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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他们在那里!”
一队禁卫军发现了俞邵青与神秘人的踪迹,那人蒙着面、一袭夜行衣,带着一个七尺壮汉,竟还能飞檐走壁。
同伴们听到了他的惊呼,纷纷朝他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是一条笔直的胡同,禁卫军兵分四路,两路弓箭手飞上巷子双侧的屋檐,另两路人马堵住了巷子的前后出口。
神秘人与俞邵青被困在了巷子里,如同瓮中之鳖。
“弓箭手准备!”
领头的禁卫军一声令下,弓箭手齐刷刷地拉开弓弦,将箭头对准了巷子里的人影。
“看你往哪儿逃!”领头的禁卫军冷冷地说道。
下一秒,巷子里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尖叫…
“郡主!你听!”一名匈奴的护卫勒紧了缰绳,停下自己的马。
匈奴郡主也停下马来,仔细听了听:“在东面!”
二人策马奔去了东面的巷子,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眼,屋檐上倒挂着十七八名弓箭手,地上躺平着七八十名禁卫军。
这、这、这不是真的!
谁出手那么快,他们从听见动静到赶来,不过是小半刻钟的功夫,怎么这群堪称高手的禁卫军就“全军覆没”了?
护卫心惊胆战地说道:“郡主,对方来的人怕是不少,我们还是别蹚浑水了。”
匈奴郡主气呼呼地道:“人多又怎样?本郡主怕了不成?敢抓走本郡主的人,本郡主要他们统统付出代价!”
一刻钟后,匈奴郡主对上神秘人了,她一鞭子抽过去,哪知啪的一声,鞭子竟然打回她自己身上了。
“啊——”
她一声惨叫,跌下马来,跌进了身旁的猪圈,一头扎进了一坨猪粪中…
很快,神秘人又对上了君长安与燕怀璟。
神秘人扛着俞邵青,丝毫没将一行人放在眼里。
小胖球第一个冲了上去,张开它尖锐的小利爪,露出它足以咬断钢铁的小兽牙,朝着神秘人的肩膀,狠狠地抓咬了过去!
就听得啪的一声,小胖球让神秘人一巴掌拍进了墙里,抠、抠都不出来…
君长安拔刀而上,他是二皇子座下第一刀客,武艺超凡,内功深厚,但是,就连他都没在对方手里讨到任何好处。
他看家的本领都用上了、却还是叫对方给逃了。
不仅如此,他那把自师门带出来的宝刀,也咔擦咔擦地裂开了。
他明明记得,对方只在他的刀背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就这么一下,便把神刀门的宝物给毁了吗?
“二殿下。”他看见朝自己走来的燕怀璟。
燕怀璟看了看他手中已有裂纹的宝刀,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讶:“竟是连你都打不过他吗?”
“是她。”君长安纠正道,躬身拾起地上的一颗小绣珠。
“女人?”
如此变态的高手,竟是个女流之辈,燕怀璟…燕怀璟简直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震惊之情了。
“中原几时来了这样的高手?”燕怀璟不可思议地喃喃。
君长安道:“是啊,这等高手,我从未在中原见过。”
就算是男人,也鲜有功夫这么变态的,或许只有萧振廷与那位传闻中的魔族教主能与之一比了。
“还能追上他吗?”燕怀璟问。
君长安摇摇头:“只能碰运气了。”
这种高手,除非是她不小心撞上你,否则就凭自己去寻,是万万寻不到她踪迹的。
“到底行不行啊,燕九朝?”俞婉挑开车帘,看向走在车前那只糯米团子大的小雪狐,虽说狐类的嗅觉很灵敏,可它还只一只狐宝宝呀,何况地上又下了雨,气息早被冲刷掉了。
燕九朝反问道:“你以为你掉下悬崖那次是谁找到你的?”
俞婉神色一顿,那次,似乎是小雪狐先砸下来,随后燕九朝才跳了下来。
原来…是小雪狐么?
俞婉由衷地夸赞道:“它可真厉害。”
小雪狐一阵嘚瑟,没看路,吧唧!撞到了柱子上…
俞婉:“…”
小雪狐一路跌跌撞撞,将俞婉与燕九朝一行人带去了一处荒山,山路难行,马车上不去,只得改为骑马。
燕九朝给了俞婉一匹马,翻身上马后见俞婉杵在那儿不动:“不会骑马?”
俞婉低低地嗯了一声。
燕九朝朝俞婉伸出手来。
俞婉的目光落在那只如玉雕一般精致的手上,顿了两秒,把手递过去。
燕九朝拉着坐上马来,她坐在燕九朝的身前,燕九朝的双手握紧缰绳,有力的胳膊将她圈在怀中,马鞍就这么大,她的后背贴上了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他胸口的热度正一层层地侵染过来。
“坐稳了。”燕九朝轻声道。
温热的呼吸喷在俞婉的耳畔,富有磁性的嗓音好听得让人心头一阵酥麻。
“燕九朝。”
“嗯?”
“你有和别的女人骑过马吗?”
“本少主为什么要和别的女人骑马?”
“我就随口问问,没有就没有,你发什么火?”
“俞阿婉,你是不是在吃醋?”
