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心小姐,我想给春月写情信约她相会,可是想不出好听的句子啊?"大虎腼腆地求着夜心。
"你们约哪里?什么时候?"夜心的嘴里还有甜香的桂花糕。古代的糕点真是好吃得要命啊。
"老地方。明天晚上陪她看星星。"大虎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人群中一阵起哄。
"明夜星辰明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夜心发现五百年后李商隐的诗句很是适合,拿来改了两个字,情不自禁地念出声。
"好一个'心有灵犀一点通'……"一把清朗悦耳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夜心抬头望去,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锦袍,散发飘逸清淡气质的贵公子。他含笑看着完全没淑女形象的夜心,目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叹。这么美的诗句,自己从未听过;这诗句里的爱情,也是如同美梦一般。
"在下司马元显,敢问姑娘芳名?"司马元显柔和的眼神让夜心无法拒绝他的诚意。
"夜心,黑夜的夜,开心的心。"夜心笑容可掬地回答。
"夜心小姐吗?"司马元显眼中闪过奇特的幽光:就是那个将婷小姐救活的神秘神医?虽然谢家严密封锁了婷小姐中毒事件,但在建康,绝大多数的事件都休想逃过自己的耳目。
"在下仰慕夜心小姐的诗才,想请夜心姑娘光临七日后的'光牧诗会'。不知小姐意下如何?"司马元显凝视夜心。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中人之姿,却因为其本身特有的魅力而显得光彩夺目,轻易就让人心生好感。她不但拥有神秘的医术,其诗才更不在诗坛名家之下。
"啊?"夜心呆了呆:参加诗会这样无聊的事情?
"司马公子似乎和我的朋友相谈甚欢啊?"这时另一个冰冷却带着奇特磁性的声音响起。
夜心斜眼看过去,露出了微笑,"是你啊。"
来人正是谢挺之。他俊美的脸上是淡淡的微笑。夜心却直觉地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
司马元显注视着谢挺之,仍然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悠闲意态:"谢府果然高人无数。夜心姑娘诗才惊人,元显诚邀她参加光牧诗会。"
谢挺之看了夜心一眼。司马元显虽然讨厌,但却很少赞人。看来,自己拣回来的这个神医还真是不简单。
夜心发现眼前不同类型的帅哥站在一起还真是养眼。不过,他们之间的气流似乎有些诡异耶。她努力微笑:"司马公子,如果我正好有空的话会去诗会参观参观的。"
"什么?!你居然说正好有空的话才去参观一下?"秀颜楼上,谢婷惊讶地看着不知好歹的夜心,"难道你不知道拥有参加光牧诗会的资格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而且司马元显地位显赫,你就这么敷衍他?"
对自己下毒?!
"哎呀,我最讨厌大家坐一起没事讨论文学了,那是变态才做的事情啦。"夜心的回答差点让谢婷再次毒发身亡。
"你……"谢婷手指颤抖地指着夜心,如花容颜有扭曲的危险。
"你还是关心一下到底是谁给你下的毒吧。"夜心握住谢婷的手,痞痞地笑着,"美人,我可不想再救你一次。"
谢婷的脸色一变,她似乎陷入到某个噩梦中一般。片刻,她抬头:"我也许本来就该死去。"
"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可是婷美人啊,你知道我昨天在我的房间里发现了什么吗?"夜心漫不经心地打开书包,拿出一根蓝幽幽的针,"要不是我视力太好的话,当我躺在枕头上的时候,这针就会要了我这条小命。"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爱上绝对不能爱的人……"谢婷看着毒针,天人般的容颜里是深深的痛苦。
"爱都爱了,那就一定把自己爱的人也拉下水爱自己喽。"夜心兴致勃勃地建议。
"我以为我可以为了我和他的爱去反抗我的命运。可是,我后来发现他爱上的不是谢婷,而是谢婷背后的权利与荣耀。"谢婷闭上眼,流下两行清泪。
夜心看着谢婷,脸上是古怪的神色,"原来……下毒的人就是你自己……你居然对自己下毒?!"
