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八,东京汴梁城内人人皆神色激昂,争相奔走相告一条惊人消息。
话说昨日半夜三更时分,开封府大牢之内不知为何竟传出震天笑声,那笑声连绵不绝,滔滔不断,最后连开封府的包大人都惊动了。连夜调查,竟发现那笑声乃是由大牢内一众盗窃小贼传出。怪得是,众人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止住这群贼犯笑意,据说连开封府智囊公孙先生和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都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一众小贼从半夜捧腹大笑一直笑到凌晨鬼哭狼嚎,最后总算在日上三杆之时自动止笑。
之后,那众肖小盗贼竟纷纷自愿领罚二十大板,自掏保金脱离开封府大牢,在离府之时还指天立誓,发誓以后定然金盆洗手,绝不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更怪的是,自从此消息不胫而走,汴梁城内大小盗贼突然偃旗息鼓,消声灭迹,开封府捕快差役巡街守城,再未发现半个肖小盗贼。
汴梁城内治安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历史高度,当朝天子龙颜大悦,当下颁下圣旨,赏开封府上下不论官职大小,年关皆可休假三日。
腊月三十,除夕夜。
开封府衙内,张灯结彩,挑红挂绿,一派喜庆景象,除去告假归家及城内有家事的衙役,留在开封府内守岁度除夕的粗略估算,也有四五十人,三五成群,六七聚队,个个喜面笑颜,闲话家常,只等除夕夜年夜饭上桌。
“金虔!!”
一声巨喝,将刚刚迈进府衙侧门的金虔顿时惊在原地,怀中刚刚买回的一袋糕点也险些被吓至跌落地面。
金虔抬眼一看,只见四名魁梧汉子齐齐立在府衙侧门之内,虎视眈眈瞪着自己。
“四、四位大人,何时如此匆忙?”
金虔抬头直觉堆笑道。
“金虔,你还有空在这里闲逛?!”张龙几步走到金虔面前,怒目横视道,“你收了我们兄弟的二十两定金,却为何不守信用?!”
金虔眨眨眼皮,有些莫名奇妙道:
“张大人,这话该从何说起?如今汴梁城内大小盗贼全都改邪归正,百姓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治安一片大好,展大人自是不必像前几年那般忙得连年夜饭都腾不出时间吃;且又蒙圣上体恤,休假三日,莫说年夜饭,初一饭、初二餐都可与四位大人同享,属下未收取额外费用已是仁至义尽,为何还诬陷属下不守信用?!”
说到这,金虔心思一转,突然恍然,顿时目露凶光,上前一步,直直瞪着张龙沉声道,“莫不是四位大人想要赖账,余下的二十两银子不想付了?!!”
张龙一听也恼了,操着大嗓门嚷嚷道:“还说吃什么年夜饭,展大人都不见了!”
嘎——
金虔顿时双目圆瞪,口齿大开,目光扫向其它三位校尉大人,缓缓问道:“展大人不见了?!”
三位校尉面色沉重,同时点头。
“展大人去了何处?”金虔继续问道。
三人同时摇头。
“金虔!”张龙一把揪起金虔后领,将金虔扔到侧门之外喝道,“有空在这里问东问西,还不赶紧除去找?!若是找不回展大人,之前的二十两定金定要你加倍赔还!”
说罢,砰得一声将侧门摔闭。
余下金虔一人,孤零零立在刺骨寒风之中,呆愣半晌,才觉寒风凛冽,不由有些瑟瑟发抖。
啧啧!
这唱得是哪一出?!
眼看就要吃年夜饭了,咱居然先吃闭门羹,再喝西北风…
苍天啊…
厚土啊…
猫儿啊…
除夕之夜,你不在老包跟前守着讨红包,到处乱跑个什么劲儿啊…
再说这汴梁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若想寻人,也绝非易事,何况寻猫?
