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夫。
童瑶看到霍大夫,下意识地起了惶恐之心。
她也不懂为什么,可是或许他这个大夫的身份吓到了他,也或许是她对于生病这件事天然的排斥,她看到霍大夫总是有些下意识地害怕。
霍大夫也看到了童瑶,冲着童瑶点头笑了笑,也并没有说什么,便擦肩而过了。
都是旁边的陈思琪,看着霍大夫离去的背影,皱眉沉思。
“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你认识他?”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好像见过他。他到底是谁啊?”
“他是我的家庭医生,一直负责给我检查身体。”
“医生啊……”陈思琪摇了摇头:“好像我也不认识什么医生,我又不爱去医院!”
最后她无奈地说:“算了,不想了,可能他大众脸,我记错了。”
不过是个小插曲,童瑶自然也没在意,两个人进了门。
谁知道门一开,就见原勋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在看。
见到她们两个进来,他抬眼看过来,淡声说:“陈小姐公司里有点事,可能需要你过去处理下。”
“什么事?”陈思琪莫名。
“可能是之前山里信号不好,你的手机打不通,你的助理便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我想,你最好先和她打个电话问一问。”
陈思琪听了自然不敢耽搁,赶紧拿出手机,给自己助理打电话。
童瑶听了,觉得有些奇怪,向原勋看过去。
只见原勋低着头,一派淡定地看着手里的那份报纸。
他今天穿着剪裁得体的衬衫和西裤,并没有打领带,看着悠闲从容又贵气。
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童瑶脑中再次浮现出在山上时陈思琪所说的话。
“幸福就像玻璃,只是平时从未察觉,但只要稍微改变看的角度,玻璃就会映照出光芒和色彩。”
那么这位名叫原勋,身份是她丈夫的男人,是怎么样的一块玻璃,自己又是站在什么角度看着他?
正想着,就听到陈思琪低叫了一声:“原勋,我有事必须走了,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吗?”
原勋挑眉,淡声反问:“有人限制过你的人身自由吗?”
陈思琪无语,不过没敢说什么,转过脸来对童瑶说:“童瑶我先回去了,十万火急的事,必须回去!”
“什么……”
她想问,到底是什么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可是陈思琪已经抓起自己的包,一溜烟跑了。
“今天玩得怎么样?”男人低着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依然不曾离开报纸。
“还好。”她还没洗澡呢,一身汗,脚上还有点泥巴,站在这里被那看着报纸的男人问话,总觉得像小学生被训导主任教育。
原勋半倚在那里,举着个报纸看,不过透过报纸旁边的缝隙,他可以看到他那野了一上午的妻子正紧巴巴地站在那儿,裤腿半挽起,露出纤细柔美的脚踝。
他眸色慢慢转深,喉头开始发涩发紧。
“先上楼洗澡吧,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荷塘小炒,还有虾饺,洗完了赶紧下来吃饭。”
“嗯。”她点头,连忙答应。
抬脚刚迈上台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看过去。
谁知道一回头,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原勋目光并没有落在报纸上,而是正望向自己的方向。
四目相对,他眸间神色难辨,她却有些意外。
“我……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今天霍大夫怎么过来了?”
她最近有陈思琪陪着,心情愉快,总不能说,她现在得了产后抑郁症?
“放心,你没病。”他语气中竟然有些嘲讽的意思。
“那——”她更加纳闷了。
“是我有病。”

第53章

“是我有病。”
“你病了?”童瑶担忧地上下打量原勋,这才发现他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看, 眼底还带着红血丝。
“只是一点感冒, 吃个药就好了。”
“你……”到底现在还是夫妻,而且他对自己又很好, 她有些担忧地望着他:“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必。”他语气冷得很。
“那我上楼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 洗了个澡,下来吃饭,可是原勋已经不在了。
她有些担忧,问起陈妈, 该不会是他生病了才不吃饭吧, 结果说并不是,说先生只是有点事要处理才上楼了。
童瑶到底有些不安, 食不知味地吃着饭,想着心事。
想起刚才看到的霍大夫,又觉得有些疑惑, 难道他竟然是个全能大夫, 既能给自己看病, 又能给原勋看病?抑郁症到伤风感冒,无所不能?
可是这种疑惑在她心里也就一闪而过罢了, 毕竟现在原勋又没说非要让她吃药,她也不想为了这个多花心思。
吃完饭,陈妈过来,恭敬地说:“太太,牛奶要喝吗?”
