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吃樱桃吃得有些腻了,她想做点樱桃酥,果园附近就是大厨房,她直接把食材拿到那里。
“少夫人来了。”卢师傅笑眯眯地打了招呼,他是少主府的大厨,俞婉头一次进厨房直把他吓了一跳,眼下却已经习惯了,“少夫人今日打算做什么?”
“我想做樱桃酥。”俞婉说道。
樱桃酥可比山楂糕复杂多了,先得把新鲜的樱桃洗净去核捣成果酱,再把猪油隔水融化,与白糖、温水、蛋黄、一道放入面粉中,揉成面团饧半个时辰,之后再分水油两面揪成面剂子,擀平后一水皮包住一油皮,捏出花儿形来,再放入锅里反复煎烤。
寻常人可没这耐性,是真心想做东西还是只装个贤惠贤德的样子讨少主欢心,卢师傅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少夫人对下厨是认真的,甚至堪称狂热,卢师傅就没见过这么喜欢下厨的人,虽然她实在没什么天分。
俞婉带着做好的樱桃酥回了清风院。
孩子中午吃得少,这会子一定饿了,旁人喂东西他们又从不好好吃,俞婉这么想着,越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哪知她跨过月亮门一瞧,就见三个小家伙乖乖地坐在石凳上,小手放在小腿儿上,嗷嗷待哺地张着小嘴儿。
苏莯端着一盘点心,耐心地喂着他们。
微风拂过,扬起她如墨的青丝,衣袂翻飞,她美若处子,静如止水。
俞婉极少会被哪个女人惊艳到,这一刻却也不得不承认苏莯的身上有一股让人专注的气质。
“还要吗?”苏莯又喂了一轮,静静地看着三个小家伙问。
三人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点头点头。
苏莯弯了弯唇角,用勺子切了几小块软糯香甜的点心,喂进了三人嘴里。
三人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像极了三只觅食的小松鼠。
小奶包们从没在哪个外人的面前如此乖巧过,苏莯是第一个,连孩子都如此喜欢她,或许她真是一个极好的姑娘吧。
苏莯一转头,瞧见了月亮门处的俞婉,她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行礼。
俞婉走到凉亭中,摸了摸儿子们的小脑袋,柔声道:“好吃吗?”
三人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你做的?”俞婉问苏莯,这道点心的卖相差了些,不大像是少主府厨子的手笔。
苏莯低下头。
小宝的奶嬷嬷李氏笑道:“小厨房做了栗子糕,小公子们不爱吃,还是苏姑娘有办法,打了一层樱桃汁浇上去。”
俞婉嫁入少主府后严格控制了几个小家伙的糖量,栗子糕约莫是做得不够甜,但倘若淋上酸甜的樱桃汁,味道就十分可口了。
“做得不错。”俞婉说。
“谢少夫人夸赞。”苏莯低声说。
即便身份低人一等,气质上却并不卑微,俞婉只觉着这感觉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在哪里见过。
既然儿子吃过了,俞婉就没硬塞给他们了,俞婉端着樱桃酥去了燕九朝的书房。
书房。
燕九朝捏起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点心,点心上浇了酸甜的樱桃汁,十分符合他如今的口味,他忍不住多吃了几块,结果一不小心就给吃完了。
影六正在向燕九朝禀报朝中最新的动静:“少主,南诏国的使臣要来访了。”
燕九朝唔了一声:“他们来做什么?”
影六答道:“据说是来参加诚王与匈奴郡主的婚礼。”
匈奴郡主与诚王的婚礼实则有些仓促了,可匈奴二王子要等二人完婚了才能返回匈奴,他不能一直在大周耗着,但也正因为仓促,所以没来得及给周边的邻国发放请帖,南诏国是主动来贺喜的。
“他们的消息倒是快。”燕九朝讥讽地哼了哼,吃完了最后一块点心,有些意犹未尽,但肚子已经饱了。
影十三沉思道:“少主的意思是…他们不是来贺喜的?”
“会不会是来找蛊王的?”影六说。
蛊王乃南诏圣物,圣物不见了,他们自然是要找的,南诏皇室的消息瞒得紧,不是玉子归几次三番露了馅,他们也不会知道南诏的圣物竟然失踪了。
南诏国当初为了得到圣物,据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具体是什么代价,就不是他们打探得到的了,但有小道消息称与南诏的帝姬有关,就不知是那位众星拱月的小帝姬,还是自幼被遗弃的大帝姬。
总之,南诏举国上下信奉圣物,圣物的遗失对南诏皇室是个不小的打击,他们一定迫切地想将圣物寻回去。
影十三蹙了蹙眉:“那少夫人…”
说曹操曹操到。
俞婉拎着食盒过来了。
“少夫人。”影十三与影六齐齐行了一礼,而后识趣地退下了。
俞婉望了望出去的二人,又看向轮椅上的燕九朝:“我打搅你们谈话了吗?”
“没有。”燕九朝说道,目光落在她的食盒上,“做了吃的?”
