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见尸天清手腕一转,菜刀利刃在豆腐上猝划数道寒凛光线,豆腐瞬间就变成了一整排大小造型相同的小型正方体摆在菜板中央。
卧槽!不愧是尸兄,这刀工果然神了!
郝瑟目瞪口呆看了一眼尸天清,咽了咽口水:“下一步,切葱姜…”
寒光再闪,葱花姜丝整齐排列一侧。
“烧油…”
尸天清点头,转身走到灶台边,目光凌厉一扫,抄起炒锅凌空飞翻,甩去水珠,锅身座灶,抄起炒勺舀起生油,浇入锅中。
“哇塞,尸兄,你不会食神转世吧?”郝瑟好像刚认识尸天清一般,将眼前的青年从上到下好一番打量。
“阿瑟你不是说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尸天清瞥了一眼郝瑟,唇角一勾,“然后呢?”
“啊,油热了,快放葱姜!”郝瑟急声叫道。
尸天清旋身用炒勺铲起葱姜飞入炒锅。
“嘶啦——”葱姜香气立时涌入鼻腔。
“放豆腐!放豆腐!”郝瑟吸着鼻子大叫。
尸天清手中炒勺翻转,豆腐入锅,吱啦油响中,一块块嫩豆腐被完美染上润金色泽。
“放调料,盐、还有糖!”
炒勺如蜻蜓点水划过灶旁调料碗,甜咸之味似初雪飘洒,散如锅中。
“尸兄你是天才!”郝瑟死鱼眼发光,喜声大喊,“翻炒吧,尸兄!”
尸天清侧目看了一眼身侧郝瑟的笑脸,嘴角弧度更深,手中炒锅顺势一颠,锅中的金色豆腐块犹如音符一般欢快跳跃飞起,在空中划出无数道诱人香气。
“好了好了,快快快,装盘!”郝瑟狂咽口水。
尸天清左手端盘,右手飞旋炒锅一扣,一盘金黄色的家常豆腐就齐齐整整摆在瓷盘中央,犹如精工雕琢一般完美。
“哇哇哇!”郝瑟伸长脖子,死死盯着尸天清盘中的豆腐,抄起一把筷子,小心翼翼夹了一块放到嘴里,慢慢闭眼——
无限陶醉的表情涌上了郝瑟脸庞。
“色香味俱全…”郝瑟猛一睁眼,狂拍尸天清肩膀,“尸兄,你太了不起了!”
晶莹汗珠点闪在尸天清额角,将蜡黄面容染上了一层柔光:“阿瑟还想吃什么?”
“满汉全席!”郝瑟三白眼放光大叫道。
*
“我的天!”顾桑嫂看着葡萄架下饭桌上香气诱人的四菜一汤,一脸不可置信看向郝瑟和尸天清,“这是——你俩做的?”
“当然!”郝瑟一拍胸脯,“小的口述,尸兄执锅,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尸天清轻轻颔首。
顾桑嫂惊诧目光在郝瑟和尸天清身上顿了顿,举起筷子尝了一口,双眼立时睁大,“好吃!”
“对吧对吧!”郝瑟一脸嘚瑟,“我和尸兄以后就是桑丝巷的新晋厨神!”
顾桑嫂意犹未尽又尝了一口,点点头:“好,从明天开始,你俩就负责烧饭!”
此言一出,尸天清眉头不禁微微一蹙,看了一眼身侧郝瑟。
而郝瑟却是一副天上掉馅饼的激动表情,使劲儿点头。
尸天清眉头缓缓松开,这才朝着顾桑嫂颔首表示同意。
顾桑嫂挑了挑眉头,一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郝瑟,目光闪了闪,笑道:“好啦,你们也都忙了半天了,都坐下来吃饭吧。”
“开饭啦!”郝瑟欢呼一声,拉着尸天清坐下,抓起筷子殷勤给顾桑嫂夹了两块豆腐,“顾老板,您尝尝这豆腐,绝对是天下第一美味!”