“我才没有!”
什么俞阿婉,我还曹阿满呢!
旖旎的气氛被二人搅得硝烟四起,浓浓的火药味充斥了四周,马儿可怜兮兮地走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忽然,燕九朝勒紧缰绳,扬了扬手,一行人步调一致地停下了。
俞婉正想回怼他几句,往前定睛一看,发现葱翠掩映的大树后,隐约有一座荒废的小茅屋。
小雪狐跑到小茅屋的门口,小爪子扑哧扑哧地挠着门。
忽然,门嘎吱一声开了,小雪狐让什么东西唰的拽了进去!
门合上了。
四周寂静如初,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在这里等我。”燕九朝神色凛凛地说罢,翻身下了马,留了一名银面护卫保护俞婉,余下八人随着他走向小茅屋。
俞婉远远地看着那群护卫,就像是看着一群来自地狱的修罗,强大的如同死亡一般的气场笼罩了整片山林,沉睡的鸟兽都仿佛被惊醒,发出了颤栗的嘶吼。
八人将小茅屋团团围住,拉开了一张毒光闪闪的大网,将茅屋死死地罩住,俞婉毫不怀疑里头的人若是冲出来,会被这细到极致的网切成肉块。
但倘若对方先把她爹扔出来,那就换她爹被切成肉块了…
没人能逃脱这张大网,萧振廷不能,鬼族的高手也不能。
燕九朝停在了屋门口。
“出来。”他淡淡地说。
嘎吱——
门开了。
险些被做成烤全狐的狐宝宝咕溜溜地滚出来了。
“不是它,是你。”燕九朝又道。
顿了顿,门被打得更开了。
俞婉隔得远,看不清屋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在大门敞开后,燕九朝的脊背微微地僵了一下。
这反应…是看见她爹了吗?
俞婉哪里知道,燕九朝何止看见她爹了?
“你…”燕九朝看着屋子里的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人不是——
对方无辜地眨眨眼,低头看着掉了一颗绣珠的绣花鞋,可怜巴巴地说道:“别抓我。”
“那不行,你闯天牢,劫死囚,还打伤那么多禁卫军…”
“阿婉给你。”
在脑子里闪过一百句谈条件的话的燕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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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背锅的九哥,俞爹出狱
俞婉坐在马背上,焦急地等待着。
燕九朝究竟看见什么了?先是脊背一僵,随后宛若被雷给劈了似的,整个人都定在那里了,又随后,他进了屋。
俞婉便再也看不到他了。
“你们少主不会有事吧?”俞婉问向一旁的银面护卫。
护卫既没答话,甚至连理都没理她,只一动不动地望着破茅屋的方向。
俞婉只觉自己是在与一个死人说话,脊背凉了凉,也和他一样,去关注破茅屋的动静了。
没一会儿,燕九朝出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男人,从身形上看,正是俞婉的父亲——俞邵青。
一名银面护卫走上前,从燕九朝怀里接过俞邵青,余下七人则收了大网,跟在燕九朝身后,朝俞婉这边走了过来。
俞婉等不及他们过来,跳下马走过去:“阿爹!”
燕九朝顿住脚步,护卫们也停下了。
俞婉探了探她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爹的脖子,确定呼吸与脉搏正常,方将一颗悬着的心揣回了肚子。
只是…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燕九朝看她的眼光透着一丝同情?
难道是因为她爹受苦受难了,所以连带着她这个女儿也被一并同情了?
燕九朝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爹是服了过量的蒙汗药,醒来就没事了。”
不过你很快就有事了。
俞婉没破译到某少主意味深长的眼神,还在冥思苦想她爹的事:“我爹这副样子,若是让我娘知道,一定会很难过的,在这世上,我娘最疼的人是我,其次就是我爹了。”
燕九朝于是更同情她了…
“凶手呢?”俞婉问。
燕九朝不忍直视道:“逃了。”
俞婉微微一愣:“逃了?我怎么没看见?”
燕少主面不改色地说道:“从后门逃走的。”
“凶手长什么样你记住了吗?”俞婉问。
“嗯。”燕少主无比正经地应了一声,何止记住了,简直是日后化成灰都能认出来了,“我现在要把人送回大理寺了。”
“…嗯。”俞婉虽不舍得她爹,却也明白他爹尚未洗脱罪名,回大理寺的天牢是必然的。
“燕九朝。”俞婉低低地说,“可不可以不要再让他们给我阿爹灌药?”
云淡风轻的语气,听在某少主的耳朵里,竟像是透着一丝难言的委屈。
燕九朝不屑地说道:“本少主送进去的人,他们敢灌吗?”
俞婉抬眸看向他,眸光盈如水色秋波:“多谢你啊,燕九朝。”
那目光透亮,几乎一路照到他心底最阴暗的地方,燕九朝的呼吸滞了滞,抗拒地移开视线,冷漠地说道:“上马!”
俞婉感受他陡然变得冰冷的气场,不解地眨巴了一下眸子,她说错什么话了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的?
