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舜郅将带过来的礼物放下,走到被吵醒了的萧太太身畔问了几声安,目光便落到依旧坐在床边的萧家小姐身上,一时出了神。
她已经是个有了孩子的母亲了,但时间非但没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反而让她的眉眼多了一种冼练沉静的明艳,比起她少女时代的那种柔弱的美,现在的她更容易让男人产生一种征服的欲望。
有一种美人,美在了骨子里,并且无惧于时间的蚀刻。
她就是这样的美人。
……
萧梦鸿见叶舜郅忽然就来了,看了眼一旁的金玉凤,心里就明白了。
必定是她通知了叶舜郅,所以这位叶家二少爷才会这么巧地过来探望萧太太。
这其实也是萧梦鸿为什么一直不愿住回萧家的原因。
这对兄嫂没了顾长钧这个妹夫后,现在看起来,又在重新计划着要将她再卖一次了。
……
萧梦鸿按住想要挣扎坐起来的萧太太,柔声道:“妈,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下回我再来看你。”
她从床边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身后一阵脚步声,金玉凤追了上来,苦留萧梦鸿吃了午饭再走,最后见留不住,看向跟了出来的叶舜郅。
叶舜郅道:“嫂子,那我也走了,顺道送一送德音。”说着见萧梦鸿已经往外去了,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
叶舜郅至晚回了叶家,已经很晚了。因为心情郁闷,喝多了酒,醉醺醺的,回了家便发脾气,责骂老妈子泡的醒酒茶烫了自己的嘴,扬手就把茶壶打在了地上。
老妈子被他骂的缩头缩脑时,门口一个声音道:“二哥,你自己心情不好,骂家里下人做什么?我在房里都听到了你的声,还要不要叫人睡觉了?”说着示意老妈子出去。
老妈子如逢大赦,收拾起地上茶壶的残片,急忙退了出去。
叶舜郅见是叶曼芝来了,道:“老子心情不好,你少惹我!”
叶曼芝盯着他,忽然道:“哥,你现在和萧家的那个萧成麟好像很好的样子。你老实说,是不是还在打萧德音的主意?”
叶舜郅瞥了眼妹妹,“管你什么事?”
叶曼芝神色变的庄重了起来,关上门道:“哥,我劝你及早死了这条心。天下的女人多的是!以我们家的条件,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偏一直盯着那个萧德音不放?离过婚的女人,有什么好?你就不为我们叶家名声考虑下吗?”
叶舜郅借了酒意,冷笑道:“你手倒长,连我都要管了!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么多年赖在家里不肯嫁人,不就是看上那个姓顾的吗?我知道你一向眼高于顶瞧不起我。只这回我告诉你,我也是男人,知道男人怎么一回事。那个姓顾的要是也看上了你,十个你也早成事了,还用你熬到今天还没羞没臊地倒贴着顾家人?你自己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嫌我给叶家丢脸?我还是劝你死了这条心吧。那个姓顾的有名的冷心冷肠,你别到了最后,吃不到肉还惹一身的骚腥!”
叶曼芝方才进来说那一番话,本意是想让自己兄长打消掉追求萧德音的念头。否则他两人万一真有了什么瓜葛或者传言,传到顾家那边,恐怕影响顾太太对自己的看法。没想到被兄长一顿冷讽,正戳中了心事。想起前次自己费心费力帮着筹办了生日宴,最后顾长钧虽然照他母亲的话送自己回了,一路的态度却客气而冷淡,最后送她到家,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叶曼芝原本心里就有这芥蒂,此刻被叶舜郅这样嘲讽,眼睛便红了起来,道:“我不过是出于好意才劝了你两句,你倒好,回我一堆难听的话。我在家又没吃你喝你的,爸妈都没说我,凭什么你这么说我?有你这么当人哥哥的吗?”说着转身哭着回了房间。
叶曼芝回房出神片刻,最后出去打了个电话。
……
次日顾云岫便带了些给顾簪缨的补品回了娘家,姐妹两人说了些话,顾云岫借口送顾太太回房间休息,陪母亲进了房,坐下去道:“妈,曼芝和长钧的事,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顾太太一怔。
顾云岫道:“我就直说了。叶小姐的家世和为人如何,我就不多说了。她对我们长钧也是死心塌地,这点妈你也应当知道的。除此,对宪儿更是掏心窝的好。以后要是嫁过来,绝不会亏待宪儿的。以前虽说我们两家有点误会。但那都是公事,和私交无关。何况爸也去世那么多年了。叶家父母现在也是愿意把女儿嫁到我们顾家来的。要是成了亲家,那往后两家就真的成一家人。长钧都这个年纪了,单身也这么久了,这事你到底打算要拖到什么时候?”