“唉——”
金虔长叹一口气,蹲下身形,拾起一根树枝,边在雪地上划,口中边嘀咕道:
“假设一,过路采花大盗贪图猫儿的美色,将猫儿绑走,意图不轨——可惜南侠武功已属当世顶尖,能绑架猫儿之人,约等于零。所以,此假设不成立。”
金虔在第一条旁划了个叉。
“假设二,有盗贼出来闹事,猫儿前去镇压——才怪,当时咱下‘三笑毒’之时,就已放出话去,若有哪个不怕死的还敢来挑衅开封府的权威,咱定叫他笑到肠穿肚烂,怎么可能有人胆敢顶风作案?!所以,此假设同上!”
第二条旁又划了个叉。
“假设三——假设三…”
金虔长叹一口气,将手中树枝撇到一边,站起身形,抬头眯眼望向远处巍峨城门,微微摇头道:
“不用假设了,那猫儿天生就是劳碌命——”
话音未落,身形已若飞絮般飘出百米,只留点点轻微步迹遗留雪地之上。
东都外城,方圆四十余里。城壕曰护龙河,阔十余丈,此时正值隆冬,濠之内外,皆已成冰。
封城丘门皆直门两重,守备森严,皆为御敌之故。
城楼高顶浮云,巍峨雄伟,正是上齐天穹,下镇魍魉。
虽是除夕之夜,但守城侍卫却是不敢半点松懈,皆是凝神正气,神色肃穆。
询问守城官后确定展昭的确身在此处,金虔不由有些无奈。
不过那名今夜值勤的守城官似乎更是无奈,为金虔带路登楼之时口中一直唠叨不停。
“你也劝劝展大人,让展大人早些回去吃顿年夜饭,若是今年又让展大人在城楼守上整夜,我回去还不被弟兄们念死…再说,不过一晚——”
声音哑然而止,面前守城官身形也猛然停滞。
金虔正被念叨得昏昏欲睡,此时噪音突然停滞,却是令金虔猛然警醒,抬眼一望,也不由呆滞当场。
只见漫天飞雪之中,一抹笔直红影立在城楼正中,红衣翻飞,青丝飘逸,俊逸面容宛若温玉,黑长双睫之上缀点晶莹雪珠,更显一双星眸剔透清澈,沁人心扉。
金虔只觉脑海一片恍惚,不知从何处竟飘出几句诗来:
楚天碧,
玉雪纷,
一枝独红,
一片飞香,
千山月色令人醉,
神清远香入梦来。
“金捕快?你为何在此?”
清朗嗓音突然响起,猛然惊醒正在神游的二人。
“咳咳,展大人,属下是来迎展大人回府的。”金虔赶忙垂下双眸,定了定心神,抱拳回道。心中却暗道:啧啧,再来这么几次,咱就的文学造诣就可直逼诗仙,超越诗圣!
“这可是大人命令?”展昭问道。
“…不是。”
“往年除夕,展某都是彻夜守城,今年也是如此。金捕快请回吧。”
“这…”金虔顿时无语。
守城官一听可急了,一个劲儿的拉扯金虔衣摆。
金虔被扯得浑身不舒服,又想起还未到手的二十两雪花白银,心中暗道:所谓胆从财中来,财从险中求!为了咱的后半生福利,猫儿,咱今天跟你拼了!
想到这,金虔一硬头皮,抱拳朗声道:“既然展大人要在此彻夜守城,属下自当奉陪。”
展昭听言顿时一愣。
那名守城官更是傻在当场。
“金捕快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不反悔?”
“自然不反悔!”
“…那展某也只好成人之美。”
“…多谢展大人成全…”
半盏茶之后。
“阿嚏!”
“阿嚏、阿嚏!!”
“阿嚏!!咳咳!咳咳咳!”
“…金捕快——”
“阿嚏阿嚏阿嚏!展大人,不必担心,属下说到做到,绝不反——阿嚏!咳咳咳咳——反悔!就算属下身体孱弱,极易感染风寒,且常常高烧不退,但——阿嚏,咳咳——属下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陪展大人守城——咳咳!”