二人同乘一骑来到山脚,马车稳稳当当地停放在那里,燕九朝让人将俞邵青放进马车,而后自己与俞婉也坐上了马车。
一行人打道回往大理寺,另一边,燕怀璟与君长安还在苦苦地寻觅着俞邵青的踪迹,与其说寻觅,不如说碰运气,那人身法太快,即便扛着一个昏迷的大男人也将瞬间君长安甩开。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城门关闭了,那人一定还在京城内。
“殿下,你看。”穿过一条胡同时,君长安注意到了街道上缓缓驶过的马车与一行人。
燕怀璟勒紧缰绳,循声望去,目光落在马车熟悉的徽记上,微微地动了动:“少主府的马车?是燕九朝?他也出来找俞邵青了。”
以俞婉与燕九朝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燕九朝会出面寻找俞邵青不足为奇,奇的是…与他随行的九名护卫,穿着银色斗篷,带着银色面具,浑身散发着一股死亡一般的气息,就连他们坐下的马,都仿佛是踩踏过冤魂的马,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那是一群什么人?”燕怀璟蹙眉问。
“死士。”君长安道,“银面死士。”
死士燕怀璟是有所耳闻的,天下为人卖命的护卫千千万,可真正被称为死士的并不多,铜面死士都极为少见,银面的几乎是凤毛麟角,至于金面死士,那是传说中才有的存在,中原已经好几年没出现过银面死士了。
没想到燕九朝身边,一下子就有了九个。
君长安道:“怪不得能一夜之间灭了千机阁,问题是,这废物少主是从哪儿弄来的死士?”
马车驶过了巷子。
俞婉望了望手边的车帘,挑开往后瞧了瞧:“方才是有什么人吗?”
燕九朝漫不经心地说道:“几个过路的,不必理会。”
…
马车停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守门的侍卫见白日里来过的姑娘又来了,当即拉下脸来:“和你说多少次!大理寺不是…”
燕九朝走了过来,往俞婉身旁一站,侍卫当即白了脸。
“不是什么?”燕九朝淡淡地问。
侍卫扑通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俞婉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别闹,办正事要紧。
侍卫低着头,用余光瞄到那只敢扯燕少主袖子的手,当即如五雷轰顶!
被他疾言厉色过的小姑娘竟敢对燕少主动手动脚,他的脑袋是怎么还拴在裤腰带上的…
“滚!”燕九朝低叱。
侍卫麻溜儿地滚了。
万叔与影十三迎了出来,接过昏迷不醒的俞邵青,送进了一间早已打理得无比舒适的牢房。
万叔和颜悦色地说道:“俞姑娘就放心吧,我和影十三会在这儿守着,不会再让人对俞大人用刑的。”
俞婉欠了欠身道:“有劳万叔与影护卫了。”
…
俞邵青虽找回来了,可凶手的事没这么容易作罢,到了皇帝跟前儿,就不是一句“逃走”能够糊弄的,皇帝是真真气坏了,禁卫军再找不着,他都打算出动皇家的死士了。
将俞婉送回少主府后,燕九朝入了宫。
皇帝过了夜半才睡了,刚躺下被让汪公公叫醒了,说是燕九朝来了,他这会子脑袋还晕着,却被燕九朝一记重磅消息炸得瞬间清醒:“你说什么?人是你劫走的?”
燕九朝深吸一口气:“…是。”
皇帝狐疑地看着他:“你让谁干的?”
“皇伯伯送给我的死士。”燕九朝说。
皇帝气了个倒仰!
用他送他的人反过来对付他,真是长本事了!
皇帝七窍生烟道:“那朕昨日问你,你为何不承认?还反过来问朕,‘可能吗’?”
燕九朝无话可驳。
“你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事不能与朕好好商量吗?非得闹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皇帝越想越气,甚至觉得自己动了杀心,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臭小子,“朕最后问你一遍,当真是你干的?”
燕九朝深吸一口气:“…是。”
皇帝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祭品、祭品也是你偷吃的?”
燕九朝不解。
汪公公小声道:“祠堂里供给老祖宗的祭品让人偷吃了。”
皇祠的守卫比大理寺更严格,这么多年从未失窃过,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事,让人想不把两起案件联系在一起都不行。
那人连小雪狐都险些烤着吃了,还真像干得出这种事的。
燕九朝的嘴角一阵抽搐,忍痛背下这一口巨锅:“…是我。”
皇帝侧过身,想发怒却又有些难为情:“朕…朕的嗯嗯也是你剃的?”
“什么?”那俩字,燕九朝没听清。
皇帝咬紧牙关,嘴皮子不动:“嗯嗯!”
燕少主一头雾水。
皇帝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腿毛!朕的腿毛!”
燕九朝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那女人偷吃祭品不够,还剃了皇帝的毛?!
她胆子到底怎么长的?!
不对,她到底怎么想的?!
