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里渐渐暖了,菩珠心情才又好了起来,看着骆保烦,就赶走了他,将婢女也打发了回去,自己一个人继续等,此刻终于见他回来了,怎不欣喜,奔到他面前,发现他停在门口,眼睛盯着那只火炉,忙道:“我觉着有点冷,就叫骆保弄了只暖炉,烧起来热热的,你回来也舒服。你进来。”
李玄度终于还是没说话,走了进去。
他一回来,菩珠就有事做了,且存心讨好,自然更加勤快。先帮他脱卸去身上的战甲,问他今日的经过,见他似乎不愿提,只说句无事,怕再追问惹他厌烦,不再追问,改而问他肚子饿不饿。
“不饿。”
李玄度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床和书案的位置换了,忍不住瞟了一眼。
菩珠立刻解释:“我感觉这床原来的位子不对,晚上躺着,不知哪里会钻进来风,冷丝丝的。这里就好多了,所以把位子给挪换了下。殿下你不会介意吧?”
李玄度看向她,没说什么,就“唔”了一声。
菩珠知这事过关了。
她察言观色,觉他情绪似乎有点低落,进来后就没怎么开口,几乎全是她自说自话。本想安排他先沐浴更衣,但怕他误会昨天的事还在生气,急着想解释,便倒了一盏温茶,送到他的面前,看他饮着,自己靠在一旁轻声道:“昨日我以为怀卫在鹰犬房和韩世子一起,当时很是着急,过去找人,没想到半道遇到了沈旸。前次我不是和你说过澄园里发生的事吗,当时我还是考虑不到,竟在火场的院中留下了脚印,他一直在怀疑我。恰好地上泥泞,我不慎掉了只鞋,他为了比对我的足印,拿了我的鞋,随后拿话试探我。我知躲不过去,就承认了当时正在院中,但澄清我并未听到他的秘密,也不知他信了没,我正要拿回我的鞋,恰那时你就来了。”
“殿下——”
她唤了他一声,转到他的面前,轻轻执住了他的一双手,眼眸凝视着他。
“当时幸好殿下你及时到了,要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玄度沉默。菩珠一咬牙,顺势贴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仰面看他。
“殿下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二人一个俯视,一个仰脸,四目相对。
“就这些了?”
片刻之后,李玄度发问,声音轻飘飘的,也听不出其中的喜怒。
她有点犹豫,迟疑了下,决定还是再告诉他一点当时的事,但不能全说。
一点也不提的话,就当时的那一幕,落在别人眼里,应当有些暧昧。他若不信,认为自己在欺骗他,那就糟糕了,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但也不能全让他知道。就沈旸那厮当时那近乎赤裸裸的威胁加诱惑,若被他知晓,万一认定是自己勾引在先,岂非百口莫辩?
菩珠轻声道:“他对我的态度,我觉着有些古怪……我当时怕极了……就盼着你能来……”
她缩了缩肩,又躲进了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就在她心生忐忑之时,感到一只手掌轻轻地落到她的头上,摸了摸她的头发,他低低的声音随之在耳畔响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以后再不要自己胡乱去哪里。这里还要待几日,我叫叶霄跟着你。”
菩珠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没事了。
他显然没再生自己的气了。
她从他怀里出来,面上带笑:“殿下你累了一天,想必乏了,去沐浴吧。”
李玄度微微颔首,正要唤骆保,菩珠又道:“殿下你手臂还没好,我服侍殿下沐浴。”
李玄度一怔,看着她转身去唤骆保。
骆保入内,看了眼炭炉,又望向李玄度,欲言又止的。
李玄度道:“罢了。你送水来就是。”
……
水面袅袅地泛着淡淡的白色热气,菩珠服侍李玄度沐浴。
这是她第一次为他做如此亲密的事情。
她一边用巾子替他擦拭着后背,还有手臂,小心翼翼,避免打湿他的伤处,一边悄悄地打量着他。
擦完背后,他就靠坐在浴桶里,头微微地后仰,闭目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水气慢慢地凝结在他眉梢和睫尾,湿漉漉的面容俊美无俦。
菩珠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感到他的情绪还是有点低落,并且面带倦容。
她猜测或许是和今天的两军作训有关。
连陈祖德都避之不及的事,要他去做,难为的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这样也好,这对于她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皇帝或者李承煜逼迫他越紧,他的处境越艰难,日后鼓动他造反,也就越发容易了。
顺风顺水,他一辈子就这么厮混下去,那是不行的。
但看他这样闷闷的,面带倦色,菩珠心里也是有点不忍,想让他早点休息算了。
再转念一想,不妥。
自己现在同情他,为他考虑,日后万一自己倒霉,谁来同情她呢?