桃花林。风很大,花瓣们纷纷离开枝头,任凭风把自己带到任何地方去。
夜心走在桃花林里,心中是沉沉的惆怅。即使谢婷贵为谢家小姐,却不能自主选择婚嫁的对象,不能得到单纯的爱。古人真是自己无法理解的一种生物啊。
夜心摸索自己袖子里的"夜心之链"。自从来到晋朝,这手链就像沉睡了一般,怎么也没有反应。每次自己看到古代的茅厕,夜心就开始怀念二十一世纪的抽水马桶。
忽然,"夜心之链"热了一热,一幅诡异的图景出现在夜心的脑海中:桃花林,有蒙面黑衣人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手中是明晃晃的飞镖!而蒙面人的背后不远处,司马元显正玩味地看着这一切。
夜心蹲下:"好大的一块金子哦!"飞镖擦过她的头发,钉在了桃树上。其实,就算夜心不突然蹲下,一粒珍珠也会打落飞镖。司马元显似乎想试探看看夜心是否会武功。
"我怎么没看到金子呢,夜小姐?"蒙面黑衣人刚想逃逸,就被司马元显轻松地擒住。夜心看出司马元显下的是重手法,那蒙面黑衣人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却无法出声,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咳声。
"眼睛一时发花,呵呵,大概是太累了。司马公子,您属下的衣著真奇怪。"夜心露出超级无辜的笑脸。
司马元显眼中闪过一丝幽光:"我可没有这么愚蠢的手下。看来,最近建康不太安定啊,连固若金汤的谢府也有刺客出没。"司马元显是皇帝的弟弟的儿子,果然有谈笑间杀人的风范。
"在这个时代,刺客是很有前途的职业,和神医这个职业一样有前途。"夜心看着痛苦得恨不得死去的刺客叹气,"你放过他吧。"
司马元显望入夜心那清澈的眼里。他放开右手,刺客委顿地倒在地上喘息。
"你没事吧?"夜心蹲下身子问道。
那刺客嘴唇微动,立刻一缕寒光从他口中射出,直奔夜心心脏处。
司马元显已来不及救夜心,一怒之下,他反手往刺客天灵盖拍下,那刺客当即毙命,脑浆宛如豆腐花般溅了一地。
夜心看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蓝幽幽的牛毛细针正插在那里,宛如死神的名片。
"夜心,你还好吧?"司马元显似乎对夜心没有七窍流血这件事,很是意外。
夜心探手入怀,发现自己的贴身衬衣口袋里放着手机。毒针卡在了手机中!好险!古代真是个旅游不安全的地方啊。
"夜心--"谢挺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咦?你怎么在这里?"夜心一惊,才一回头,已被谢挺之按住了肩膀。
"别动。"谢挺之说。
他一双好看的眉紧皱着,一张脸越发让人觉得冷峻。夜心扭头的时候,鼻尖就险险从他皮肤上擦过去,年轻男子的气息一丝丝渗进鼻端,夜心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烫。她第一次同一个男人这样接近,没由来地,便红了脸。
幸好谢挺之并没有发觉,他扶住夜心的肩,小心翼翼地用方巾裹手将毒针取出。
针上没有血迹,看来夜心穿了护身的衣甲。毒针还没碰到皮肤,应该没有大碍。
谢挺之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动作已将夜心圈在怀里。她如柳枝般柔软的身躯,她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她如桃花般艳红的双颊,她如春风般微薰的呼吸……谢挺之被自己内心深处一种莫明的悸动吓了一跳,急忙松了手,掩饰性地轻轻咳了声,尽力保持平日里的声音道:"毒针已拨出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夜心说话间,一阵大风吹过,桃花如雨,纷纷扬扬地随风飘下。
绚烂的桃花雨中,夜心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看向她,声音平静,面容冷峻,似乎和往常也没什么不一样,但他的眼睛出卖了他。
那样的一双眼,漆黑,明亮,有细微的情绪缓缓波动,就如同春天里月光下被风吹皱的一池湖水。
夜心深深呼吸,感觉到这个乱世的纠葛已经如桃花雨一般席卷了自己。
这时煞风景的声音打破了夜心与谢挺之两人间的暧昧魔咒。
司马元显指着刺客的尸体,无辜地问,"这个东西,你们谁处理?"
夜心看到刺客凄惨的死状,心里一紧:"我突然想起我有很多事情要忙。厨房的母鸡要生小鸡了,我必须去照顾。"她话音还未落,人已经跑出了八丈远。
夜心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坚决不再吃豆腐花。
吃饱喝足,夜心回到自己居住的紫竹苑。拥有这个偏僻紫竹苑的居住权是因为她的"神医"功劳。
负责洒扫的丫鬟春月正立在门外等夜心回来,她的背后还站着一群翘首以待的丫鬟们。
"夜心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等着和您打'羽毛球'呢。"春月清丽的脸上是雀跃的神情,她的手里拿着的正是夜心昨晚才做好的羽毛球拍。木头拍子而已。没办法,古代器材太简陋,自己也只能将就做做这些小东西啦。


第6节:吟吟诗,跳跳舞
夜心看着一张张期待的脸,心中却突然有点难过。
这些生活在古代的女子,能够供她们生活消遣的游戏真是太少了。生为小姐也便罢了,这些为奴为婢的更可怜,最好的命运也不过是嫁给主人的子侄成为小妾,吃穿不愁;运气不好的,则被当作主人的礼物送给别人……
挥去心头忽然涌上的悲哀,夜心抬头露出开心的微笑,大声说:"好呀,我们可以开始了。我还有很多好玩的游戏要教大家呢。"
一场混乱的"羽毛球"比赛就此上演。
银铃般的笑声在寂寞的紫竹苑上空回荡。夜心跑上跑下,心中却开始暗暗忧虑自己的未来。如果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自己该怎么度过此后长长的一生?