顾太太迟疑了:“叶小姐我是很满意的。就是长钧那里……”
顾云岫咳了一声:“妈,你现在是一家之主!长钧的婚事自然要你来做主。以前他娶萧家那个女儿,不也全凭你和爸的主张吗?等长钧自己提,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一年到头忙的人都没几天着家!照我说,不如尽快把事情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她顿了下,看了顾太太一眼:“叶小姐也并非一定要嫁我们长钧的。唐紫翔有个侄儿就一直在追求她。只是她更看重我们长钧而已。妈,你要尽快做主才好。”
顾太太沉吟了下,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是不好这么一直拖下去了。让我想想。晚上等长钧回来,我就跟他说。”
顾云岫喜笑颜开:“妈,那我就等着好消息。”
第86章
晚上,顾长钧独自在父亲的书房里,看着桌上的一叠尺高的陈纸堆。
这是白天下人进到书房打扫,在书架下格里收拾出的一堆因为放置太久开始泛黄的纸堆。当时询问顾太太是否收拾掉。顾太太自己不确定,便吩咐先放一边,让少爷回来看过再定。
顾彦宗自去世后,顾太太恐触景生情,平时不大进丈夫生前最后出了事的那间书房。书房便为顾长钧所用。顾长钧一直保留着父亲走之前的原貌,连那柄父亲当年盛怒下抽打过他的镇尺也在原位。
一切都如当年。只是已经物是人非。
这些陈纸,除了父亲当年随手写下的一些读书札记外,还有些是旧的报纸。
报纸并不是按日期收放的,种类也很杂。大约是父亲当年阅后特意所留的。
顾长钧慢慢地一张一张地翻着父亲生前曾看过的旧报。
忽然,他的手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到刚翻到的一张报纸版面上。
这是很多年前的一份中央日报。在报纸中间,他看到了有关自己当年试驾汉武二号飞越黄浦江的一则报道。
报道的下方,配了一张图片。
是他和当时还是他妻子的萧德音应已经忘了是哪个记者的要求,在他驾机抵达龙华机场后所摄的那张合影。
过去了那么多年,因为一直夹在纸堆的中间,所以这张报纸保存的还很完好。图片依旧清晰。
照片里,他的一边臂膀从后挽住了她的腰身。她就靠在他的身侧,脸微微地朝向他。
两个人的脸庞都带着微笑。看起来如一对璧人。
……
顾长钧定定地注视着当时的自己和照片里站他身侧的女人,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仿佛照片里那个亲昵挽着她腰身的男人,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个和现在的他已然无关的外人。
离婚之后,他其实是不大愿意再回想过去的和她有关的许多事情的。
尤其是两人在一起时的细节。他更不想忆及。
但此刻,这张突然就强行闯入了他视线的原本应当尘封了的老照片却让他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茫然之感。
当时的一幕一幕,忽然就涌入了他的脑海。
记得当时他和她的关系已经陷入了僵局。但拍完这张合照,回去后的当晚,就在饭店的那个房间里,面对他的求欢,她一度也曾软化了下来,两人又和好了。
甚至,不知道为了一个什么由头,后来他还呵起了她的痒。
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她在自己身下笑的喘不过气来,最后娇声讨饶的模样,极其可爱——只是,这样的亲密关系还没来得及延续到第二天,两人随后就又起了争执。
接着第二天,就发生了那件彻底将她从他身边推开的事情。
……
顾长钧怔怔地看着照片,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怔忪了起来。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
顾长钧抬起眼睛,见是自己母亲顾太太进来了。
他便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报纸。在自己母亲来到近旁之前,用另张旧报压住了照片。
顾太太并无觉察,放下手里端过来的一碗宵夜,慈爱地叫他去吃,心疼他的消瘦。
顾长钧接过,默默吃了两口。
顾太太看了眼桌上凌乱的一堆札记和报纸,出神片刻,叹息:“这些都是你父亲从前留下的吗?另外还有好些。趁你在家,你看下,哪些还要的话,留下做个念想吧。”
“我在整理了。”顾长钧应。
顾太太点了点头。迟疑了下,仿佛试探般地问:“长钧,叶小姐你觉得如何?”
