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
顾云岫摇头:“长钧太不拿你当回事了!等他回来,我见了,一定要帮你说说他!你三姐夫要是敢出去不和我说好几点回来,晚上他就别想进门!这男人啊,就是不能惯,你越惯,他就越不把你放眼里。”
萧梦鸿继续微笑:“三姐驭夫有道,我一向是佩服的。”
“好了好了,你爸出来了。都准备吃饭去吧!”
顾太太插了一句,顾云岫便撇下萧梦鸿不再理会。
晚餐时萧梦鸿没主动说话。顾诗华问及她建筑设计进展情况,也只简单提了两句。顾玲珑和顾云岫似乎已经知道了,当时没说什么,只齐齐望了顾太太一眼,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饭后,一家人在客厅小坐闲聊,片刻后,顾彦宗和顾簪缨以及顾诗华各自有事先离开。萧梦鸿记挂剩下留给自己用于建筑图纸的时间紧迫,自忖再留下,和剩下的顾太太三母女也没什么可搭话的地方,便也跟着起了身,要开口告个辞时,顾太太忽然道:“德音,你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萧梦鸿微微一怔,见顾玲珑和顾云岫看着自己。顾玲珑神色凝重,顾云岫一张红唇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淡淡冷笑的样子。显然,是预先知道顾太太会留自己说话。便照她话,重新慢慢坐了回去。
“妈,什么事?”
坐下去后,萧梦鸿主动发问。
“德音,你回家也有几天了,你大姐三姐早想来看下你。只是见你竟然比我们还忙。好容易逮到今晚这个机会,就想和你谈谈。”
“请说。”
“四弟妹,我是长钧长姐,今晚来看你,也就倚老卖老和你说一句,你别怪我多嘴。你们萧家,是,你更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家和万事兴,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更知道。既然回来了,往后你就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别再弄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免得以后又留话柄给别人笑话。”
顾玲珑望着萧梦鸿,和颜悦色地道。
顾云岫唇边那丝冷笑意味更加明显了。
萧梦鸿已经隐隐猜到顾太太几个人的意图了。面上却没什么表露,依然沉默着。
“你大姐说的有道理。”
顾太太接了下去:“德音,你过门这么四五年,我这个婆婆不敢说待你比亲女儿,只从前你想做什么,我都随着你,这一点你应该承认吧?到了后来,我做梦也没想到,你竟然会闹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不是我说你,也实在太难看了!叫我出去都没法见人!有段时日,我都怕碰到我的那些个熟人!”
顾太太的声音里带了点责意。
萧梦鸿其实也能理解处于她这个位置上的婆婆的尴尬,便继续默不作声地由她数落。
“现在吧,事情风头是有点过去了,你呢,也回了家。”顾太太道,“我心想这也好啊!就盼着你能记住先前教训,别再折腾以前那些没用的事了!好好安心过日子!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这回家第一天你就又跑出去了,说搞什么建筑设计!德音,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思想和我不同,你们追求什么自由。但是这也要看自己的身份和场合!那些小门小户里的,胡闹也就由他了。我们顾家虽然算不上高门大户,但在北平,出去好歹也算是认识几个人的。你现在正在弄的这什么京华大学建筑设计方案,我也听说了点,建筑师都是男的!你说你一个少奶奶,又不是没饭吃要靠这个去赚钱,你何苦要这样抛头露面地和一堆男人去争?”
说到这里,顾太太的语气已经很不好了。
顾云岫在边上捂住嘴,“吃”的笑了一声。
“妈,你当然不懂了!四弟妹嫁我们家前,一向就有才女之名。她既然是才女,自然要做那些才女该做的事!您不知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名气不但能当饭吃,还能赚大钱的!那些电影公司的明星,还有歌星、交际花什么的,只要想方设法在社会里混个脸熟,被人看中,随便上个什么宣传画,好啦,钱就哗哗地往兜里流呢!”