“…金捕快,随展某回府吧。”
“阿嚏!属——咳咳——属下遵、遵命——咳咳…”
待那一红一瘦身形走下城楼半晌,那位守城官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口中喃喃道:
“原来打几个喷嚏就能让展大人回府,早知道咱就让守城的侍卫都爬到城楼顶上吹风打喷嚏不就成了!”
正月初一,新年头日。
开封府上下皆是一片喜气盎然。就连包大人的常年黝黑面孔也掩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色光华,就更不必细表其余众人是何等喜眉笑眼之色了。
夫子院书房之内,除了四品带刀护卫奉旨进宫护卫之外,开封府一众精英皆是齐聚一堂,。
王朝望着对面的儒面师爷,不由面露敬佩:
“公孙先生,自从展大人上任以来,昨夜是展大人首次与咱们一同吃年夜饭,公孙先生果然神机妙算。”
张龙也接口道:“我们四人不过是依照公孙先生所言,去请金捕快帮忙,没想到还真成了。”
赵虎只是在一旁腼腆傻笑,看样子还未从昨夜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马汉想了想,有些不明,问道:“前几年,我等想尽了办法想让展大人在除夕之时能稍事休息,可从未成功,为何今年金捕快却如此轻易就能马到成功?”
公孙先生听言却是微微一笑:“轻易?何来轻易!”
“先生此语何解?”包大人一旁问道。
公孙先生捻须温然道:“学生园中的上等药草被窃去半数,损失不少啊…”
“啊?”其余五人面带不解。
“幸好今年牢房的预算省下不少,也算因祸得福…”
“啊?”其余五人更是莫名。
“只是金捕快伤寒颇重,这医药费恐怕也不少啊…”
“哦…”众人还是不明。
“总之,”公孙先生又是挑眉一笑,“除夕这顿团圆年夜饭还真是得来不易啊…”
此时这五人皆是同一心声:
公孙先生果然是玲珑心肝,心思缜密,难窥其解。
而在三班院内——
“二、二十两银子,四大金刚,你们别、别想赖账…咳咳…”
据说此句颇令人费解的话语一直陪伴三班院内的一众衙役度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第一回 微服出行入西华 采办遇难险象生
碧天净如扫,
云卷舒天晴,
芳草如裙带,
柳拂路开斜。
晴空万里,风清云舒,在郁郁葱葱林树之间,蜿蜒管道之上,正缓缓行着一路人马。
队伍最前,乃是一高头骏马,马上那人,身直若松,朗眉星目,净蓝素衫,月白腰带,腰间一柄缀穗宝剑,正是临风玉树,器宇轩昂。
其后,随有一辆双架马车,车篷素朴,车行平稳,驾车之人,家仆打扮,浓眉黑脸,一派威严。
马车旁边,另有一匹高马,马上骑坐之人,二十上下,素白面孔,神色警戒。
这一行之人,猛一看去,行路之时,乃是不慌不忙,悠然自适,似游看山水之乐,但再细瞧,却不难发觉这队伍中人人隐蕴威严,绝非寻常路人。
只是在队伍末尾数丈之后,缀行一人,未骑骏马,未乘马车,而是歪歪斜斜骑在一匹秃毛老驴身上,磨磨蹭蹭跟在最后。猛一看去和此行人格格不入,但再一望却又有种微妙融合之感。
只见此人一身朴素布衣,身形消瘦,眼圈泛黑,被身下的老驴颠得身形斜晃,发髻微散,而随着驴身颠簸,便有些脱落驴皮毛发纷纷扬扬散在空中,直呛得驴上之人咳嗽喷嚏不止。
就听驾车的马夫频频回首呼道:
“金虔,依你这磨磨蹭蹭走法,我等何时才能到下个镇市,还不把你□□的老驴赶紧向前赶一赶。”
驴上之人有气无力抬头瞄了一眼前方,缓缓回道:“张大人,不是属下有意磨蹭,实在属下驭驴无术,有心无力啊!”
