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朝。”俞婉扭过头,叫住扶着床沿坐下的他,“你没事吧?”
“唔,困。”燕九朝说罢,拉过被子躺下了。
白天累了,夜里确实犯困,俞婉不疑有他,找来巾子将桌上、地上的水渍清理了一番,随后也倒床睡了。

大小帝姬比斗之事终于还是传出去了,那日前来观战的百姓众多,个个都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开国大战,当他们自眩晕中醒来,发觉自己没缺胳膊少腿儿时,惊喜得都要哭了。
小帝姬输掉比斗后大开杀戒,是大帝姬与婉郡主的人救了他们,他们对此心怀感激,自然也越发痛恨起南宫雁来。
这次若不是有大帝姬与小郡主在,他们全都成为南宫雁的刀下亡魂了。
真没见过比她更狠毒的,自己输了不认账,就想杀了所有人灭口,就这样的蛇蝎妇人,是怎么被他们爱戴了这许多年的?
百姓们都感觉自己眼瞎了。
什么天福帝姬?根本是祸国妖姬才对!
百姓她杀,文武百官她也杀!
她就不怕天下大乱吗?
这下,都不必国君昭告天下,百姓们便已自发地怀疑起当年的预言了。
没了李內侍与皇后的迫害,国君得以苏醒,他自然也听说了祭坛的事情,出乎意料的事,这一次,他没再为皇室遮羞,而是将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
南宫雁被大石压毁成了半身不遂,腰部以下全部丧失了知觉,这也算是小小地偿还了她们母女算计赫连北冥的债。
当然,她们犯下的罪孽有许多。
南宫雁与皇后双双被捕,南宫璃与国师亦未能逃脱升天。
国君命大理寺将他们各自的罪状一一取证并罗列出来公布与众。
至此,百姓们才知这伙人究竟是犯了多少恶事。
南宫雁掳走燕王,陷害燕王假死,害得燕王一家妻离子散,这还不够,又毒害了年仅八岁的燕九朝,劫持南诏的大宝殿下,幽禁白萼族族长之子,犯下欺君之罪…
一桩桩、一件件,不胜枚举。
而与之相比,不遑多让的是皇后的罪行,这个被国君宠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被南诏子民瞻仰了数十年的贤后,竟然是一个与前任国师私通的毒妇!
她私通国师宇文炤,秽乱宫廷,迫害芸妃母女,谋害国君,密谋造反,每一桩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再来说宇文炤,此人天赋异禀,若没遇上皇后,兴许真能做一个功高伟岸的国师,可惜了,不过转念一想,皇后只是外因罢了,说到底他是输给了自己的阴暗与不坚定。
宇文炤已死,但他徒弟还活着,国师助纣为虐,死刑亦在所难免。
皇后被废,膝下子孙皆被贬为庶人,南宫溪尽管没犯罪,却遭受了皇后母女以及南宫璃的牵连。
皇后与国师三日后问斩。
南宫雁母子二人被逐出帝都,流放苦寒之地,永世圈禁。
白千璃也被查了出来,他只是南宫雁强行养在城郊的一个面首,还算不上同谋,但明明他有多次机会逃走,却仍执迷不悟,国君对他实在提不起同情之心来。
国君将他遣送回了白萼族。
临走前,他请求国君将他与南宫雁一道流放圈禁,被国君拒绝了。
倒是为弥补对他的亏欠,国君将南宫溪给了他,让他将南宫溪带回白萼族,不得再回南诏。
除此外,国君向天下发布了罪己诏,反思自己的罪过,接受百姓的指责。
南诏自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敢发布罪己诏的国君,他是第一个,他一生都奉献给了南诏,于江山社稷终究是功大于过,他又如此诚恳地认错,民间对他的骂声渐渐地淡了下去。
国君如今倒是不在意百姓如何唾骂自己,他犯了错,接受百姓的指责是应该的,接下来他迫不及待要做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国君下朝后径自去了朱雀宫。
自打皇后被废,芸妃就成了后宫唯一的主子,巴结她的人如过江之鲫,朱雀宫的门槛都险些给踏破了,这还是国君没广纳后宫,否则那些前来请安的姐妹,只怕要吵得芸妃觉都睡不安稳了。
芸妃躺在海棠树下的藤椅上晒太阳,掌事女官小声禀报:“娘娘,陛下来了。”
“来就来了。”芸妃说。
掌事女官为难地看了自家娘娘一眼,硬着头皮转头冲不远处的国君行了一礼。
国君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掌事女官带着院子里的宫人识趣地退下了。
芸妃依旧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南诏冬季不如大周冰雪盖地,却也十分清冷,她盖了层毛绒绒的毯子,毯子吸了日光,暖和得她微微有些发汗。
从前日子艰难时,她也喜欢晒太阳,却没这么舒服的毯子。
“芸儿。”国君走到她身旁坐下。
芸妃被他一声肉麻的称呼刺激得身子一个激灵,汗毛直竖地说道:“陛下您是哪里不对劲?叫臣妾芸妃不好吗?贵妃也行,随您。”
“咳咳。”国君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窘迫,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毯子可还满意?”