童瑶本来不想喝的,可是不知怎么想到今天原勋说做了自己爱吃菜的样子,记得以前他都会叮嘱自己记得要喝热牛奶。
这个人……她最初觉得很虚伪,后来觉得他对自己极好。
她点了点头:“嗯,拿过来吧。”
喝了牛奶后,看看时间约莫一点多了,她也有些困了,便上楼午睡。
躺在那里,开始是怎么也睡不着的,心里藏着的心事很多,譬如关于原叔叔和妈妈的故事,譬如关于自己那让人疑惑的重生,又譬如,那个十几岁时的自己。
她想起这个,就忽然记起之前在山上用树枝勾勒出的简笔画,那个十五岁的自己。
她没有日记了,没办法重生到过去了。
如果能再重生一次该多好,至少让她知道,这所谓的重生,到底是真切的经历,还是虚假的幻象。
如果能再重生一次就好了……
临睡前,这个意念停留在她脑中,而在她紧闭的双眼里,在那一片黑暗中,却浮现出一个十五岁小姑娘的画像,她有一双湿润敏感的大眼睛,总是文静温柔地望眼前的一切。

她有一双湿润敏感的大眼睛,总是文静温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眼睛一眨,里面好似有清泉在流淌。
她还很小,才十五岁,年轻得仿佛春天里刚刚萌动的小树苗。
她还……很小?
童瑶轻轻拧眉,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细地打量。
陈思琪说自己仿佛被冻龄了,看着还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可是如今她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孩子,这才意识到,年轻时候的样子,和后来根本不一样。
年轻时候更加饱满鲜活,怯生生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泉水。
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便看到镜子里的女孩子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是了,这就是自己,十五岁的自己。
她竟然又重生了……
又重生了……
她咬了咬唇,镜子里的女孩也咬了咬唇。
一阵刺痛传来,那种刺痛真实鲜活,她怔怔地望着十五岁的自己,想着果然是真得重生了啊……并不是幻象,也不是做梦。
她一时有些无措,环顾了下这个房间,明白这是十五岁时自己的房间。
明明没有日记,为什么自己会重生?
这次重生,又能持续多久呢?
她心里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必须去做几个紧要的事情。
第一紧要,自然是想办法救妈妈。
她之前重生那么多次,为什么竟然忽略了明明应该记在心头最最重要的事情呢?
她一边自责,一边冲出房间,试图寻找妈妈。
可是来到了客厅里,她才发现,上面放着一个便签。
一把抓过来,上面是熟悉的字体,妈妈写的。
“瑶瑶:
我和你原叔叔出去日本旅游了,可能要一周才回来。冰箱里有一周的食材,你记得自己做饭,如果不愿意做,就去楼下饭店买一些。我床头第二个抽屉里放了一些钱,足够你这段时间花的。
——妈妈留”
童瑶看着这个便签,竟然有一种想骂天骂地的冲动。
可是她嘴巴张了又开,最后也没发出半个音。
她并不会骂人。
紧紧捏着这便签,她想笑,又想哭,呆了一会儿,最后落下的还是泪。
她的妈妈,她的原叔叔,终究逃不过这一劫是吗?
她知道自己重生的时间并不多,没办法去日本把他们找回来,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想办法打电话告诉他们一些事情,他们一定会把自己当疯子。
事到如今,她也深切地意识到,所谓的重生,其实根本没有改变太多,至少实质性的人生进展,根本没有因为她的重生而改变。
这也许是神秘浩瀚的宇宙中星球运行所定下来的铁律,更有可能是一个人生下来就有的不可违背的命数,当然极端点说,这甚至可能是个阴谋家酝酿出的惊天谎言。
可是无论哪一种,她都明白自己的脆弱和无能。
她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改变,更遑论去拯救妈妈,拯救原叔叔。
她捏着那字条,半蹲在地上,颤抖地捂住自己的脸。
她是如此无能,这个无能的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
回到十五岁的年纪,她不是来凭吊那双曾经犹如清泉一般的眼睛,更不是来瞻仰自己年少时的闺房。
她总是要做点什么,为以后的自己。
默了片刻后,她脑中突然有了想法,连忙跑回了自己房间。
曾经的房间,她虽然已经有些陌生,不过好在熟悉的场景很快唤回了她的记忆和手感,她找到了自己当年的日记本。
就是那个日记本,那个后来被一页一页撕开散乱了的日记本,上面一页一页密密麻麻都是日记。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十五岁的时间点,这本日记还没有后面和原勋遭遇的内容。
她如获至宝地拿着这日记,又从旁边笔筒里抽了一支笔,颤抖着手,想着该写点什么。
希望写个能对自己以后有用处的。
她先找了一页空白页,想了想,她郑重地开始写起来。
“2003年9月17日
今天,我给妈妈打电话,说今天没课,我晚上回去吃饭。妈妈答应我给我做好吃的清炖鱼汤。我本来下午有一节政治课,上完课后,晚上才能回到家。可是我觉得,好像家里要出事了,我心里砰砰乱跳,所以我应该逃课,立即回家。”
写完了这个后,她又盯着细读了一遍,最后在后面又加上了一句:必须早点回家,今天有比天还重要的事,所以必须早点回家。不要做公交车,公交车堵车,我要打车回家。
二零零三年九月十七日,那一天是妈妈的忌日。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妈妈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那个站在一旁的人,是原勋。
这件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尽管她无数次地揣摩这件事,心里明白原勋绝对没有杀害妈妈的任何动机,可是她依然有过疑惑。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们家里,为什么妈妈会倒在血泊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无论自己怎么逼问,都觉得他给出的答案有问题?