是不是大理寺那边发现得晚一点,她剃的就不止是腿毛,还有…
燕九朝不敢往下发散了,他现在只想死一死…
…
天一亮,俞邵青回到大理寺的事传便开了,据说凶手也找到了,是一个大理寺的死囚,死囚买通了大理寺的狱卒,二人里应外合之下把俞邵青弄出去了,至于死囚为何这么做,据说是早年俞邵青曾有恩于他,为报恩才铤而走险。
左不过二人都是死囚,逃出去了是幸,逃不掉是命。
这些话或许旁人会信,燕怀璟却不然。
因为,在半路遇上燕九朝后,他与君长安一路跟踪,亲眼看见是燕九朝把俞邵青送入大理寺的,之后燕九朝入了宫,紧接着,便传出了凶手被擒获的消息。
“俞邵青是他救回来的,若俞邵青果真是让死囚劫走,那么他应当将死囚一并押回大理寺才对,可我只见到了俞邵青,并未见到死囚。”
贤妃的宫中,燕怀璟向母妃道出了心头疑惑。
许贤妃正在插花,一边剪着花枝,一边道:“有些事,你心里明白就好。”
燕怀璟眸光一顿:“母妃此话何意?”
许贤妃将一朵娇艳的牡丹插、入花瓶中:“这天底下,有谁能心甘情愿让你父皇替他遮掩的?”
燕怀璟眉头一皱:“劫走俞邵青的人…是燕九朝?这不可能,他昨日还去御书房找父皇要人,听说俞邵青不见了,他脸上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
许贤妃淡淡地笑了笑:“不是他,也是与他有关的人。”
燕怀璟的眸光暗了暗:“劫天牢是死罪,父皇为何如此纵容他?”
许贤妃又挑了一朵牡丹:“他就只剩不到两年的活头了,你父皇纵容一下又如何?说到底,他也是因为你父皇,才变成一个短命鬼的。”
“他不是天生体弱?”关于燕九朝的病情,许贤妃似乎不大愿意提起,因此燕怀璟知道的并不多。
许贤妃将那朵牡丹放到一旁,又挑了一朵芍药:“傻孩子,咱们是皇家,皇家的子嗣有天生体弱的吗?只有生不下来,和生下来养不大。”
后宫的事,燕怀璟不愿过多置喙。
许贤妃咔擦剪掉花瓶中最大的一朵牡丹,将手里的芍药插、了进去:“有些事你不用知道的太明白,你只需要记住,你父皇是心怀愧疚才待他有所不同,你不必与他争风吃醋。”
燕怀璟沉默,真的只是因为愧疚吗?为什么他觉得远不止如此呢?
…
从来只让别人背锅的燕少主,进御书房短短半盏茶的功夫,把几辈子的锅都背完了。
所以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皇帝是真的怒了,不是汪公公劝说他,少主有病,定是犯病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皇帝才堪堪忍住了把燕九朝捏死的冲动。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燕九朝被罚了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一个月,一百大板,念他身子有恙,由护卫进行替打。
影十三乖乖地挨了一百大板,挨得那叫一个哭天喊地,打完,屁股一拍,把头一甩,大步流星地去大理寺了。
劫天牢一事虽“真相大白”,可俞邵青的罪名仍未洗脱,他仍是那个不顾萧将军的遗命,盗走细作名单并试图欺君罔上的死囚,周槐是唯一能证明萧将军从得到名单到去世,没有与颜丛铭单独相处过的人。
只要能证明二人并未接触过,那么颜丛铭所谓的萧将军将名单托付给他一说也就不攻自破。
只不过,周槐行踪诡异,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找到的。
“这段日子,军中可有动静。”御书房,皇帝问兵部侍郎。
将士们凯旋后,退伍的已经返乡,没退伍的安顿在京城的各大营地,其中不少人都认识俞邵青,而在他们眼里,俞邵青绝不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兵部侍郎恭敬道:“回陛下的话,没有。”
“没有?”皇帝狐疑道,“难道没人觉得俞邵青是冤枉的吗?”
兵部侍郎道:“俞邵青在西北大营待的时间最久,他认识的人多在西北大营,可西北大营一夜被屠,逃出的二三十人又都出了京城…据说,是替俞邵青寻找证明清白的线索。”
二三十人皇帝还没放在眼里,军中没动静,说明萧振廷还算安分守己,也说明这个所谓的俞邵青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令人忌惮。
“倒是…”兵部侍郎顿了顿,欲言又止。
皇帝说道:“倒是什么?你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便是。”
兵部侍郎是皇帝的母族人,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十分信任他。
兵部侍郎道:“颜侯爷不仅斩杀乌恒王,还带领将士们翻越死亡之岭,不惧生死将名单送达幽州,可谓是有勇有谋,颜侯爷又出身将门…”
皇帝不耐道:“说人话。”
兵部侍郎硬着头皮道:“军中在传,颜侯爷…或是下一个萧大元帅。”
“胡闹!”皇帝一拳捶在了书桌上。
萧振廷一直是皇帝的一块心病,杀不得又抬不得,杀了,内忧外患;不杀,他又功高盖主。
说白了,皇帝就是缺一个能替代萧振廷的人,而真当这个人出现,皇帝又担心他会变成下一个无法掌控的萧振廷。
所以,颜侯爷或可比肩萧振廷这等话,绝不是什么好话。
翌日,皇帝收到了大臣们的折子,多是请求立即处死俞邵青,并大力夸赞颜丛铭,声称皇帝当为颜丛铭升官进爵。
皇帝怒极反笑:“朕已封他做了侯爷,还要怎么升官进爵?难不成,朕得封他一个大将军、大元帅不成?”