“嗯,挺暖和。”出汗了,芸妃将胳膊拿了出来。
“是上等的虎皮。”国君说。
芸妃一怔,抓着虎皮瞧了瞧:“我盖了只老虎呀。”
这一脸呆萌的模样把国君逗笑了,笑完又不禁感到一阵心酸,她这些年过得太苦,竟是连虎皮都认不出,若是换作皇后…
想到那个害惨了皇室的女人,国君的面庞笼上一层暗影。
芸妃又接着躺好:“陛下过来朱雀宫是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臣妾接着晒太阳了。”
言外之意你可以走了。
若以往芸妃这么说,国君就该怒了,可想到这么多年对她的误会与亏欠,国君生不起气来。
他想求得她们母女的原谅,他想用接下来恐怕为数不多的几年弥补对她们的亏欠。
可他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没了皇后那个两面三刀的女人,芸妃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晒了会儿太阳,舒服得直打呵欠。
眼看着芸妃快要睡着了,国君终是把心一横开了口:“从前的事,是朕不对。”
“陛下是来道歉的?”芸妃错愕地朝他看来。
“就…就当是的吧。”国君有些难为情地说,“朕误会你了,害你受委屈。”
芸妃叹了口气,一阵冷风吹来,她又有了一丝冷意,她拉了拉身上的虎皮毯子,淡淡地说道:“都过去了,臣妾已经释怀了,陛下也释怀吧,不必放在心上。”
“你肯原谅朕了?”国君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喜。
芸妃摇头:“不是原谅陛下了,是臣妾放过自己了。”
听得国君云里雾里,不大明白她的意思,而芸妃也没有向他更进一步解释的打算,闭上眼,接着去晒太阳了。
不过,有一句国君听懂了,那就是她并没有原谅他。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朕?”他问道。
芸妃微闭着眼,敷衍地说道:“好了,臣妾原谅陛下了,陛下请回吧,南诏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一定忙坏了,实在没必要在臣妾身上浪费时间与精力,就像从前那样冷着臣妾不好吗?”
芸妃是诚心轰走他,国君却固执地会错了意,他长叹一声道:“从前是朕不对,不该冷落你这么多年。”
“别啊。”芸妃心累地扶住额头。
她就想安安静静地晒个太阳,怎么就这么难?
国君在心里默默地细数了一番自己的罪过,诚恳地对芸妃说:“朕打算立你为后。”
“啥?什么?”芸妃如惊弓之鸟,唰的坐了起来!
国君见她这幅激动不已的样子,眼眸一弯,会心地笑了:“朕要立你为后,让你入主中宫。”
芸妃这下确定自己没听错了,这个老东西,当真动了念头要把后位给她,让她做妃不够,还得做后?那她岂不是要和他朝夕相对?初一十五还得按祖制与他睡在一块儿?
芸妃的神色不耐了起来:“陛下刚废了后,就迫不及待立新后,不怕大臣们反对吗?”
国君就道:“大臣们不会反对的,你这些年劳苦功高…”
芸妃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哈,前几日不都还在骂我疯子吗?转眼我就成劳苦功高了?你的那些大臣,是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灵光啊?”
国君讪讪:“这不是也才知道你受了委屈吗?你从前那样都是逼不得已。”
芸妃撇撇嘴儿:“别了,后位陛下还是留给别人吧,天下之大,随便抓一个都比臣妾静婉贤德。”
国君缓缓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在与朕置气?”
“没有,真没有!”芸妃认真地说道。
“那你为何不想做皇后?”国君问道。
芸妃古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一定要想做皇后?难道那个女人想做,我就非得和她一样吗?”
国君解释:“朕不是这个意思…”
芸妃再度打断他的话:“那陛下是什么意思?陛下当年不问我,就将我纳入了后宫,如今又是不问我,便要立我为后,自始至终,陛下从未在意过我想要什么!陛下只在乎自己愿意给我什么!”
“我…”
芸妃接着道:“是不是给了我后位,陛下才觉着对我的亏欠少了些?为什么?因为后位是陛下能给出的最昂贵的东西!我该对此感激涕零!让从前的委屈烟消云散,让我对陛下的埋怨一笔勾销!陛下凭什么这么为难我?!”
“朕…朕为难你?”国君难以置信,他都愿意把后位给她了,她竟说他是在为难她?世上有如此不知好歹的人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解释再多也无用,他永远都不会明白。
国君道:“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朕,朕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是,是朕傻,朕糊涂,朕不该拿鱼目当了珍珠,让你们母女平白遭受那么多年的委屈,朕错了,朕诚心悔过,朕希望接下来能弥补你、弥补你和朕的女儿,你想要什么,朕没有想到的,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朕能给的,朕统统都给你!”