他根本没法给出一个让自己觉得毫无漏洞的答案。
这是她永远无法释怀的疙瘩,是曾经将她折磨至死的原罪,是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自己亲生儿子的痛因。
她必须想办法救回妈妈,必须知道那一件事的真相。
要做到这一点,她就必须重生回到九月十日那一天,而且不能晚,必须是在傍晚之前赶回去。
要不然,她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的生命逝去。
写完了这个后,她又拿起笔,换了一页纸继续写:
“2003年10月17日
这一天,千万不要喝醉酒,千万要锁住门,千万不要见到原勋。
如果你见到一个叫原勋的人,记得让他滚。
无论你多么悲伤绝望,无论你多么需要一个怀抱来安慰,那个人都不是原勋,他只能让你踏入永无止境的纠葛中,他会让你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会让你沉沦到无边的黑暗中。他是一个恶魔。
永远记得要远离他。”
她写完,咬着笔仔细打量了一番,又觉得不对。
真得让原勋针对离开吗?
还有原修呢?
这样是不行的。

第54章

她皱眉思考了一番,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划掉了之前的内容, 继续写道:“这一天,我喝醉酒, 喝醉酒的我, 看到了原勋。他抱了我,我没有反抗,钻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写了这些后, 万一自己重生, 应该是会重生到发生关系之后吧,这样至少原修可以保住了。
既然原修保住了, 她可以任性妄为了。
“醒来后的我,很生气。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呢?他是个那么凶恶的人,高深莫测, 有权有势, 我一辈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花心, 他凶狠,他在床上总是让我不好过, 他就是故意欺负我, 他太坏了。这样的男人,上床睡了就睡了,千万不要嫁。就算嫁了,也肯定会离婚的。如果不离婚, 只能被他囚禁一辈子,当一只小宠物!”
做完这些,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如果想来,她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唯独这两件了,一个是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死因不明,成为疑案,多年之后依然不能破解,也导致自己后来根本无法接受原勋;二个是悲伤过度,酒后乱性,和原勋滚到了床上,就此珠胎暗结,只能奉子成婚。
如果这两篇日记能够侥幸保留下来,以后她有没有可能见到?如果见到,她是不是能根据这两篇日记重生到那两个关键的时刻点,从而真正地改变后面的人生。
她如果真得和原勋怀孕了,坚决不在一起,可是如果那样,她不是要带着原修远走高飞?
自己……年纪不大,未婚生子,能照顾好原修吗?
她眼前浮现出原修那天性冷静却十分乖巧的小脸蛋,心里泛起阵阵疼惜和不舍。她并不怕吃苦受穷,可是她应该自私地让儿子跟着自己受罪吗?
而且,原勋会允许吗?
她想起原勋在书房里和自己做过后,用冷淡的语气扔下的那句话。
我的骨肉,绝对不能当父不详的私生子。
如果他坚决不允许的话,她是不是应该把原修留在他身边。
他这个人虽然很可怕,可是对自己儿子还是用心的,原家人也不会亏待原修。
但是如果这样,自己岂不是还是无法弥补对原修的遗憾?