顾太太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边上顾玲珑见顾云岫说话夹枪带棒的实在难听,咳嗽了声。
“三妹!你少说一句!”
她看向了萧梦鸿,声音缓了缓。
“四弟妹,妈刚才的意思,是想提醒你,我们女人再能干,再有本事,心不放在家庭里的话,对于丈夫来说,也未必是好事。有时候收敛些,安分守己,做自己当做的事,反而是助力。你读书不少,这道理应该知道吧?”
顾太太朝长女投来赞许的一瞥,点了点头:“德音,你大姐说的就是我的意思。这什么京华大学建筑设计的事,你还是退出,别弄了!”
萧梦鸿原本一直沉默着。忽然抬起视线,并未理会顾云岫,只看向对面的顾太太和顾玲珑。
“妈,大姐,我要是说不呢?”
她反问道。

第17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太太愣住。
“妈,不知道长钧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怎么看待我之前想离婚的那件事的?”
萧梦鸿话锋一转。
顾云岫撇了撇嘴,双手抱胸往后靠在了沙发上:“长钧怎么看待?这还用问?四弟妹,不是我说话难听,就你之前闹出那样的事,他没和你离婚,还不是碍于我爸妈还护着你的缘故。他又不是没你不行。”
“三姐您说的很是,”萧梦鸿笑了笑,重新转向顾太太和顾玲珑。
“妈,大姐,我知道你们刚才跟我说这些,有你们的苦心。你们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但我也有些话,原本并没打算说的。现在我觉得最好也和你们说说。之前,我确实想过离婚。原因人尽皆知。我知道我做的很不妥,我不会否认这一点。我很感谢妈和爸,是真的感谢,你们不计前嫌地重新接纳了我,允许我回了这个家。但是有件事,长钧可能没有告诉过你。我和他有过一次谈话。我曾告诉过他,在他没做出和我离婚的最后决定之前,作为我之前不当行为的一种补偿,我暂时也不会主动再提离婚,更不会做有损于顾家颜面的事情。”
顾太太和顾玲珑面露惊讶困惑之色。
“也就是说,”萧梦鸿继续道:“只要我还在顾家一天,我就会守好自己的本分,弥补我的过错。妈,但我理解的本分,和你想的可能会有差别。在我看来,我参与京华大学的建筑设计项目,并不属于我答应长钧的‘会有损于顾家颜面之事’的范畴。这是我个人的正当社会活动,是完全积极而无害的。所以恳请妈和大姐不必过于担心,我自己心里有分寸的。”
顾太太瞪着她,脸色当场便难看了下来。
顾玲珑也是面露尴尬,又仿佛有点气恼。一时也说不出话。
“好啊!妈,你听听,你好心好意和她说了一堆掏心窝子的话,拿她当自己儿媳妇,她倒好,把您当成什么了?这种话都说的出来?您再说她一句,明天当心被人登上报纸骂你干涉人身自由!”
顾云岫讥嘲道。
“三姐,您是长钧的三姐,自然也是我的三姐。倘若我有哪里做错的话,您直接给我指出来就是,我能改,我一定改。只是您这样说话,我确实有点担待不起。不知道的人听了,还还以为三姐您对我有成见呢。”
顾云岫原本一直交着两腿靠沙发上的,这会儿呼地站了起来,提高音浪道:“哟!居然教训起我来了?我说你什么了你跟我急眉赤眼?”
她声音原本就有点尖细,现在拔高音量,听起来更是尖锐。
“您是长钧三姐,我不会对您不敬。”
萧梦鸿面上仍带着微笑,语调也是不急不缓。
“妈!你看看!她什么态度?这叫什么事——”
顾云岫转头向顾太太寻求同盟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大晚上的,云岫你吵什么吵?”