前世落得那样的结局,她记忆犹新。想他得势后不来救她报恩,还和他的表妹双宿双飞……
哦对了。这辈子,他阙国的那位表妹也还在等着他。
前世她做皇后,豁达而大度。
这辈子自然也是如此。
只要她生了儿子,确定那个阙国表妹不会威胁她的地位,到时候自会成全他们,她冷冷地想。心里方才涌出的对他的所有怜惜之情,登时不翼而飞。
管他情绪高不高,人累不累。这个月昨晚已经浪费了过去,今晚最后一天,她再不努力,要等下个月了,那时候说不定人都已经在阙国了!
人一狠,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方才替他擦背时,为了避免沾湿衣裳,她下虽束着罗裙,但上身只留一件小衣,露着两只胳膊和一截纤腰。
如此亲近而卖力的贴身服侍,竟也没引来他半点的注意力。
菩珠从后注视着他的面容,悄悄地松开了手。
雪白的巾子从她指尖滑开,在水面起伏,犹如一朵慢慢舒展开来的花,吸饱了水,飘荡着,缓缓地自水面下沉而去。
她舒展玉臂,从后贴着他的脖颈穿过了他坚实的双肩,浸入水中,环在他的胸膛上,双手轻轻抚摩,身子亦跟着贴向了他的肩背,低头张嘴,轻轻地咬在了他因后仰而显得格外凸出的男性的喉结之上。


第67章
和李玄度有点熟了, 加上有过肌肤之亲,菩珠渐渐体味到了他的一些小小的“癖好”,譬如, 喜欢她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肩背脖颈不放。
又譬如, 亲吻他的喉结。
果然, 随着她的动作,李玄度的眼皮子轻轻动了几下。
菩珠继续, 嘴不停, 手亦是不停, 在水的遮挡之下,缓缓向下, 身子亦跟着双手, 慢慢前倾, 最后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桶壁和他的肩背上。
水面依然平静,袅袅泛着白烟, 水下却是暗流涌动。李玄度的神色渐渐紧绷, 右手忽然沉入了水中,一把攥住她手,阻止了她的胡作非为, 随即睁眸看向她。
她面庞绯红,肌肤早被水汽濡湿了,几缕鬓发也贴在了面颊上,一双美眸湿漉漉地看着他。
“殿下怎的了?不许我这般对你吗?”
她轻声问他, 语带挑衅。
李玄度喉结滚动,闭了闭目, 手一拽,菩珠整个人似一只口袋般, 竟从后被他直接拽进了浴桶里。水“哗”的一声溢了出去,流得满地。
菩珠惊呼一声,但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她被他拉了过去,几乎没什么前奏,在水下很快就被占了。
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强烈,菩珠有点意外。
浴桶里挤了两个人,便狭仄了起来。她被迫只能屈着身子趴在桶壁上,手指紧紧抓着桶壁,免得自己滑下水去淹死了。
她脑子昏昏沉沉,人也仿佛被抽去了骨,和着荡漾的水波一道飘摇摆动,水波渐渐平静了下去,她却还那样趴着,十指攥着桶壁,攥得指节微微发白,直到听到身后的李玄度长长舒出一口气,慢慢松开自己,突然间清醒了过来。
她这是怎么了。太蠢了!床都摆好位置了,那么重要的最后一步,怎就忘了哄他回到床上去?
这岂不是白白辛苦?