她咬着手指头,纠结了半响,最后还是拿来了一页纸,在上面写着。
“2004年5月16日
我大腹便便,肚子里怀着我的骨肉。
我爱他,很爱他。
我会把我一生所有的爱都留给他。”
写完这个,她松了口气。
这三个日记,如果她真能成功重生到了第一个,从而改变了一切,也许后面两个就不会发生。
不过不管如何,她先写下了,希望冥冥之中自己还有机会能看到这几页日记,并且成为自己改变人生的一个契机。
她又取来了三个信封,将这三页日记撕下来,分别放进了三个信封里,拿了旁边的胶水粘贴好了。
在信封上,她分别写上:写给二十五岁童瑶的第一封信,写给二十五岁童瑶的第二封信,写给二十五岁童瑶的第三封信。
做好了这些,她开始想着自己该怎么存放这三封信了。
拧眉想着之前自己的种种疑惑,她捏着手中的三封信,总觉得有种玄幻的不真实感。譬如现在,她脚底下踩着的地板,真得是真实存在的吗,她手里捏着的三封信,真得是自己亲手写下的吗?
是不是她很快就会一觉醒来,发现还是躺在那张大床上,旁边依然站着一个原勋,或者温柔宠溺,或者冷淡漠然地望着自己。
于是她就会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这只是一场精神病人为了自我满足而为自己编织的一场梦。
她该怎么确认自己是真实重生了,还是一场了无痕迹的虚幻和自我满足?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书桌上的一个笔筒,笔筒旁边,放着她的蝴蝶结发卡。
那蝴蝶结发卡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的蝴蝶结也曾经脱落后,后来她又用笨拙的针线将蝴蝶重新缝上去。
这是她已经去世的爸爸送给她的蝴蝶结发卡,这世上独一无二,再也不会有第二个。
她略一沉吟,便来到客厅里四处搜罗,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木盒子。那是一个原本装有法国红酒的木盒子,后来红酒喝了,木盒子放在角落还没来得及扔掉。
她拿来了几个保鲜袋,将蝴蝶结发卡,以及三封信分别包到了保鲜袋中,里里外外缠绕了好几圈,之后又将保鲜袋放到了盒子里,最后还给盒子外面缠了好几封。
做完这些后,她抱着盒子,来到了外面,看了看四周。
这个时候是午后,大家都躲在家里午睡呢,外面并没有几个人,小区里老柳树下面窝着一只狗,无精打采地眯着眼睛。
旁边有小区一楼的住户开辟的小菜地,靠墙的地方放着一把铲子。
她取过来那铲子,开始在老柳树下挖洞。
挖了一个很深的洞后,她将自己的盒子放进去,又重新埋好了,最后还用脚在上面松软的泥土上跺了跺。
看了看四周,还是不放心,她又取来了些树叶和杂草,洒过来,掩饰得和周围没什么差别了。
自己端详一番,毫无破绽,这才放心。
她知道多年后,这个小区还没拆迁,老柳树也不会被砍掉。如果是这样,她还有机会回到这里,取出来这个盒子。
这样一来,她既能自证这一场梦的真实性,又能取到自己年少时写下的警告。
她满足地对自己点了点头,仰脸看向那老柳树。
七月的天空,骄阳如火,浓郁翠绿的老柳树枝条在一丝丝夏风中蔫蔫地摇摆着,林立的红色砖瓦楼房在阳光暴晒下呈现着自己的沧桑。
这是她十五岁的那个夏天。
埋下一个希望的种子,十年之后的她,能如愿打开这个穿越时空的月光盒子,改变人生的轨迹吗?

身体仿佛有千斤之重,想挣扎着睁开眼睛,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瑶瑶,把药吃了。”声音温柔得仿佛三月里的春风,带着一丝湿凉之气。
“水……”或许是之前在阳光下暴晒了太久,她浑身干燥得仿佛着火了。
耳边传来轻微的动静,接着就有人将她扶起来,喂她喝水。
当甘甜的水流淌到了喉咙,她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喉咙已经成了干旱多时的枯田,贪婪地大口吞咽着。
或许是喝了一些水的缘故,她的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中的是原勋,三十岁的原勋,一扫之前的冷淡,温柔怜惜地望着她。
“我怎么了?”她虚弱地问,可是说出的话却好像沙漠中干裂的土地。
“昨天下午忽然发烧了。”说着,男人伸出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最高烧到三十九度,不过看样子现在已经退下去了。”
“哦……”她虚弱地点了点头,看看窗外,乌黑一片:“这是什么时候?”
原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凌晨三点二十分。”
凌晨三点多?