“嗯。”俞婉含笑点点头,忽然看见他手边只剩下些许栗子糕碎末与樱桃汁的盘子,“你吃过了啊。”
还给吃完了。
要知道,他可是比几个孩子更不好好吃东西的。
“好吃吗?”俞婉问。
“还行。”栗子糕没什么味道,那层樱桃汁却淋得极好。
俞婉的心头涌上些许小失落,辛辛苦苦忙活了半个下午,结果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全都吃饱了。
第125章 小黑姜身世
俞婉决定给俞松送去,她原本给俞松也做了一份,打算放在新鲜樱桃里让下人一并送给他,这下她想亲自去了。
赶车的是江小五与江海。
头一回领在府里领到正儿八经的差事,江小五显得很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不断地向江海介绍着沿途的风景,由此俞婉倒是能推断出江海不是京城人,江海性子较江小五沉闷,江小五说十句他也回不上一句。
这若换以往,俞婉一定会嫌聒噪,可有了话痨小铁蛋后俞婉的耳根子就没清净过,而今被江小五一叨叨反而感觉有些亲切了。
国子监离少主府不仅,但也不算远,马车若走得快两刻钟便到了,但俞婉想给小铁蛋买点墨宝,让江小五将马车赶去了另一条大街。
马车刚穿进一条巷子,一道青色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马车的去路,来人手持长剑,气势如虹,俨然是做拦路虎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江小五身侧的江海忽然凌空飞起,一拳头砸向了对方的脑袋。
对方抡剑看向他的拳头,江海却敏捷地探出了另一只手,绕过长剑震开他手臂。
江海的拳风威猛,眼看着就要砸在对方的脑袋上,对方也亮掌相挡,拳掌相对,二人皆后退了十来步。
“少少少少…少夫人你别出来!”江小五吓得脸都白了,想摊开手臂护住车厢,奈何身体不听使唤,摆出了一个似摊非摊无比滑稽的姿势。
俞婉挑开一条帘幕的缝隙。
好啊,竟然又是玉子归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玉子归的伤势看来已经没有大碍了,伤得那么严重,俞婉还以为他挺不过去要死在那里了,没料到几日功夫竟恢复得与往常一般无二了,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客。
不过,这个第一剑客似乎没在她的车夫手里逃到什么好处。
玉子归招招致命,江海也不遑多让,玉子归拼的是剑,江海却赤手空拳,饶是如此,二人依旧打成了平手。
玉子归见江海难缠,索性脚步一转,使了个虚招,施展轻功将将江小五抓在了手里。
“妈呀——”江小五大叫。
玉子归一剑割上江小五的喉咙。
“住手!”俞婉掀开了帘子!
玉子归与江海同时住了手。
俞婉对江海道:“把江小五带下去,在巷口守着,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江海沉沉地应下,神色冰冷地走到玉子归面前,此时玉子归若偷袭他胜算极大,然而他毫无保留地过去了。
玉子归深深地看了江海一眼,最终并未偷袭他,把江小五扔给他了。
江海拖着浑身瘫软的江小五去了巷口。
巷子里瞬间变得空荡荡,俞婉坐在马车上,望着十步之外的玉子归,面无表情地问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玉子归持剑朝与俞婉走了几步。
江海拳头握紧。
玉子归在距离三步之遥停下了,看着俞婉道:“蛊王在你手里是不是?”
这家伙终于还是转过弯来了。
俞婉不动声色道:“你凭什么说在我手里?”
玉子归眸色一凛:“因为你就是极阴之血!”
俞婉知道自己那日问的问题太多,玉子归当时在气头上,可一旦他冷静下来就不难意识到一个中原的大夫似乎对蛊虫了解得太多了些。
只是她没料到他居然猜出了她是极阴之血。
话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没有瞒着的必要了,俞婉眉峰微动道:“那又怎样?你还想把东西拿回去不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连我的车夫都打不过。”
玉子归神色一冷:“谁说我打不过他了!”
只是也没那么容易罢了,若俞婉再从旁暗算,他铁定是没有胜算的。
玉子归放弃硬来,低声一叹道:“它真的不是你能拥有的东西,我想你应该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想招来杀身之祸就赶紧把东西给我。”
俞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俨然没有乖乖就范的打算。
玉子归眉头一皱:“你当真以为我会害你?”
俞婉淡淡地说道:“说的像是你没害过我似的。”
玉子归噎了噎:“你就不能不要一直提从前的事了?”
俞婉说道:“可如今的局面都是从前的事造成的,你想给我就给我,想拿走就拿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玉子归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忌惮,他希望俞婉能意识到自己并未撒谎:“你可蛊王是何物?”
“何物?”俞婉有恃无恐。
玉子归道:“它是南诏国的圣物。”南疆盛行蛊术,身在其中的南诏国也不能免俗,上至皇室下至百姓全都对蛊王十分看重。
这个倒是没听燕九朝提过,俞婉狐疑地看着了玉子归一眼。
“你别不信。”玉子归说,“你可知这圣物的来历?”
俞婉当然不知了,她压根儿连蛊王是圣物都不知道了。
“蛊王原是南疆鬼族之物,为迎娶南诏国的帝姬,被鬼族的王当做聘礼送了出去。”
“你说的是南诏女君吗?”俞婉问。
“不是。”玉子归摇头,“是那位自幼被皇室遗弃的大帝姬。”
“大帝姬是自愿的吗?”俞婉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自愿不自愿与她何干呢?