不期然间,谢挺之的面孔从夜心心头掠过。
第三章吟吟诗,跳跳舞
秦淮河畔。光牧诗会。
秦淮河本叫龙藏浦,又称淮水。相传秦始皇东巡路过此地,看中其形势之胜,于是凿断淮河中游的方山地脉为河渎,以泄其王气,故有秦淮河之称。十里秦淮河两岸雕栏画栋,绮艳荟萃。河中则舟楫穿梭,画船毕集,佳丽如云。
夜心两眼放光地看着繁华度不比现代差的秦淮河胜景,再加上周围美女帅哥的素质更加让夜心觉得不虚此行。
谢挺之斜看着夜心:"我说,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谢挺之今夜是贵公子的打扮,天青色的衫子穿在他身上显得分外飘逸挺拔。可以想到当他经历人世沧桑,褪去青涩的感觉后,一定会让许多女人念念不忘,伤心断肠。
夜心本能地用衣袖擦了擦嘴:"才没有呢。"
谢挺之眼中闪过捉弄成功的笑意,俊秀的脸上映着秦淮河的波光,有恍惚的温柔。
"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呢?完全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温柔态度!"谢挺之感叹地问。
"你们那些士大夫啊就只知道享乐,谈些大而空的东西。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挺花。"夜心扮鬼脸:蹦出来?自己又不是猴子变的。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挺花……"谢挺之望着夜心,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忧国忧民的见解。"
夜心看着谢挺之。是了,谢挺之是北府兵中的年轻将领,如今大战在即,自然为国家忧心。
"你放心啦,我们这一次会赢的。北府兵可不是吃素的。要不我帮你个小忙,帮你练兵?"夜心记得历史书上写着的淝水之战是北府兵赢了的。虽然苻坚也是倾巢而出,总兵力在北府军三倍之上,但因为谢玄带领的北府兵英勇作战以及反间计奏效,故而获胜。
谢挺之看着夜心,嘴角是轻松的笑意,"我现在又觉得你像个奸细了。"
一艘典雅的大船停泊在岸边。船头的侍从是两个俊秀可人的少年。
谢挺之和夜心步入大船后,夜心立刻被这船独具匠心的设计吸引了心神。
船内居然花木繁茂,音乐缥缈不绝。七颗硕大的明珠镶嵌在船顶,宛如天空中的七颗星宿。
夜心是知道自己的古文水准的,真要考试,非把孔子从坟墓中气得爬出来不可。于是,她乖乖地选择闭嘴当哑巴。一阵忽然而至的寒意让她望向右侧。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睛让夜心想起了沙漠中的响尾蛇。
船中央放着嫦娥奔月的巨画,画风飘逸潇洒,气韵生动。
问过谢挺之,夜心才知道,那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居然是皇帝手下第一谋士容现!