顾长钧看了眼母亲。
“我与她不熟。”他说道。
“怎么会不熟?”顾太太对儿子的回答自然是不满意的。
“上次宪儿过生日的晚上,你不是还送她回家了吗?路上你们都没说什么?”她提醒着儿子。
顾长钧几口吃完碗里的东西,放下碗。
“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顾太太便道:“那我就说了。你一个人过了这么好些年,也该重新成个家了。就算你自己不考虑,也要为宪儿考虑吧?我是年纪大了,带不好宪儿。早两年还有簪缨帮着照顾,如今簪缨就快生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就忙了,且也不会一直住家里的。宪儿没个能好好照料他的人怎么能行?我就替你留意了下,觉着叶小姐是极合适的。论样貌、人品、家世,样样都和你匹配。她对宪儿又好,你也是亲眼所见。所以趁着晚上方便,我就过来问下你的意思。”
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儿子:“只要你点个头,剩下的事就都交给妈了!”
顾长钧听完,竟仿佛失笑了起来。
顾太太以为他答应了,大喜。刚要说话,就见儿子跟着摇了摇头,道:“妈,你真就看不出来吗?宪儿并不喜欢这位叶小姐。”
顾太太一怔:“胡说!我看宪儿就很喜欢叶小姐……”
她口里这样说着,大约自己也觉得勉强,声音不自觉地便低了下来。最后停住了。见儿子就这样望着自己,终于又道:“是!宪儿看起来和叶小姐确实不是很亲。只是这孩子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从小也不爱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见他和你也不亲呢!小孩子嘛,难免总这样!等以后真成了一家人,叶小姐待他好,慢慢地自然就会亲起来了。我对叶小姐是很中意的。我只问你,你自己喜不喜欢?”
“我?我对叶小姐没半点兴趣。”顾长钧淡淡地道。
顾太太愣住了,终于勉强道:“那是你之前少与叶小姐见面。这样吧,这回既然在家,不如多安排你们见面,多见几次,说不定就投缘了。”
顾长钧笑了笑。
“妈,我和叶小姐投不投缘,这是其次。您方才说了,您操心这事,主要还是为了宪儿。我也不反对为宪儿找一位能好好照顾他的母亲。倘若有,我娶了也就娶了。只是,既然是为宪儿找母亲,先决第一是要宪儿自己的喜欢。我实在不认为,叶小姐能博得宪儿的喜欢。所以这事,就此打住吧,以后不要再提了。”
顾太太长久以来,满心就怀着让儿子续娶叶小姐的打算。不想今晚才提了个头,就被儿子这样一口给拒绝了,不禁有些气恼。
“长钧!平时什么事,我都由着你。但这事,我还真不能就这么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叶小姐是哪里得罪了你?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一口就给拒绝了?我以前也不方便在你跟前提。她一个大家小姐,这样时常来我们家走动,不止陪我说话解闷,也帮了我不少的忙,你以为人家是相中了我这个老太婆?还不是……!”
“妈!”
顾长钧微微皱了皱眉,打断了顾太太的话。
“以前我不大在家,叶小姐怎么和你亲近,我以为是你们自己的事,我管不了这么多。这会儿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我也直说了。希望妈你以后还是少和她往来,免得你这态度会继续让叶小姐误会下去。”
“长钧!我看叶小姐真的会对孩子好的……”顾太太很不甘心。
“妈,就这样吧!”
顾长钧低头继续整理着桌上的手札,明显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了。
顾太太心里气苦,终于忍不住道:“早上思汉带宪儿出去,说是去京华大学,下午迟迟才回的家。我问了宪儿,说一天都和他那个妈在一块儿的!我问你,这算怎么回事?这趟她一回来,家里就不安生了!先是宪儿一声不吭那么冷的天居然连夜跑去了她那里!把我吓的差点连魂儿都没了!过后你竟然还让宪儿在她那里过了好几天!这就算了!这会儿才过去几天,宪儿又去她那里!方才你非要说宪儿不喜欢叶小姐。你让宪儿这样三天两头地和那个女人见面,宪儿还怎么和别人亲的起来?”
顾长钧抚了抚额,露出无奈之色:“她是宪儿的妈!孩子自己要见她,我怎么强行阻拦?何况当初离婚前,父亲也应允过,同意让她和宪儿见面。您应该是知道的。”
顾太太听他搬出了丈夫,一时气噎,怒道:“好!好!你有道理!全是我的不对!往后我不管了,这总成了吧!”