“小郝、小尸,你们也吃。”顾桑嫂笑道。
“来来来,尸兄,你今天劳苦功高,多吃点!”郝瑟筷子头一转,就要给尸天清夹菜,可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碗里的菜不知何时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阿瑟,趁热吃。”尸天清盛了一碗汤放在郝瑟面前。
“尸兄你也吃!”郝瑟迅速给尸天清夹了两筷子,然后就一脸喜笑颜开风卷残云埋头开吃。
尸天清嘴角上扬,一面给郝瑟夹菜添汤,一面慢悠悠填饱自己。
顾桑嫂一边吃,一边时不时扫对面二人几眼,露出十分玩味的表情。
三人正吃得兴起,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顾桑嫂、顾桑嫂,快开门!”
竟是陈冬生的声音。
院内三人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可门外陈冬生的敲门声却是越来越猛,好似有什么杀人放火的急事一般。
“小郝,你去看看。”顾桑嫂道。
“哦…”郝瑟忙又往嘴里又填了几口饭,正要起身,却被尸天清压住。
“我去,阿瑟你慢慢吃。”
尸天清起身绕过葡萄架,来到门前提起门栓——
“尸大哥、郝大哥!他们说得可都真的?!”
门板刚启开一道缝,陈冬生就一个猛子扎了进来,揪住尸天清的袖子大喊道。
尸天清顿时一愣。
“额!”郝瑟却被陈冬生这一声不幸吓得噎住,忙手忙脚乱狂砸胸口。
尸天清身形一闪,就到了郝瑟身侧,微蹙眉头给郝瑟拍背递水。
“肯定是真的、肯定是真的!”陈冬生一脸激动冲到葡萄架下,死死盯着尸天清和郝瑟。
“小冬子,你又神神道道的说什么呢?”顾桑嫂啪一声放下筷子,一脸不悦,“别又听了什么倒灶的八卦来胡扯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陈冬生却是直接无视顾桑嫂,只顾绕着尸天清和郝瑟团团乱转,“我第一次见到二位大哥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果然、果然啊!”
“咳咳咳,哎呦我去,小冬子,你到底在说啥啊?”总算缓过气的郝瑟拍着胸口问道。
“二位大哥真是太见外了——”陈冬生一脸委屈,“如今整个乐安县都传遍了,你们还瞒着我…”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没空听你废话!”顾桑嫂一脸不耐烦。
陈冬生一拍大腿:“不就是今儿早上尸大哥力挽狂澜孤身犯陷救了梓儿的那件事嘛!乐安县都传遍了!”
“哦,这个啊…”郝瑟又夹了一条青菜填到嘴里,呲牙一笑,“那是,我和尸兄可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没错没错,就是郝大哥你说的这一句!全县的百姓都传疯了!”陈冬生瞪着眼睛一脸激动叫道,“说是顾桑嫂家里的两个新伙计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江湖高人,但凡有事相求,就算是上九天揽月,下四海捉鳖的难事,也定能完成!”
一庭诡异宁静。
顾桑嫂眉头高挑,尸天清眉峰一跳,二人同时转头,望向同一人。
郝瑟半截青菜含在嘴边,半截青菜滴着菜汤缀在下巴上,口齿半张,三白眼溜圆,脸皮隐隐抽动不停…
“阿瑟…”尸天清轻叹一口气。
郝瑟嘴里的青菜吧唧一下掉在了桌上。
“噗!”顾桑嫂掩口喷笑。
“先人板板!这是他丫的谁在这歪曲事实造谣生事篡改老子的原话!”郝瑟腾一下跳起身,死鱼眼倒竖,匪气飙升,满面凶狠,“老子他娘的又不是普度天下的白莲花,这都什么狗屁倒灶胡说八道,老子定要去砍了那个造谣的罪魁祸首!”
“嚯!”顾桑嫂两眼绷圆,不觉倒退一步,一脸惊诧瞪着骤然变身黑社会土匪的郝瑟,急忙望向尸天清。
但见尸天清面色一沉,哑声凝音:“好,阿瑟你说,砍谁?”
顾桑嫂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郝大哥、尸大哥,稍安勿躁、消消气、消消气!”陈冬生立时大惊失色,忙上前拦住郝瑟劝道,“大约是县里的百姓你传我、我传你,传岔了,郝大哥你放心,待过几日这股热火劲儿过了就好了…”
“咚咚咚!”