喝过水的童瑶靠在枕头上,看向眼前的男人,只见他下巴上仿佛冒出一些青茬的胡子来,眉眼难得有些憔悴,略显卷曲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衬衫领子解开了几颗,露出结实的胸膛,随意落拓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和往日的原勋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没去睡觉?”她微微蹙眉。
“你发着烧,我怎么睡得着?”原勋理所当然地这么说:“先把药吃了。”
童瑶垂下眼,接过来药,就着他的手吃了。
他喂她吃药的时候,手碰到了她的下巴,给她带来一丝沁凉。
很舒服。
他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吃了药,再睡一觉,明天也许就好了。”
“我怎么会发烧啊?”她浑身无力,说不出来的疲惫感。
“不知道,也许是今天去山上吹了风吧。”
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快要下山的时候,身上出了些汗,后来山风一吹,确实觉得浑身凉意,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生病了吧。
她歉疚地瞄了他一眼,小声说:“你先去睡吧,让陈妈或者其他人来照顾我就可以了。”
“不用。”男人断然拒绝。
“太辛苦你了,你最近不是工作很忙吗?”她是很不好意思的。
原勋瞥了眼她那苍白的小脸:“你睡着的时候也不安生,一会磨牙,一会踢被子,屁股大腿都露出来,你确定真得要让陈妈过来吗?”
啊?
童瑶不敢置信地望着原勋:“不会……我怎么可能……”
踢被子磨牙露出屁股和大腿?
原勋语气略显嘲讽:“你自然没见过自己睡着后地样子。”
……
任何人都很少见到自己睡着后地样子,除非特意摄影记录下来。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磨牙和踢被子,还会把屁股和大腿露出来。
原勋看着她苍白小脸上难得泛出得一丝潮红,脸色转缓,安慰道:“别想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我们要离婚,我还是会亲自在这里照顾你。免得让别人看到你的睡相,传出去后,没人敢再娶你了。”

第55章

这话听得童瑶微微别过脸去。
就算真得能离开原勋,她也没打算再嫁什么人。
原勋俯首过来, 为她掖好了薄被:“饿吗?如果饿, 先吃点东西再睡。”
童瑶摇头:“不想吃。”
原勋把手伸到了薄被底下。
隔着薄软的真丝睡衣,他的大手按在了她肚子上。
她脸上一红, 咬唇道;“你——”
气血上涌, 她觉得自己体温骤然上升。
谁知道原勋有力的大手只是在她肚子上按压揉捏了几下,便离开了,然后开口说:“中午吃了饭就躺下睡,晚上又发烧, 可能有点消化不良。既然没胃口, 那就先不吃了。”
童瑶这才知道,原来人家只是摸摸她的肚子。
相比之下, 她倒是反应过度了。
原勋看她眉眼间的羞涩,挑眉问道:“刚才以为我要做什么?”
童瑶咬唇,低哼一声, 扭过脸去。
原勋看她一脸病弱娇软, 可是那清凌凌的双眼, 还有小鼻子小嘴儿的,乖巧地窝在被窝里, 小模样自有一股动人处, 不免想起刚才自己手伸进去的触感,当下狠狠吸了口气。
“睡吧,别胡思乱想,我在这里守着你。”他语气冷硬, 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的。
童瑶见他忽然绷起了脸,睁着湿润的眼睛,有些迷惑不解,不过也不敢多问。毕竟人在屋檐下,又是病着,只能闭上眼睛装睡,不再理他了。
也是刚才吃了药的关系,迷迷糊糊地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后就做梦,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不知怎么一个激灵就又醒来了。
睁着迷蒙的眼睛看旁边,只见男人靠在床边,拿手肘半抵着脑袋,看样子也睡着了。
因为那双手挡着的缘故,她看不到他脸,不过却能感觉到他一副疲惫憔悴的样子。
当下不免羞愧万分,自己病了,他守着,守了几乎一夜了吧?
其实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况且他又不是一个闲人,公司里有许多事要干吧,这一段时间没怎么出门,看上去都是遥控在家办公,也忙得很。
夜灯朦胧,她凝视着这男人,鼻子竟然一酸,有点想哭。
一时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那句话,幸福就像玻璃,只是平时从未察觉,但只要稍微改变看的角度,玻璃就会映照出光芒和色彩。
如果她不是非要去想那些过去,非要去闹个明白,她其实可以很幸福吧。
无论他呈现给自己的,是一道美丽的幻象,还是原本的真实,只要她感觉到了他的温柔和体贴,这不就是足够了吗?
一个人哪怕是假装的,如果他假装一辈子,那也就是真的了。
那么她到底在纠葛什么呢?
妈妈当年的那件事,她无法知道真相,可是也约莫知道,至少那个害死妈妈的人,真得不是他……