顾长钧见母亲真的恼了,过来扶她胳膊哄了几句,最后亲自送她回了卧房。
顾太太对儿子的气是渐渐消了下去,心里的一根刺却越扎越深。当夜难以入眠,辗转了许久,第二天的早上,等顾长钧出去了,叮嘱家人带好宪儿,吩咐司机备了车,自己独自出门了。
……
萧梦鸿回来后的这些天一直在忙。除了和儿子相处、探望照料萧太太这些私人事情外,也陆续不断地收到些社交邀约。
从离婚脱离了顾家后,这些年,除了和陈东瑜太太还偶有问候联系,萧梦鸿便与从前的朋友圈断了往来。现在这些社交邀约,大多来自这些年慢慢积累出来的学术和文化界的朋友。拜访叙旧之余,她剩下的时间便都投入到了为明年执教的准备上去。
虽然她对自己接下来的新的角色转换有信心。但毕竟,这将是她第一次正式执教,所以对待非常认真,现在就已经开始准备讲义了。
今天起,京华大学就正式放寒假。早上各系照惯例,有个教务会议。因为她已经接受聘任,所以也被通知去建筑系参加会议。会议结束后,萧梦鸿回到宿舍,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董太太在门口喊道:“萧小姐,有位太太来找您了!”
萧梦鸿今天没有约好的访客。一时想不出来会是哪位太太会到这里来找自己。应了一声去开门,微微一怔。
来这里找她的那位“太太”,竟然是顾长钧的母亲顾太太!
第87章
顾太太此行大约不想张扬,身上并未穿戴裘皮珠宝,但举手投足里,一辈子养尊处优生活育出来的那种富贵威仪派头却没少半分。片刻前她找到这里,向正在门口的董太太打听萧梦鸿住处时,董太太不自觉就肃然起敬,帮着喊了萧梦鸿的门。
董先生夫妇刚在外面找到了宽轩的住处,正预备搬家,门口堆了不少的家什器物。董太太一边驱赶两个好奇地盯着顾太太看的孩子,一边陪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这里乱的很,连站的地都没了。”
顾太太看了眼四周,问道:“萧小姐平常就住这里?”
“是啊,太太。萧小姐回来后就一直住这里。她人很好,跟我们都很处的来。对了太太,还不知道您是谁呢?”
顾太太咳了声,扭过脸不作应答,这时门开了。董太太便笑道:“萧小姐,这位太太说找你。”
萧梦鸿一时还错愕着,顾太太已经道:“我能进去和你说两句话吗?”
萧梦鸿反应了过来,让到一边,轻声道:“您请进来吧。”
顾太太便走了进去。
萧梦鸿向董太太微笑着道了声谢,随后关了门。
萧梦鸿请顾太太坐。她也没坐。只站在外间,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圈屋子,微微皱了皱眉:“这种地方怎么能住的了人?你娘家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你住的地方吧?”
萧梦鸿陪她站着。“兄嫂叫过我回去住的。我因接下来打算在京华任教,所以就不搬回去了。住这里更方便些。”
顾太太道:“你一向就很有主意的。”
“也不替旁人考虑。”
她淡淡地补了一句。
……
和顾长钧离婚后,这五年多的时间里,萧梦鸿今天头一次和顾太太碰面。
她突然这样找上门,自然不会是为了和她这个不讨喜的前儿媳叙旧。何况刚才说的那一句话,显然也带了画外之音。
萧梦鸿便道:“太太,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态度依旧很是恭敬。
顾太太望着她。
“德音,我来,是想和你商议一件事。”
她忽然开口了,语气竟是温和的。
“您请说。”
“我希望从今开始,你不要再和宪儿见面了!”顾太太道。
在顾太太说出这句话前,萧梦鸿其实隐约就猜到,她此行应该是和宪儿有关的。所以听到这样的话从她口里说出来,也没过于惊讶,只说道:“太太,这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顾太太蹙了蹙眉。
“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的。你且直说好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和宪儿彻底脱离关系?”
萧梦鸿道:“太太,这我就不明白了。我是宪儿的母亲,当初离婚时,就约定好我可以探视宪儿的。您虽然是宪儿的祖母,但提这种要求,我是无法接受的。”
顾太太神色里露出了厌恶。
“当初是你自己丢下宪儿走的,并非我们顾家容不下你,这话我没说错吧?既然走了,就该断的干净,这才是道理。你却到了现在还和我们顾家牵扯不清!”
萧梦鸿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太太,您这话我承受不起。宪儿是我的孩子。我和我自己的孩子往来,谈何与你顾家牵扯不清?”
“长钧是要另娶的,宪儿也需要一位能全心照顾他的母亲!德音,前头两年我瞧你原本和宪儿断了往来了,这不是很好吗?我实在是不明白,到了这会儿,我们家里正预备着正经的大事了,你却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回来了!你一回来,这可好了,全乱了套!宪儿三更半夜竟也往你这里跑!他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懂什么?还不是你大人唆使的?”
顾太太盯着萧梦鸿:“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在我们给长钧要说亲事的时候你回来了!一回来你就笼络起了宪儿,教唆他总往里你这里跑!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儿子从前被你耽误的还不够吗?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放过他?”