萧梦鸿回头,见公公顾彦宗出来了,身后站着顾诗华。
对上萧梦鸿的视线,顾诗华探出头,冲她飞快挤了挤眼睛。
萧梦鸿明白了。顾诗华刚才大概躲在边上偷听,见情况不对,就去把顾彦宗给请了出来。
见父亲出来了,顾云岫立刻收敛了,立在那里一声不吭。
“爸,我刚才听见了。好像是妈要四嫂退出那个建筑设计项目,三姐还说什么电影明星歌星交际花被人看中上宣传画就能赚好多钱,说四嫂也想和那些明星歌星交际花一样出名呢——”
“诗华!”
“五妹!”
顾太太和顾云岫齐齐出声阻止。
顾诗华吐了吐舌头,“要么就是我听错了!三姐你千万别生气啊!”
“胡闹!”
顾彦宗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云岫!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你也敢说得出口?我看你嫁人后就变得俗不可耐,满脑子只剩怎么弄钱了!竟然这么说德音!她可是你的弟妹!我顾家的儿媳妇!”
顾云岫脸顿时涨的通红,面露羞愧之色。
“好了好了,”顾太太急忙起身打圆场,“我也只是觉的德音掺和这种男人的事不好,这才和她说了两句的。云岫也是一时口误罢了。”
顾彦宗哼了声,脸色依旧很难看。
“我还是那句话,我顾家的人,无论是德音,还是你们当中任何一个谁,只要做的是堂堂正正的正事,我就不会阻拦,我也不允许你们用任何借口去阻拦德音。早在国民政府成立之初,政府就引导国民舆论痛批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守旧思想。倘若德音真能在建筑设计方面有所建树,在我看来,这是在给我们顾家长脸!”
……
来顾家这么几天,萧梦鸿对顾长钧父亲的印象很好。
顾彦宗虽然不苟言笑,外表看起来令人难以接近,但萧德音发现他的思想并不算守旧。
她去过一趟他的书房,在书架上看到了不少时下译者译过来的一些正盛行的西方哲学著作,除了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还有亚当·斯密斯的《国富论》等等。
但是他能这么看待自己现在这个在做的这件事,这还是让她感到有点意外。
意外又感动。
顾太太僵住了,立在那里不动。
顾玲珑看了眼父母,急忙拿过自己妹妹的包,塞到她手上,笑道:“也不早了。那我和三妹就先回去了。爸,妈妈,你们也早点休息。”说完拽着顾云岫往外头走去。
王妈急忙送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庭院里响起汽车发动开出去的声音,周围便恢复了宁静。
“爸,你刚才说只要做的是堂堂正正的事,你就不会阻拦。那我留学呢?”顾诗华见缝插针地问。
顾彦宗皱了皱眉。
“你还小。一个人出洋,你妈也不放心!”
“就知道!”
顾诗华撅了撅嘴。
“妈,我陪您回屋去——”她跑了过来,挽住顾太太胳膊送她回房。
顾太太虽然心里很是不快,但被小女儿在边上这么一闹,也就顺势下台阶,上楼回了房间。
萧梦鸿望着自己公公,低声道:“谢谢爸爸。我会努力的。”
顾彦宗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
萧梦鸿回房间,继续伏案工作时,听见门被敲了下,跟着就有人进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顾诗华。
从她回顾家后,晚上顾长钧没回的时候,顾诗华常来她房间串门。
“四嫂,还在工作啊?我给你倒了杯牛奶。”
顾诗华把端过来的牛奶杯放桌上,跟着趴在了她边上,凑过来看她的图纸。
她关于京华大学主楼的主体设计现在已经最后确定了。正在画立体三维图。
“哇!画的真好啊!这设计,这线条!简直太出色了!四嫂你怎么想的出来的?”顾诗华面露赞叹之色。
萧梦鸿笑道:“谢谢你了五妹。还有刚才。”
“没什么!”顾诗华挥了挥手,“我见我三姐来了,就留了个心眼。她本来就不喜欢你,一直巴不得我哥和你离婚的!我妈本来应该也不会找你谈什么的,估计就是被我三姐撺掇的。”
萧梦鸿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自己。
“不过四嫂,说真的,我觉得你这次回来,人真的变了好多!”