"容现是心狠手辣之人,你怎么会惹到他了?"谢挺之皱眉,仍然保持高阀子弟的风度。
"我怎么知道?"夜心无辜地回看谢挺之,"不过,他瞪我的样子似乎恨不得把我像蚂蚁一样捏死。"
清远的钟声在耳边回荡,四周安静下来。
"请各位诗友以此图为题赋诗一首。"一名紫衣男子站在云台之上,仪态风度均属上乘。据说他就是琴棋书画无人能及的光牧公子。
夜心发现这里的小点心真是好吃得不行,顿时开始不顾形象混吃混喝。哇,这个花瓣做的糕点真是精致。这杯饮料初喝像纯净水,再喝有微微清冽的苦,回味却是萦绕舌尖的甜……
直到一个庞大的身影挡在了夜心的面前,夜心才满口点心地抬起头来。
"夜心小姐似乎对诗会比试成竹在胸啊。"容现一句话就把众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啊?每个人都要赋诗吗?"夜心无辜地问。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夜心小姐,你现在可是谢府代表。司马元显公子力荐的。"容现微微一笑,给夜心扣下她不得不接招的大帽子。
"明夜星辰明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原来这诗的主人就是夜心小姐?"光牧公子眼前一亮。
夜心脸红了红。本来是帮别人篡改诗词写情书,现在居然成了自己的大作。咽下口中甜食,她尴尬地笑笑,"那个纯属偶然,我其实不怎么懂得诗词歌赋。"
容现笑了起来,眼角全是讽刺和得意。眼前的小丫头毫无气质,吃喝如同市井混混,怎可能写出那么令人惊艳的诗句。
"谢府中的武将倒是不错,不过说到赋诗……呵呵……"那笑声说不出的讽刺和轻蔑。
谢挺之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却不禁咬了咬牙。很小的一个动作,但没有逃出夜心的眼睛。她心中不由得有股气冲上来,当下道:"我倒是又偶然想起了一首诗,请容大人指正。"
谢挺之斜眼过来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夜心看了看谢挺之,露出信心十足的微笑,"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本来是对这个什么诗会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只打算混吃混喝,玩玩就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谢挺之受气,便按捺不住,只好再一次借用李商隐的诗了。夜心在心里扮了个鬼脸,向李商隐说了声抱歉。
夜心吟罢,座下无声。只见容现的脸上是涌起的红潮,额头上是细细的汗珠。
谢挺之不由得松了口气,给了夜心一个感激的笑容。
拉住谢挺之的手,夜心笑道,"我也只有这点才华啦,我还有事,改日再和容大人比试。"夜心拉着谢挺之离开了大船,其间各人居然毫不阻拦。


第7节:独立特行的天才诗人
"碧海青天夜夜心……夜心小姐真是独立特行的天才诗人。有意思。"光牧公子笑了起来。
秦淮河河畔,谢挺之觉得夜心的手在自己掌中是那样的柔软温暖。
"闷死人的诗会,点心再好吃我也不参加啦。"夜心放开谢挺之的手,对着大船扮鬼脸。
谢挺之微微一笑,有幸灾乐祸的味道,"恐怕你跑不掉了,光牧公子是婷妹的偶像,而你大概已经被光牧公子另眼相看了。"
"啊?"夜心转过脸来,"难道我不愿意他还能硬拖我去?"
月光如水,夜心一张脸在月光下宛若玉石雕成,但却绝没有哪一个工匠能雕出她那样的生动与灵气。每一分,每一寸,都那样扣人心弦。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莫明其妙地从空中跌下,身怀绝妙的医术,有着令人不由自主想靠近的亲和力,还能出口成章,语惊四座。上天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女孩儿送到他的面前?
谢挺之看着夜心,痴了一般。
夜心一时间也似乎被那种气氛所感染,站在那里,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伤心千古,秦淮一片明月。明月之下,时光的洪流中,本来不该相遇的两个人静静对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挺之轻轻开了口,"我说……"
"嗯?"夜心无意识地应了声,觉得自己身边的气息有一种奇妙的波动,令她的心跳不自主地快了几分。
谢挺之的眼中似乎带着温柔和宠爱,他缓缓伸出手,靠近夜心的脸庞。
男性的手,修长,有力,但这时却比这河畔的风还要温柔。夜心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如同脱缰的野马。
"我说,你的嘴角上还有糕点渣子。"谢挺之的手温柔地拂去夜心嘴角的糕点渣子,随之而来是他爽朗的笑声。
恼羞成怒,夜心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瞪谢挺之:"要你管!"