“陛下此话当真?”芸妃忽然若有所思地问。
她炸毛了半晌,一下子画风突变,国君还愣了一下,随即国君看向她,郑重地说道:“朕是国君,朕不会轻易食言,你想要什么?便是想出宫探望大宝他们,朕也答应你。”
后妃不得私自出宫,便是皇后也没这样的特权,但国君为了芸妃连祖宗的规矩都不顾了。
在国君看来,自己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可他万万没料到,芸妃会与他讲出这样的话。
“陛下,我们和离吧。”
她声音不大。
然而就这么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叫国君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哑然了好半晌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你…你方才说什么?”
芸妃的表情很平静,她朝他看来,眼神不似往日的蛮横疯纵,也没那股子漫不经心,更不是在与谁赌气。
她认真地说道:“和离吧,陛下。”
国君腾的站了起来:“沈芸!你又是发的什么疯?怎么突然向朕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你是做太姥姥的人了!纵然再埋怨朕也该明白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朕今日只当没听到过!你把话收回去!”
敢和一国之君提和离,她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芸妃轻轻摇头:“不是突然,是臣妾很久之前就想过,只是从前说了也无用,可适才陛下既然开口,问臣妾要什么,这就是臣妾的答案。”
国君雷霆震怒:“芸妃!历朝都没有过和离的皇妃!”
芸妃道:“那臣妾就做第一个。”
国君咬牙道:“你想离开皇宫,只有两条路,一是死,而是被废!”
芸妃不卑不亢道:“臣妾不想死,臣妾也无错,不该被废。”
国君快给她气死了:“你…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以为你有个好女儿给你撑腰,你就什么浑话也敢说了!还有,你…你都这个岁数了!还闹什么和离?你是和离了还想嫁人不成?”
芸妃说道:“臣妾这个岁数怎么了?这个岁数的女人就该认命吗?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女人和离,难道一定是为了再找个男人嫁掉吗?女人一定要嫁吗?”
国君被问得完全插不进去话。
芸妃接着道:“已经没几年活头了,还乱折腾什么?为老不尊…陛下是这么想臣妾的吗?”
国君让芸妃噎得哑口无言。
他、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芸妃淡淡地笑了笑:“陛下,如果你早几十年对臣妾说立臣妾为后的话,臣妾一定会答应的,臣妾不仅答应,还会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因为那时的臣妾仰慕着陛下、期待着陛下。”
国君的心口震了一下。
“但这些仰慕与期待,已经和臣妾的心一起死掉了,陛下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吗?陛下认为是信任,还是感情?臣妾觉得都不是。”芸妃顿了顿,定定地看着他,“是尊重。”
国君彻底哑巴了。
芸妃掀开虎皮,走下地行了一礼:“陛下慢走不送。”
国君是黑着脸从朱雀宫出来的。
他想过芸妃不会轻易地原谅他,却绝没料到芸妃会对他讲出那样的话,这祖孙三人,气死人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大!
王內侍啧啧摇头,大帝姬与婉郡主尚没认回来,芸妃又闹着和离,男人你完了,你真的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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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相认,鬼族胎记(二更)
芸妃要与国君和离的事很快传到了俞婉的耳朵里,俞婉着实惊了一把,倒不是她觉得芸妃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而是在这个女子地位十分低下的朝代,芸妃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便是放到自己的前世,芸妃也算前卫的了。
“不愧是我姥姥啊!”俞婉挺直了小身板儿。
从芸妃的立场去看,俞婉支持她的决定,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也无权干涉国君的追求。
一把年纪了才知道去追女盆友,早干嘛去了?
俞婉不同情国君,若他找上门来,自己也不会去替他求情。
果不其然,国君真让人找上俞婉了。
来的是王內侍。
王內侍的内心是拒绝的,传陛下口谕时都是一脸菜色,传完后翻了大白眼:“行了,我屁放完了!”
俞婉嘴角一抽,这位公公,国君知道你这么皮吗?
俞婉这条路子是走不通了,姜氏的他想都别想,至于三个小黑蛋,国君再糊涂还没糊涂到利用几个孩子的份儿上。
这令芸妃悄然松了口气,因为她可以对任何人狠心,却独独不忍伤害那几个孩子,若他们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求她不要离开国君,她都不知自己能不能继续坚持下去。
因为欠了女儿太多,就算搭上晚年的幸福她也认了。
万幸那个男人还没糟糕到连曾孙都利用的地步。
国君又去了朱雀宫几次,芸妃的态度十分坚决,和离,就是要和离!
年轻时犯下的错,如今都一一地尝到了苦果。
国君心里苦。
国君不说。
年关近了,南诏的冬季没有大雪,帝都的年味儿不如京城浓郁,但也是合家团聚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
俞婉怎么说也曾是大周陛下亲封的第一厨,她想帮着准备些年菜,被全家人集体劝阻了!!!
“阿婉你这么辛苦,怎么还能让你下厨!”
这是俞邵青。
“我们赫连家的闺女都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干活儿的!”
这是赫连北冥。
众人心里呵呵呵,你们其实就是嫌阿婉做的菜难吃吧…
俞婉叹气,家人这么疼自己,自己真是好无以为报!