她简直欲哭无泪。
“殿下——”
她咬了咬唇,扭头看他,叫了他一声。
她的声音充满了委屈。这令从激情中退潮的李玄度感到懊丧,并且自责。
今天他大约真的太累,又或者,是方才这经历太令人热血冲动,他控制不住,竟那么快就结束了。
她显然很不满意。
李玄度望着眼前这张带着失落表情的娇面,心里涌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几分无奈、又几分甜蜜的奇怪的感觉。
他想满足她,让她高兴。
没关系,他可以再来的。
“水冷了,我抱你到床上去——”
他哑着声道,从水中站了起来,将她的身子也抱了起来,拭去水珠子,回到了那张新移过位置的床上。
菩珠方才的懊悔和失落之感,很快就消失了。
她得到了来自于他的补偿。
看不出来他本事竟那么好。这一次她终于得偿所愿,带着事后的满足和疲倦之感,抱着他,闭目很快睡了过去。
李玄度睡到深夜,醒了过来。
她还在沉睡。方才只是在他怀里缩了缩,动了一下。
他却醒了。
银炭耐燃,床前的那只火盆子还在静静地烧,火光丝丝地散着热气。
李玄度闭目,听着来自怀中这女子的呼吸之声。
他这辈子,享过了这天下最高等的富贵,也经历过这世间普通人不能想象的痛苦。
富贵宛如烟云,而痛苦却会留下它的烙印。
一时的那注定只是暂时的欢愉纵欲总会褪去。当身体再度放空之后,留在心底的烙印,才是他人生的永恒的主题。
从前他非常不愿去想将来,道家那豁达而超脱的关于生死的阐述,也深深地影响到他。
生何欢死何惧。
可惜他终究是凡人,修不成心中无物的道。他的母系阙国,始终是他卸不去的牵绊。
如今,他仿佛又多了一缕羁绊。便是此刻这个卧在他怀中全无心事呼呼大睡的小女郎。
不管她是如何贸然并不受欢迎地闯入了他的世界,她已做了他的妻,他也占有了她。这是个事实。
就算养一只宠,也要为它考虑食宿和安乐。
他名为秦王,地位高贵,人人口称殿下,他能为她做什么?
有一天,他从容就死,他阙国的母系之人也继续能够安身立命,她呢?将会如何?
他的皇帝兄长留了她的性命,她转投回到了他侄儿李承煜的怀抱,继续去做她的皇后大梦。
这大约就是她最好、也最理想的结局。
她自己应当也是乐意的,李玄度猜测。
但倘若皇帝不容她这个知道了其阴暗一面的人,太子保护不了她,她将会是何等的下场?
李玄度见多了杀戮,早就麻木无感,但想到那些血淋淋降临到她这具美丽的身子上,忽觉太过残忍。
一阵他熟悉的,灼心的郁燥之感,忽然毫无预警地再次涌上他的心头,充满了胸腔,皮肤下渐渐若有针尖在刺。
他发现自己似乎开始流鼻血了。
思绪却未能停息。他想到了今日那个河西少年从自己面前大步走过的身影,又浮现出了沈姓男子那一双阴沉的眼目,回忆起昨日傍晚自己见到的一幕。
男子手托绣鞋,要替她穿,这等暧昧之举意味着什么,同是男子,他岂会无知无觉?
他若是连自己的女人也不能保护……
鼻血如注,热热地,不停地流。
李玄度猛地睁眸,望了眼床前的那只火盆子,轻轻拿开她搂着自己的一只手,捂住鼻,披衣下榻,走了出去。
菩珠睡梦中翻身,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手是空的。
她醒了过来,发现李玄度竟然不见了!
接着炉火微弱的光,她看了四周。
帷帐就这么大,大半夜的,他去了哪里?
菩珠急忙套上衣裳爬下床,打开帘门探出头去,看见骆保还没睡,正和叶霄一个在值夜的手下轻声说着话,便叫了一声。
骆保走了过来。
菩珠问秦王。
骆保犹豫了下,想起片刻前秦王命他不许告诉王妃他因燥热流鼻血的事,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指了指帷帐后的那片林子。
“殿下去那边了。”
菩珠系上长帔,命他带自己去,来到了穿绕林坡的一条溪边。
原野之上,天河若水,繁星如雨。在深蓝色的夜空下,李玄度仰面躺在水边的一块大石之上,随意屈着一腿,嘴里叼着支草根,似是睡了过去。
她裙裾若莲,微微摆动,无声无息地靠近,就着星月之光,注视着他的面容,慢慢俯身下去,轻声道:“殿下怎来了这里?”