顾诗华忽然望着她道。
萧梦鸿心微微一跳。
“哦,哪里变了?”她摸了摸脸庞,微笑着问。
“当然不是说你外貌!”
顾诗华盯了她半晌,最后皱眉道:“你这么问我,我也很难讲。总之,就是觉得你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以前我就从不知道你懂建筑。这就算了。你性格好像也变了很多。以前你虽然提出了离婚,但可不是像今晚这么和我妈我姐她们说话的。那会儿你就是哭,最后还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说话。哪里像现在啊!对了,我觉着你现在也不怕我哥了。以前我总觉得你有点怕他的。”
“五妹觉得好就好,”萧梦鸿微微吁了口气,“之前变故和随后半年禁闭日子,让我思考了很多,人自然也也所有改变了。”
“是!你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人嘛!现在想开了而已!四嫂,我更喜欢你现在这样子,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我一定要争取到留学的权力!”
……
顾诗华在边上又待了一会儿,知道萧梦鸿要赶着把图纸做出来,也没再打扰,离开回了自己房间。
萧梦鸿在灯下一直伏案工作到十点多,觉得有点疲倦,就去洗了个澡,换了睡衣出来,见顾长钧还没回,便又坐回到桌子前继续埋首于图纸。

第18章

北平南苑军用机场的一间巨型机库里,停了整整齐齐一排战机。
虽然已经深夜,但仓库头顶的大型聚光灯还亮着,发出雪白的光芒,照亮了机库的每一个角落。
机库中央,停了一架引擎盖被打开的战机。
几年前空军从陆军分离出来后,高层便计划制造国产战机,以慢慢取代飞机全部依赖进口的现状。经过几年时间打造,这架被命名为汉武一号的战机终于面世。
这是第一架在国内组装、并顺利完成了额定试飞公里数的半国产战斗机。
之所以称之为“半国产”,是因为核心部件依然依赖于进口。
但即便这样,对于之前在这方面毫无底子的中华民国来说,也依然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里程碑。
第一个冒险试飞了汉武一号,并将它开到了南苑军用机场的飞行员,就是时任空军部参谋少校的顾长钧。
但是昨天,汉武一号奉命出机库飞行一段距离后,出现了短暂故障,被迫返航进库进行维修。
顾长钧对汉武一号非常关注。今天下午就到了这里,直到现在还没走,和机械师讨论故障排除的情况。
顾长钧工科出身,除了考取飞行执照,还修过机械工程,回国后经常参与这方面的事情。
机械师里有一个美国人大卫,工作到这么晚,脸上露出疲惫之色,说道:“顾长官,我知道你在美国时曾经修过战机机械工程,自然也懂这方面,但我已经用了两天的时间检测过了所有可能导致这次短暂故障的故障点。都没什么异常。除了那次短暂故障,现在战机也能正常飞行起降。汉武一号的核心引擎来自马克jsf型轰炸机。或许我们可以联系jsf,让他们派机械师来看一下。”
“那要至少一个月后了!汉武一号必须要在一周后,不带任何飞行隐患地飞抵南方航校参加开学典礼!”
顾长钧说道。眉头微皱,注视着被彻底拆开了引擎盖的汉武一号道。
“那我恐怕无能为力了,我已经尽力了……”
机械师摊了摊手。
顾长钧来到战机前,爬上了机顶前方,蹲下去盯着敞开的引擎内部结构,陷入了沉思。
大卫和在场的另几个机械师望着他。对这个固执到近乎严厉、又仿佛不知道疲倦为何物的年轻军官感到无可奈何。
顾长钧沉思了许久,伸手探向了电源箱盖,摸了摸,随后迅速拆开箱盖,仔细翻看里面的复杂电路。
“你们注意到没?”