近日,俞婉发觉大家伙儿都变得怪怪的,先是燕九朝夜里不爱看书了,再是栖霞苑的人出来活动得少了,阿嬷关上门,每日不知在写些什么,阿畏与青岩以及月钩的话都变少了,至于说江海,他三天两头往外跑,连俞婉都不知他在忙什么。
这一日,俞婉将三个小黑蛋哄去歇午,小家伙睡下后,俞婉去栖霞苑问阿嬷那本手札翻阅得如何了,可有巫师与圣女后人的下落,哪知刚临近院子,便瞧见江海鬼鬼祟祟地出来。
俞婉眸光一动,闪到了一棵大树后。
江海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跟着,闷头往赫连府后门的方向去了。
“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俞婉摸了摸下巴,回院子叫上修罗,让他带自己追了上去。
以江海的耳力,寻常人盯梢不了他,修罗则不同了。
修罗便是带着她飞在江海的头上,江海也毫无察觉。
修罗冲下方的江海吐了吐舌头。
啰里啰里啰里!
江海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修罗却早已带着俞婉身形一闪,闪到十几丈外了。
修罗的轻功本就够好了,又吸回了三个新修罗的内力,越发如虎添翼。
江海摇摇头,暗道自己想多,继续心无旁骛地施展轻功前行。
他在国师殿停下了步子,随后俞婉看见他掏出一块赫连府的令牌,光明正大地进了国师殿。
值得一提的是,国师殿与皇后勾结一事曝光后,国君便派御林军以及赫连府的护卫封锁了这里,江海是赫连府的人,他的令牌能让他在国师殿来去自如。
俞婉摸了摸腰间,她顾着追江海,忘记带令牌。
修罗抓住她,嗖的飞了进去!
“国师被关押在哪里?”江海问一名巡逻的御林军。
那名御林军道:“在地牢。”
御林军见他拿着赫连家的令牌,十分客气地为他指了路。
俞婉摸了摸下巴,江海是来找国师的?
“啊——”
不待俞婉做出反应,被修罗一拽,唰地飞去了天牢。
俞婉进入天牢时,已经被吹成了鸡窝头。
她默默吐出不知何时飞进嘴里的叶子。
下一次起飞前,能先打个招呼吗?
地牢的看守还算严密,但只要持有赫连家的令牌,便能若入无人之境,想想并不奇怪,赫连家本就忠君为国,又与大帝姬联了姻,在决斗当日更是出动“修罗”,立下大功,别说他们这些御林军,便是老百姓都将赫连家看作了他们的大恩人。
江海来到关押国师的那间牢房时,有人比他早到一步。
这人不是别人,而是国师的大弟子挽风。
国师犯下如此重罪,整个国师殿都被牵连了,俞婉第一时间出面保住了挽风。
国师不负往日的峥嵘,衣衫褴褛地坐在破旧的席子上,挽风含泪跪在他面前,难过地哭道:“师父…对不起…我…我没想过会这样…”
没想过国师会落得如此地步。
也没料到国师殿与皇后之间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勾结。
他只是不希望国师害了俞婉,但他也没有要置国师于死地的念头。
他是他师父,他一直都明白的。
国师憔悴地叹了口气:“我没怪你,你起来。”
怪只怪那个女人欺骗了他与师父,连带着所有人都成了她手里的棋子,当年师父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我可以让你坐上国师之位,但你必须发誓,一辈子效忠皇后与帝姬!
他效忠了啊。
可结果是什么?
他们师徒二人,活成了南诏最大的笑话。
“我错了,师父…我…我不该不听你的…”如果早知道会害死师父,那么早在大周五皇子府醉酒摔倒的那一次,他就不该被人救治,“我为什么不摔死得了?我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国师语重心长道:“我很庆幸她救了你,也很庆幸你一直对她知恩图报。”
一直?
这么说…他做的事,师父都知道?
“师父你…”
“我为何不罚你?”
挽风低下头。
其实很小他就明白自己在师父心目中的分量与别的弟子不大一样,师父很疼他,或许正是吃准了这一点,他才如此有恃无恐地“背叛”师父。
国师叹道:“我今后,怕是很难见到你了。”
挽风哭道:“师父你别说这么说,我去求婉郡主,求她放了你!”
国师拽住他:“不要,人情要用在刀刃上,不要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挽风泪如雨下:“师父!”
国师松开手:“是时候把身世告诉你了。”
“身世?”挽风的哭声戛然而止,“师父,我…我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咳咳!”国师呛到了,“瞎说什么呢?”
“不是啊。”挽风失望,“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知道吗?师兄师弟他们私底下就是这么说的,说你是我爹,所以才一直纵容我,那次南宫璃要罚我,你不也没让他罚吗?”
挽风也想过,国师可能是自己亲爹,既是亲爹,那坑坑也没啥的。
国师若是知道挽风“背叛”他的出发点是坑爹,只怕要当场吐血三升。
国师没立刻回答挽风的问题,而是余光一扫,另有所指道:“来都来了,就别在那儿杵着了,想听就一并听吧,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
俞婉险些就出去了,很快她意识到国师说的很有可能是江海。
江海神色淡淡地走了过去。
挽风错愕地看着他:“江大哥?”