众人拾柴,有时并不是火焰高,而是一把看不见的刀。
第四日上朝时,一名平日里素不作声的大臣破天荒地站出来了,对皇帝道:“名单究竟是交给了谁,双方各执一词,既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俞邵青无罪,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俞邵青有罪,仅凭颜侯爷一面之词便将人押入大牢,似是有些不妥。依微臣之见,二人都有嫌疑,要抓一起抓,颜侯爷也应当下狱!”
“你…”颜丛铭气得不轻。
“将打了胜仗的英雄关入大牢一定会寒了百姓的心…可爱卿所言不无道理…”皇帝露出了十分为难的神色。
兵部侍郎及时站了出来:“陛下,不如先将俞邵青放了,待有足够的证据再把他抓来行刑,那样,百姓们也无话可说了。”
第027章 一家四口,儿子叫爹(二更)
俞邵青就这么被从善如流的皇帝陛下放了出来,但因有嫌疑在身,不可擅自离开莲花镇,而同样有嫌疑在身的颜丛铭也不得擅自离开京城。
二人中,总有一个是真正救黎民于水火的英雄,百姓们对皇帝此举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盼着能尽快查出证据,让一切水落石出。
皇帝将此事交于了二皇子,由他协同大理寺彻查真相。
散朝后,颜丛铭哪儿也没去,即刻回了颜府。
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后宅,逮住一个做洒扫的丫鬟道:“大小姐呢?”
丫鬟被凭空冒出来的老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在…在凉亭。”
颜如玉在凉亭破解棋局,这是一盘流传了数百年的残局,据说无人可破,她不信邪。
荔枝让匈奴郡主的马儿踩断了腿,如今在颜如玉身旁伺候的是个新提拔的二等丫鬟,名唤彩琴。
彩琴不如荔枝机灵,却也没荔枝那般聒噪,呆呆傻傻地站在一旁,清净正好。
“妹妹!”颜榭走了过来,眼珠子在彩琴身上一阵打量。
颜如玉慢悠悠地说道:“少打我丫鬟的主意。”
颜榭撇撇嘴儿,他是府里的大少爷,打个丫鬟的主意怎么了?这丫鬟也是呆的,不如荔枝会来事儿,颜榭登时没了兴致,转头盯着颜如玉面前的期盼道:“妹妹下棋呢?一个人下有什么意思?哥哥陪你!”
颜榭说罢,把棋盘上的棋子一拂,颜如玉下了一上午的心血没有了。
颜如玉登时冷下脸来:“你闲着没事儿干就去念念书!舞舞剑!少来招惹我!”
颜榭气得直瞪眼:“你怎么和大哥说话的?你懂不懂什么叫长幼有序了?我看你自从与少主府有了干系,便越发没将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你真以为你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
颜如玉冷声道:“我没什么了不起的?那哥哥是怎么走出大牢的?颜家是怎么摆脱罪名的?阿爹是怎么坐上侯爷之位的,大哥又是怎么作了那么多死还有命活到现在的?”
“你…你…”颜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说的没错,颜家得以东山再起,全都是托了这个妹妹的福,不是她,他们一家保不齐还在大牢里蹲着,他爹别说升官封侯了,只怕一口饱饭都是吃不上的。
不过明白归明白,被颜如玉如此对待,颜榭的心里仍憋了一股气,凶巴巴地盯着颜如玉,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
颜如玉眸光一厉:“什么秘密?”
颜榭玩味儿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肚子上。
颜如玉在宽袖下的手指渐唰的一下捏紧了。
“玉儿!”
颜丛铭打破了兄妹间的剑拔弩张,提着下摆,气喘吁吁地走上来,对一旁的彩琴道:“去…去给我倒壶茶来!”
“是!”彩琴应声去了。
兄妹二人都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你怎么在这里?”颜丛铭问儿子。
颜榭就道:“我陪妹妹下棋。”
颜丛铭瞪了儿子一眼:“就你那点臭棋艺,不怕污了你妹妹的眼!还不赶紧念书去!这么大的人了,还指望老子给你荫封一个官儿吗?”
全家都宠着妹妹,他在家里越来越没有地位,颜榭不满地哼了哼,甩袖离开凉亭了。
四周没了旁人,颜丛铭才心有余悸地坐下:“玉儿,出大事儿了!俞邵青出狱了!”
颜如玉收拾棋盘的手一顿:“找到证人了?那爹爹是怎么没事的?”
俞邵青若是无罪,颜丛铭必然有罪,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家里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颜丛铭将朝堂上的事与女儿一股脑儿地说了。
颜如玉隐约觉得事情没有简单,她爹虽立下大功,可在朝中尚是新手,怎么突然那么多大臣替他打抱不平?这若是巧合,那也太巧了;若不是巧合,她又想不通会是谁干的。
二皇子么?还是燕少主?
