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平早看见了和双鱼一道的六福,认出他是太监,心里便猜到她此行应与宫中有关,笑逐颜开:“这容易呀,不用到庭州,晚上你就能见到他了!走吧,我给你带路!”
双鱼欢喜,心里又有点惴惴。面上却没表露,只含笑再次向荣平道谢。当下一行人掉头折回去,路过方才打斗之地,带上了受伤之人,一道随荣平往西北方向而去。约莫走了百里的路,将近天黑时分,终于抵达了一个名叫长风的小军镇。
段元琛前两日过来的,暂时就驻这里。
荣平带着双鱼往镇里去,吸引了无数目光跟随。
长风镇是个下镇,因为地方小,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常驻的兵营,镇子中间就只修了一条长约几百米、能并排行走七八匹马的石板道。
双鱼随荣平很快便到了一座相较于两旁房屋要大些的营房前,停了下来。
荣平带双鱼进去,却发现段元琛不在。只得又出来,问一个士兵。士兵说午后七殿下便和镇将一道离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方才跟随荣平进入营房,双鱼心情既紧张又激动,没想到扑了个空,出来听这士兵这么说,心里难免略微失望。
“我给你安排个住处吧。你且落脚下来,等我表兄回来就行。”荣平陪着出来出来时,热心地道。
“多谢荣小将军了。”此刻也只能这样了。
“没事儿!你别和我这么客气。”荣平乐呵呵地道。
……
双鱼随荣平离开营房找人安排今晚住的地方,与六福等在路边,听着荣平和那人说话时,远处镇子的尽头,一片红色如同烈火的西下夕阳里,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的身影。
已经多日没有下雨,天干燥无比,即便是夕阳余晖,正对着眼睛的话,也依然有些不适。
双鱼扭头,微微眯着眼,看着那一行人马踏着石板路疾驰而来,很快停在方才她出来的那座营房前,当先有个男人翻身从马上下来,身后的人也跟着纷纷下马。下来后,这男人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停在了那里,和跑过来的一个士兵说着什么。
因为中间隔了将近数十丈的距离,加上夕阳晃眼,双鱼也没看清那男人的脸,依稀见到个侧影,只觉他身量颀长,背影挺拔。说完了话,那男人把手中马鞭递给随丛,与边上一个同行的看起来像是镇将的戎衣汉子一边说话,一边转身往营房里去。
“殿下回了!”
边上有士兵忽然喊道。
双鱼心一跳,呼吸也突然随之停滞了下。
荣平扭头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沈小姐,你稍等,我这就去告诉我表兄!”说完朝前快步奔去。
双鱼情不自禁地慢慢跟了过去。
……
荣平口中大声喊叫着,正要往营房里去的段元琛听到他声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双鱼看着荣平开始指手画脚地说话,又掉头朝自己的方向指了一下,心情更是紧张,停下脚步。
段元琛仿佛看了自己一眼,跟荣平不知道说了什么,说完就掉头往里去,身影消失在了营房里。
荣平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回来。
双鱼停在路边,看着朝自己越走越近的荣平。等他回到自己面前,压住紧张的心情问道:“怎么样,殿下怎么说?”
荣平摸了摸头,掉头又看了眼营房方向,踌躇了下,道:“沈姑娘……我表兄叫我派人送你走……让你明天……就回去……”
他说着这话,表情既不解,又带了掩饰不住的失望。
双鱼心情顿时犹如落入底谷。
来的路上,虽然她就没想过能顺利达成目的。但像现在这样,还真的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荣小将军,你有告诉他我的身份吗?”
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说了。我说你是沈弼将军的女儿。”
双鱼沉默了。
出宫前,徐令用来给她下定心丸的很重要的一条理由,就说以她身份,只要过去了,段元琛无论如何也会看在她父亲的份上见她的。
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荣小将军,能麻烦你再帮我找七殿下传个话,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见他吗?”
双鱼想了下,又道。
“我表兄说……”
荣平迅速看了双鱼一眼,露出郁闷之色。
“……他说他有重要的事和镇将商量,叫我不要再去打扰他。”
虽然荣平和段元琛应该很熟,看样子两人关系也挺不错的。但显然,荣平对这个表兄还是非常敬重,甚至带了点仰望。
双鱼看出了这一点,也不想过于为难荣平,想了下,便道:“荣小将军,我求你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荣平立刻爽快应道。
“容小将军,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这趟千里迢迢从京中到此,确实有重任在身。见不到七殿下,我是绝不会走的。七殿下此刻既然有要务,我便不打扰他。我等着他得空便是。只是请你不要明日便立刻强行送我离开,可好?”