驾车之人一听就有些不悦,又呼道:“金虔,你好歹也算一个捕快,不会骑马也就罢了,怎么连头驴也骑不好?!”
“阿嚏!咳咳…”可惜骑驴人无暇答话,正在与四下纷飞的驴毛奋战。
倒是马车之中传出一威严声音道:“无妨,本府见这一路风景秀丽,多看看也是不错。”
又有一儒音传出道:“张龙,就不要为难金捕快了,慢行一些也好。”
驾车人顿时无奈,嘴里不知暗自嘀咕了些什么,便不再言语。
骑驴之人听言则是暗暗松一口气,随着老驴颠簸,不由又回想起几日之前,难免又是黑线满面。
五日之前,包大人陈州放赈完毕,却又突发奇想,立意要各处访查民情,不但不再从旧路归京、选新路而归,且要微服而行,以探民间真实情形。
众人听言,自然心中明白。
陈州一行,虽然最终将安乐侯庞昱伏法,缓解陈州灾情,但那当朝太师庞吉又岂会善罢甘休。回朝之后,恐怕又是一番天翻地覆,腥风血雨。
而包大人的开封府尹是否还能坐得稳当,恐怕也是难以预料。
包大人此次提出微服暗访,多半也是料到此点,想趁此机会,多多体察民情,为朝廷社稷、平民百姓多出几分心力。
所以包大人提议,众人自然不忍有任何异议。
只是这随行人员选择,却成了问题。
钦差队伍的上百随从,总需有人主持大局,而这主持大局之人,自然是四大校尉、公孙先生与御前护卫几人为上选。
但老包微服,如何能少了高手在侧以护安全,所以武功盖世的南侠当为首席保镖,自然同行;
出门在外,难免会偶染风寒、患病遭灾等突发情况,所以万能的家庭医生公孙先生更是必备;
而另需两名打杂护卫,只需从四大校尉中选取两人便可。
而这余下的两名随行名额便是十分紧俏抢手。
后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争上岗(据说四大校尉还私下比武定职称)之后,最终敲定为张龙、赵虎二人随行。而留王朝、马汉两名校尉大人率钦差队伍于其后数天之后再起行,如此一来既可混淆视听,保包大人一行安全,二来也可前后照应。
本来这微服出行队伍阵容只是如此,只是在出行之日,临行之时,公孙先生不知为何突发奇想,竟非要拉上金虔同行,美其名曰:“金捕快医术精湛,可在路途之上助学生一臂之力”如此云云——
可不知为何,金虔光听就觉浑身发冷。
所以,金虔自然是据理力争,力挽狂澜,信誓旦旦声称自己对骑马这一高深技术无法参悟,恐会耽误行程等等…
岂料——
公孙先生当下展颜笑道:“无妨,金捕快可和在下一样,与大人同乘马车。”
金虔立即坚定回绝道:“属下身份卑微,怎可与先生和大人同车,不可不可!!”
心中却道:开玩笑,若是整日对着那两张“黑白双煞“脸孔,就算不患上神经衰弱恐怕也会落下头痛脑热的病根。
张龙听言,不由开口道:“金捕快可与我一同驾车。”
“张大人,属下对驾车也是一窍不通,若是不慎惊了马匹,属下一条贱命自是不足挂齿,可大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属下还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不可不可!”
赵虎想了想也道:“金捕快可与上次一般,与俺同骑一匹马便可。”
“…这——”
“不妥。”
还未等金虔开口婉拒,一直默不作声的展昭却突然开口帮了金虔一把。
“此去路途遥远,一匹马载两人,恐怕无法负荷。”
“上次从汴梁来陈州,便是俺和金捕快同骑一匹坐骑…”赵虎提醒道。
话未说完,就被展昭一道凌厉目光扫了回去。
赵虎顿时大惊,缩回脑袋,哪里还敢再说半句。
公孙先生显得有些为难:“那依展护卫之见,该如何是好?”