突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谁啊,这么不长眼!”郝瑟怒道。
“我去、我去!”顾桑嫂忙一溜烟奔去开门,这一开门,又是一怔,“周家二姑娘?!”
“哎呦,都老街坊了,何必这么见外,就叫奴家云娘好了。”
来人相貌娇美,一身精致华裙,扭着细腰挤进门,朝着院内众人嫣然一笑,福身一礼:“郝哥哥、尸哥哥,周家云娘这厢有礼了。”
这娇滴滴的一声,立即让顾桑嫂和陈冬生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咿!”郝瑟背后汗毛一抖,一脸防备盯着云娘。
尸天清更是干脆,直接一闪身挡在了郝瑟面前,沉面瞪着云娘。
“哎呦,你们这是作甚?!”云娘甩出丝帕,掩口娇笑,“云娘此来可是来请郝哥哥和尸哥哥帮忙的!”
“帮忙?”陈冬生扫了一眼尸天清和郝瑟,立时了然,顿时急出一脑门子冷汗,“咳咳,周姐姐,你该不会也是听了街上那些人信口胡说…”
“小冬子,你可别乱说!”云娘横了一眼陈冬生,又朝郝、尸二人一笑,“如今乐安县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郝哥哥和尸哥哥是无所不能的高人,人人交口称颂,当真是风头一时无两啊!”
我去!真是三人成虎飞流短长不实谣言害死人啊!
郝瑟满头黑线,将面前的尸天清往旁侧一拽,抱拳提声道:“周姑娘,想必是大家误会了,那不过是小的一时戏言…”
“啪!”
周云娘忽然一掌拍在桌上,柳眉倒竖,嗓门拔尖,“小郝,奴家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在这废话,一句话,你帮是不帮?!”
哎呦我去!你丫的一个小妮子居然敢跟老子横?!
郝瑟砰一声狠拍桌面,死鱼眼一竖:“姓周的,老子今天把话撂这儿了,老子就是不——”
“吧嗒。”
一个微小声响从云娘掌心跳出,郝瑟条件反射向下一瞅,到嘴边的狠话立时咽了回去。
云娘笑意盈盈,将桌上的物件拿起,举在郝瑟眼前。
葡架下光线甚是昏暗,但云娘手中之物却发出了勾人魂魄的灿灿银光,将郝瑟一双死鱼眼一点一点染上趋炎附势的华彩。
周云娘青葱指尖举着的,竟是一个流线造型、色泽高调的银锭子!
郝瑟咽了咽口水:“周小姐这是——”
周云娘轻轻一笑:“这不过是订金,只要你答应帮奴家完成这件大事,定有重酬!”
一院宁寂。
顾桑嫂和陈冬生满面讶色,双双对视一眼,又齐齐将目光移向尸天清和郝瑟。
尸天清眉头微蹙,哑音提醒:“阿瑟,贫贱不能移…”
“周小姐!”郝瑟骤然高呼一声,一把将周云娘手里的银锭子抓过来,翻脸灿然一笑,“周小姐您放心!无论您有任何要求,小的和尸兄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定能帮小姐达成!”
尸天清双目瞪圆:“阿瑟!”
郝瑟转头一笑,一把环住尸天清的肩膀,一拍胸脯:“因为小的和尸兄就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为大家排忧解难扫除艰险可上天摘月能下海擒龙的助人为乐英雄组合!”
嘹亮嗓音直达天际,惊破绚烂火烧云团。
黄昏暮色中,尸天清手指扶额,长长叹了口气。
第24章 二十四回 月下一言明中正 委托调查双人行
夏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庭桑墨影疏,邻望空伫立。
新月初升,皎光宛若薄霜洒在葡萄叶架之上,透影映出葡架下几人形色各异的表情:
一脸势在必得的是周云娘;
双双惊诧的是顾桑嫂和陈冬生;
眉梢隐隐跳动的是尸天清;
脸皮胡乱抽搐的是郝瑟。
“咳咳,周小姐,小的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您适才说要拜托我们干啥子?”郝瑟用手指抠了抠耳朵眼,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做洗耳恭听状。
“哎呀,这种事儿怎能让奴家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说两遍呢?”周云娘用帕子羞答答遮住半张脸,咯咯咯一阵娇笑,“郝哥哥、尸哥哥,奴家可就拜托二位了啊!”