她说完,望着荣平。
荣平见她说的恳切,一双妙目望向自己,带了丝恳求之意,心头一热,立刻点头道:“行!我帮你!”
双鱼微微吁出一口气,朝他低声道谢。
第14章
双鱼当夜落脚在长风镇。
天暗将下来,她心中不宁,数次悄悄在住所门口张望出去,远远见到那座营房里灯火通明,有人陆续不断进进出出,及至半夜方熄了灯火。
这一夜她辗转几乎无眠。
她离开神京时,尚是初春。而此时,时令已转为初夏了,一年中当地白昼最长的时期也悄悄而至。
才不过五更,天便已经微明,东方泛出了一缕浅浅的鱼肚白。
一天之中,也就这个时段最为清凉了。风吹过来,甚是舒适。
双鱼睡不着,索性跟随远处隐隐传来的召集士兵早操的号角声起了身。此时六福还在晨梦里酣睡,没有醒来。
这一路,这个原本在宫里过着舒服日子的小太监跟着自己也吃足了苦头,昨夜难得能安稳睡上一觉,双鱼也没吵醒他,自己穿好衣服轻轻开门到了院中,简单洗漱过后,打开门站那里,再次朝昨夜那间营房望了过去。意外的是,竟这么巧,那座营房的门此时开了,她看到昨晚曾于暮色夕阳里远远见到过的那个身影竟从门里出来,身后是个随从,手中牵了匹马。
出来后,随从将马缰交给了他,他接过。随即和随从说话,似乎在吩咐着什么。
双鱼心怦怦地跳的厉害,什么也来不及想,趁着这个突然而至的机会,立刻朝前追上去。追了一半,见他和随从说完了话,翻身上马,似乎就要离开了,心里一急,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七殿下!等一下!”
此时不远处外,早起操练的士兵已经渐渐现身,但晨曦中的长风镇依然还是十分安静,她的这一声喊叫突然响了起来,声音随风远远送了出去,显得十分突兀,就连远处的人也听到了,纷纷循声望了过来。
段元琛已经催马欲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子叫声,喊的还正是自己,停下马回头看了一眼。见晨曦里,一个作了男装打扮的十六七岁女郎从远处朝自己飞快跑了过来,最后跑到跟前停在了他马匹的前头,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方才那一段路,她大约跑的太急,此刻停了下来,还在微微喘息。晨风将她额前发丝吹的略微凌乱,但她似乎并没在意这些,只一边喘息,一边仰头望着还坐于马上的自己,神情略带了些紧张。
段元琛知道这个追过来拦了自己路的男装少女应便是昨天跟着荣平到此的沈弼女儿。便没开口,也没下马,只看着她,神情淡淡。
……
在宫中跟着安姑姑强记关于七皇子的种种事时,双鱼便在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了一个想象中的他的样子。
七皇子段元琛应该是一个丰神如玉、有着谪仙一般风度的男子。
昨天傍晚她终于第一次见到了段元琛。但只远远看到他的一个背影,并没瞧清楚面容。
此刻自己终于站在了他的前头,和他就这样面对面,中间只隔了不过两三尺的距离。
她终于见着了她此行的目的人。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段元琛确实有着极其出众的外表,当他把目光投过来时,双鱼忽然就联想到她出关外后,有一晚曾见到过的雪峰山岚之上的皎月。
京中的那位韩王,原本算是双鱼见过的外貌最出色的男子了。但和此刻她面前的这个段元琛相比,韩王也是略有不及。
此刻她面前,这个正坐在马上的男人,真正是个美男子。长达十年的边疆生活和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也无法泯灭掉他自身所固有的那种令人一见便再难忘记的气质。即便他并不像韩王那样,此刻有华服美冠加身。
据说他的生母,那位早死的荣妃,不但聪敏过人,容貌也是惊人的出众。
段元琛应该便是继承了来自于他母亲的美貌。
但是面前的这个段元琛,却又和双鱼想象中的有所不同。
他正微微低头,俯视着拦在了他马前的自己。
双鱼在他的一双眼眸里,仿佛看到了一种和他这个年龄所不相吻合的东西。
沉静、冷淡、隐忍,以及,克制。
就在这一瞬间,双鱼明白了过来。
这个名叫段元琛的男子,他不是安姑姑口里说出来的那位犹如谪仙的人物。
十年远离神京的岁月,依然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他是一个真正从云端被打落到了地上的废黜皇子。
……
两人相对注目了片刻,双鱼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如此的失礼。忙往后退了几步,朝还坐于马上的段元琛行礼,定了定神,道:“七殿下,昨日荣小将军应当已经在您面前提及过我。我便是沈双鱼。”
段元琛微微点了点头。
“这不该是你来的地方。我已经吩咐了荣平,今日一早就送你回去。”
他的语调就与他此刻的神情差不多,平静而不起波澜。
“殿下,请恕我难以从命。实不相瞒,我此番从京中过来,为的就是找您……”
“是皇帝派你来的吧。”
他忽然打断了她。
双鱼一顿。
“是。”
段元琛注视着双鱼,忽然微微笑了笑。原本有些冷清的脸庞线条顿时柔和了下来。
双鱼不禁一怔。迟疑了下。
“殿下,您……”
“沈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是有求于皇帝,或者被他拿住了什么把柄,这才无奈来这里见我,来召我回京的吧?他们是不是还告诉过你,让你放心过来,说即便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也会好好待你?”