江海弯身进了牢房。
国师看向他道:“我第一次见你,其实并没有发现你的眉眼很熟悉,但你们在万书阁找寻圣女与巫师的手札时,你却在寻找另一样东西,我就猜到你是冲着谁来的了。”
挽风一头雾水:“师父,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国师指了指江海,对挽风说:“挽风,他是你舅舅。”
“啊?”
啊?
挽风与俞婉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眸子。
“不过我想有一点你可能猜错了。”这一次,国师是看着江海说的,“挽风不是我的骨肉,是我弟弟的。”
挽风一怔:“那你是我大伯?”
“二伯,我上头还有个哥哥,不过已经去世多年了。”国师平静地说。
一眨眼江大哥变舅舅不说,师父还成了二伯,挽风整个人都傻掉了。
俞婉眨了眨眼,好劲爆的消息啊,这是没瓜子,否则她都磕起来了。
“我姐姐呢?”江海的反应,算是默认的国师的说辞。
国师道:“你姐姐生挽风时难产,生完没多久便去世了,我弟弟经受不住打击,没多久也撒手人寰,我将挽风带回了国师殿,我不希望太多人知晓自己的家事,于是谎称挽风只是一个在民间寻来的孩子。”
挽风挠挠头:“江大哥真的是我舅舅啊?我怎么有点儿不信呢?”
“我让你贴身戴着的玉佩呢?”国师问。
挽风自脖子下拽出一条红绳,绳子上吊着一块只有一半鱼雕玉佩:“这里,师父不让我取下来,我一直都戴在身上。”
江海自怀中摸出另一块鱼雕玉佩,与挽风的凑在一块儿,恰巧拼出了一副完整的双鱼图。
从前江海没仔细打量过挽风的容貌,而今细细一瞧,就发觉他的眉眼与下巴都像极了长姐。
国师笑着打趣挽风:“你看,你也没有帮错人啊,他是你舅舅。”
“那您还是我二伯呢…”挽风又哭上了,若早知师父不是他爹,他就轻点坑了…现在可好?把人坑进大牢出不来了,“师父,呜呜呜…”
国师自嘲地掸了掸袖子:“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甥舅自行叙旧吧,挽风是去是留随他自己,反正…国师殿也要没了。”
挽风嚎啕大哭:“师父…”
江海看看国师,又看看哭得像个孩子的挽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将挽风拽出去了。
俞婉让猝不及防的认亲现场弄得一愣一愣的,她早知江海别有来历,却不知会与挽风有所关系。
“下来吧,人已经走远了。”
国师忽然说。
俞婉回头看看早已没了人影的走廊,又看看牢门的方向,说谁呢?
国师道:“别看了,婉郡主。”
这家伙,居然连修罗的轻功都没骗过他吗?
既被发现了,俞婉便也不躲躲藏藏了,与修罗一道现了身,走进他的牢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江海和你弟妹是什么人?”
国师道:“飞鱼山庄的人。”
俞婉古怪道:“飞鱼山庄?没听过。”
国师又道:“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去了。”
“嗯?”这下换俞婉一头雾水了。
国师话锋一转道:“你身上有一个鬼族的胎记,我没说错吧?”
“是有个胎记。”但是不是鬼族的,燕九朝没说,她事后将胎记抛诸脑后,直到眼下被国师提及才再一次地想起,“怎么了?”
国师望向墙壁道:“鬼族的印记只有鬼族人才会有,你爹娘都是南诏人,你就不奇怪,为何你的身上会出现鬼族印记吗?”
“为什么?”俞婉问。
“因为。”国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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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更第二天
第356章 胎记真相
因为什么?
俞婉定定地看着他。
若在以往,俞婉绝不会相信他嘴里蹦出来的任何话,然而眼下,不论是因着挽风与江海的关系,还是因着皇后一事的东窗事发,彼此敌对的立场都发生了变化,直觉告诉俞婉,他不会拿假话欺骗自己。
国师的确没打算拿假话欺瞒俞婉,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他并非因为这个,也并非他与俞婉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哪怕他最该恨的人是皇后,可俞婉与燕九朝依旧是将他斗下台的人。
只不过,他恐怕没有来日了,他要卖俞婉一个人情,希望俞婉日后能照顾挽风。
“原本我没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我连南宫璃都没有说,但看在挽风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句。”国师一字一顿道,“鬼族。”
俞婉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国师解释道:“大帝姬与鬼族的亲事想必你也听说了,鬼族连圣物都献了出去。”
俞婉挑了挑眉:“这个我知道,它与我的胎记有什么关系吗?你别告诉我,我爹不是赫连北煜,是鬼族的王!”