如此大费周章为个女人,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一旦被捅出去,得到的将是皇帝无尽的猜疑。
“罢了,不想了。”颜如玉按了按疼痛的脑袋。
“怎么了,玉儿?”颜丛铭担忧地问。
“没什么。”颜如玉捏起一枚白子,对颜丛铭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看来,爹爹是遭陛下的忌惮了。”
“呃…”颜丛铭愕然。
颜如玉淡淡地笑道:“陛下是不希望再养出第二个萧振廷来,同时,也让爹爹看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主宰爹爹命运的人,不是百姓、不是朝臣,而是他这个无上君主。”
颜丛铭细细咀嚼起女儿的话来。
颜如玉又道:“爹爹接下来一定要行事低调,但凡上门结交者,一律不见。”
颜丛铭一愣:“啊!这…这会不会不大好啊?传出去,我该落下个目中无人的名声了。”
颜如玉淡淡地说道:“名声好不好不重要,让人得罪不起最重要,爹爹且看燕少主,就明白陛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了。”
被全天下孤立又如何?只要有陛下捧着,那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走不完的通天大道!
“可是…”道理颜丛铭都明白,但有件事着实让他放心不下,“萧将军身边有个叫周槐的,他知道我没与萧将军见过面,吴三去找他了,真把他找回来,事情就兜不住了。”
颜如玉垂眸,捏了捏手中的一颗黑子:“先有那本事找到再说吧。”
…
俞邵青暂被释放,俞家人可算是松了口气,当初吴三上门,说俞邵青被抓下大牢,大伯与大伯母险些没急得昏死过去,好在人平安回来了。
早听说牢中艰苦,进去的鲜有不挨饿打骂的,三弟一定吃苦了。
听到门外的马蹄声,大伯杵着拐杖便走了过去:“三弟你看你都瘦…圆了…”
是错觉吗?为毛三弟去坐了一趟牢,还把脸给坐圆了?
在军营还要练兵杀敌呢,在牢里却是睡睡睡、吃吃吃,再睡睡睡,再吃吃吃,万叔安排的伙食比过年还要好,俞邵青又舍不得浪费,可不就给吃圆了?
不过,这个圆只是相对于俞邵青从前的清瘦而言,翻越雪山让所有人脱了一层皮,大半个月都养不回来,还是万叔有办法。
眼下的俞邵青才是真正的魁梧健硕、英俊倜傥,姜氏的眼珠子在他身上滴溜溜地打着转。
“吸溜”姜氏吸了吸口水。
大伯厨艺好,可俞邵青最爱的却是大伯母炒的虎皮青椒与韭菜煎蛋,有一种母亲的味道。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过晚饭后,大伯让俞松把两个小家伙带去猎户家找石头了。
“怎么又是我?”俞松幽怨地说,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是想关在屋里谈正事,他也是大人啊,还比阿婉还大呢!怎么每次做孩子王的都是他呀?
“二哥别闹,给你糖啊。”俞婉把一盒打京城买回来的酥糖塞进了俞松怀里,宠溺的眼神像看一只小奶狗。
俞松…俞松气得把一盒酥糖全都吃了,一块也没给弟弟妹妹留!
孩子们出去后,大伯才说起了正事:“三弟,到底怎么一回事?”
俞邵青是大伯看着长大的,大伯绝不相信他会做出利欲熏心的事情。
俞邵青不知从何说起。
大伯母语重心长道:“是啊,三弟,你不在的这几日可把人吓坏了,究竟是怎么了?衙门那边怎么说?”
大伯母不懂什么大不大理寺的,只觉所有关押犯人的地方都叫衙门。
俞邵青犹豫一番话,还是把来龙去脉给说了,只是省去了在军中遭受的不公,以及雪山那段惨痛又残忍的经历。
俞峰蹙眉:“这么说来,是那位归德郎将抢了三叔的军功,他被封了侯,三叔却被冤入天牢。”
“归德郎将?这称呼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俞婉顿了顿,与俞峰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的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阿爹,归德郎将是什么来历?”俞婉道。
俞邵青道:“他是老镇北将军的儿子。”
镇北将军府…那可不就是颜如玉的爹吗?
做女儿的无耻,当爹的原来更无耻,抢军功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真是禽兽不如!
不过,话说回来,她可以没听说颜侯爷是颜如玉的爹,燕九朝却不可能毫不知情,然而他义无反顾地站在她了这边,是不是说明在颜侯爷与她爹之间,他选择了相信她爹?
这个认知,让俞婉的心里忽然有些高兴。
俞婉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向自家阿爹道:“吴叔叔去找周槐了,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的,等找到周槐,就能揭发颜侯爷的阴谋,还阿爹一个清白了!”
时候不早了,一家三口动身回屋,俞松将小铁蛋送了回来。
俞婉去灶屋烧了一大锅热水,出来拿柴火时见小铁蛋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小身影孤零零的,看上去有些可怜。
俞婉抱着干柴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发什么呆呢?”
小铁蛋唰的将右手缩到了背后。
此地无银三百两!
俞婉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别藏了,不就是一颗小石头吗?阿姐又不要你的。”
小铁蛋脆生生地道:“才不是普通的石头!”
俞婉眉梢一挑:“哦,那是什么石头呀?”
小铁蛋不说话。
俞婉使坏地将他藏在手里的石头抓了过来。
“哎呀!”小铁蛋气急,伸手去抢。
俞婉避开他的小爪子,对着月光照了照:“你自己磨的?”