只见那展昭垂眸片刻,突然旋身出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牵了…牵了一头“脱毛”的“老”驴回来。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展昭将牵驴缰绳递到金虔手中,正色道:“展某走遍陈州,才寻到此驴。据说,此驴行脚慢而稳,脾气温和,极好乘骑,金捕快以为如何?”
走遍陈州?
屁!这头掉毛的老驴怎么看都和天天在衙门门口买早粥老汉牵得那头脱毛老驴有些神似。
金虔默默接过缰绳,偷眼望了一眼头顶那双隐含不明灿烁光华的黑亮星眸,又转目瞅了瞅展昭手中有意无意微微上举的巨阙宝剑,嘴角隐抽道:
“如此甚好,属下多谢展大人!”
啧,主席您老人家安好,今日咱总算是体会到了您老名言:“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真髓!
于是,金虔便十分“情愿”和“甘愿”骑着这头由某位名满江湖的南侠“千辛万苦”寻来的脱毛“宝驴”加入了包大人微服一行。
包大人一路人马,一车、二马、一驴,本就行得缓慢,再加之金虔拖后腿,更是“慢慢”长行。虽是马不停蹄,但待到落脚县城之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此县名为西华县,隶属草桥镇所管,虽不必位于管道必经之路上的镇店繁盛,但也算人丁兴旺,买卖繁荣。
一行人入县,寻到客栈落脚,幸而这县城过往之人不多,空房众多,房费又是十分便宜,几人皆是各分一室,各自歇息一晚,一夜相安无事。
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金虔就被隔壁赵虎揪出被窝,来到包大人所居客房一同用饭。
微服出行在外,便没了种种繁琐规矩,这一路上与包大人同桌饮食,也就成了常事。
能有幸和钦差同桌而食,那是何等荣耀,可惜金虔却不做此想。
不为别的,只因这现任黑脸钦差实在是太过两袖清风,无闲钱挥霍,而那当家的竹子师爷又是吝啬非常,导致这每日三餐是白菜豆腐,清淡菜汤,直逼寺庙伙食标准。
“公孙先生,本府想稍后就在这西华县内逛上一逛,先生可愿同行?”
包大人放下碗筷,向身侧师爷问道。
公孙先生点头道:“学生自然同行。”
展昭、张龙、赵虎也同时抱拳道:“属下也愿随大人左右。”
包大人微微摇头,捻须道:“你们啊,本府早已说过,出门在外,无需如此。不过是去县内逛一逛,何需劳师动众?本府和公孙先生一同前去就可以了。”
展昭听言,立时抱拳道:“属下乃是为大人安全着想。”
“展护卫…”包大人望了一眼面前神色紧张的青年,终是拗不过,只得点头道,“那就依展护卫吧。”
公孙先生见状却是微微一笑道:“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此行志在微服暗查,若是次次出门都如此前呼后拥,大人的钦差身份据揭穿之日也就不远了。”顿了顿,又道,“不如让张龙、赵虎去购新鲜菜果以备途中食用也好。”
“公孙先生…”张龙、赵虎两人脸上显出为难之色。
“公孙先生,”一旁的展昭突然开口道,“张龙、赵虎二人还是随展某一同保护大人才好,至于购采采果之事,不妨请金捕快前去。”
“噗——咳咳…”正在低头猛灌菜汤的金虔猛然抬头,直直望向展昭。
啧,这猫儿又想出什么点子来折腾咱?
“展某在数月之前曾有幸得见金捕快在开封菜场讲价之景,颇为感叹,对金捕快的伶俐口齿、敏捷心思更是感佩万分。若是能请金捕快前去购采,必能省下大笔银两。”
此言一出,不但张龙、赵虎面带惊奇,公孙先生面隐趣味,就连向来铁面无私的包大人都显出三分兴致。
“哦?这本府倒是从未听过,金捕快还有如此本事?”