他忽然说道,“这跟导线的位置松动了,极有可能会在飞行过程中碰到箱盖。如果它碰到了,那么就很可能引发短暂电源系统的短路,进而影响到两个通路。短路很快可以消除,所以故障没有对飞机其他部分造成影响,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飞机在半路出现短暂故障,随后又恢复了正常飞行。”
大卫和另个机械师急忙爬了上来查看。
“我明天就对电源系统做彻底的检查,包括内紧公差间距的检查!”他的眼睛一亮,立刻说道。
“还有,对飞机的每个箱子都要进行类似的公差检查!”顾长钧补充了一句。
“是,长官!明天一定及时向您报告情况!”
一个中方机械师应道。
顾长钧点了点头,从飞机引擎盖上跃了下去,将手里工具投回到工具箱。
他来时,手是戴了双雪白手套的。但现在,手心却沾满了黑色的机油。
在场几个和顾长钧相识共事过的机械师知道这个顾长官有点洁癖,永远都是衣冠整齐,脚上皮鞋不沾半点尘泥的。现在见他双手沾满了机油,急忙递上清洗剂。
顾长钧往手上倒了点清洗剂,到水池边洗干净手,穿回外套准备离开时,机库勤务跑了过来,说一个小时前,他的三姐打电话到这里问他,知道她在后,请他离开前给她去个电话。
“她说无论多晚都没关系。她会等您的电话。”
勤务恭敬地道。
顾长钧转身往值班室走去。
……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顾云岫却依然没睡,靠坐在床头,眼睛盯着边上那架电话,脸上阴云密布。
何静荣今晚从外头应酬回来,刚上了床,见状伸手探到妻子腰身间,口中笑道:“这么晚了,你还等什么电话!长钧应该不会打来了。睡吧睡吧!云岫,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生个孩子啊?我母亲昨天又问了……”
顾云岫一巴掌拍开丈夫的手,不耐烦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又不是我不生!你天天晚上出去应酬半夜回来,听你这口气,反而怪我?”
何静荣急忙笑道:“怎么敢?全是我不好!来吧来吧,别等电话了。已经这么晚,我们睡吧……”
“哎呀你这个人真烦!要睡你自己睡!”
何静荣看了她一眼,缩回手自己躺了下去。片刻后道:“云岫,不是我多嘴,你还是不要多事的好。我知道你和那个叶家的小姐关系好,跟她炒橡胶还赚了一笔钱,我知道你是希望她能做你妯娌。但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掺和,免得到了最后自己难看。”
“你知道什么?”顾云岫恼怒道,“那个萧德音我就是看不顺眼!之前干出那种丑事害我们顾家丢脸不说,今晚我好心好意去看她,她竟然这么对我!简直气死我了!何静荣,你什么意思?”她狐疑地盯着丈夫,“我才是你的太太,我听你口气,怎么你反倒帮她在说话?你跟她关系很好?”
何静荣一愣,随即恼怒道:“你是疯了不成,满口胡言乱语!好,好,是我多管闲事!我这就自己睡去!往后我不说你一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摘了眼镜躺了下去。
顾云岫心里憋着一口气,也不理睬丈夫。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突然,一阵叮铃铃的电话响了起来,顾云岫眼睛一亮,立刻俯身过去一把抓起了电话。
……
“三姐,这么晚找我,什么事?”电话那头的顾长钧问道。
“长钧!你听我说,”顾云岫道,“今晚我快要气死了!我听说萧德音前几天回了家,和大姐商量了下,今晚就一起过去探望她。我和大姐是好心好意,觉得她一回来就又去做什么京华大学建筑设计的事,有些不妥当,所以和妈一起劝了她几句。我也就好言说了两句而已,她倒好,不但态度恶劣地反驳了妈和大姐,还当场冲我发了脾气,竟然说我对她不满寻她的事!长钧,你三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我简直快要气死了!”
顾长钧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你不相信?”