言罢,就扭着细腰携着一溜香风奔出了院子。
留院内四人面面相觑良久——
“哈哈,”郝瑟干笑两声,“周小姐果然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负的奇女子啊!”
“郝大哥,你耳朵是瘸了吗?”陈冬生瞪眼大叫,“周姐姐刚刚可是说,她要嫁给城东的傅礼傅老板做小妾啊!”
“那个…”郝瑟挠挠脸皮,“所谓人各有志,虽然这小妾…呃,小妾…那个,哈哈,小妾也挺好的啊,如果这事儿成了,咱们也算是牵了一桩好姻缘回报社会了嘛!”
“啊啊啊!”陈冬生抱头大叫,“不是这个问题啊!”
“莫不是这城东的这位傅礼有什么问题?”一直未做声的尸天清突然问道。
“天哪,你们竟然不知道城东傅礼?天哪天哪!”陈冬生一副要崩溃的模样。
“额…该不会此人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郝瑟望向一旁的顾桑嫂。
顾桑嫂看了一眼陈冬生,微微摇头,有些好笑道:“自然不是。城东傅家乃是乐安县数得上名号的大商户,在这城中开了五家成衣店,家家都生意兴隆。”
“诶?听起来还不错啊…”郝瑟看向还在抓狂的陈冬生,一脸不解。
“哪里不错?!”陈冬生叫道,“这傅礼今年都四十二了,一直未娶妻,而且前几年早就放出话来,说此生立誓不娶啊!”
“啥子?!”这一说,郝瑟立时紧张起来,“立誓不娶?!莫不是——”三白眼唰一瞪,“此人是个断袖?!”
一瞬宁静。
顾桑嫂、陈冬生外加尸天清,六目齐瞪,齐刷刷瞪着郝瑟。
“小郝…”顾桑嫂扶额。
“郝大哥,你想哪里去了…”陈冬生翻白眼。
尸天清皱眉:“阿瑟!”
“诶,难道不是——”郝瑟抓了抓脖子,眼珠一转,又是灵光一现,“莫不是这傅老板下半身有什么隐疾?”
嗖嗖夜风划过几人僵直身形。
“噗!”顾桑嫂喷笑。
“咳咳咳!”陈冬生干咳。
“阿瑟…”尸天清扶额。
“笑啥子笑?!”郝瑟死鱼眼一瞪,“老子这可是合理推断未雨绸缪!人家周小姐掏银子请咱们帮忙,那就是咱们的委托人——咳,就是贵客!咱们既然拿了周小姐的银子,就定要秉承诚信至上为客人负责的态度调查清楚啊!”
郝瑟一脸义正言辞:“万一这傅礼真有个啥子问题,那周小姐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嫁过去,岂不是日日独守空房夜夜流泪到天明,万一一不小心没守住,冒出个红杏出墙绿帽子冠头意外怀孕怒杀宠妾奸夫秋后问斩啥子的…那促成这门亲事的老子岂不是罪大恶极的千古罪人?!”
一语言罢,院内第三次沉寂。
顾桑嫂与陈冬生双双目瞪口呆,皆是被郝瑟高瞻远瞩九转千回的发散性脑洞给震惊了。
唯有尸天清沉吟片刻,竟微微点了点头,正色道:“阿瑟所言有理。”
顾桑嫂和陈冬生立即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所以!”郝瑟一拍桌子,气势汹汹望向陈冬生,“这位傅礼傅老板到底有啥子问题?!”