李玄度缓缓睁眸,看着她,没有回答。
菩珠立刻便有一种感觉,他的情绪仿佛又低落了,就像今夜她诱惑他之前的那个样子。
她的指尖摸了摸散着凉气的石头,柔声道:“石头冷。殿下回去睡觉吧。”
这回他倒是听话,吐掉嘴里的草根,翻身坐了起来。
“殿下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菩珠疯狂地好奇他在想什么。知道了他的想法,她才能更好地去对付他。
他却摇了摇头,只道:“无事,只是帐里闷,出来透口气。回吧。”
菩珠心里直叹气,有些无奈,想了下,走到水边拔下自己脚上的一只鞋,朝着水流中央丢了过去。
鞋子漂在水面上,慢慢顺流地而下。
他看着她,神色不解。
菩珠道:“这鞋我不要了。”说着将另只也脱下,一并丢进了水里。
李玄度一愣,忽然仿佛顿悟,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随即摇了摇头,似在笑她幼稚。
装痴卖傻,看到他终于被自己哄笑,菩珠的心情也就好了,赤脚站在水边的泥地里,朝他招了招手:“殿下你过来。我没有鞋,不能走路了。”
李玄度朝她走来,抱起了她。菩珠很有默契,双臂立刻紧紧勾住他的脖颈,就这样被他抱了回去。
两人入帐,他将菩珠放坐在床边,燃了灯,取来一块帕子,走过来抬起她的脚,替她擦拭脚底心方才沾上的泥尘。擦干净一只,又换另一只。
她的脚生得白皙小巧,被他这般托在掌心里拭着脚心,一阵发痒。菩珠忍不住缩了缩脚趾,足尖勾动,似在搔他掌心。
他手一顿,低声道:“勿要顽皮。”
菩珠一怔,这才明白了过来。
他以为她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放过,故意挑逗他?
菩珠咬了咬唇,索性照他误会,足尖又挠了挠他。
他仿佛恼了,反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脚丫子,抬起头,盯着她,目光有点异样。
不知为何,菩珠心跳加快,脸也暗热,竟不敢和他对望,装模作样扭开脸,要抽回自己的脚,假意打了个哈欠,手掩着嘴,含含糊糊地道:“我还困,睡觉了……”
她倒了下去,是被李玄度压倒的。
这一夜的收获,实在超出她的预期。
菩珠闭着眼睛,脑子再度晕沉之际,心底的一个小人又摇着旗帜蹦了出来,令她再度想起这男人那此刻还远在天边的阙国的表妹,登时冷了心情,心中一动,喘息着推开他的脸,叫停。
李玄度强行忍住,看着她抬手抽掉了束着他头发的簪,打散他的发,牵了一绺过去,又拿了她的一绺长发,双双打结,紧紧地系在一处。
她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眸,对上他迷惑的目光,红着面,轻启朱唇说:“结发如斯,汝为我夫。此生,殿下不可负我。”
李玄度凝视着她,半晌一言不发,突然咬牙,狠狠地一送,将她送上了欢情的巅峰。


第68章
次日, 李玄度也是睡到日上三竿方醒。
外面很是安静,耳边隐隐只闻几声远处不知何处的连号之声,显得帐内愈发安静了。她蜷在他的怀里, 依然酣眠, 发着轻轻的呼吸之声, 这令李玄度感到心情很是平静,一向早起的他, 此刻竟似有些不舍得起来, 见她一只胳膊抱着自己抱得甚紧, 索性便又闭目了片刻。
还有三日,一场大围猎, 以及最后的分赐猎物、赏宴等等事项, 这次的秋狝便就告终。考虑到午后自己另还有事, 不能再继续这般陪她睡了,李玄度方起身。
他将她抱着自己的那支胳膊轻轻拿开, 正要坐起身, 忽发现自己和她的那两缕长发还联在一起。