石头粗粝的表面被磨花了,说不上是个什么图案,也并不好看,但小孩子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磨出来,俨然也是费了些功夫的。
“还给我!”小铁蛋把小石头抢了回来。
俞婉问他道:“磨得这么漂亮,打算送给谁的呀?”
小铁蛋撇过脸道:“反正不是送给你。”
俞婉不过是随口一问,还真是打算送人的呀,俞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促狭:“送给阿爹的?”
“不…不是!”小铁蛋红着耳朵否认。
“就是。”
“就不是!”
俞婉拿指尖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小胸口:“撒谎也没用,你心里怎么想的,阿姐全都听见了。”
小铁蛋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心心:“哎呀你怎么听见的?”
不打自招了。
小孩子真好骗。
俞婉故作神秘地弯了弯唇角:“不告诉你。”
小铁蛋幽怨。
俞婉点了点他的小肩膀:“阿爹在后院。”
“我我我…我管他在哪儿呀?”小铁蛋嘀咕完,一转头,就见自家阿姐已经去灶屋了。
小铁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来,去了后院。
俞邵青在做新的鸡笼,原先的一个鸡笼坏了,有两只野鸡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没事就打一架,还相互啄破对方的蛋,俞邵青想赶在入睡前把笼子给做好。
小铁蛋站在堂屋的后门,一眨不眨地看向院子里挥汗如雨的阿爹。
他阿爹吃苦又能干,还会做饭,不揍人,没架子,最重要的是长得特别好看。
“铁蛋来了啊?”俞邵青一抬头,看见了宝贝儿子,不由地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来。
小铁蛋赶忙低下头。
俞邵青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
他放下手中编到一半的笼子,走过去将小铁蛋抱了起来。
小铁蛋不是没被人抱过,阿姐会抱他,大哥二哥也会抱他,可都与这个男人的不一样。
就像是…就像是他那么怕黑,可现在一点儿不怕了。
俞邵青把儿子抱回了屋里,指了指桌上的两个盒子:“打开瞧瞧。”
小铁蛋把盒子打开了。
左边的盒子里是一套笔墨纸砚,右边的盒子里是一柄不大不小、做工精致的木剑。
小铁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
阿爹答应过,会给他买两个礼物,阿爹真的做到了。
俞邵青是出狱后回村的路上买的,就算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一刻都没忘记与儿子的约定。
俞邵青看着他道:“阿爹不知道你是喜欢念书,还是喜欢习武,你想习武的话,阿爹可以亲自教你,你想念书,阿爹就送你去学堂。”
小铁蛋低下头。
“这是什么?”俞邵青看见了小铁蛋不小心放在桌上的小石头。
“没什么!”小铁蛋将小石头抓进了手里。
俞邵青笑了笑:“那阿爹去做事了。”
说罢,揉了揉小铁蛋的脑袋,起身走出屋子。
小铁蛋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道:“你…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出事了?”
俞邵青不解地转过身来。
他入狱的事,家里一直瞒着两个孩子,这小家伙竟是敏感地察觉出异样了吗?
“我…我好不容易才有个爹的,要是就这么没了…”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进了肚子里。
不过,这并不妨碍俞邵青眼睛一亮:“你方才叫我什么?”
“没什么。”小铁蛋背过小身子说。
俞邵青心头狂喜,大踏步地走过去,绕到儿子跟前,蹲下身来,与儿子平视,难掩激动地说道:“你再叫一次!”
“不叫。”小铁蛋道。
“就一次。”俞邵青道。
“不叫!”
俞邵青将他抱进怀里,几近哄求的语气:“乖,再叫一次阿爹。”
“谁要叫你啦?”小铁蛋挣扎着滑出他胳膊,哒哒哒地跑掉了!
人都跑出去了,又回来,把桌上的两盒礼物抱走了!
夜半时分,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俞婉的鼻子里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一旁的小铁蛋忽然睁开眼,慢慢地打姐姐身上爬过去,下了床,穿好鞋子,去了对面的屋。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把捂得发烫的小石头塞到了俞邵青的枕头下。
随后,他把小脑袋低下去,对着熟睡的俞邵青,轻轻地唤了一声:“阿爹。”
第028章 定下亲事
随着作坊的日渐拥挤,建厂房的想法被正式提到了桌面上。
不过,建什么样的厂房、多大的厂房、建在哪儿,都有待仔细地商榷与斟酌。
大清早,大伯母熬了一锅红薯粥、蒸了几笼玉米面馒头与咸菜窝窝头,一大家子坐在一块儿吃早饭。
“红薯吃多了会放屁!”小铁蛋看着面前的红薯粥,撇撇小嘴儿说。
大伯母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不想吃吧!学会挑嘴儿了还!”