双鱼沉默,便是认了。
段元琛微微摇了摇头。
“沈姑娘,那是你不知我。我实话说吧。莫说是你,便是此刻你的父亲沈弼将军自己来了,我恐怕也只能令他无功而返。沈姑娘,你应该也有苦衷。但我爱莫能助。十年前我离京时,便发誓终身不再踏回皇宫一步。如今我在此过的很好,无意再破誓回京。今日稍晚些我也要离开此镇。你也掉头回去吧,不必在我这里多费心思了。”
她什么都还没说,他就已经把她的口给堵死了。
双鱼又是惊讶,又是失望,情急之下,再次朝他靠近。
“殿下!求你先听我说!我看的出来,皇上虽然没明说,但他真的后悔了……”
段元琛面色微微一沉,挽着马缰带马侧过方向避开了双鱼,接着便催马离去。
“殿下!”双鱼追了上去,冲他背影喊道,“我舅父卢嵩被人构陷入狱!求你帮一下我!求你了!”
马上的那个人似乎没有听到,头也不曾回一下,纵马便疾驰而去。
双鱼望着前头那个变得越来越小的身影,终于停了下追赶的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片刻后,转身低头慢慢回去,快到自己住的地方时,遇到了荣平和正出来要找她的六福。
“沈姑娘!一大早你去了哪儿?我正想去找你呢!”
荣平上来道。
双鱼抬起头,神情里已经不见先前的沮丧,微笑道:“我刚遇到七殿下,和他说了两句话。荣小将军,你知道七殿下大约什么时候回庭州吗?”
“就这几天吧。”荣平道,“我们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
“那你能今天就送我去庭州吗?”双鱼道,“我想去拜访一下您的父亲。不知道他肯不肯见我。”
荣平面露微微喜色。
“我爹啊?他知道你是沈将军的女儿,肯定愿意啊!行,我准备准备,这就送你去!”
第15章
数日后,双鱼在荣平的护送下,终于抵达了庭州。
庭州附近有一处天然的大绿洲,名大泽,千百年来,这片大泽吸引了许多人聚居在此,庭州也成为关外最重要、也是最繁华的城池之一。历朝历代,无不将庭州视为抵御突厥连接西域的重要据点。
本朝也不例外。荣恩作为都护府都护,在庭州已经领兵驻守了十几年。今天一回都护府,就听人说自己儿子回了,正在等着见他,便将他传了过来,问前段时间他随自己的那位皇子外甥段元琛外出巡境的情况。听荣平大致回报后,见儿子英气勃勃,隐然已有少年虎将气势,心中也是欣慰,便问七殿下是否一道归来了,为何没见到人。荣平便把自己护送双鱼到了庭州的经过说了一遍。
“沈弼之女?”
荣恩露出讶色。
“她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仿佛是为了七表哥而来吧。随行还有个宫中的太监。七表哥要我送她回关内,但她不肯走,求我带她来见您。我就……”荣平偷偷看了眼神色变的凝重的父亲。
“……我就悄悄送她来了。爹你应该会见她吧?看她好似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您。”
荣恩看了儿子一眼,便让他带人过来。
荣平松了口气,转身急忙出去。
……
双鱼很早就听说过了庭州都护荣恩将军的名字。被带进来后,见案后立了个身材壮硕的中年将军,知道他便是荣恩,便朝他见礼。
荣恩从案后出来,让双鱼不必多礼,略微问了几句路上情况后,注视着她道:“沈姑娘,当年我与你父亲有袍泽之谊,他噩耗传来之时,我正在凉州。忽忽十年弹指而过,你也长大成人了。方才我听荣平说你来此,很是惊讶。不知你此行意欲为何?”