国师再一次呛到了。
他总算明白挽风那小子为何与她如此亲近了,这两个小东西,根本就是一路货色啊!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国师说道:“你娘与鬼族有婚约,婚约生效的那一日起,她便被打上了鬼族的印记,她已经是鬼族的人了。”
俞婉若有所思道:“所以她生的孩子也会有印记?可我弟弟为何没有?”
国师就道:“女子的印记只会传给女子。”
俞婉恍然大悟,难怪铁蛋与几个小家伙都没有,若是来日她为燕九朝生个小闺女,岂不是小闺女也会有和自己一样的胎记?
俞婉摸了摸后背,莫名地就与鬼族扯上关系了,这感觉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国师正色道:“大帝姬是鬼王认定的新娘,鬼王会找到她。”

出了国师殿后,俞婉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修罗东张西望地跟在她身后,不时抓个地摊上的小玩意儿。
“哎,你拿我——”
咚!
俞婉头也不回地抛了颗银裸子在小贩的摊位上,小贩得了银子,瞬间笑开:“多谢夫人!常来啊!”
修罗抓着东西,俞婉抛着银子,不必回头也一抛一个准。
她心里其实想着事儿。
国师的话,她不大明白。
什么叫她阿娘是鬼王认定的新娘,鬼王一定会找到她?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鬼族的那什么王难不成还没放弃阿娘?
阿娘如今恢复身份了,真要找,不早上门了?
没发现有什么鬼族的使者呀?
这一念头刚闪过脑海,俞婉就发现自己的路被人挡住了。
俞婉往右一步,打算让开,那人也往右走了一步。
俞婉于是往左,那人竟然也往左。
俞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淡淡地朝对方看了过来,是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年纪约莫三十上下,眉目冷峻,身材高大,正拿一种仿佛看猎物的眼神看着她。
俞婉眸光一凛。
买了一大堆小玩意,两手几乎抱不下的修罗,感受到了俞婉的异样,嗖的闪了过来,挡在俞婉身前!
黑袍男子上下打量了修罗一番,微微地眯了眯眼:“修罗?”
这人既然能认出死士修罗,看来并非寻常高手,俞婉自修罗身后走出,看向他道:“你是谁?为何要挡我的路?”
黑袍男子笑了笑,说道:“多年不见,夫人的容貌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多年?
俞婉第一反应是他俩认识吗?
第二反应是,多年前自己不还是个孩子吗?什么叫做容貌没有一点变化?
几乎是电光石火间,俞婉的心头涌上一个大胆的猜测——对方认错人了。
黑袍男子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不记得我了?也是,那会儿我还是个孩子。”
果然,他将自己错认成阿娘了。
黑袍男子看着俞婉的脸,连连惊叹:“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年一点儿也没有变老?”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老啊,呆子!
黑袍男子又道:“我听说你生了个女儿。”
我就是那个女儿,谢谢。
黑袍男子原先有些怀疑自己认错,毕竟眼前之人太过年轻了,几乎与十几年前没有多少变化,但对方一直默认的样子,应当是让自己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黑袍男子的笑容淡了淡,说道:“逃了那么久,也该与我回去了。”
俞婉淡道:“回哪儿?我认识你吗?”
黑袍男子哼道:“别装蒜,也别以为杀了一个黑使者就能逃过一劫。”
这都什么跟什么?每个字俞婉都懂,可放一块儿怎么就那么让人听不明白呢?
黑袍男子威胁道:“你是自己随我走,还是我强行带你走。”
俞婉冷声道:“有本事你就试试!”
修罗猛地释放出了强大的内力,黑袍男子却轻蔑一笑,拂袖一挥,一串悦耳的铜铃声响起。
咿呀呀!
修罗汗毛一炸,嗖嗖嗖地跑掉了!
这是那晚阿嬷用来驱逐修罗的铜铃声,这人竟然也会——
俞婉的脑海里闪过了什么。
黑袍男子笑了:“请吧,夫人。”
俞婉后退一步。
黑袍男子朝俞婉探出手来。
就在他即将扣上俞婉手腕的一霎,被铜铃声驱走的修罗又唰唰唰地回来了!
黑袍男子的眼底掠过一丝错愕。
修罗如此厌恶铜铃,怎么的还愿意回来?就为了这个女人吗?