陈冬生不禁一个哆嗦,迅速眨了眨眼,道:“其实…这傅礼只是——克妻罢了。”
“啥子?克妻?!”从小受唯物主义教育的郝瑟顿时有些蒙圈。
“没错,就是克妻!”陈冬生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两眼放光,一脸八卦道,“这傅礼第一次说亲是二十年前,对方是城西一家姓赵的姑娘,据说与傅礼乃是青梅竹马,岂料定亲没过三日,这赵家姑娘就身染恶疾,一命呜呼了。”
“诶?这太巧了吧!”郝瑟惊诧。
尸天清双眸一闪。
“巧的可不止这一出!过了三年,这傅礼又订了一门亲,是城北的张家姑娘,却未曾想,在下聘的那一日,这张家姑娘竟从绣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我勒个去!”郝瑟咽了咽口水。
尸天清眉头一皱。
“三年之后,这傅礼又从乡下寻了一个小户人家的闺女结亲,结果,你猜怎么着?”陈冬生一脸神秘道。
“上吊?跳河?不会是割腕了吧!”郝瑟抽着嘴角问道。
“是跟人私奔了!”陈冬生一拍大腿。
郝瑟:“…”
尸天清:“…”
“这傅礼说了三门亲事,三门都没成,城里就盛传这傅礼乃是天煞孤星,命硬克妻,于是再无人敢和傅家结亲。”陈冬生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未曾想,这一耽误,就耽误了二十年,眼瞅这傅礼年过四十还无人敢嫁,结果,这傅老板一怒之下,就立下了一个终身不娶的誓言,唉——”
“慢着,不对啊!”郝瑟眯着死鱼眼,摩挲下巴道,“前两个姑娘意外身亡勉强还能和‘克妻’沾点边,可这第三家,明明是姑娘与别人私奔了,又没死,怎能算是克妻呢?”
“那女子与人私奔,就是失了贞洁,坏了妇道,在那女子家人眼中,已与死人无异了…”一直旁听的顾桑嫂幽幽冒出一句。
此言一出,院内气氛立时沉闷下来。
顾桑嫂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悲郁之色。
陈冬生默默转身,一副要咬掉舌头的表情。
郝瑟两下一望,立即觉出不对味儿来,赶紧闭口装哑。
不料此时,一直沉默寡言的尸天清却出声道出两字:“不通。”
诶?
三人唰一下瞪向尸天清。
但见尸天清微微抬头,双眸透过厚重刘海远眺深蓝天际,哑音犹如沉沉梵音穿透夜空:
“所谓贞洁,应为心志坚贞、德行高洁之意,天下失心失德之辈若蝇狗万千,尚能恬颜苟活于世,为何一个女子听凭本心嫁与心上之人,却要被视为失贞身死——”
尸天清慢慢转头,望向三人,轻轻摇头:“这岂不是可笑之极?”
新月悬天,繁光远缀,一丝晚风拂过,摇曳葡叶沙沙作响,荡起众人素布衣袂。
黄脸青年额前刘海飞扬一缕,显出一抹星色眸光,碧光流转,清澈如泉。
三人立时都看傻了。
良久,郝瑟第一个回神,立即跳脚大叫:“我勒个去!纸呢?笔呢?老子要赶紧记下来!太帅了,尸兄这一段话简直帅的没天理啊!”
“郝大哥,给我也记一份啊!”陈冬生在一旁满面激动附和道。
“没问题,一式两份!”
“写好看点啊,我可是要裱起来挂在家里的!”
二人吵嚷声中,顾桑嫂静静望着尸天清,眸中水光隐隐颤动。
尸天清定定看了顾桑嫂一眼,垂首抱拳,目光又转向郝瑟方向,唇角勾起一弯弧度。
顾桑嫂垂眼,长长出了一口气,望向天际明月流光,隐显皱纹的双眼弯成两环月牙。
*
朝来新火起新烟,叶色夏光净露凉。
“早啊,顾老板!”
顾桑嫂清早一开房门,就被门外人热情的招呼声给吓了一跳。
但见灿灿晨光中,郝瑟满脸笑纹,一双三白眼弯弯点闪,一嘴大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直晃人眼。
顾桑嫂不觉眯了眯眼,目光向郝瑟身后一扫,果然,尸天清正端端站在郝瑟身后,身直如竹,面无表情。
“咳,小郝,小尸,早啊。”顾桑嫂打了个招呼,绕开郝瑟走进院子。
“早早早!顾老板,今日的柴都劈好了,水也挑满了整整两大缸,小的已经烧了两大壶茶,肯定够今天的客人用,街上的摊子小的也摆出去了,桌椅板凳茶碗小茶壶全部都擦的闪闪发亮,请顾老板视察!”
郝瑟屁颠屁颠跟在顾桑嫂身后,一脸殷勤挂笑,就差身后没摇一条毛茸茸的粗尾巴了。
顾桑嫂暗叹一口气,回头:“好啦好啦,这一早上叽叽喳喳吵死了,小郝,你到底想干啥?”