玉子归倒是没在意这些,只觉是小姑娘好奇,耐心地解答了她的疑惑:“是自愿的话…应当就不会逃婚了吧。”
那这位大帝姬就太惨了,生来就是祸国灾星,被家族遗弃,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让从未养过自己一天的家族给卖了,在那群人眼里,她就只值一条虫子。
想到这里,俞婉忽然有些这位替大帝姬感到心酸。
她庆幸自己没有那样的爹娘,也庆幸家中虽有两个孩子,可阿娘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甚至若非说阿娘更偏疼谁,应该也是她。
家中最艰难的时候,阿娘也没让她成为被卖掉去给弟弟铺路的孩子。
…我怎么突然这么想阿娘?
俞婉纳闷地想。
玉子归再度开口了:“南诏皇室要来了,他们是冲着圣物来的,一旦他们找到你头上,你就危险了。”
俞婉看得出玉子归没有撒谎,这个男人百般拖累她,这一次却大概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她,不过可惜了,她不能把蛊王交给他。
俞婉正色道:“我暂时还有需要,等我用完了我会想法子解决它。”
“你…”
玉子归还想说什么,俞婉却放下了帘子。
另一头的江海一直注意着二人的动静,见俞婉有谢客的意思,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挡在马车前虎视眈眈地瞪向玉子归。
玉子归心知今日拿不到蛊王了,望着紧闭的马车道:“我方才说的话你最好考虑一下,早点把这个烫手山芋扔掉!”
玉子归离开了。
江海顿在原地,等待俞婉的盘问。
一个从丝乐馆买来的苦力居然有这样的身手,任谁都不会不心生疑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俞婉什么也没说,只让他去把江小五拽过来,一会儿还得去国子监。
江海错愕地看向车帘。
俞婉的声音徐徐地传出来:“你方才可用了全力?”
江海一愣,随即答道:“不曾,只用了三成功夫。”
可玉子归却是用了七成,如此二人都能打成平手,足见江海的功夫远在玉子归之上,这样的高手竟然卖身去丝乐馆做了苦力,真是大材小用了。
“少夫人…”江海正欲开口,俞婉出声了,“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在乎你对我有没有二心。”
“江海没有二心。”他认真地说道,“江海会效忠夫人。”
他说的是“夫人”,不是“少夫人”,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俞婉将一大盒樱桃酥与一篮子樱桃送到俞松手里后打道回了少主府。
她去书房与燕九朝说了见过玉子归的事,影十三与影六也在。
俞婉打量着几人的神色:“等等,你们知道它是南诏国的圣物?”这么说玉子归没有撒谎。
知道啊,呃…你不知道吗?影六与影十三一脸古怪地看向俞婉,她都知道自己手里有蛊王了,他们还当她比他们知道得更多呢。
俞婉扶额,瞧瞧瞧瞧,信息差就是这么来的。
一不小心得了这么个大宝贝,她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至于南诏使臣的造访,俞婉倒是没太在意南,只要玉子归不说,谁知道蛊王在她手里?
俞婉回屋了。
书房的三人这才终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影六目瞪口道:“少主…若玉子归所言不假,圣物是鬼族迎娶大帝姬的聘礼,那么…那个落跑的鬼族新娘岂不就是…少夫人她是…哎呀这是…”
“是是是,都是!”影十三明白影六想说什么,一口气儿给他答完了。
影六感觉自己要晕了,打探了这么多年的消息,从没哪一个让他如此震惊的,实在是…实在是让他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燕九朝的指尖在桌面轻轻地敲了几下,南诏国不惜卖掉一个帝姬才换来的东西,阴差阳错地落到了俞婉的手里,真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天意。
“南诏使臣都有谁?”燕九朝问。
影六道:“据说有一位南诏首辅,携他夫人同来,余下的使臣属下尚未打听到。”
“去打听一下。”燕九朝吩咐道。
“是。”影六应下。
燕九朝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处理了一些各地探子送来的消息,回到清风院时天色已晚,俞婉等他吃饭,结果趴在桌上睡着了。
燕九朝推着轮椅走过去,想把她抱回床上,刚把人抱在腿上就发现她浑身湿透了,额头烫着豆大的冷汗,眉心紧蹙。
是不舒服吗,还是——
燕九朝一手圈住她,一手去探她额头,俞婉却身子一抖,忽然睁开了眼。
俞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底残留着一丝浓烈的惊魂未定,她发现自己坐在燕九朝怀里,神色一松。
“做噩梦了?”燕九朝问。
俞婉点了点头。
燕九朝拿出帕子,擦了她额角的汗水:“听说南诏使臣要来,吓到了?”