到了荣恩将军的面前,双鱼也不隐瞒了,把全部经过说了一遍。包括自己持皇帝当年所割战袍一角入京面圣,却被皇帝差遣过来,要她将段元琛召回神京。
荣恩听完,心里有些诧异。
之前,皇帝曾数次派人来来召七皇子,均无功而返,荣恩自然也是知道的。虽然不敢肯定皇帝召他回京的目的,但比起十年前,现在的皇帝对待这个被逐出了神京的儿子,态度已经发生微妙的变化。这一点他是敢肯定的。
对此他自然感到欣慰。
作为段元琛的亲舅父,从他内心来讲,他自然愿意看到段元琛和皇帝能化解心结,父子重归于好。只是这十年的时间里,看着他在戈壁风沙和一场接一场的沙场血战里慢慢磨砺长大,从刚来时还带了桀骜意气的少年变成今日的段元琛,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这个外甥了。
十四岁时,他就在朝堂触犯君威。
十年后的现在,虽然他早已不再是当日的那个少年了,但他要做什么,依然没人能左右的了他的决定,包括自己这个他一向十分敬重的亲舅父。
所以之前对此,他一句话也没说。
……
“……荣大将军,皇上只给了我半年期限。我在路上便已经耗了将近三两个月,所剩时间不多了。前些天正好在长风镇遇到了七殿下,七殿下半句都没多说便命我回去。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如此便折回。故冒昧来见荣大将军,求大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荣恩沉吟了下,面上露出微笑。
“皇上既然遣你来召七殿下回京,虽无明召,你也就是钦使了。何况你还是为你你舅父表兄而来。你放心,我会尽力相帮,让七殿下奉召回京的。”
双鱼心里这才稍稍定下了些,向荣恩道谢。
有了荣恩的这句话,就算段元琛不把皇命当成一回事,至少,他应该也没那么轻易就能将自己赶走了。
只要能留下,虽然机会依然渺茫,但总比刚来就无功而返要好得多。
……
双鱼被荣恩安排住在了都护府里。落下脚后,她便等着段元琛的归来。
又三天时间过去,终于,这日中午,六福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说七殿下终于回了,这会儿正在前头和荣大将军在说话。
天渐渐暗了下来。
段元琛所住的那间屋,灯火透过窗牖透了出来。
双鱼正往段元琛的居所走去。手里提了个食盒,里头盛着自己刚做好的一碗点心。
从神京出来后,她一直作男装打扮,此刻却恢复了女儿装扮,浅绿裙装随她行走步伐微微卷摆,宛若一枝迎风摇曳的凌波芙蕖。来到那扇门前,和一路同行,此刻屏住呼吸向自己投来担忧之色的六福点了点头,便抬手轻轻叩门,随即推开虚掩的门,迈了进去。见房里烛火明亮,段元琛一身宽大的月色常服,灯影之后的面容宛如清贵温玉。他坐在书案后,微微低头,聚精会神地提笔在写着什么。
门被推开时,夜风入屋,吹的烛火晃动了几下。
段元琛停了笔,抬眼看了下风来的方向。见双鱼站在门槛里,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惊讶之色,只瞥了她一眼。
应该是已经知道她留在了庭州。
双鱼定了定心神,删除。朝他稳稳地走了过去,到了桌案前,小心端出那碗点心放到桌上,微笑道:“七殿下,进些宵夜吧。我从京中出来时,带了些食材。这碗百合银耳熬了一个下午,知道你不喜甜,略加了勺糖霜,你吃吃看,可还合胃口?”
段元琛头也没抬,继续写着刚才的书简,道:“我无进宵夜的习惯。你带出去吧!”