"你似乎很会惹祸上身,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谢挺之的眼神宛如月光下的海水,夜心甚至觉得,说不定下一秒,她就会溺死在他的眼波里。那样温柔而深情的眼波。但是心底某个地方抽了一下,她抚着袖中的"夜心之链",想,自己始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不用烦恼,很快我就会离开的。"夜心移开自己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心底涌上一丝不舍。
"离开?去哪里?"谢挺之眼神一凝,声音沉下来。
"不知道,总之是很远的地方。"夜心淡淡地回答,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黯然。时间的距离比空间的距离还要遥远。
"我不许你走。"她的表情让谢挺之的心没由来地抽痛了一下,"你可是我捉到的奸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奸细。"夜心笑着,努力装出很轻松的样子来。
谢挺之看着她,不说话,唇抿得很紧,眼睛的颜色变成沉甸甸的乌黑。
夜心觉得他的眼神就像是无形的锁链,要将她牢牢地缚在这南晋的大地上。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在谢挺之在马上接住她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夜心之链"会将她带来晋朝,她也不知道"夜心之链"又会在什么时候再将她送走。她不敢再看谢挺之的眼,只背过身去向着河面,打着哈哈道:"就算我们以后不能再见面,但我会一直记得你啊!我会想念你的……"
声音在这里咽下去,夜心捡起一块石头投球般扔向河面。
谢挺之缓缓伸出手,然后在半空里僵住。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他不知道自己是想抓住她的肩,还是想牵起她的手,或者是将她整个人抱住。他只是想要碰触她,他只是想要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不是确实存在的。
她捡了块石头,以一个很夸张的姿势扔进河里,月光在她身上流淌,她整个人就像是月光的精灵,如梦似幻。
他怕他一伸手过去,她就如神话里的精灵一般消失在指掌间。
那样的话,还不如就这样看着她。
他重重叹息,将手收回来,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石头落入河里,激起一圈圈涟漪,荡碎了河面上的倒影。
所以谢挺之没有看到,夜心说到那最后一句话时,一双眼里分明已有了泪光。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元显从远处施施然地走了过来。岸边的垂柳映着他雪白的衣裳,说不出的好看。
"今日我突然有点急事,没能及时到诗会迎接二位。后来匆匆赶到诗会上,却听说谢兄和夜心小姐提早离开了,所以特地来寻找二位,陪个不是。"司马元显俊美的脸上是得体的微笑,清亮的眼睛里有着莫名的光。
他的到来令两人之前的气氛有所缓和,夜心连忙将一堆情绪都收拾起来,露了个灿烂的笑脸。
"那不是你的错。"夜心从来都不会迁怒于人。
"我知道不远的地方有家酒楼,有风味绝佳的小菜……"司马元显笑着说。
话未毕夜心肚子里的馋虫宝宝已经全部开始欢呼了。"风味绝佳的小菜……"她热切地重复司马元显的话。
"我想请二位……"司马元显继续微笑。
"那太谢谢你了,我们走吧。"被美食召唤的夜心流着口水回答。谢挺之看了夜心一眼,只好无奈地跟上。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和狐狸一样的司马元显来往。
明月楼。
油焖春笋。蟹汁桂鱼。龙井虾仁。
夜心就着明朗的月光展开食物消灭战。
"夜心小姐,你的诗作让光牧公子也赞赏有加。"司马元显的嘴角原因不明地抽动。夜心那完全没有形象的吃相,的确不容易让人觉得她满腹诗书。
"哦,以后不要找我去参加那什么诗会了。真是无聊。还是这个酒楼好。"夜心一边用筷子攻击蟹汁桂鱼,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无聊?"司马元显露出感兴趣的微笑,"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
"这里的菜,味道的确不错,不过我还想吃点好吃的,叫老板上来吧。"夜心因为知道付钱的不是自己,因此一副不吃饱吃好就誓不回家的样子。
一脸和气微笑的老板毕恭毕敬地来到雅间:"不知三位公子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那个,东坡肉你们有没有?"夜心兴高采烈地问。爸爸最擅长的就是这道菜,每次自己都吃得心满意足。


第8节:求您不要把我卖了
"……东坡肉?"老板的笑容变得僵硬。
夜心仔细一想,苏东坡先生要出生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自然更不会有他发明的东坡肉流传。
"你选用细皮薄膘的五花条肉,用冰糖、酱油做佐料,以绍洒代水,将切成块状的肉置入小葱填底的沙锅,密封上蒸。这道菜的肉香而不腻,好吃得要命。快做吧,我等你。"夜心一边往自己的嘴里塞龙井虾仁,一边鼓励老板。
"小的马上命人去做。"老板听了,眼睛放光。这道菜听起来就感觉不错,说不定会成为明月楼的新招牌菜。
"没想到你对吃的也有研究。"谢挺之笑着说。这女孩子似乎有着一种神奇的感染力,看着夜心那可爱的吃相,他便不由自主轻松起来。刚才那些抑郁的情绪,早已一扫而光。不论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在他身边。
一想到这一点,他便安下心来。
夜心百忙之中抬头看了谢挺之一眼:"我会的东西多着呢。我们……家乡最多的就是有知识没常识的人。当然我比较例外,那就是有知识也有常识。"21世纪是个奇怪的年代,因为千年的知识积累,普通的中学生也知道天文地理、天灾人祸背后的原因。但是,人类的创造力却因此萎缩,只是在社会机器的庇佑下,好命地生活。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传来哭泣声和吵闹声。
一个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求求您,不要把我卖了!"
一个男人恶狠狠地回答:"你也卖不了几个钱,要不,你和你娘给我滚出家门。如果没有药,你娘大概活不过一个月了吧。"
夜心的筷子停了下来:"买卖人口?"
她从窗内望了出去。只见楼下大厅里,一个长相猥亵的男子正抓着一个卖唱女的手,要拖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