俞婉摇头,她做的另外一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燕九朝轻声问。
俞婉还沉浸在噩梦所带来的惊魂未定中,没留意到燕九朝的嗓音比以往变得温柔,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他的嗓音里一点一点地平复了下来。
“燕九朝。”她坐在他怀里,语气有些委屈,“我梦见你们都离开我了,先是你,随后是大宝、二宝还有小宝。”
她极少会记得自己的梦,这次却是例外,大概是她梦境里太难过了。
她梦见燕九朝不见了,他坐上了出海的船只,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三个小奶包长大了,他们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说话,他们跟着另一个女人走了。
燕九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这脑子里成天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
俞婉低头捏着他如玉修长的手指:“我明明什么都没想啊。”
她拿了南诏国的圣物,要梦也该梦见自己逃命才是,鬼知道怎么会梦见父子四个离她而去?还是说在她心里,其实更介意下午他们没吃她做的东西?
“你做的樱桃酥呢?”燕九朝没在桌上看到点心。
俞婉挑眉道:“给我二哥送去了。”
燕九朝脸一黑。
俞婉继续把玩他手指道:“你都吃过了,我送去给我二哥怎么了?”
梨儿端了新摘的花瓣过来,刚跨过门槛就瞧见少主坐在轮椅上,自家少夫人坐在他怀里,虽只看了个背影,却把桃儿羞得够呛。
桃儿赶忙捂住眼退了出去,不忘给二人合上门。
桃儿迈步往回走,回廊的转角处碰到苏莯。
“苏姐姐。”桃儿拉住她,“你、你别过去。”
“怎么了?”苏莯不解地问。
桃儿难为情地说道:“少主…和少夫人…总…总之先别过去…等叫了热水再说…”
她们的厢房在上房的另一头,此时回去就得路过俞婉与燕九朝的屋,桃儿觉着作为一个忠心的丫鬟一定得帮少夫人把门守好了。
苏莯定定地望着上房的方向,须臾,转过身朝院子走去了。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以这样的姿势坐在一起,别说燕九朝这个禁了多年的男人,就连俞婉都渐渐有些把持不住,噩梦带来的阴影早已散去,她鼻尖全是独属于他的幽香与男子气息。
夜色幽静。
俞婉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轻轻地动了动,他呼吸都收紧了。
俞婉去锁了门。
烛泪轻落。
屋内响起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哒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嘭的一声,二人的房门被撞响了。
“嗯嗯嗯嗯!”
是小宝在用小手挠门,鼻子里不时发出急切的声音。
很快,大宝与二宝也过来了。
三个小奶包想进屋,却发现房门打不开,偏又不会说话,急得都要哭了。
“小公子,小公子!”
奶嬷嬷们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试图把三位小公子抱走,三人却不依,哇的一声哭了!
俞婉扶额。
燕九朝眼下总算后悔没把三个小崽子丢给上官艳了。
俞婉只得披了衣裳,开门把三个小家伙放了进来。
三人扑进俞婉怀里,大眼睛泪汪汪的。
“…玩儿得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要找爹娘。”奶嬷嬷李氏在门外解释。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俞婉把三个小家伙牵进屋。
这次被打断,二人都没尽兴,本打算等几个小家伙睡着了再继续,哪知他们也不知吃什么东西,兴奋得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熬得俞婉与燕九朝都睡了,他们还精神抖擞的。
第126章 小奶包入宫(二更)
俞婉不知道几个小家伙是何时睡着的,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时,三人已经横七竖八地趴在她与燕九朝身上了,小宝抱住了二宝的脚丫子往嘴里放,俞婉打了个呵欠,把三人摆好,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翌日清晨,不出意外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
“少主有事出去了。”梨儿挑开帐幔说。
南诏使臣来访,燕九朝明面上不做什么,暗地里总是要有所防范的,俞婉又看向自己的另一侧,咦?几个小家伙也不在了?
梨儿会意,赶忙忙道:“少主担心小公子醒来会吵到您,他早起后便让奶嬷嬷把小公子抱回屋了。”
俞婉又被自家相公给暖到了,嘴里从来吐不出一句好话,做的事却总是体贴备至。
昨夜让几个小的打断的,还担心他会生他们的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是他们父亲,他疼他们不比她少,又哪儿会真的与他们置气?
梨儿又道:“对了少夫人,少主还说,少主府的樱桃又熟了一批,可以给少夫人的娘家送些去,顺带着把小公子也送去,小公子的姥姥、姥爷想必十分思念他们,就让小公子在乡下住一段日子。”
前面听着还像是那么一回事,后面渐渐有些不对味了,说好的亲爹呢?这就要把儿子送到乡下去了?