“咳,这个…那个,展大人过奖了,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金虔头皮发麻,干笑道。
“金捕快不必如此谦虚。想金捕快讲价的本事,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展昭一旁补言道。
“此话怎讲?”公孙先生瞅了一眼面色猛然惨白的金虔,微微笑问。
展昭静静望了一眼金虔,继续道:
“金捕快可曾记得,那时金捕快还声称对大人黝黑脸色及公孙先生白皙面容的缘由颇有心得——”
细目猛然绷大,金虔只觉嘴角隐抽不止,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面前那位据称温文尔雅,沉稳若山的御前护卫一脸肃然正色,用清朗嗓音娓娓诉道:
“金捕快曾当众对菜场百姓说道,大人乃是因为公务繁忙无暇洗脸才导致面色黝黑;而公孙先生面色白皙,乃是因为大人为了节约灯油而让先生面涂面粉反射月光以便借光阅批公文所致。”
一室寂然——
公孙先生一张白面更白,包大人一张黑脸更黑,张龙、赵虎两人两张脸憋得通红,终是忍不住,如同被火燎一般跳起身,匆匆拱手作揖,夺门而逃。
刚出房门,就有两声压抑不住的笑声爆出。
金虔欲哭无泪,连抬头看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脸色都不敢,只得在心中将某只猫儿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遍,才硬着头皮跳起身,呼道:“属下这就去采办果品!”
话音未落,就一股烟般逃离现场。
只见展昭却是神色未变,缓缓起身,恭敬抱拳道:“属下先行告退,大人决定何时出行,只需呼喊属下一声便可。”
说罢,便挺直脊背,有条不紊步出房门。
只是在掩门之时,却是是掩不住微微上弯的薄唇以及一双黒眸中隐隐泛出的点点笑意。
余下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面面相觑许久,终是忍俊不禁,双双掩面而笑。
“咳咳——大、大人,请恕学生无礼…咳咳…”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本府也是好久未曾如此笑过了…偶尔如此,也是不错…”
过了片刻——
“公孙先生,那金捕快可是在何处得罪了展护卫?”
“咳、大人何出此言?”
“本府只是觉得,这一路上,展护卫似乎总是在处处为难金捕快。”
“大人觉得展护卫所为乃是为难金捕快?”
“…这,若说是为难,恐怕也称不上,只是…”
“大人以为这几日的展护卫比起以前的展护卫如何?”
“好似恢复了几分江湖习气…不过也好,平日展护卫总是太过苛求自己,本府看着也是十分心痛。如今如此,也是甚好!”
“既是如此,大人又何必担心?”
“咳咳,本府只是看那金捕快——心头有些不忍罢了…”
“大人虽素有铁面之称,但却是心怀怜悯,学生感佩!”
“先生过奖了…”
“大人,时间不早,还请大人准备出行。”
“对对对,即刻出行。”
如此,直至包大人迈出门槛,也未曾想起,自己曾担心何事。
而身后的公孙先生儒面之上,却是漫上一抹笑意。
西华县县城虽说不大,但也是街道整洁,店铺齐整,百姓个个穿戴整洁,颇有都城之风尚。
而市集之上,也是各色买卖荣昌,新鲜水果蔬菜竞先上市,小贩商贩吆喝不停,一片热闹。
只是在买卖众人之中,却有一人,行迹与众人皆是不同,来到市集却不买不卖,偏偏缩在市集巷口边侧,团身抱头,长吁短叹,正是刚刚从客栈落荒而逃的金虔:
“想咱最近也算是安分守已,没做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也未曾调戏哪位倾国倾城的良家妇男,对江湖上人人称道的御猫儿更是尊敬有加,为何这几日那猫儿天天拿咱开涮?莫不是堂堂七尺男儿身的南侠也有生理期?实在是诡异得紧!”
顿了顿,金虔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忽的跳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匆忙解开瞪着一双细眼往袋里瞅了瞅,又变作一张哭丧脸道:
“MY GOD!被猫儿这一折腾,竟忘了向公孙竹子要买菜钱就逃了出来,也不知这买瓜果的钱能不能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