“谁说的啦?”小铁蛋抓起木勺,绝不承认自己是惦记上屋子里的酥糖了。
俞邵青宠溺地看着儿子,两只眼睛都在发光。
俞婉小声对他道:“弟弟从前不这样的,是阿爹回来,他胆子变肥了,人也矫情了。”
说着,好笑地看了弟弟一眼。
六年来都没爹爹,好不容易爹爹回来,自然得好生矫情一把了,能被儿子矫情上,俞邵青私心觉得很高兴,他给儿子拿了一个窝窝头。
小铁蛋没看他,但抓在手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咋这会儿不说咸菜了?”大伯母打趣他。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建房的事。”大伯开口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俞松说道:“那得看建在哪儿啊。”
大伯凉飕飕地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阿婉你来说。”
内心受到一万点伤害的俞松:“…”
俞婉弯了弯唇角,道:“我和二哥想的一样,也是觉得应当先考虑把厂房建在哪里,我不光想建厂房,还想建一排房舍,做员工宿舍用。”
“啥舍?”大伯母不解地问。
“就是给长工们住的。”俞婉解释道。
提到长工,众人就明白了,这说的可不就是在后山开荒的马贼吗?虽说他们都不算什么好人,可自中了鲍神厨的毒后,每日都不要命地干活,生怕一不留神就领不到续命的解药了。
给他们建房舍的事,大伯一家尽管不理解,却也并未反对,阿婉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更何况,也不能总让他们挤栓子家的牛棚。
“那就需要大一些的地方了。”大伯喃喃,看向一旁的俞邵青,正要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就见俞邵青正握着一块石头傻笑。
大伯:“…”
是错觉么?怎么感觉三弟坐几天牢把自个儿给坐傻呼了?
“三弟。”大伯严肃地说。
俞邵青回神,看了看大哥,又看看手中的石头,满眼笑意地说道:“大哥觉得好看吗?”
一块破石头有啥好看的?莫不是当真坐牢坐傻了?
大伯正要训斥自家弟弟几句,大伯母拽了拽他胳膊,示意他看俞婉,他朝俞婉看去,俞婉抿唇而笑,瞅了瞅小铁蛋。
大伯明白了。
儿子送的,怪道当个宝贝了。
“好看!”大伯拿腔拿调地说。
小铁蛋埋头吃粥!
一家人几经商讨后,将厂房定在了山脚,原先属于阿婉与张婶子家的几块地,那几块地是地动中破坏最小的,如今不耕种,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用来做点别的。
买地的事,交由大伯去与里正、张家沟通。
建房的图纸由俞婉来画。
俞邵青深深地看着女儿,一走六年,女儿都会识文断字了…
阿婉这几年的经历,俞邵青最终还是从家人口中得知了,他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时光倒流,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女儿失踪、不会让女儿被赵氏一家欺负。
“阿爹,你觉得这样可以吗?”俞婉的声音打断了俞邵青的思绪。
俞邵青走神了,压根儿没听见女儿说了什么可以不可以,只愣愣地点头:“可以。”
除了姜氏与两个懵懂的孩子,余下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样也可以?你是不是太惯着你闺女了?!她可是要用石材与青砖建厂房啊!自个家儿住的宅子都没这么奢华的!
俞峰肉痛得直抽抽,他不想和三叔、妹妹说话了…
“那就这么定了。”俞婉眉眼弯弯地说,“阿爹你真好。”
俞邵青:“…”
呃…他似乎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建厂房需要不少人手,挑选木匠、工匠的事就交给俞峰了。
不过在那之前,俞峰要与俞婉去一趟莲花镇,木材能从后山砍伐,石材与青砖却是要挑选订购的,俞婉本打算与阿爹一块儿,俞峰担心俞婉只买贵的、而三叔又一味惯着,把好不容易赚来的银子败完了,于是提出自己与俞婉去。
俞婉点点头:“也好,阿爹在家,多陪陪弟弟与阿娘。”
特别爱赶路的小铁蛋,这回竟没吵着与阿姐一道上街去。
二人带上几篮子东西,步行去了镇上。
俞邵青被关入大理寺的这几日,白棠与崔掌柜得了消息,都来俞家探望过俞婉,秦爷也来过,他们并不确定那位姓俞的千夫长就是俞婉的父亲,饶是如此,仍登门问了情况,这份情谊,俞婉记在心里了。
二人先去了白玉楼。
此时尚并不是吃饭的时辰,白玉楼人不多,崔掌柜难得清闲,杵在柜台后拨算盘。
二人来到柜台前。
崔掌柜只觉眼前光线一暗,抬起头来,就看见了俞峰与俞婉,他眸子一亮:“俞姑娘,俞小兄弟,你们怎么来了?对了,我听说大理寺放人了,你爹回来了吗?”
俞婉唇角微弯道:“回来了,多谢崔掌柜记挂,这两罐雪花盐还请崔掌柜收下。”
“哎呀你这就太客气了!”雪花盐可是好东西,当初花了五十两才买了一罐子,这丫头如今一出手便是两罐,还白送不收钱!这…
“收下吧。”俞峰说。
上回的雪花盐确实快用完了,崔掌柜正琢磨着哪日再向俞婉买一些的…
崔掌柜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白小姐不在吗?”她有一篮子鸡蛋是专程送给白棠的,是自家野鸡下的蛋,比别家的鸡蛋好吃。
崔掌柜哎呀了一声道:“我都三日没见到她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俞峰开口问。
崔掌柜没注意到他焦急的神情,叹道:“这倒没有,就是她快成亲了,不方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