“说了几时动身没?”俞婉问。
梨儿拿了一套衣衫给俞婉换上:“是影护卫送,影护卫随少主出去了。”
这么说是晚上把孩子总走,让影十三走夜路,这家伙究竟是有多猴急…
俞婉穿戴整齐时紫苏过来了,因房嬷嬷要走,俞婉便让紫苏多与房嬷嬷学些少主府的事宜,紫苏是来向俞婉汇报进展的。
俞婉并不觉得紫苏有每日汇报的必要,但想来紫苏从前在府里是这般要求自己的下人,所以如今她也这般要求自己。
“…房嬷嬷说清风院原先的账目是与公中一起的,但那时少主与少夫人并未住进来,房嬷嬷的意思是清风院可单独分账…”
紫苏有条不紊地说着,俞婉耐心地听了。
“少夫人可有示下?”紫苏汇报完毕,等俞婉的表态了。
俞婉摇头:“没什么,就照房嬷嬷说的做。”
“是。”紫苏应下,打算告退。
俞婉忽然叫住她:“另外,你们几个的衣裳每季四套,改为每季八套。”从前府里都是嬷嬷与男丁,不在意穿着,眼下添了那么多丫鬟,总得打扮打扮才赏心悦目。
“是。”女人都爱新衣裳,紫苏也不能免俗,她这声“是”明显比前一声应得惊喜多了。
离上课的时辰尚早,俞婉在屋子里坐了一会热,寻思着儿子该醒了,动身去了他们屋。
屋子里传来咯咯咯咯的笑声,还有小家伙在床头蹦来蹦去的兴奋声。
俞婉只是听着唇角都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她莲步轻移地来到门口,正要跨过门槛就看见苏莯站在床前,三个小家伙用手捂住小脸,与紫苏对眼,一对上便害羞地背过身去,不一会儿又转过脸来,继续与苏莯对眼。
这狡黠又可爱的模样,直把一屋子人全都逗笑了。
俞婉的目光落在苏莯的身上,不知怎的,她有些笑不出来。
俞婉陪几个小家伙吃了早饭,以往儿子都会粘着她,不让她去上万嬷嬷的课,或是挂在她腿上要和她一块儿上课,今日却乖乖地放下小碗筷,哒哒哒跑去院子玩了。
原来,是苏莯扎了三个秋千,小小的皮垫子,牢实的绳子,紧紧地绑在小家伙的身上,即便不抓紧也不会被甩出去。
小奶包们飞到天上,又落回地上,笑出一排猪叫。
下人们乐作一团,清风院似乎从未如此热闹过。
俞婉收回目光,敛起心头莫名涌上的失落,轻叹一声去了兰芳阁。
不过她尚未开始上课,下人禀报,崔女使来了。
崔女使是来替皇后传话的:“…娘娘正在操办诚王殿下与匈奴郡主的婚事,娘娘说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喜好了,想请少夫人入宫替娘娘出出主意…几位小公子若是没事不妨也入宫转转,娘娘还没见过他们,怪挂念的。”
俞婉明白皇后是在向少主府示好,先有许贤妃,再有南诏使臣,内忧外患的,他们也需要皇后。
俞婉爽快地应下了,向万嬷嬷高了假,回清风院带三个小家伙入宫觐见皇后。
上次入宫,桃儿与梨儿全是惨白着脸出来的,二人年纪轻没见过世面,俞婉不打算带她们入宫了,俞婉让紫苏收拾了一番,把三个小奶包带上。
三个小奶包却拉着苏莯的手,不和紫苏走。
俞婉看向他们。
他们也看向俞婉,一脸的无辜,仿佛在问,为什么不带苏莯?
俞婉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对苏莯道:“你也跟上吧。”
“是。”苏莯欠了欠身。
“茯苓也跟上。”俞婉道。
茯苓顶着七尺男儿的个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虎虎生威地跟上了。
一行人入了宫。
茯苓两眼不闻窗外事,并不紧张,紫苏见多识广没将紧张表现在脸上,另外苏莯也十分镇定,这次随行的丫鬟倒是没给少主府丢脸。
丫鬟们候在昭阳宫的正殿外,俞婉牵着三个小奶包进屋面见了皇后。
小家伙们行了几个蹩脚的叩头礼,把皇后逗得不行,大皇子府也有孩子,却只是郡主,孙子们的皇嗣只有这三个小家伙。
皇后给每人赏赐了一把长命锁,小家伙们捧着锁鞠了个小躬,这是在说谢谢了。
“还不会说话吗?”皇后问,“两岁多了吧?”