“小的这点心思果然瞒不过顾老板。”郝瑟嘿嘿一笑,双手合十高举,“咳,顾老板,小的和尸兄,今天…想告假一日…”
“告假?”顾桑嫂眉头一挑,“小郝,你们该不会当真要帮那周家二姑娘吧?!”
“当然!”郝瑟一拍胸脯,“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既然收了周小姐的银子,那自然就要尽职尽责帮周小姐完成委托!”
顾桑嫂定定看了郝瑟一眼,长叹一口气:“罢了,既然你决意如此,老娘不再劝你,只是…”顾桑嫂顿了顿,“老娘可要提醒你们两个,周云娘的娘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你们敢让她家闺女吃了一点半点的亏,她定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吧,顾老板,小的办事,绝对没问题!”郝瑟一脸自信满满,顿了顿,又是谄媚一笑,“那——小的和尸兄今日这假…”
“行行行,去吧去吧!”顾桑嫂一脸不耐烦挥了挥手。
“多谢顾老板!”郝瑟立即惊喜大呼一声,回头朝尸天清一招手,“尸兄,出发啦!”
说着,就一溜烟奔出了院门。
尸天清向顾桑嫂一抱拳,立即随上。
“小尸!”顾桑嫂开口唤住了尸天清。
尸天清脚步一顿,回头。
“看着点小郝,那孩子毛手毛脚的,莫要让他惹出祸事来。”顾桑嫂一脸不放心嘱咐道。
尸天清顿了顿,微微摇头:“不会,阿瑟办事,向来稳妥。”
言罢,就向顾桑嫂一颔首,转身离开。
“稳妥?”顾桑嫂看着尸天清背影瞬间消失,一脸哭笑不得,“唉,小尸这孩子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咋地啊…”
*
车水马龙走,早市吆喝忙。
袅袅晨风中,乐安县东城早市之上,摊贩热闹,店铺启门,熙来攘往,各类买卖摊贩吆喝声声鼎沸:
“鲜鱼哦,刚出水的鲜鱼哦,还活蹦乱跳的鲜鱼哦——”
“鲜灵灵的果子呦,早上刚摘的鲜果子呦——”
“唐糖蜜水斋的甜水哦,不甜不要钱哟——”
“徐家肉脯坊的肉脯哦,来闻闻,绝对香死个人呦——”
“李味卤肉哎——”
“王氏糕点铺——”
更有讲价的、称菜的,讨价还价声声不息:
“小伙子,这菜心都不新鲜了,便宜点!”
“哎呦我说这位大妈,这菜心简直就跟大妈您的脸一样都要嫩出水了啊,哪里不新鲜了?”
“哎呦喂,你这臭小子可真会说话,行,给我再送一把香菜,大妈我就不跟你讲这一文半文的菜钱了。”
“得嘞,我算服了您,您随便挑!”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郝瑟满脸兴致四下观望,手里还拽着尸天清的袖子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如泥鳅穿梭,不多时就到穿过整条早市长街,到了最东头的一家店铺前,站定身形,咧嘴一笑:
“尸兄,咱们到了,就是这家!”
尸天清定眼一看,只见这间店铺,装饰精致,摆设雅馨,店内挂列各色成衣若干,锦罗玉衣、清新雅丽皆有;楠木柜台之后的货架上,整齐排列着各色布匹,五彩斑斓;柜台面上还整齐码放冠帽、腰带、挂饰各物;一个穿戴整洁的店小二在店内擦灰扫地洒水,忙得满头大汗;店铺门头之上高挂着一面烫金牌匾,上写:“傅氏成衣店”。
“这难道是那傅礼…”尸天清望向郝瑟:
“嘘嘘嘘!”郝瑟忙向尸天清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尸天清猫腰躲在了成衣店斜对面的一棵槐树之后,悄声道,“尸兄,小声点!”
尸天清挑眉飘出一个问号。
“老子向小冬子打听过了,这家店就是那位傅礼傅老板五家成衣店中的其中一家,据说这个铺子生意最好,每天早上傅礼都会来店里查账,只要咱们在这蹲点守株待兔,定能守到那傅礼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