜,炖了几盅人参鸡汤,如今望舒不在,这分量便有点多了。
教主大人喜滋滋地拿起了筷子,没小胖子和自己抢食,全都是自己的了!
他去夹烧鹅。
嗖!
烧鹅被夹走了!
他去夹香酥鸭。
嗖!
香酥鸭被夹走了!
他又去舀排骨,哗啦啦,大半锅排骨没了。
小师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乔薇还没下筷子,一桌菜就去得七七八八了,教主大人倒是抢到了一根鸭腿,没咬几口,小师妹的手伸了过来。
教主大人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啃完最后一根鸭腿,小师妹捂住圆鼓鼓的肚子,打了饱嗝。
乔薇与教主大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讪讪一笑:“抱歉,我太久没吃过饱饭了…”
乔薇道:“看出来了。”又吩咐厨房新做了一桌。
等菜的功夫,乔薇问起了素心宗的事:“现在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人也安全了,你总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