俞婉点头:“下个月底两岁半。”
皇后忙笑道:“不着急,贵人语迟,本宫瞧这几个孩子都是极聪明的,过段日子一准就能开口了。”
“借娘娘吉言。”话虽如此,俞婉却听得出皇后是在担心几个孩子是傻子,她很想说她儿子不是,却不知如何开口。
几个小家伙萌萌哒地坐在椅子上。
皇后让崔女使带他们去院子里赏玩,今日大皇子府的小郡主也来了,小郡主只比小奶包们大两岁,应当能玩到一块儿去。
随后皇后与俞婉说起了大婚的事宜:“本宫原是想在飞鸾殿搭个戏台子,戏班子都请好了,偏生南诏来人,陛下的意思是南诏国既有心与大周交好,咱们也不能怠慢了,曲目上也得顾着南诏使臣的喜好,你先帮本宫挑挑。”
俞婉哪儿懂这些?找她还不如找鸿胪寺的外交官。
皇后拍拍俞婉的手,温和地笑道:“本宫先带你去听一听。”
戏班子是民间请来的,俞婉没听过古代的戏,倒真有几分好奇,便起身与皇后一道去了。
“让小公子与郡主也来吧。”皇后对崔女使说。
“是。”崔女使抱上小郡主,叫上了茯苓三人。
乍一见到高大雄壮的茯苓,皇后的眉心跳了跳,不过她并未失态,端庄地携着俞婉的手,进了昭阳宫的戏园子。
戏台子搭得差不多了,戏子们也在后台准备就绪,班主前来向皇后行了礼。
皇后摆摆手,领着俞婉在回廊里坐下。
小郡主坐在皇后的身侧,三个小奶包依次坐在俞婉的身侧,几人从未见过戏台子,全都目不转睛的,第一出戏是打戏,伴随着一道炸雷般的锣鼓声,身着黑衣的武生翻着跟头上场了。
“雷声”、“黑衣人”,小奶包瞬间吓到了,俞婉心道坏了事,赶忙去抱身旁的儿子,却见苏莯不知何时来到了三人面前。
小奶包们齐刷刷地扑进苏莯怀里,紧紧地抱住苏莯的脖子。
俞婉的手僵在了半空。
第127章 救命之恩
几个孩子吓成这样,皇后的注意力全被他们吸引了,没注意到俞婉的异样,当然俞婉也没继续让自己维持异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放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端坐在那里,一如方嬷嬷教导的一样。
皇后赶忙让戏班子停了,难掩自责地说道:“孩子这么小,是本宫考虑不周。”
两岁半的男孩子居然还会被锣鼓声吓到,小郡主一岁便不怕这个了,皇后暗暗摇头,一边也有些同情起俞婉与燕九朝来,好不容易生了皇族的长孙,却是几个胆小无用的小哑巴。
皇后自然不会幸灾乐祸,她的修养并不允许她那么做,可宫人们早在心里炸开锅了,不愧是村姑生的孩子,这么上得不了台面,锣鼓声都能把他们吓到。
俞婉感受到了宫人眼神里的鄙夷,她可以忍受任何人非议自己,却没办法不去在乎有人误会她儿子,没经历过她儿子的伤痛,怎么会知道他们心底的阴影?
俞婉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驳斥的冲动,站起身,优雅从容地行了一礼道:“让娘娘见笑了,臣妇看他们玩累了,先带他们回府,改日再入宫陪娘娘挑选曲目。”
原就只是拉拢她与少主府的手段,她领情就够了,至于挑不挑个一二三压根儿不重要。
果不其然,皇后没出言挽留。
不过临走前,皇后赏赐了忠心护主的苏莯。
皇后以为自己是给了俞婉面子,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孩子就是要交给下人带的,哪儿有主子奶奶亲手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孩子拉扯大?那是穷人家的陋习,皇家并不如此。
便是大皇子幼时磕到碰到,第一个冲上前的也永远都是宫人与奶嬷嬷,她是皇后,她一刻也不能失态,俞婉也一样,她是未来的燕王妃,她必须摒弃民间的陋习,习惯今后高高在上的样子。
所有人都认为苏莯是对的,就连俞婉自己也不能说苏莯做错了,孩子吓到了,她第一时间冲过来抱住他们,有个人如此悉心地照料她儿子,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何况她儿子性情孤僻,没几个处得来的下人,突然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她这个当娘的更应该高兴了…
这种没办法也没资格去生气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显得自己很小心眼。
俞婉带着三个小家伙上了马车。
茯苓三人也坐上来。
忽然,崔女使神色匆忙地走来:“少夫人,您的东西忘拿了。”
是一盒胭脂,皇后的赏赐里并没有这个,看来是皇后有话要转告自己。
俞婉下了马车,与崔女使走到一旁。
江海开始戒备起来,以防让人听了墙角。
崔女使小声道:“少夫人走得急,娘娘没来得及交代你,南诏使臣八成是冲着燕少主来的,请少主与少夫人务必当心了。”
皇后与俞婉说过,南诏皇室中有人想要燕九朝死,站在皇后的立场,确实会认为他们是来暗算燕九朝的,可事实上他们却十有**是冲着她以及她手中的南诏圣物来的,不过这个就不必告诉皇后了。
俞婉没问皇后是如何得知这些线报的,毕竟若没点自己的本事,皇后也熬不到现在了。
“多谢娘娘。”俞婉道了谢,接过胭脂上了马车。
三个小奶包已经睡着了。
趴在苏莯的怀里。
一路上,俞婉的气场都有些冰冷。
马车抵达少主府后,三位奶嬷嬷将熟睡的小公子们抱回了屋。
俞婉也回了屋。
三个丫鬟恭送完俞婉,起身朝暂住的厢房走去。
忽然,紫苏拉住了苏莯:“你留下,我有话对你说。”
茯苓愣愣地朝紫苏看过来,紫苏淡道:“不是你,你退下!”
一不当心又拿出官家小姐的架子了,索性茯苓没计较,听话地走了。
四周再无旁人,紫苏抽回手,拉下脸来:“你究竟怎么回事?”
苏莯神色平静地看向紫苏。
紫苏柳眉一蹙道:“别给我装傻,你这两日也太刻意讨好小公子了,你想做什么?小公子的贴身丫鬟吗?小公子已经有了奶嬷嬷,不需要丫鬟了!”
想到了什么,紫苏又道,“…通房丫鬟,还早呢!”
苏莯淡淡地转过身,就要离开。
“诶?”紫苏一愣,再次拽住她道,“我和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一个二等丫鬟也敢给我甩脸子?我警告你,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再接近小公子!”