双鱼站着不动。
“荣大将军说你身边少个人伺候,派我来服侍。七殿下无进宵夜习惯,我记住了。殿下还有什么别的事,尽管吩咐我便是。”
段元琛淡淡道:“我这里无需人伺候。”
“殿下不需我伺候也无妨。但我还想请殿下垂怜我处境之不易,求殿下奉召回京。殿下您只要回京一趟,于双鱼来说,却如再造之恩。这辈子若无法报恩,双鱼也愿衔草结环来世再报。”
说着便跪了下去。
段元琛再次停下笔,抬头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双鱼。
这是她迈进门槛后,他第一次抬眼正视着她。
双鱼人虽跪着,目光却直视着前方,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的目光里,满是恳切哀求。
他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带了点若有所思的意味。
他将笔搁回了笔架。
“沈双鱼,你连我不喜甜食也知道。对我似乎了解很多。除此之外,关于我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忽然发问,语调温和,听起来甚至带了点饶有兴味的语气。
双鱼微微一怔。随即道:“不敢欺瞒殿下。我出京前,宫里一位姓安的姑姑曾教过我许多关于殿下您的事。殿下口味,也是经由安姑姑口中得知的。”
段元琛微微抬了抬眉。
“安姑姑……是她啊……难怪……”
他自言自语般地道了一句,跟着笑了笑。
“沈姑娘,安姑姑教过你许多关于我的事。但她没有跟你说过,我生平最不喜的,便是被人要挟着做事?尤其像你此刻这样,以道义人情来胁迫我。”
段元琛的唇角依然带着微微的笑意,但望着她的一双眼眸却冷若寒星。
“我若不从你,便是罔顾当年我与你父沈弼在朔州军中时的故人之情,见死不救,是也不是?”
双鱼再次愣住了。反应了过来,急忙摇头。
“不是,我并没作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恳求殿下……”
“沈姑娘,你不是在恳求我,你是在强迫我。”
段元琛重新拿起笔,“你还是及早回去吧。你舅父的案子,皇帝如果还没彻底糊涂,他当知道该怎么办。与我回不回完全无干。”
双鱼怔怔望着重新开始在书简上运笔书写,不再理会自己的段元琛,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
段元琛写完刚才被打断了的那份书简,抬眼见双鱼还站在那里,皱眉。
“沈姑娘,我的话说的还不清楚吗?明天你就回去吧!”
“殿下,你不回京,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就这么走的!”双鱼望着段元琛,一字一字地道。
“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不敢冒这个风险。我只记得在我出京前,您的父皇,他亲口对我说,我想保住的一切,全在你的一念。”
“我必须要达成他的旨意,将你召回神京。您的父亲,他是天下人的皇帝,主宰人的生死。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奉旨行事!”
她的语气带着决绝。
……
段元琛注视着她,露出一丝略带讥嘲的浅笑。
“他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徐令徐公公说,殿下你会看在我父亲的面上而对我有所仁慈。现在看来,徐公公错了。或者说,您没让人把我绑起来强行押走,就已经是殿下您的仁慈了。但是不管怎样,既然我已经来了,我就知道一件事,只要殿下你不回,我便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段元琛盯着双鱼,一双眉头渐渐再次皱了起来。
“沈姑娘,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七殿下,我已经解释过了,这是您的父皇给我下的旨意。我没法抗拒。”
段元琛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目光落在双鱼脸上。
“皇帝给你期限了吗?不可能十年二十年地让你这么缠着我不放吧?”
“皇上给我限定了六个月。”
双鱼踌躇了下,最后还是坦诚道。
段元琛突然笑了起来。一种发自内心的带了愉快的笑。
“沈双鱼,方才你自己说愿纡尊降贵做我侍女是吧?等你先过了一个月,看我满不满意,再说别的吧!”
第16章
第二天,双鱼去了营房的一个伙房,开始给厨娘打下手。
平时没有战事的话,庭州城东的那个兵营固定驻兵五千,按天干地支分二十四营。
五千人的一日三餐,伙房都多忙碌,可想而知。
双鱼被派去的这个伙房负责天乙营士兵约莫五百人的的一日三餐,做饭的是个当地妇人,人都叫她春娘,黑胖,嗓门粗大。有几人给她打下手。前些天走了一个,人手不够,更是忙碌,每天都能听到伙房里传来这妇人厉声呵斥厚颜凑过来与她嬉笑占点便宜的老兵的声音。
双鱼换了粗布衣裳,早早地找了过去。过去时,妇人正忙碌着烧饭。铁镬大的可以让人跳进去洗个澡。看到忐忑站自己面前的双鱼,打量一眼她那双十指尖尖的手,眼睛里明显掠过一丝不满意的神色。只是大约得到过什么吩咐,也没说什么。只指着地上堆叠的成了小山的碗碟,让她去清洗。
六福也一起来了,抢着要帮双鱼一起洗,被厨娘喝住:“你去烧火!”
六福停住。
“她是神京里来的,皇上派她……”
“六福!”
双鱼制止了他,“我能干活的!”
春娘道:“我这里不知道皇上要她干什么。我要烧饭给士兵吃,少个打下手的,他们给我派了她来,那就给我去干活!”
六福还要再说,双鱼朝他摇头,挽起袖子便过去开始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