他停了一停,想起了昨夜她强行叫停自己一本正经做这件事、说那话时的情景,略略出神。
在他看来, 她的这个举动有些幼稚,并且,他其实也不大相信她。
在自己明确告诉她不可能令她实现皇后大梦之后,她仿佛立刻就忘记了她怀的野心, 一心向他,专心地做起了他的王妃。
十六岁后, 他性情大变,再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何况是这个女子。
他忘不掉一开始在河西认识她之后,亲眼目睹,她为了做太子妃是如何的处心积虑,用尽全力。
人怎么可能短时间内便彻底改变,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但即便这样,不知为何,当时他的情绪,也是被牵动了几分。
或是因为她做这事、说那句话的时候,神情和目光极是动人。在她的眼睛里,他看不出半点的虚情。
又或许是他自己的问题。
当时那样的情境之下,他屈服于身体得到的快感,愿意沉迷其中,愿意去相信她。
李玄度迟疑了下,伸手,想要去解两人的缠发,这时她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终于也睡醒了。
李玄度的手便停住了,看着她。
菩珠醒来第一眼便对上了他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很快发现,他似乎正要去解两人的缠发,立刻彻底醒了。
她心念一动,拿开了他的手,摇头不许,一张红唇随之也贴到了他的耳畔,撒娇似地要他抱着自己去妆奁之前。
他显然不解,但还是照着她的意思,替她身子披好衣衫,将她抱了过去放坐,看她举动。
菩珠和他面对面地跪坐在镜前。她伸手,取了把小银剪,拿起两人那还缠在一起的发丝,绞了下来,装进一只锦囊小袋里,扎了口,郑重地收了起来,这才冲他一笑,道:“这是殿下昨晚答应我的证据,我要留好,留一辈子。日后哪天你若改了主意,我便拿出来砸你的脸。”
心里的某个角落仿佛被什么给击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暖流宛如细泉,缓缓地弥漫而出,渐渐充盈了他整个的心房。
李玄度凝视着面前这张巧笑倩兮的面庞,沉默着。
“殿下你怎不说话?你不高兴?”
菩珠收起锦囊,双臂勾在了他的颈上,问他。
李玄度摇了摇头,看着她还带着些许淡淡倦色的眼圈,微微低头,额头和她温暖的额轻轻地抵在了一起。
“你还累吧?你再去睡。”
菩珠摇头:“我要帮你穿衣。等你走了,我再回西苑睡去。”
李玄度愈觉心疼她,想起自己昨夜纵欲太过,显是累坏了她,略一迟疑,低声道:“也好。晚上我回来早不了,你也早些休息,不必再来我这里。”
她点头:“好。”
李玄度摸了摸她头,起身将她抱回去,两人穿衣梳头,整理完毕,李玄度送她回了行宫。
这天晚上,李玄度回,帷帐内空荡荡的。骆保说王妃没来,只叫人送来了宵夜,还温着,问他吃不吃。
李玄度知她嗜睡,因晚了,不想扰她休息,便没去西苑,吃了东西独自睡下,却睡得不大安稳,半夜便就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离天亮还早,甚是煎熬。李玄度燃灯取了本道经,静静翻看,一直看到天亮。
今日是大猎,他在晨曦中放下了手中那陪伴了自己半夜的道经,伸了个懒腰,起了身。
这天晚上,李玄度还是没见她来,倒是又打发人送来了宵夜。他也无甚胃口,分了一半给骆保,自己胡乱吃了几口,有些心神不定,走到帐外,眺望行宫方向亮起的灯火,看了片刻问骆保:“王妃打发来的人,你确定没说别的?是不是你忘记了?”