苏莯淡道:“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
紫苏冷着脸道:“你没见少夫人不高兴了吗?让主子不高兴,这不叫本分,叫过分!”
苏莯没理她,转身就走。
紫苏望着她的背影,冷冷地说道:“姓苏的,你别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再不规矩,当心我罚你!”
苏莯走了。
紫苏也回了自己屋,苏莯的态度让紫苏感到生气,乃至于半夏上前找她说话时她愣是没理半夏。
吃过晚饭,紫苏照例去房嬷嬷那儿交接清风院的事宜,房嬷嬷并不住在清风院,需要绕过兰芳阁,走过一条幽静的小道,半路还会路过一个池塘。
就在紫苏打着灯笼走到池塘边时,忽然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脚底一滑摔了下去。
她不识水性,滚进水的一霎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池塘边的一截柳枝。
柳枝纤细,并不足以支撑她的重量,她渐渐地沉了下去。
“救命——救…唔…”
她沉到了水下,猛地呛了一口浑浊的凉水。
她努力地挣扎起来,柳枝啪的一声断了,她又胡乱地抓住了一簇野草。
就在野草也要被她拽断之际,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池塘边,也闯入了她的视线。
紫苏慌忙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一张幽灵般冰冷的脸。
“苏…苏莯…”
月光凉凉地落在苏莯的脸上,照得她有些阴森,紫苏的心咯噔一下,涌上一层惊恐。
苏莯探出手,伸向被紫苏拽着的水草。
“你要干什么!”紫苏面色一变。
“小姐!”
不远处传来半夏的声音。
苏莯的手扣住了紫苏的皓腕,将她自水里拽了上来。
“小姐…小姐!真的是你啊!”半夏急急忙忙地扑了过来,一着急,又用上了原先的称呼。
紫苏浑身湿漉漉的,涩涩发抖。
“出了什么事?”万叔被池塘边的动静惊了过来。
半夏抱住紫苏道:“刚刚…”
苏莯道:“刚刚我与半夏去果园摘樱桃,小公子想吃,我们走到附近听见有人呼救,半夏说像是紫苏的声音,我们赶过来一瞧,果真见紫苏落水了。”
万叔与紫苏同时看向半夏,半夏点点头,确实是小公子指着樱桃一副想吃的样子,苏莯才会拉上她去果园摘樱桃的。
万叔了然,没怀疑什么,望向紫苏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紫苏惊魂未定地说道:“我去找房嬷嬷,不小心滑了一跤。”
“这么大个人了,路都走不好,这次多亏了附近有人,否则你…”不吉利的话万叔想了想,终是给咽了下去,“行了,都散了吧,房嬷嬷那儿不必去了,我与她说一声,日后白日教你,你手头暂时不用做的事,专心与房嬷嬷交接便是。”
“多谢万总管。”紫苏欠了欠身。
一场意外而已,又是有惊无险的,万叔叨叨了几句也回房做事了。
回清风院后,紫苏跑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爽衣裳,打开包袱取出一支镂空金簪叩响了桃儿隔壁的房门。
桃儿与梨儿去俞婉房中伺候了,开门的是苏莯。
“这么晚了,有事吗?”苏莯问。
紫苏捏了捏手中的簪子,递给苏莯道:“送给你,谢谢你救了我。”
第128章 二更
告别苏莯后,紫苏回了自己屋。
半夏刚给她铺好被子,见她回来忙问道:“怎么样?苏莯收下你的簪子吗?”
紫苏摇头。
半夏毫不意外道:“我就说嘛,她一定不会收你簪子的,她不是那种人!说起来,苏姑娘真是一个大好人呢!又能干又心善,连三位小公子都那么喜欢她!唉,早知她这么好,当初咱们该和她住一屋,让茯苓去和桃儿、梨儿住。”
紫苏也觉的苏莯应该是个好人,自己早先或许误会她了,亦或是自己压根儿是在防备她,担心她靠着小公子的疼爱骑到了自己头上来,可今晚她不计前嫌地救了自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总是会不停地浮现池塘边看到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一刻的苏莯,阴冷得有些可怕…
万叔打小进宫,在京城住了二十个念头才随着燕王去燕城建府,之后便在燕城扎了根,燕城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临海,湿气重了些,万叔也不知是哪一年染上的毛病,一到阴雨天膝盖便疼得厉害。
“又要下雨咯。”万叔拖着疼痛的膝盖回了屋。
“小全子!”
万叔找了把椅子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走了进来,小太监是燕王府的奴才,此行随着主子一道入京,少主府迎来女主人后,原先的小厮、护卫们全都搬去外院了,只小全子因是太监得以留了下来。
“万总管,您可算忙完了?饿不饿?小的让厨房留了吃的,这就给您端来!”小全子笑眯眯地说。
“别忙活了,我不饿。”万叔招招手,“你去弄桶热水来。”
小全子看着万叔在揉膝盖的手,讶异道:“您的腿又疼了?”