萧梦鸿涵养再好,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了。
“顾太太,我明白你今天来的意思了。现在你可以走了!但在你走之前,我也有几件事要叫您知道。第一,关于您的儿子,您听好了,您儿子再抢手,我对他也没半点兴趣!这一点您大可放心。我对他要是有意图的话,当初就不会离婚了!”
顾太太一愣。
“第二,关于宪儿。是,我确实在努力和我的儿子培养感情,说笼络也可。但不是像你指责的那样,是现在才开始的。事实上,当初离婚时,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想带走宪儿的。这么多年,即便想前两年里,宪儿不愿见我,我从没有放弃过和他靠近。这次回来,我很幸运,我的儿子终于肯与我亲近了。”
“听听,你都在说什么?”顾太太嚷了起来,“难道你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出了顾家了,倘若你真的是为了宪儿好,你就应当离他远远,往后再也不要打扰他了?”
“我并不认为离我的儿子远远才是为他好!”
“世上竟有如此自私的母亲!你这样,让宪儿如何和叶小姐亲近的起来?”
顾太太终于怒了。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对叶小姐很是满意!长钧也在考虑替宪儿找一位能一心照顾他的母亲!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叶小姐都是无可挑剔的!就剩你在搅局了!你这样哄宪儿三天两头往你这里跑,你有没想过叶小姐知道了会如何做想?又叫宪儿如何能和叶小姐好好相处?”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道:“顾太太,倘若我现在告诉你,叶小姐并非如你你想象中纯良,恐怕你也不会相信,反而认为我在诋毁。我不多说了。我只想说一句,叶小姐并非第一天登你顾家的门,和宪儿更非初次见面。倘若宪儿愿意与叶小姐亲近,也不用等到现在才开始!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即便我不再和宪儿见面了,宪儿也未必就能与叶小姐亲近的起来。”
顾太太盯了萧梦鸿片刻。
“你应该去美国,再也不要回来的!我一直就不喜欢你!从前是,现在也一样!只要你一出现,我顾家就没有安生日子!”
萧梦鸿望着顾太太。
“抱歉我给你造成的麻烦,太太。因为您是宪儿的祖母,宪儿对您很有感情,所以我也会尽量地尊重您。请问您还有别的话吗?”
顾太太绷着脸,扭过了头。萧梦鸿便过去替她开了门,轻声道:“那么您请走好。”
顾太太离去,脚步急匆匆的。
董太太正在门口指挥着两个工人搬运东西,目送顾太太背影消失了,好奇地问萧梦鸿:“萧小姐,这位太太是谁呀?”
萧梦鸿应付了董太太的好奇,关了门,手都还在微微地颤抖,手心里已经留了几个指甲的印记。
叶曼芝!
她不禁再次想起宪儿生日的那个晚上,叶曼芝进入顾家大门时的一幕。
看起来,顾长钧极有可能,真的是要娶叶曼芝了。
她靠在门后闭目了片刻,勉强压住心里涌出的烦乱,最后慢慢地坐了下去,出起了神。
……
几个月前开始,时局隐隐就变得紧张了起来,局部摩擦也在升级。
顾长钧在外,仿佛已经能嗅到了战事一触即发的味道。
迟早会有一战,不可避免,他有这样的预感。
但是在北平,从上到下,甚至在军部里,包括他的一些上峰在内,不少人却依旧对时局抱有乐观幻想。至于政府里,以唐紫翔为首的那群人更是大力鼓吹外交斡旋。
整个北平看起来依旧歌舞升平。
顾长钧从北苑机场回到军部时,天已经黑了。
当年航校里的那位学生姚载慈现在已经被提拔成了他的机要副官。
姚载慈还在等他。向他汇报了他不在时的一些事项。最后看着记事簿,道:“哦,还有……”
他看了自己的上司一眼,“有个姓萧的小姐给长官您来过一个电话。我说您不在,她问您什么时候回,我说不一定。她便说请您回来后给她回给电话。这是号码……”
姚载慈递过来一张纸。
顾长钧的心微微一跳。
姓萧的小姐……
除了她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
她竟然会主动打电话找自己。虽然能猜到,十有八九是为了和宪儿有关的事。但这依然算是个意外,甚至是小小的惊喜,让他原本觉得疲惫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顾长钧让姚载慈自行先走。等他走了,关上门,立刻拿起电话,照着纸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这应该是京华大学办公室里的电话号码。他回的太晚了,原本以为她等不到,已经走了。
电话才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
他听到话筒里传来她轻柔的声音,胸腔忽然就微微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