顾云岫提高了音量。
“我跟你说,她居然当着妈的面大言不惭地说和你谈过话,什么你没提离婚前,她也就会继续继续留在我们顾家!听起来像是你在强迫她,遭了天大委屈似的!我们顾家就这么让她难受?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长钧,不是三姐盼着你离婚,而是这种只想怎么出风头的女人,你放在家里,非但不会带来半点旺夫运,反而一直在害你!之前就已经是个教训了!我觉得你想离婚是完全正当的!偏偏爸就是压着!也不知道她在爸跟前灌了什么迷魂汤,爸还护着她!爸就是太看重感情了,又顾忌着要给萧家留颜面。照我说,萧家自己女儿没教养好,干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倘若识趣的话,早该接走她了!长钧,哪天你要是想离婚了,尽管去争取!你放心,我和你姐夫一定会支持你的……”
何静荣张开眼睛,不快地看了妻子一眼。
“三姐,你还有别的事吗?”
顾长钧一直只在听电话那头顾云岫噼噼啪啪地说话,忽然打断她,问道…
“是!还有,晚上不止我,还有妈和大姐也都气坏了!你不在,你要是在的话,你就知道了,妈那个脸色哟,白的就跟纸一样,差点站都站不稳了。你也知道,她身体不大好……”
“我明白了。不早了。三姐你消消气,去休息吧。我先挂电话了。”
顾长钧挂了电话,转身离开前,向自己敬礼的值班勤务点了点头,独自在沉沉夜色里来到机场停车场,上了车发动,开出了南苑机场。
……
顾长钧到家时,整座顾宅灯火已经暗了下去。
门房王伯是家里老佣人王妈的丈夫,两人在顾家已经做了几十年。起来给他开了铁门,道:“这么晚才回,少爷您辛苦了。”
顾长钧朝王伯点了点头,把汽车开进去时,问道:“晚上大姐和三姐来过?”
“是,吃完饭没一会儿就走了。”
顾长钧停了车,进去后放轻脚步上了二楼,推开没反锁的卧室门时,脚步微微一顿。
卧室那张书桌前的台灯还亮着,放射出柔和的昏黄灯光。他的“妻子”萧德音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背影看着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第19章

顾长钧看了眼壁钟,凌晨一点多了。
他注视了她背影几秒钟,终于抬脚进去,关上了门。迟疑片刻后,还是朝她走了过去,到了近旁,俯身捡起滚落在她脚边地上的一支铅笔,插回在了笔筒。
她还趴在那里打着盹,丝毫没觉察到边上已经多了一个人。随意垂在脑后的长发有点松散开来,几绺鬓发就粘在她的一侧脸庞上,睫毛被灯光在脸上打出了一道扇形的昏暗投影。边上有个玻璃杯,杯底留了一层牛奶液体的残余。
顾长钧的视线从她脸上落在了摊在她手边的一叠图纸上。
最上方的是张看起来差不多完成了的建筑图样。中间是主体建筑图,线条复杂,却给人严谨而准确的感觉,整体眼前一亮般的效果。上方标注有“京华大学主体楼设计定稿”的铅笔字样,下方是比例尺和图纸标注记号,边上还有一张表格,表格里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
顾长钧拿起这叠图纸,慢慢地一张一张翻看。最后照原样放了回去,视线再次落到依然没醒过来的萧梦鸿的侧脸上,片刻后,屈指敲了敲桌面。
……
晚上顾长钧一直没回。因为工作欲望澎湃,萧梦鸿被驱动着,就想把图纸尽快赶出来,不知不觉恢复了以前的那个拼劲。
从前她有晚了就在床上再工作一会儿的习惯。但到了这里后,发现顾长钧从不把工作带到床上,床似乎就只能是用来睡觉的地方,而且非常注重整洁,所以也改了自己的习惯,一直伏案工作。到了下半夜,刚才有点困了,喝光了顾诗华送来的那杯牛奶,就趴在桌上打了个盹。突然听到耳畔有点异动,睡的原本也不深,立刻就惊醒了,睁开眼睛,发现顾长钧就靠在桌角边上俯视地盯着自己,回过神来,慢慢坐直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