“这都许久没疼过了。”京城气候干燥,他来了数月只略疼了几次,比在燕城的症状轻多了,“要变天了,行了你赶紧去,记住小点儿声,小公子睡了,别把人吵醒了。”
“诶!”小全子拎着木桶去厨房打水,走到半路,碰见拎着一篮子樱桃也往厨房而去的苏莯。
真论资历,苏莯哪儿及在燕王府跌打滚爬好几年的小全子,可谁让苏莯入了小公子的眼,小全子早把这号人物列入自己不能开罪的名单了。
小全子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苏姐姐,这么巧,你也去小厨房啊。”
苏莯微微颔首:“我去做点樱桃汁,你要打热水吗?”
苏莯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木桶上。
小全子叹道:“这不是万总管的老毛病又犯了吗?我打点热水给他泡泡。”
“那你去吧。”苏莯示意他说。
“万总管等得着急,苏姐姐我先去了!”小全子讪讪地笑了笑,拎着木桶健步如飞地去了。
万叔没留小全子在跟前儿伺候,让小全子退下了,他把脚放进热水桶里,拧了棉布热敷,可到底是上年纪了,作用不大,他仍疼得厉害。
忽然,有人叩响了房门。
“谁呀?”万叔问道。
“是我,苏莯。”
“你、你稍等!”万叔忙将腿抬起来,本就疼得厉害,这么一动,更是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他放下裤管儿,穿了鞋子,把桶子拎去耳房,这才给苏莯开了房门。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万叔诧异地问。
天色已经暗了,不必值夜的下人都歇下了。
苏莯把手中两个约莫一手大的布袋递到万叔面前:“听小全子说您腿疼的毛病犯了,您试试这个。”
“这是…”万叔迟疑。
苏莯道:“我家乡的土方子,里头是盐巴、姜片与大葱白,我们村儿里的老人腿疼了都用它,一用就不疼了。”
万叔将信将疑地接过,他膝盖疼了多少年,只这么几样东西就能止住他的疼痛未免也太天真了,不过人家是一片好意,万叔仍道了谢:“多谢了。”
“我先走了。”苏莯神色恬静地说。
万叔愣了愣,是错觉还是其它,总感觉方才与自己说话的不是苏莯,而是少夫人。
明明长得也不像,可那股举手投足恬淡宁静的气质,就是有那么一丝少夫人的影子。
或许正是这个缘故,才让小公子愿意亲近她的吧。
万叔不由地想起了苏莯的来历,据胡管事交代,苏莯是宛城人,双亲过世早,由祖父抚养长大,十三岁那年祖父也去了,她被婶娘扔去乡下田庄,几年后婶娘一家落魄了,又将她卖给了人伢子,人伢子将她带来京城,卖进了丝乐馆。
“也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万叔叹气。
只可惜同人不同命,同为穷苦人家的孩子,苏莯可没少夫人这么幸运,既能得少主这样的夫君,还能为少主生下三个骨肉。
“可惜这么好的孩子了。”万叔摇摇头,一瘸一拐地回到床边,打开布袋,果如苏莯所言,是盐巴、葱白与姜片,许是刚出锅还是热乎的,万叔随手覆在了膝盖上。
他没死马当活马医,只是拿它当了寻常的热敷,哪知一刻钟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膝盖似乎真的不那么疼了。
上房内,俞婉静静地守着三个熟睡的小家伙,天色这么晚了,燕九朝与影十三都没回来,今夜应当是不会把儿子送去乡下了,正好,她也有些舍不得。
白日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好胡思乱想,眼下独自静了下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吃味儿,不过想想似乎也正常,谁让她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把他们都给冷落了呢,他们寂寞,恰巧又来了个能哄他们开心的苏莯,他们自然会亲近她了。
只是这个苏莯…总给俞婉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嫉妒?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去嫉妒一个丫鬟呢?
这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少夫人。”桃儿进屋,“紫苏姐姐适才落水受了惊吓,今晚怕是不能过来值夜了。”
“她怎么落水了?”俞婉问。
桃儿道:“她去给房嬷嬷那儿,路过池塘时滑了一跤,结果就给跌下水了,那会儿苏莯与半夏在附近,听到求救声把她救起来了。”
俞婉眉头一皱,又是苏莯,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
“你把苏莯叫来。”
“是。”
桃儿将苏莯叫去了俞婉屋。
“你退下。”俞婉对桃儿道。
桃儿识趣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俞婉、苏莯以及三个熟睡的小家伙。
苏莯目不斜视地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俞婉放下帐幔,缓步走到官帽椅上坐下。
“跪下。”俞婉说。
苏莯乖乖地跪下了。
寻常人若是一来便让主子罚了跪多少会露出一丝诧异,然而她脸上一丝异样都没有,仿佛天生如此逆来顺受,然而若细看她,却又不难发现她的不卑不亢。
俞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可知我为何要罚你?”
“奴婢不知。”苏莯说。
俞婉又道:“你当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苏莯没吭声。
俞婉接着道:“你进府第一日,后罩房便起了火;而你进府第二日,紫苏便落了水,两次你恰巧都在场,也都被你给救了,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苏莯道:“奴婢怎么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夫人怎么看。”
俞婉淡道:“你的意思是我若不信你,就是在往你身上泼脏水了?”
苏莯道:“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