骆保道:“确实没说别的……就说王妃说,让殿下早些休息。”
说完偷偷看他脸色。
李玄度双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继续站了片刻,负手转身要回帐内,骆保忽然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殿下不是要送小王子猎鹰吗?今日小王子倒是来了一趟,问猎鹰之事。奴婢见小王子挂心得很,晚上若是再见不着,只怕睡都睡不好了。”
李玄度脚步停顿,转头看了他一眼,道:“白天我太忙,这就给他送去。”
骆保应是。
李玄度连夜到鹰犬房取了之前相好的一只玉嘴雕,带着入了行宫,来到西苑。
时辰不算晚,但也不是很早。怀卫已经去睡觉了,菩珠也从端王妃那里回来,正准备休息,刚躺下去,得知李玄度来了,只好起身。
李玄度指了指玉嘴雕道:“怀卫念念不忘,我便替他送来了,免得明天又没空。”说完命人将雕收了,送去怀卫那里明早给她。
人既来了,自然没道理再回。
两人脱衣上床躺下去,李玄度见她一脸疲倦的模样,忍不住问她白天做什么了。
菩珠掩嘴打了个哈欠,闭目道:“上半天和夫人们射猎,下半天陪着端王妃她们击鞠,晚上又是一场筵席,走也不能走,方回来没一会儿。这一天下来,累死我了。”
李玄度便伸手,轻轻替她揉捏着腰。她似乎被他捏得很舒服,呻吟了几声,片刻之后,一动不动,竟就这么睡着了。
说实话,这和李玄度期待中的相差太远。
前头那几夜,她无论怎样也不喊累,给他一种感觉,她恨不能时刻和他黏在一起做那种事。
李玄度于这方面本极是克制,可有可无。但架不住她热情似火,两相对比,昨夜自己一个人睡,竟生出了些长夜漫漫的冷清之感。
今夜她还不现身,他忍不住过来找她。
她对他的态度倒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就是上床之后,竟就这么快就丢下他自己睡了。
要不是亲身经历,李玄度简直怀疑那几夜,他是做了一个魅艳的梦。
除了意外,心里似也空落落的。
李玄度看了片刻她的睡颜,心道她大约真的累坏了。
她既没兴趣,他自然不会强来。替她掖了掖被,自己便也闭目睡去。
次日是此次秋狝大典的最后一日。皇帝召集人员,行祭祀天地、分飨猎物的礼仪。二人大早醒来起身,洗漱更衣完毕,外出参加祭祀,待全部礼仪结束,午后便无事了。
明日是拔营动身回京都的日子,剩下这半天的功夫,众人有的忙着准备回归的琐事,有的呼朋唤伴,趁这最后的时间再去射猎作乐一番。
用过午膳,李玄度领着菩珠骑马离了营地,行出几十里,来到附近的一个庄屯。
这庄屯为离宫而设,居在这里的人,全部为离宫服役。他带着菩珠入了屯,从一个老鹰奴那里带走一只金眼白雕。出来后,纵马来到一处高岗,停下。
白雕在林子的上空飞着,他翻身下马,眺望雕影。
菩珠也从小红马的背上下来,走过去问:“殿下,这是你的雕儿?”
李玄度颔首:“那夜遭遇熊罴,若不是它助我,一嘴啄瞎一只熊目,说不定我已是凶多吉少了。就是它自己也受了伤,好在不重,已经好了。”
菩珠睁大眼睛:“难道殿下你那夜真的杀死过棕熊?”
李玄度转脸朝向她:“带你去看看?”
菩珠其实心里早就相信了,嘴上却还是道:“好啊,让我亲眼看看!”
他一顿,盯了她片刻,忽转回脸去,继续眺望远处的雕,道:“罢了,骗你的,被你看破了。”
他这么说,菩珠反倒没趣了,怕他生气,忙讨好地道:“我相信!我玩笑呢!你莫当真。”
李玄度嗯哼了一声,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这里是片野岗,没有别人,同行的叶霄和另两名随行都在下面。菩珠便伸手搂住他腰撒娇:“我错了,殿下你不要生气。”
李玄度转过脸,斜眼看了她一下,一脸嫌恶似的伸手捏了下她的面颊。
下手居然不轻,很疼。
菩珠“哎呦”一声,捂住脸,生气地打他。他发出了一阵笑声,任由她打着自己,朝远处的白雕吹了一声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