黑袍男子再次祭出铜铃,修罗嫌弃得直翻白眼、直吐舌头,却没再避开,而是朝他攻击了过来。
黑袍男子冷冷一笑。
面对修罗的攻击竟然还能笑出来,俞婉的心头涌上一股不妙,果不其然,就在修罗的手掐上对方脖子的一霎,对方忽然拿出一道鞭子,噼啪一声抽在了修罗的身上。
“呜——”
修罗被抽疼了。
俞婉赶忙走上前,握住修罗的胳膊,看着他方才被鞭子打到的地方,竟然像是被焦炭给烫过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俞婉问。
修罗害怕地缩了缩头。
黑袍男子抚摸着手中冷光幽幽的长鞭:“这是修罗鞭,专打修罗的,还有修罗网。”
他话音一落,上方便有四名黑使者撒着一张弥天大网从天而降。
修罗与俞婉被齐齐网住了。
俞婉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种网落对寻常高手没什么,对修罗却如同针扎一样,内力也被压制了,筋脉之中狂躁之气涌动,双目发红,这是要失去理智了。
四名黑使者来到了黑袍男子身后。
黑袍男子盯着将俞婉死死护在怀中的修罗,讶异地说:“既然坚持了这么久。”
修罗网中的修罗往往用不了一会儿便会彻底丧失理智,变成一头困兽,然而这个修罗却不知怎的,始终保存着一丝清醒。
要知道,在修罗网中保持清醒是一件十分痛苦且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
“把夫人交出来。”黑袍男子说。
修罗不动。
黑袍男子语气冰冷道:“我再说一遍,把那个女人交出来。”
鬼族也有修罗,黑袍男子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前不久逃走的那一个,能杀死修罗的只有修罗,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法子对付修罗。
黑袍男子循循善诱道:“我对修罗没兴趣,也不想抓你,把那个女人交出来,我就放你走。”
修罗不交。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袍男子拿出了修罗鞭,如同驯兽那般,朝修罗狠狠地鞭打了起来。
每一次鞭打,都如同有烙铁自修罗身上碾过。
然而修罗始终不放手。
所有人都惊讶了,还真没见过如此顽强的修罗,被修罗网网着,又挨了这么多鞭子,早该扛不住了,他却死咬着牙关挺着。
黑袍男子抽累了,把鞭子扔到手下手中,冷冷地说道:“罢了,一并带走!”
“是!”
四名黑使者拖着大网,将二人一道塞进了马车。

栖霞苑,老者正坐在房中奋笔疾书,忽然,摆在砚台边的占卜龟壳咔擦一声破了,老者提笔的手一顿,神色复杂地望向了房门。
哐啷!
房门被影十三踹开了。
燕九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阿嬷!”
青岩与月钩不约而同地追了过来,影十三与影六齐齐拔出宝剑,架在了二人的脖子上。
燕九朝将手中的小奶瓶扔到老者的桌上。
这是修罗的小奶瓶。
修罗带着俞婉出去了。
二人迟迟不归,燕九朝让影六、影十三去找,二人打听到俞婉去过国师殿,在国师殿附近发现了掉落在地上的小奶瓶。
这是修罗最珍爱的东西,绝不可能随意扔在大街上。
唯一的可能是,修罗与俞婉出事了。
而在发现小奶瓶的地方,还发现了一个不小心掉落的铜铃。
这铜铃影十三曾在老者手中见过,用来驱逐修罗的。
这要不是老者去过现场,要不就是老者与那伙抓走了俞婉与修罗的人有什么关系。
“你们究竟是谁?”燕九朝神色冰冷地问。
事到如今,他们的身份已经瞒不下去了。
老者顿了顿,放下笔说:“我是鬼族祭师,他们三个是鬼族的使者,我们原是奉王的命,前来抓大帝姬回族的。”
影十三的剑猛地朝青岩的脖子上靠近了一寸!
青岩感觉到了剑刃上传来的冷意,眉头就是一皱。
“我们打听到了大帝姬的下落,在大周京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我们在莲花村住下,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带走帝姬,但帝姬太…”太怎么老者没说,只道,“我们抓不住她,于是想了别的办法。”
打工挣盘缠回家一事让老者选择性遗忘了,毕竟太有失一族祭师的颜面了。
老者接着道:“替你们寻找药引,也只是为了取得你们的信任,好将你们骗到鬼族去。”
影六炸毛了:“你们这群混蛋!亏少主与世子妃这么信任你们!你们竟是从头到尾打着这样的主意!”
青岩与月钩低下头。
老者没说话。
燕九朝将那个铜铃也扔在了桌上:“那伙人是谁?”
老者拿起铜铃瞧了瞧,说道:“与我们一样,也是鬼族的使者,只不过,我们是白使者,他们是黑使者。”
影六不解道:“什么白啊黑的?”
青岩解释道:“白使者是任务的执行者,当任务失败时,族中将出动黑使者对白使者进行缉杀。”
任务…失败?
影六哑然了。
他们明明就在这群人“手中”,若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这群人的身份也并不会就此暴露,青岩却说,任务失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阿嬷他们已经放弃把他们抓回去了?
想到了什么,燕九朝问道:“祭坛上你控制国师杀死的人就是黑使者?”
老者点点头。
“为什么不早说?”燕九朝问道。
老者沉默。
青岩道:“因为阿嬷想要带我们安安静静地离开。”
青岩说着,看了阿嬷一眼,目光落在那本写了大半的册子上,“阿嬷没日没夜地关在屋子里,就是想尽快把译文写出来,这之后,我们就会走了。”
走去哪里,青岩却是没说了。
被黑使者盯上,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出来缉杀的。
没人能背叛鬼族,他们也不能。
老者叹道:“照眼下看来,黑使者应当是碰上了阿婉,临时改变计划,将她带回族里了。”
就不知,他们知道自己带回去的是阿婉,还是以为带走的是大帝姬,不过不论哪一种,他们都暂时不会伤害她。
毕竟,王要的是活人,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影六忽然问道:“可是…修罗不是与世子妃在一起吗?修罗难道还打不过几个使者?”
老者道:“他们有对付修罗的办法。”
“收拾东西。”燕九朝冷冷地吩咐完,转过身,神色淡淡地出去了。
影十三与影六彼此看了一眼,收回宝剑,影六留下看住他们,影十三快步追了上去:“少主!”
燕九朝在梧桐苑的门槛外停住。
影十三看看他,又看看他脚前的门槛,试探地问道:“少主您的眼睛…”
燕九朝淡道:“只是偶尔,我没事。”
影十三正色道:“您留在南诏,我去将世子妃带回来,也许不用去鬼族,半路就能碰上把人带回来。”
燕九朝望了望无边的天色:“本少主自己的妻子,本少主亲自去找。”
青岩与月钩终于明白燕九朝让他们收拾东西不是让他们滚蛋的意思了,而是要与他们一道前往鬼族。
青岩对影六道:“鬼族很远的,劝劝你家少主啊,他那身子,怕是不能舟车劳顿啊。”
影六道:“少主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了!”
“阿嬷…”青岩又看向老者。
老者道:“你是头一天认识他吗?”
青岩噎住了。
相处了这么久,燕九朝什么性子他又怎么可能当真不清楚?这家伙就是个不怕死的,刀山火海就没他不敢闯的地方,他一旦做了决定,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原本打算在南诏多待几日,看来是不能够了。
几人连夜收拾行礼。
燕九朝没去向赫连家的人告别,而是留了几封书信。
路过老夫人的屋子时,里头传来老夫人与谭氏说笑的声音。
他立在门口,静静地朝里望了望。
老夫人的样子他已经看不清了。
声音还记得。
“小乖孙!”老夫人看见了燕九朝,冲他招招手。
燕九朝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老夫人拉过燕九朝的手:“这么晚了还没睡?我孙媳呢?一天没见到她啦!”
虽然丑哒哒,但见不到她,又会好惦记她。
燕九朝说道:“她出去了,我去接她回来。”
“嗯。”老夫人认真地点点头,“一定把她接回来!我还等着她给我生个小曾孙女儿呢!”
“好。”燕九朝说。
第357章 超凶的修罗(二更)
栖霞苑,青岩与月钩将东西收拾妥当了,老者的包袱也系好了。
青岩不时朝外张望。
影六死死地守住大门,瞪大一双牛眼盯着他。
“我不出去!”青岩道,“就算出去了也不跑。”
影六撇嘴儿:“那谁知道?”
青岩瞪了他一眼,傻小子,就凭你这点功夫,拦得住我们三个吗?
想到什么,青岩道:“你不用收拾东西?”
影六双手交抱,得意地说道:“影十三会帮我收拾,他收拾得比我快、比我好。”
他整理行李时总爱丢三落四,影十三没这毛病,他做事与少主一样细致,该带的一样不少,不该带的一件儿不多,又干净又利落。
青岩好笑地说道:“以后影十三娶媳妇儿了,看谁替你收拾?”
影六眉头一皱:“他干嘛要娶媳妇儿啊?我都还没娶呢!”
影十三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影六吐槽的一席话,步子一顿,呛到了。
“你来了?”青岩看见了他。
影十三道:“少主让我来问问你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收拾是收拾了…”青岩迟疑地说,又往外望了一眼。
“那是怎么了?”影十三听出了他话中有话。
青岩蹙眉道:“江海没有回来。”
影六问道:“他不会也被抓走了吧?”
青岩摇头:“不知道,他这几日总鬼鬼祟祟的,像是有心事,我看他不像是与阿婉一道出去的,至于说有没有半路碰上,不得而知了。”
影十三说道:“没功夫等他了,给他留封信吧。”
“也好。”青岩转身提笔,写了封书信留在江海的屋里。
另有两封书信被送去了泗水街。
随后一行人备上马车,低调地出了赫连府。
燕九朝与影六、影十三一车。
老者与老崔头一车,由月钩与青岩轮流赶车。
还有一辆马车,用来装行李,由阿畏赶车。
“咦?阿畏呢?”青岩问。
几人四下看了看,方才只顾着出府,倒是忘记阿畏没跟上来了,那小子话不多,又是个神出鬼没的,丢了竟也没叫人察觉。
就在月钩打算去找找他时,阿畏挑着担子过来了。
众人嘴角一抽,不就是回趟族里吗?这么多行李是不是太夸张了啊?还用担子挑着,沉甸甸的,不知道的还当你塞了几个孩子呢!
阿畏将担子放上马车。
“我来赶车吧。”青岩走过来,阿畏是几人中最小的一个,平日里使唤他,关键时刻却也知道疼他。
哪知阿畏一屁股坐在车座上,拽紧缰绳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诶你这小子,不领情就算了。”青岩摆摆手,回到自个儿的马车上,往车壁上一趟,优哉游哉地去困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